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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苏诀
她还记得,在自己被阵法困住的时候,一群人冲上来拿棍子打她,还用弓箭射穿她的身体,她疼得吐了血,落了泪,痛心疾首望着自己的夫君,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忍和心疼,然而,没有。
从那个男人的神情中,她只看到了恐惧,因为她在阵法中显露了狐妖的原形,想到自己过去两年都和这么一个畜生怪物生活在一起,确实应该感到恐惧。
狐妖虽然死了,却孤注一掷拿自己的灵魂来交换,她想回到过去,问问那个男人是否爱过自己,哪怕一丝一点也好,可惜对方的反应实在伤透人心,看到已死的妖怪突然复活,那个男人屁滚尿流地跪在她面前,连连磕头求她不要杀他,还说愿意一辈子为她当牛做马。
云皎还记得,在被那个男人扯住衣摆哀求的时候,狐妖仰天落下了泪,悲凉地笑了两声,最终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没有杀那个男人,或许,在她的心目中,那个男人早就已经死了。
那是云皎第一次进入幻梦长空之境,因为同情狐妖的遭遇,觉得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就散去自己的灵魂实在可怜,她趁着云初末不注意,暗中施法企图把狐妖放出幻境,结果不但没能救出狐妖,还差点把自己都搭了进去。经过这件事,她才知道,幻梦长空之境,是连接过去与现世人生的一个异域,一旦进入,便再也无法回头。
在那个异域里所发生的事情,对现世都会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但是在过去的时光中,人们只能改变事件的过程,而无法改变结果,不过如果过程更改太多的话,不仅会损害到幻境里的人,还会对施法之人造成重创。她记得当时因为狐妖的那件事,云初末一连吐了好几天的血,才慢慢恢复过来。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动过释放魂灵走出幻境的念头了。
最初替人画骨重生的时候,她曾一度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极其残忍的事,人家明明已经很悲惨了,偏偏还要在那颗受伤的心上再补一刀,甚至掠夺了那些人的灵魂,害得他们永世都不得超生。后来经历的多了,她渐渐也就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呢?那便是不问缘由,不容分说,仅凭‘天道’二字,便压得人永世翻身不得。
就像那只狐妖一样,天生便是妖怪,她只是爱上了人类,在那场爱恋中,她不曾害人性命,略微动了一点心思,想和所爱之人相守在一起。天道便罚她毁去千年修行,甚至夺去了她的性命。云初末虽然收走了狐妖的魂魄,却也帮她完成了心愿,至少在幻梦长空之境中,她得到了答案,从苦不堪言的缘孽中解脱出来,不至于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那么画骨重生,最终换来的究竟是什么呢?
云初末的解释是:“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明知道宿命的结局不可更改,却仍然要去争,明知道自己所执念的,只是一场虚妄的过去,却依然要去闯,或许短暂重生能够给予的,仅是一个未及的道别,一个最终的了结罢了。
第34章 往事多未央(五)
进入幻梦长空之境以后,他们一路追寻着银时月的足迹,来到了姜雪羽的故乡,眼前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海,倾倒的枝叶掩盖了原本的羊肠小道,不过仔细找寻的话,还是能找到进入村子里的路。
“我记得从轮回石中看到的季节应该是夏天,现在怎么……”云皎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反应了一会儿,愣愣道:“他改变了这里的季节?”
姜雪羽最美好的记忆,便是童年时和秦铮在油菜花海里玩耍,银时月既然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给她快乐,消耗灵力改变季节,也是极有可能的。她摇头叹了口气,原本那副泥捏的壳子就承受不住他强大的力量,银时月此种行为,当真是找死的节奏,不过……他对长空之境作出这样大的改变,岂不是对云初末很不利?
她转头担忧地看了看云初末,只见对方正拿着一方丝帕捂在脸上不住地打喷嚏,长眉紧皱,神情沉郁,阴柔精致的俏脸上可谓不爽到了极点,见此情景,云皎忍不住笑了,她怎么忘了云初末对花粉过敏的?
云初末皱着眉走过来,丝帕还捂在脸上:“我一定要他很后悔!”
云皎一愣,反应到他口中的那个‘他’是银时月,不由微微一笑:“人家也是为了实现心愿,你气什么?”
“我……”云初末刚想反驳,头往旁边一偏:“阿嚏——”
云皎顿时乐了,被云初末幽怨地瞪了一眼后,立即道:“我有一个法子,能让你不打喷嚏。”
云初末皱了皱眉,十分简短:“说。”
云皎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对角折了半边,蒙在他的脸上:“用这个挡一挡,或许会好些。”遮完之后,盯着云初末的脸,她首先咧嘴笑了起来,他本来就长得阴柔,现在蒙着绣有兰花的丝帕,更像是扭扭捏捏的大姑娘了。
云初末瞥了她一眼,伸手要把丝帕扯下来:“我要带自己的!”
“不行!”云皎赶紧拦住他:“你的丝帕上已经沾了花粉,等到了村子,洗过之后再换下来吧。”
云初末瞥了瞥遥望无边的田间小路,不满地哼了一声,冷着脸迈步走了。云皎看着他气呼呼的身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喜气洋洋地跟在后面,心情不知道有多愉快。
他们在村口站定,望着不远处的房屋同时轻喟了一声,碎石烂瓦,偏僻简陋,就算把明月居拆掉了也比这里看起来华丽许多。树木遮掩着房屋,从中袅袅升起炊烟来,甚至还能听到犬吠鸡鸣的声音,云皎大致观察了一会儿,道:“虽然看起来很穷,倒也安定。”
云初末显然对此想法嗤之以鼻,贵公子的傲娇脾气立即显现出来,阴阳怪气地调侃:“是么,我怎么看到除了穷,还是穷?”
云皎撇了撇嘴,心想道那是因为你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啊!
在明月居的时候,云初末简直挑剔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衣物布料必须是最好的云锦,炖一碗糯米莲子羹,长相丑陋的莲子坚决不会入口,就差让她连糯米也一粒一粒地挑拣了。如今落到这么一个穷苦,还到处都是油菜花粉的地方,奥……单是想想就觉得好高兴!
云初末凉凉的视线望着她,语气也很冰凉:“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令你这样高兴?”
云皎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容很和善:“有嘛?”未等云初末回答,话锋一转,“我不告诉你!”云初末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冷冷哼了一声,扭头就朝村子里走了。
根据银时月的要求,在幻梦长空之境里,他会以秦铮的模样出现,于是他们一路打听,终于找到银时月现在的住处。那是几间干净的木屋,建立在河岸边,庭院里特意栽着花草,现今还开着艳粉和白色的花朵,木屋前端有竹子搭建的篱笆,里面种着青菜,虽然很简陋,但是比村子里的情况要好许多。
一个姑娘正在河岸边洗衣服,云皎走过去:“姑娘。”
那姑娘环钗布裙,闻言站起身来,向他们探究地打量了几眼,才询问道:“你们……找谁?”
云皎认出她就是从轮回石里看到的姜雪羽,不过和那时比起来,她看上去气色好很多,清丽的容颜中还带着些许嫣然的笑意。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难过的好,现在流逝的一时一刻,皆是由银时月的性命所换,他的心愿已经达成,然而,这样值得么?





画骨香 第9节
她默默叹了叹,走上前一步:“请问,秦公子在家么?”
姜雪羽看了一眼云皎身后、蒙着丝帕一脸郁闷纠结的云初末,走上岸来,轻轻的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么?”
云皎奥了一声:“我家公子与秦公子是故交,今日路过此地,特来看望。”
姜雪羽听此,盈盈笑了,温柔颔首道:“既然是客人,先请进屋吧。”
她转过身端过木盆,里面还放着一件刚洗好的墨色衣袍,款款迈步,走在前头带路。云皎刚想跟着走,又见云初末一直盯着姜雪羽,不由奇怪:“你看什么?”
云初末轻飘飘的眼神瞥了瞥她,阴阳怪气的调侃:“她比你漂亮。”
“你……”云皎怒火攻心,咬牙愤愤的反驳:“禽兽!”云初末轻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迈着步子走向木屋了,云皎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也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屋内的陈设也很简朴,不过看上去干净整洁,没有一点灰尘,对着窗户的地方还摆着一方琴架,银时月的古琴就放在上面,陋室虽小,但可以看出女主人的蕙质兰心。姜雪羽端来两杯茶水,缓缓道:“秦大哥上山打柴,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云初末伸手接过杯子,刚想喝水,一想到自己现在蒙着面,于是心情郁闷地放了回去,也没跟主人说话。云皎见此,连忙替他道:“多谢。”
她顿了顿,眼珠一转,又解释道:“我们公子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请姑娘多担待。”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冷飕飕的眼刀向她射过来,云皎抬眼望天,心里吹起了嘘嘘,甚是得意洋洋。
姜雪羽常年在王宫生活,对于待客之道不甚擅长,性格又安静沉闷,好在云初末和云皎两个人脸皮比较厚,捱到午时终于等到银时月回来。屋外,银时月将一捆新柴放了下来,衣着打扮皆和寻常凡人别无二致,看上去还真是个普通的山野樵夫。
“秦铮哥哥,你回来了。”姜雪羽洗了帕子迎上去,伸手给他擦脸上的汗珠。
银时月现在顶着秦铮的脸,与她温柔笑着点头,腼腆之下,并没有言语。两个人对望了许久,姜雪羽终于想起屋子里被遗忘的两名‘贵客’,缓缓道:“今日家中来了两位客人,他们说是你的朋友。”
银时月的脸色一黯,他默默点头,声音温凉如墨:“我知道了。”
姜雪羽嫣然笑了,放开他自顾去厨房准备午饭,银时月站在原处,望着她的背影,隐约浮现出不舍和忧伤的神色,还是迈步走进屋去,他顿步在房屋中间,并没有向前:“你们来了。”
云初末挥了挥衣袖,大约是觉得丝帕太碍事,伸手扯了下来:“温柔乡,美人恩,秦兄真是好福气呐。”话音刚落,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皱了皱眉,“怎得在屋里也有花粉?”
旁边的云皎努力憋着笑:“这就叫做‘阴魂不散’,誓死缠上你了。”
云初末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他哼了哼,站起身来:“三个月之期已到,你的魂魄现在是我的了。”
银时月低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再给我三天。”
云初末冷笑:“你该知道自己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时辰也撑不到了。”
银时月抬眸望他,静静地说:“所以,我在等你。”
云初末轻嗤了一声:“到现在还垂死挣扎,想陪那女人多几天么?我凭什么耗费灵力帮你做这种无聊的事?”
银时月淡淡地望着他,语气里不带任何波澜:“因为你是长离。”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虽然顶着秦铮的脸,却依旧掩不住他作为远古邪魔的优雅与从容,“我们是一样的,不是么?”
这句话之后,屋子里陷入良久的寂静,对话的双方都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过作为观众的云皎倒是头大了。她看了看云初末,又看了看银时月,最后总结问道:“你拖延这三日,是想做什么事情吧?”
银时月将目光转向了她,片刻后点了点头:“再过两日,便是祈神节,我想陪她最后三天。”
云皎深受感动,只觉得满腔热血冲上心头:“不就是三天嘛?耗费灵力延迟个三五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狗腿的伸手去拉云初末,却被对方嫌弃的拿扇子打开了,云初末偏过头道:“别以为你这样做是为了她好,三天的时间,足以发生任何事情。”
见他默许答应,银时月缓缓笑了,他微微颔首:“多谢。”
云初末侧身抬了抬手,简单给泥塑的身体输送一些灵力之后,脸色很差的走出去,走到门槛的时候顿了顿,懒散的语气道:“若想平安度过此劫,便要避开满月之下的桃花,否则发生任何意外,皆由你自己担待。”
银时月一愣,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35章 往事多未央(六)
银时月选择的时间,正是在姜雪羽死前的五个月,那时候秦铮还随着车迟国的大王狩猎,他变作秦铮的模样,趁夜潜入王宫去见姜雪羽。
“你怎么回来了,大王呢?”姜雪羽打开房门,见到面前的秦铮又惊又喜,想到秦铮是大王的贴身护卫,若不是发生了大事,是不会离开大王趁夜回宫的,于是连忙将他拉入了房间内。
秦铮身着墨色的衣袍,面容清俊隐约显现出担忧,他微微蹙眉,迟疑道:“雪羽,我得罪了太子殿下的客卿,恐怕将要大祸临头了。”
姜雪羽脸色一变,焦急道:“太子殿下心胸狭隘,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这可如何是好?”
秦铮亦是沉默,良久之后,抬眸道:“雪羽,我要走了,你在王宫内好生保重,若是我还有机会活着,就会与你联系的。”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姜雪羽伸手拉住了他,她静默沉思片刻,下定决心看向秦铮:“我与你一起走。”
“这怎么可以……”秦铮微微皱眉:“我现在自身难保,日后亦会亡命天涯,怎可连累你受苦?”
姜雪羽倏忽笑了,她凝望着秦铮,眼里心里满是情意:“你我兄妹至亲,生死相随,还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呢?”她放开秦铮慢慢转过了身,垂首黯然道,“只怕你带着我,会是个累赘。”
“这是什么话?”秦铮绕到她的面前:“你也说我们兄妹至亲,我只愿这辈子能照顾好你,怎会觉得你是累赘?”
姜雪羽听到他这样说,一时间激动难言,高兴的落下泪来,秦铮手足无措的给她拭泪:“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不对,惹得你难过了?”
姜雪羽握住他的手,流泪笑着摇头:“不,我……我很高兴。”她轻轻的、试探的靠在秦铮的怀抱里,喃喃的说,“那我们就离开,回到故乡去,再也不要分开了。”
银时月带着姜雪羽离开的第二天,秦铮就回来了,宫中少了一位司药女官,谁都没有发现,连秦铮自己也没有察觉,之后秦铮奉命教习绰瑶公主骑马,完全的把姜雪羽忘在了脑后,直到大王传召姜雪羽入宫请脉,他才知道姜雪羽已经失踪数日了。
宫中的人找了许久,秦铮更是心急如焚,翻遍了宫里的每个角落,甚至连偏僻的水道都打捞了,却都没能找到姜雪羽的踪影。
王宫的节奏并没有因为一位司药女官的莫名失踪而打乱,大家若无其事地各安其职,除了秦铮有时会站在她曾经居住的地方发呆之外,没有人再去关注,甚至到最后连秦铮都习惯了她的消失,去她住处的次数亦是越来越少。
而另一边的姜雪羽和银时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在河岸边搭建了一座木屋,他知道她喜欢侍养花草,就在庭院里辟出了一个园子,甚至还在屋前的柳树下搭了一架秋千。
晚间流水潺潺,门前柳色纤纤,银时月静默地擦拭琴弦,姜雪羽陪在一边,不由奇怪问:“秦铮哥哥,你何时会喜欢这种东西了?”
银时月的手一顿,片刻之后,语气清淡地回答:“一时兴起,学学罢了。”
姜雪羽缓缓笑了,眉目间敛着欣喜和羞涩:“你……最喜欢哪首曲子?”
银时月迟疑了片刻,才慢慢说道:“《亘古谣》”
姜雪羽一愣,柔静的容颜很是疑惑,她轻轻反问:“这是什么曲子,为何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银时月默默地埋下了头,他爱惜地抚摸着手底下的琴弦,喃喃地道:“此曲乃是一位故人所作,他死之后,除了我,就再也无人能够弹奏这首曲子了。”
姜雪羽闻言很是疑惑,她和秦铮从小相识,虽然中间分别了几年时间,但是他所结交之人,她也大都认识,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位作曲的故人,她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又不甚在意地笑了,试探地问道:“那……你弹给我听,好不好?”
银时月看向了她,注视着她娴静如水的容颜,清淡的眉目中倏忽绽放出了笑容:“好啊。”
缓缓拨弦,心里却苍茫一片,望着姜雪羽温柔满足的微笑,悲伤的情绪却渐渐地涌上心来,他停下了琴音,黯然地站起了身,负手望着屋前的河畔发呆,他的身姿优雅静默,却敛着夜色的孤独与茫然。
姜雪羽侧首看向了他,她低下头沉吟了片刻,缓缓迈步走到他的身边,担忧问道:“怎么了?”
银时月垂首摇头,片刻之后,才淡淡地开口:“雪羽,你现在开心么?”
姜雪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却还是幸福地笑了:“开心,当然开心。”她顿了顿,低声补充了一句,“只要是和秦铮哥哥你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我都会觉得开心。”
夜色倒映在银时月的目光中,显得幽凉而哀伤,他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静静地答:“这样便好……”
姜雪羽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安静的秦铮,她甚至有些害怕,一个人默默地想了片刻,才试探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太子殿下的人追来了?”
银时月摇了摇头,他转身望向了姜雪羽,对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没有。”
姜雪羽更加的疑惑,她只沉默了一会儿,恍惚又想到了什么,原本担忧的容颜里,隐约浮现出了落寞的神色:“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公主?”
银时月一愣,奇怪地反问:“公主?”
姜雪羽点了点头,她勉强收敛着黯然的神色,故作放松地笑了笑:“你也不必忧心,或许等过些时日,事情平息了,你就可以回王城寻找公主了。”
银时月静静地望着她,温柔的眉目在月光下更是显得淡雅,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谁说我放不下公主了?你我在此生活不好么,为何要去找公主?”
姜雪羽一愣,她发现自己先前认知的某些事情好像出现了混乱,抬起头疑惑地问:“你……不是喜欢公主的么?”见到秦铮莫名其妙的表情,又接着道,“当日为了救护公主,你连性命都不要了。”
银时月收回目光,地哦了一声:“护卫王室是我的职责,若是公主出了意外,我也难逃其咎,自然是要豁出性命保护她的。”
“那……”姜雪羽秀眉微皱,或许是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心里很是欢喜,语气里还带着女儿家的娇羞和蛮横:“可是你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问得就是绰瑶公主是否安好。”
银时月唇角渐渐浮现起笑意,目光注视着她:“那是因为我在生气。”
姜雪羽很是不明所以:“生气?”银时月缓缓点头,继续说道:“我以为伤重醒来时,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你,可是你却没有看望我。”
姜雪羽彻底愣住了,回想过去种种,竟然是自己误会了秦铮,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公主,而且……他心里的那个人,由始至终都是她自己。想明白这点,姜雪羽又急又羞:“不是这样的,我……”说到这里,又立即顿住了,埋着头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银时月默默笑着,微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平静地注视着她:“我知道那次你就站在门口对不对?其实你很想进去,但是碍于女官的身份,不便现身是不是?”
姜雪羽点了点头,当日秦铮被鹰爪所伤,她心急如焚,可是车迟王宫内禁忌女官与护卫来往,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她又不敢现身去看望秦铮,只能站在门口守着他,希望可以随时探听到他的伤情,然后就听到他询问绰瑶公主的情况,也因这件事,她便以为秦铮爱护公主更甚于自己的性命,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是她在庸人自扰。姜雪羽又喜又恼:“秦铮哥哥,对不起,我……”
下一刻,微凉的指尖抵住了她的唇瓣,银时月缓缓将她揽在怀里,像是呵护手心里的珍宝,他的声音清淡而温柔,仿佛要融化在夜色里:“没有关系,都不重要了……”
姜雪羽彻底愣住了,僵了半晌才试探地去抱他的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磕磕巴巴地说着:“我、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吧……”银时月收紧拥抱着她的双手,埋首在她的长发里,语气里掩着欢喜与哀伤:“好啊,我们就在一块儿。”
喜悦的感觉像是一股清泉,瞬间填满了他的心扉,他的世界百花盛开,一刹那的惊艳与欣喜竟有些激动难以自持,虽然他知道,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可还是迷了心,入了魔,甚至都能感到幸福突如其来的眩目和光彩,那么,他们就在一起吧。
第36章 故梦水风凉(一)
姜雪羽的家乡位于偏远山区,且地域接近南羌苗族,消息闭塞,少与外界来往,也因此保留了比较古老的祭神仪式。若是在从前,每年的祁神节人们都会准备肥嫩的牛羊和美酒,载歌载舞,共同庆祝这一场欢乐盛宴,然而今年,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肃穆和忧愁。
春种秋收,本是天地自然的法则,可是今年自从三月之后,油菜花开满了田野,眼见着时值仲夏,竟没有一点将要凋败的迹象。族里的巫师蛊惑人心说,是以往的祭祀太过简朴,天神发怒降祸给这个村落,若想驱祸避灾,就要向天神拿出虔诚的心意来,于是族长带领众多的乡民忍痛捐了钱财,准备举办一场盛大的祭神大典。
乡民们在村口最广阔的地方搭建了祭台,依照南羌人的祭神方式,祭台的前方还搭了一座木塔,巍峨高耸,专作举火照明和与神灵沟通之用,木桌连成流水席放置在道路的两边,上面还摆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和美酒。
夜晚时分,明月挂在穹空,天际繁星点点,人们点燃了木塔,火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村口,领头的巫师举着禽鸟羽毛做成的法器,绕着祭台念念有词,村民们恭敬的跪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祭台中央摆着木制的箱子,里面皆是村民敬献给天神的钱财,不过看那巫师盯着木箱奸笑的样子,这些钱财能不能顺利到达天神的口袋,尚且是个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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