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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苏诀
为了让大家能够安心,从而放过霍斩言一条性命,身为少夫人的卓玉娆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江月楼的家仆和侍女虽然恼怒,但想到自家楼主现在的处境,以及卓玉娆少夫人的身份,都不甘不愿的把心中的怒气咽下去了。
于是这些天,昔日清贵尊崇的江月楼主霍斩言,像一个怪物般被人们围观着,指指点点的羞辱着,也在这样的环境中,日益沉寂了他喃喃自语的声音,到如今,他只会躲在角落中,握着手里的骨笛,无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卓玉娆迈步走了过去,凝眉注视着他,轻柔的声音呼唤着:“斩言……”
霍斩言一愣,听到有人的动静,受到惊吓般往角落里挪动,手臂努力的遮挡着自己的脸,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好像要把自己掩藏在石塔的黑暗中。卓玉娆的泪水落了下来,她倾身跪倒在霍斩言的身边,紧紧地拥抱着他,声音哽咽:“斩言斩言……是我……不要怕……是我……”
霍斩言根本听不到她的话,只是惊慌失措的往角落里移动,拼命的挣扎着要从她的拥抱中脱离出来,手腕上的铁链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他的墨发凌乱,散落在肩头,遮挡住了白皙英俊的面容,以及眸色中闪过的阵阵恐惧和茫然。
卓玉娆跪在地上,身体因为心疼和苦楚忍不住颤抖,她用力拥抱着他,泪水顷刻湿了脸颊,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墨发,柔声安抚道:“不要怕,那些人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霍斩言在她的安抚中,逐渐平息了方才的惊惧,却还是沉默的坐在地上,平静缓慢的眨着眼睛,任卓玉娆抱着自己,听她喃喃的自语,脸上始终面无表情。
卓玉娆觉察到他的顺从,于是轻轻地将霍斩言放开,跪在他的面前,伸手抓着他的衣袖,试探的问道:“斩言,你看一看我,我是谁?”
霍斩言微微偏着头,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始终都不曾看过她一眼,好像面前这个正在对自己哭泣哀求的女子,如空气不存在一般。卓玉娆皱了皱眉,美丽的面容里闪现出焦急的神色,她伸出手捧过霍斩言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再次轻声提醒道:“我是玉娆,玉娆啊,还记得么?”
她顿了顿,取出一个玉瓶,塞进霍斩言的手心里:“你看到没有,这是你送给我的,我一直都留着,原本……原本打算新婚那天交给你的……”
一个女子的人生,到底有多长呢?豆蔻年华,红颜转瞬即成枯骨,在这一生中,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幸福和重要的时刻,莫过于嫁与心爱男子的那天。
曾经,她是怀着多么忐忑而欢喜的心情,期待着她与霍斩言的这场婚礼,虽然知道这场婚事的本身便是一个阴谋,但她还是鬼迷心窍地爱上了,浑然不觉的陷下去了。
在噩梦尚未到临之前,她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关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梦,甚至在父亲和夫君中间,她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去保全霍斩言。
昔日赠药之情,他不以为意,然而她,却是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治疗伤疤的药已经用完,这个玉瓶她却始终都舍不得丢,外伤易好,心绪难平,百花谷的药汁医好了她的伤疤,然而却在她的心里镌刻上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总是温柔淡漠的注视着自己,负手而立的身影恍若一朵孤独的花儿,就连低首浅笑的容颜里,总也带着心静止水的优雅。
其实那天他是知道的吧,那盒下了毒的点心,他没有吃下,却也没有戳穿,在自己的父亲交给她毒药去谋害别人的时候,那个人却给了她治伤的良药,如此的对比鲜明,便换来如此的情深义重。
卓玉娆刚刚松开,霍斩言握着玉瓶的手便垂了下来,玉瓶也应声滚落在地,现在除了手里的那支骨笛,他当真什么都看不进眼里了。她的眼泪止不住落下,拿起霍斩言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语气里满是祈求:“斩言,你醒一醒,爹爹就要攻来了,他要夺取江月楼,我害怕,你醒一醒好不好?”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霍斩言的手背,晕开一圈水痕,他的眼眸始终波澜不惊,恍若一潭死水,再也找不回一丝生机。他呆呆地注视着卓玉娆,片刻之后,又蹙了蹙眉,侧过身子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心口忽然一热,一股血腥的气息涌上喉间,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卓玉娆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在他的身旁,轻轻拍着他的背,焦急问道:“斩言斩言,你怎么了?”
颤抖的手胡乱擦拭着他的唇角,殷红的血迹染在他白皙如雪的脸上,触目惊心的妖艳诡异,卓玉娆忍不住发抖,惊恐的将霍斩言揽在自己的怀抱里,紧紧地拥抱着他:“斩言……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啊……”
霍斩言虚弱的躺在她的怀里,不时轻咳几声,遥望着夜空的眼神越发游离,呼吸浅淡而无力,仿佛在静静的等候那一刻的来临。
整整三天,卓玉娆就这样抱着他,在这座石塔里,极有耐心的为他梳发,喂他米粥,不厌其烦的与他说着话,最后口干舌燥,声音嘶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可霍斩言还是死了。





画骨香 第34节
卓玉娆抱着他的尸体坐了一天,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她的身形悲痛,像是一座破败的雕塑。
直到有侍女过来送饭,看到霍斩言冰冷僵硬的身体,小心翼翼的去试探他的呼吸,纷纷痛哭着跪倒在地上,卓玉娆这才反应过来,哽咽着悲凉的笑了几声,抵着霍斩言的脸颊放声大哭了起来,夕阳初下,染红了半边天,映衬着那张苍白冰冷的容颜,依旧是那么安详年轻的模样。
第84章 心有千千结(三)
霍斩言被安葬在霍家的祖坟中,陪葬的东西只有三样,神龙教的圣灵珠,萧萧的骨笛,以及卓玉娆的玉瓶。
江月楼自霍斩言死后,便再也无人能够担任楼主,诺大的家业落到卓玉娆一人的手上,那些觊觎江月楼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暗地里联合起来准备倾吞下霍家的产业,然而面对外面的风雨欲来,卓玉娆却一点儿都不心急,整日关在屋子里临帖摹字,连山庄内的事情都已经放手不管了。
这天,卓玉娆正在阁楼中练字,似血的残阳透过纱窗倾洒在书案旁,恍若温和静美的好时光,满满几十张宣纸,全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笔笔如刀,深深刻在谁的心上。
“小姐,盟主来了。”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小心翼翼提醒道。
卓玉娆的手一顿,微微抬起头,静默的笑了:“是么,爹爹来了,我们应该出去迎一迎他才是啊。”
这侍女是她出嫁时从左岳盟中带来的,从小伺候她十几年,对卓玉娆忠心耿耿,堪称半个姐妹,见到卓玉娆要出去迎接卓鼎天,不由担忧地拉住了她的衣袖,迟疑道:“小姐,真的……要这样做么?”
卓玉娆的笑容很浅,像是要散在空气中,声音亦是平静如水:“既然爹爹想要江月楼,我给他便是了。”
她顿了顿,望着这个侍女,语气淡淡道:“你若是怕,便离开吧,我也……不愿连累你……”
侍女一听她这样说,慌忙跪了下来,仰头望着卓玉娆道:“奴婢誓与小姐共存亡,岂敢贪生怕死?”
卓玉娆凝眉注视着她,倏忽笑了:“好啊,我们现在就去吧,把爹爹接到江月楼里来……”
侍女点了点头,望着卓玉娆的神情,不忍心地别过头去,因为这不是小姐的笑容,记忆中灿烂温暖的脸庞,何时也染上了这样的幽凉和悲伤?她们将卓鼎天迎到山庄的大厅内,卓玉娆低声施礼,缓缓说道:“爹爹来到江东,怎么也不事先通知女儿一声?”
侍女给卓鼎天上了茶,不过他只是做做样子,将杯子拿在手中,温声答道:“一个月前漠北出了一帮流寇,我和你师兄率人前去剿匪,没想到却听到了斩言去世的消息,这才匆匆忙忙赶回来,可惜还是错过了他的丧礼。”
卓玉娆见他并未喝茶,她的眸光微动,唇角缓缓扯出一个笑来:“难怪我看山庄外驻扎着许多人……爹爹事务繁忙,那时身处千里之外,自然赶不回来的。”
卓鼎天听到女儿这样说,面容里闪过一丝尴尬,他去没去漠北,卓玉娆和他都心知肚明,而山庄外的那些人,亦不是他从漠北带回来的。一个月前,确实有一支人马从左岳盟出发,前往漠北剿匪,不过领头的人却是左岳盟的大弟子江昊。
那时卓鼎天听说霍斩言疯魔的消息,迫不及待的想联合女儿倾吞江月楼,但是他又怕江昊留在身边会碍手碍脚,因此才编了这么一个理由将他打发出去,后来听到霍斩言去世的消息,他之所以没有前来江东吊唁,是怕霍斩言诡计多端,利用诈死的假象引他来江东。
不过,经过后来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心腹大患的霍斩言确实已经死了,便急急忙忙的赶到江东,找女儿来实现自己的计划。
卓玉娆坐在下座,目光平淡的望着自己的爹爹,缓缓说道:“爹爹为什么不喝茶呢?是怕江月楼的茶水比不上左岳盟么?”
卓鼎天不是滋味地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怎么了,从他再次见到女儿开始,就隐约觉得现在的玉娆有些奇怪,他本来就不相信任何人,即使是对亲生女儿都抱有警惕和提防,又怎么可能在心腹大患的家里喝茶?
他故意笑了笑,客气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
这时候,一个人影犹犹豫豫地从门口探出头来,似乎有话想对自家的小姐说,卓鼎天认出这个便是左岳盟里的侍女,于是提醒卓玉娆道:“玉娆若是有事,便先下去忙吧,不必在此陪我。”卓玉娆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转过头向卓鼎天点了点头,迈步走了出去。
见卓玉娆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内,卓鼎天迅速地换了他和卓玉娆的杯子,紧接着正襟危坐等候女儿回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不消片刻,卓玉娆果然回来了,闲话家常般问道:“爹爹此番回来,怎么不见师兄?”
卓鼎天见她掀开杯盖喝了一口茶,便放下心来,也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搁在桌子上,回答道:“漠北那边的事还没有解决,你师兄现在还在漠北。”
卓玉娆的神情间看不出一点破绽,语气清淡的道:“是么,那真是可惜了……”她顿了顿,不紧不慢的继续道,“女儿在石塔内发现了江月楼的武功秘籍,本想邀爹爹和师兄一同看看。”
卓鼎天一听江月楼的武功秘籍,剩下的那只独眼中闪过一抹炙热的光芒,他朝向卓玉娆那边倾了倾,询问道:“什么样的秘籍?”
卓玉娆望着他微微笑了,缓声答道:“女儿也不知,那些秘籍刻在顶层的石壁上,晦涩难懂,实在令人看不明白。”
卓鼎天眸中的贪婪更胜,他咽了咽口水,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狂喜:“既然你看不懂,为父帮你看看便是,兴许能看出些什么。”
卓玉娆顺从的点头,站起身来道:“女儿这就带爹爹去。”
此时已近夜晚,整座江月楼都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卓鼎天行走在其中,不由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山庄里,似乎静了一些。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石塔的顶层,昏暗的塔内燃着灯火,像是跳动在幽冥之畔的鬼灵,卓鼎天迫不及待的抢先一步走进了塔内,狰狞的面容里尽是贪婪,他瞪大了眼睛仔细去看岩壁,然而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到卓玉娆所说的武功秘籍。
他疑惑的看向卓玉娆,问道:“玉娆,这……秘籍呢?”
卓玉娆的身姿站立在入口,在月光下更显得清冷绝然,她缓缓问道:“爹爹,玉娆一直想问您一句话,您可曾……真正拿玉娆当过女儿?”
卓鼎天显然不耐烦,但是为了武功秘籍,又不得不与卓玉娆周旋,他故作温和的笑着,俨然一个慈父般:“当然了,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现在做得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冰冷的月光下,卓玉娆凄然的笑了,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淡淡道:“女儿明白了。”
见卓玉娆被自己糊弄过去,卓鼎天也跟了笑了,他向卓玉娆走了几句,带着几分诱哄:“乖,乖女儿,你知道就好了,来,快告诉爹爹,秘籍在哪里?”
卓玉娆静静注视着自己的爹爹,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她的声音温凉幽静,恍若来自地狱一般:“江月楼的武功秘籍已被我烧了,爹爹……你永远都得不到了……”
卓鼎天闻言一愣,皱眉:“烧了?”
他慈祥温和的面容顿时变得狰狞,身形一闪,顷刻来到卓玉娆的面前,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阴毒的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泪水从脸庞缓缓划下,卓玉娆目光平静的望着自己的爹爹,由于脖子被掐住,所以呼吸不畅,说话也断断续续:“……爹爹……不是……说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儿么……”
卓鼎天的脸上满是扭曲,因为缺了一只眼睛,所以更是显得狰狞:“为了你?哈哈哈,我卓鼎天只要这一生权压四海,哪管以后洪水滔天?”
他死死掐着卓玉娆的脖子,眼珠里满布血丝,阴狠道:“看在你我父女一场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乖女儿,快告诉爹爹,秘籍在哪里,江月楼的神功秘籍在哪里啊?”
卓玉娆的脸色通红,她艰难的咳了咳,几乎喘不上气来,清丽的眉目中尽染悲凉:“……爹爹,你不要……怪女儿了……”
卓鼎天一愣,下意识的问:“你说什么?”
看着卓玉娆清凉绝望的笑容,卓鼎天脸上终于流露出惧色,他侧过头惊慌失措的思考着到底哪里不对,然而下一刻,腹中突然猛烈的绞痛起来,他往后踉跄了一步,同时松开了卓玉娆,颤着手捂着自己的小腹,面目狰狞的死死盯着卓玉娆:“你……你竟敢……”
第85章 心有千千结(四)
江月楼的火,顷刻升了起来,大火像是一条巨龙般迅速蔓延在整座山庄,与此同时,杀戮的嘶喊声顿时响彻云霄,从江月楼的每个房间内,都冲出严阵以待的守卫之人,此时无论侍女还是家奴,就连年过半百、打扫庭院的老奴都拿着兵器,和左岳盟的弟子拼杀起来。
卓玉娆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她站立在江月楼的顶层,语气清淡而缓慢:“这是您曾经交给我的孔雀翎,现在……我把它还给你。爹爹,你明白了么?这样的江月楼,是不容任何人玷污的……”
她的眼帘低垂,恍惚想起了几天前的情景,那时她将山庄内的钱财散尽,留下的那些准备给江月楼的侍女奴仆们,让他们带着银两各自回乡避难,却没想到,整整六百三十二袋银子,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拿走。
这些人大都是因为灾荒战乱家破人亡,流落到江东投靠江月楼,他们在这个世上已无亲人,是江月楼给了他们一处安身之所,给他们住宿银两和安宁的生活,因此,对于他们而言,江月楼不仅仅是一个山庄,一个江湖组织,更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家。
平常的时候,这些人和普通的侍女家奴没有区别,但是当江月楼受到外敌攻击,他们便是守卫江月楼最坚实可靠的铁壁,如此的忠心耿耿,如此的碧血铮铮,可惜身为楼主的霍斩言,却再也看不到了。
可是,即使那个人已经死了,追随着他的人还是会坚守在江月楼里,不让外敌侵犯这里一丝一毫,即使那个人已经死了,江月楼却还矗立在这里,一如历代楼主傲骨铮铮的灵魂和身躯,永远不倒。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她苦苦守护着这座空楼已再也没有什么意义,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杀戮也永无止境,即使暂时击退了这个,还是会有人源源不断的找上门来。
那么,她已无力守护的东西,便让它彻底的毁灭吧。
属于他的江月楼,她宁愿亲手将它毁掉,也不要任何人得到。
只是……只是斩言,会不会原谅她呢?她便是这样爱着他的,炙烈而疯狂,丝毫不输给任何人,也不愿同任何人比较,她只是想保存好他留在这个世上最后一点气息,那般的纯净美好,不容许有丝毫的侵占和玷污。
杀戮的声音此起彼伏,鲜血浸湿了脚下的热土,刀剑撕碎了血肉的身躯,可是斩言,他会不会看到,他曾经不顾一切保护的那些人,他们现在正在用生命保护着他?就像她愿意为他献出自己的生命和所有的深爱,只求他能够再回头看她一眼……
人的一生,其实可以很短的,时光在贪执和怀恋中,匆匆一别,也就结束了。
因为承受不了失去他的痛,所以她将整个天地丢弃,将自己的爱恋和性命埋藏在江月楼的往事中,寻寻觅觅,千山暮雪去追随他的身影。
烈火吞噬着江月楼,熊熊的火光耀亮了整个天空,卓玉娆望着石塔下的人们,近于疯狂的大笑着,她踉踉跄跄地走着,努力地向夜空伸出手去,似乎竭尽全力想要抓住什么。
“斩言……斩言……”她心心念念地呼唤着那个名字,绕着石塔的边沿跌跌撞撞地跑着,然而在走到石塔门口的时候,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呆呆地望着正在燃烧的烈火,恍若从跳动的光明中看到了霍斩言的身影。
“斩言?”她微微偏着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了一句,随即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和喜悦,灿烂明亮的笑了,幸福满足地走向了滔滔的火海之中。
云皎和云初末站在山庄外,望着里面的滔滔火海,陷入了沉默之中,晚风清凉,拂起了他们的衣衫。
云皎下意识的抬头看着云初末,此刻,他正注视着江月楼,眸光清淡,阴柔精致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但是温浅的眉目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色。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觉得无比的安心,同时还会有隐隐的害怕。
她知道云初末不是人类,所以即使面对人类的死亡也不会有怜惜的感情,或许芸芸众生对他来说,不过是衣袂间轻轻拂过的一缕清风,他从不曾在意过,更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但是何其有幸,云初末此刻就站在她的身边,又何其有幸,她能够陪在云初末的身侧,作为一个人类,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人世间,相依相伴走过了百年。
然而即使身为异类,看到这样残酷的杀戮和血腥,也会有些许动容的吧,能够在此情此景下,还能做到无动于衷的人,是真的没有怜悯之心,还是对于这样的事,早就已经习惯到麻木?
她不再往下去想,走过去拉着云初末的衣袖,撒娇般摇了一摇,仰头望着他:“云初末,我不要再看了,我们走吧。”
云初末转过头瞥了她一眼,随即精神困顿地打了一个呵欠,垂下眼帘没好气道:“你不早说,困死了。”
他几乎不带迟疑的迈步往回走,刚走了几步,觉察到自己的身边似乎太静了一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云皎还站在原地望着他发呆,不由皱了皱眉:“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云皎激灵了一下,顿时回神,向他露出了一个很讨人喜欢的笑脸,立即屁颠屁颠地跟上云初末,小心嗫喏的问:“云初末,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讨厌鬼?”
云初末地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的答:“……我现在比较想回去睡觉。”
云皎跟着他的脚步,喋喋不休的道:“那你打算怎么取来讨厌鬼的灵珠?其实我倒是觉得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放他走的,直接抢来岂不是更省事省力?也不用绕这样大的弯子,跑到幻梦长空之境里来。”
她顿了顿,觉察到自己方才的那段言论有些不妥,在机智进言的同时,还反面表现了云初末思虑不周,于是话锋一转,斩钉截铁道:“自然,以你的智慧肯定能想到这一点的,但是又觉得这样做有违道义,所以才准备从换一种方法,让讨厌鬼心甘情愿的交出灵珠来,要知道云初末你的修为向来高深莫测,武功更是登峰造极,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一定是所向无敌!”
“云皎……”云初末等她发挥完,缓缓顿住了脚步,甚是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颇为无奈地合上了双目:“你看起来好像很想留在这里呢!”
云皎一愣,脑袋里的警铃顿时大作,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云初末,我再也不会跟你说话了,你千万不要把我丢在这里!”
云初末直想叹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不是不让你跟我说话,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注视着云皎的脸,又摇头叹了口气:“算了。”
云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撇了撇嘴,什么嘛!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在半夜回到了小船上,江面漆黑幽静,唯有船头的一盏孤灯闪烁着羸弱的光辉,透过竹帘,在舱内透下斑驳的暗影,考虑到云初末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于是云皎很是殷勤体贴的询问:“云初末,你饿不饿,要不要煮夜宵?”
云初末端坐在船舱内,闭着双目似乎在疗伤,闻言他睁开了眼睛,的答:“你若是觉着饿,做自己的就好。”
云皎已经把船舱内的行李收拾整齐,转头看了他一眼,近于讨好的笑了:“我是特意问你的,反正我又不觉得饿。”
此时云初末已经疗伤完毕,他将衣摆放了下来,又顺手整了整,缓缓说道:“那好,过来睡觉吧。”
云皎收拾东西的手一抖,身子一歪,脑袋差点磕到船舱上,她连忙稳住了身形,看向云初末露出了最单纯无辜的笑脸:“你你……你睡吧,我一点都不困!”
云初末不明所以地望了她一眼,随即缓缓笑了:“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云皎几眼,流光潋滟的眼眸中带着笑意,身子顺势倚靠在船舱上,一条腿弯曲着竖起来,将手臂搭在上面,风流绝艳中又显得痞气十足:“你放心好了,我就当自己身边多放了一个枕头,不会嫌弃你的。”
云皎简直恨到咬牙,望着云初末的目光差点喷出火来,为什么云初末想得跟她差了那么多,那么多!就在她郁结愤怒的时候,忽然听到云初末不紧不慢的声音:“你还不过来,是打算今晚去外面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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