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草进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绿痕
冷至骨子里的晨风中,位于大都最繁华热闹的大道上,一间不起眼的布庄方才开门纳客,就迎来了一名不远之客。
“又失手了?”
布庄主人南宫远两手抱着布匹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盯着他问。
狼狈遭人扔出精远侯府的莫追,半趴在柜台上,将整张俊脸埋在一团碎布里动也不动。
“居然接连失手两回,这不像你呀。”与他家门派合作多年,南宫远很清楚莫追易容的本事有多大。
莫追闷闷地抬起头来,“我怀疑,连坏我两桩生意的都是同一人。”
“同一人?”南宫远将手中的布匹搁好,然后取来布尺站到他的面前。
莫追懒样洋地站直了身子,任由他拿着布尺量起他的身材,边回想着记忆中的那一双眼。
戏班的当家小生武烈,眉眼甚是英气逼人,而靖远侯府的七公子,那双眸子则是温润似水。乍看之下,这两者应是相去甚远的,但他可不是什么外行人,自然也不会只看他们作戏时的模祥。
他知道,一个人不管再怎么防备,也总会有松懈下来的片刻,他记得很清楚,武烈登台的那一晚,初初上台时,眼眸干净清澈,一如在花园中屏退了丫鬟小厮后,于四下无人时分,独自晒着融融暖阳的燕七公子。
“这两人的眼睛太像了。”一个人无论再怎么易容,唯有眼神是不会变的,专靠易容这门手艺吃饭的他,打小就养成了认眼不认脸的好习惯,他怎会有认错的一天?
“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光凭一双眼就能认准了,有没有那么神?
“不可能。”莫追说得很笃定,“况且,这些年来,我就是靠着想太多才吃遍我家那票师兄师姊的。”
“那……”
莫追愈想愈是懊恼,一拳重捶在桌面上。
“不成,这事不能就这祥算了。”他堂堂黄金门莫追,居然在同行的身上失手了两次,说出去他都嫌丢人,这事要传了出去,日后他还要不要在这道上混了?
南宫远不看好地摇摇头,“此人连续在你手中成功夺食两回,只怕不是好解决的。”
“不好解决也得解决,要再被他给坏一回事,今年我就甭想上坟了!”天下间所剩的魂纸本就不多,好不容易才打探到北蒙国这儿还有,他怎可能错过?他家老头的忌日可是不等人的。
已帮他量完尺寸的南宫远朝天翻了个白眼,想都想不透那座师门的人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不能上坟就不能上坟嘛,顶多就是日后没得分遗产而已,你们又何必一个个都那么死不要命的坚持……”上至掌门大师兄,下至九师妹,全师门的男男女女就跟疯子似的,大江南北、上天下地的四处找魂纸。偏偏他们还不是为了许愿后可供差遣的魂役,更不是为了什么纵横武林、或雄霸天下或是一统江山大业,他们就是为了把它当成纸钱烧?明显一家子都有病嘛。
“开什么玩笑,要我放弃老头子的遗产,在我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后?”莫追亮出一口白牙,笑得阴恻恻的,“哼,我就算撑死了也不会白白便宜了他们!”
“既是如此,那你就勤快着点吧,省得又有人赶在你前头得手了。”南宫远也不指望能够打消他那疯病级的坚持了,“日前 我才收到消息,听说你家五师兄已经到手今年要烧的魂纸了,这阵子他可在你家师门里耀武扬威得很,你要是再不加紧点,到时看笑话的就是他不是你了。”
莫追登时被他激起了万丈雄心,“你就等着看吧,小爷我今年定要上坟烧纸钱!”
“天底下也就你那一家子爱拜坟……”莫追晾着白眼,将一大包他特别订制的衣裳塞至他怀里,“您老就好好努力吧,不送 ”
有了南宫远的激励后,不甘心就此错过北蒙国生意的莫追,决意先解决那名老是与他抢生意的碍事者。
他先是在夜里易容潜回了靖远侯府,却自下人口中得知,他们家人见人爱的七公子,昨日响午过后,就起程回外祖家给外祖办周年法事去了。当下他即刻出府买了匹快马,披星戴月地匆匆追了去,岂料,次日他在抵达那座外祖府时,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听隔邻的邻人说,七公子办完法事后即将随身的仆从赶回了靖远侯府,独自出门访友去了,除了知道这位友人就在大都之外,何时回外祖家或何时回靖远侯府,皆一概不知。
打听完了消息后,莫追抹了抹脸,一声不坑地翻身上马再次赶回了大都,除了请南宫远帮忙在城内打听七公子的下落外,他自个儿则是挑了几间客栈,轮流蹲点守着,而这一守,就守了三日。
这日一早,大都几条重要的大道上,四处皆可见巡守的城兵,还有大批身着皇家制服的兵卫,拿着圣旨挨家挨户的搜。无人知晓他们究竟是在搜些什么,只能在暗地里隐约猜测,今日会有这阵仗,或许就是前阵子忠孝公邸失窃一案所引起的。
在一片风声鹤唳中,容止一手挽着绣篮,举步巧巧地绕过在隔邻青楼外的一排官兵。
站在青楼门口的官兵看了她一眼,年约三十,面上脂粉不施,黑亮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个朴素的发髻,髻上还插了朵服丧的白花,很显然就是在隔壁这座绣楼里任职的寡妇绣娘。当下他收回了徘徊在她身上的目光,两眼继续在街上来来回回搜寻着可疑的人物。
在他别过目光后,容止在暗地里稍稍松了口气,正想举步走至绣楼里,一道摆明了是在试探的内力,忽地自道旁的另一侧朝她射过来,庞大慑人的压迫感不疾不徐地扫遍她全身。
这种感觉……
不好,是相级中阶。
武士间分为将、相、士、军四级,每一级又有初、中、高三阶,相差一阶的差距,武力便差了约莫十来年,更何况是整整相差了一级?如今她仅仅只是士级中阶,无法抵挡这等武力压迫本就是当然,可眼下她却不能在那人面前露了馅。
容止在衣袖中紧握住双拳,感觉浑身的血液,正呼啸倒流纷涌至她的脑袋顶上,她咬着牙,强忍着体内剧烈的疼痛,装作若无其事般地往绣楼里走去。在她走了几步后,来者的内力便抽了回去,没再继续试探,似乎是把她当成了没习武,故而对内力没半分影响的寻常人罢了。
走进绣楼里掩上楼门后,浑身汗湿的容止整个人倚在门板上,身子遏止不住地颤抖着,犹自庆幸虎口逃生的她,并没有注意到,此刻透过窗扇,另一道探测的内力正自隔邻的青楼里朝她探出。
入了夜后,绣楼中一院子的寡妇们,皆按时灭灯就寝一如平常,只是今晚注定不会是个寻常的夜晚,因就在容止坐上床榻不久后,便有人来翻她这寡妇的窗。
刚从隔邻青楼跳窗过来的莫追,攀坐在窗边动也不动,错愕地瞪着似乎早早就在等着他的容止。
眼前这位在月光下看来年过三十的大娘,真是那个耍了他的燕家七公子?
“你……究竟是男是女?”戏班的小生武烈、靖远侯府的七公子、绣楼的寡妇……怎么她每个都扮得入木三分?
聆听着他低沉的男声,容止坏坏一笑,反倒是五十步笑百步地打量起他来。
“那你呢?”哟,穿得还挺香艳的,敢情他是刚从隔壁的青楼跳过来的?
一时忘了掩饰声音的莫追,低首看了看自己一身风情万种的艳妓打扮,而后他清清嗓子,很严正地澄清。
“要不是你惹来那么多官兵,我也不至于这祥……”若不是她在大都里惹出了大麻烦,他会连客栈都不能蹲点打听了,必须混水摸鱼改在青楼里接客探消息吗?也幸好这回凑巧,让他没花多大力气就找着了她。
她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喔。”
“还有,我平常也不翻姑娘家窗子的。”他是很有节操的。
“意思就是平常不翻偶尔翻?”瞧他方才动作挺俐落的。
“偶尔也不翻的。”他又不是色中饿狼,才没夜探闺阁这种坏习惯好吗?
容止挑高柳眉,“是吗?”
“谁让你太会跑了?”在她质疑的目光下,莫追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就算你翻了我也照祥能跑。”
莫追放出内力一探,很快即知道了她的武力等级,他不看好地问。
“你以为你打得过我?”该说她天真呢还是自信过度?
她很老实,“不认为。”
“既是如此那就痛快点。”他伸出一掌,不客气地朝她一摊,“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大家也可以收工早早回家睡觉了。”
容止比较好奇的是这个,“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他恼羞成怒地憋红了脸,“连连被你抢了两回,再认不出你来我可自戳双眼了!”
她轻声一笑,状似优闲地下榻,走至桌边为自己倒了杯凉茶。
“言归正传,东西呢?”莫追可没空欣赏她的拖延手段。
“魂纸不在我身上。”
嫩草进场 第2章(2)
他微微眯细了黑眸,“城中已戒严,边境也已封锁,我不信你能在这情况下脱手。”眼下大都中追着魂纸跑的可不只他二人而已,北蒙国皇室都这么大动作搜查了,如今别说是大都,就是整个北蒙国,境内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事实上,我的确是已经交出去了。”这些日子她迟迟不回靖远侯府,就是为了要与自己人接头交出手中的烫手山芋,他真以为,她会没事离开安全的靖远侯府?她又不是吃饱撑着了。
“交给了谁?”
容止不再爽快给他答案,反倒是二话不说地动起手,将手中的茶盏朝他扔过去后,便运上了全部的内力,一掌狠快地朝他的胸口击去。而莫追则是不痛不痒地挥开她那一掌,直接以更浑厚的内劲将她给震飞回睡榻上。
他扳着颈项,“不自量力……”一个士级中阶而已,这样她还敢动手?
“你忘啦?”跌落在榻上的容止,两手撑按着床榻,虽是有些狼狈,但她那双眼眸却显得格外灿亮。
“忘了什么?”
她的面上带着得逞的笑容,“在这绣楼外头,还有位相级中阶的大人物在呢,咱们这么点动静,你说,他会不会察觉到?”
她故意的?
“你--”
下一刻,绣楼底下传来一阵轰然巨响,绣楼大门遭来者以一掌直接轰烂。闻声的莫追在转过头的那个刹那,容止已伸手在床边一按,登时床板飞快地翻转,惊觉上当的莫追连忙追过来,可床上已空无一人,且任他再怎么按床板也都不翻过来。
已在绣楼底下以内力搜过一圈的来者,一步步地往楼上走。而感觉到来者的气息愈来愈逼近后,又气又急的莫追眼底盛满了不甘。
啧,相级中阶……他还没蠢到在这当头拿这条小命去硬碰硬。
他略略一提气,十万火急地破窗而去,身上瑰丽的纱裳,在月下化为一道流丽的艳彩。
容止没想到,在进入这行干了这么多年,好歹也算得上是这行数一数二的老手后,她也有被人追得深觉易容术不灵光的一日。
市井中心一家颇富知名度的食堂,临近午时时分,食堂大厅里用膳的南北来客已是将厅里给挤得水泄不通。
一副年轻姑娘家打扮的容止,才刚叫了一碗当地有名的汤面,坐在好不容易抢来的位子上等着救济一下肚皮时,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中年汉子,抢地盘似的硬挤到了她的桌前。
“跑啊……你再给我跑……”莫追气喘吁吁地将两手按在桌面上,“我就不信这回你还跑得了?”
一眼就认出那双熟悉的眼睛后,容止安坐在位子上笑脸盈盈,丝毫没有被他给逮着的危机感。不待莫追喘过气来,她忽地两手使劲扯开胸前的衣襟,大片的雪肤就这么大剌剌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你、你……”没料到她会突然来上这招,莫追被她给吓呆了。
容止没给他半点回过神的机会,她柳眉一蹙、眼眶一红,扯开嗓子放声尖叫。
“非礼啊--”
人来人往的吵杂食堂大厅内,霎时像被泼了冷水般安静了下来。
大厅中用膳的人们纷纷回过头来,就见一名花儿似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衣衫不整地瑟瑟躲在桌边,而站在桌前一身猎户打扮的中年男子,则气势凶狠地俯身在她的桌上。当下大厅上有血性的男子们,纷纷站起了身朝他们这桌靠过来,脸上皆怒气冲冲地写满了路见不平。
“我没……”莫追呐呐地抬起两掌,试图解释,“不是,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那个……你们误会了……”
双拳难敌四手……在众人义愤填膺的不信任目光中,莫追急急回过身想拉出容止来解释清楚误会,岂料方才犹在那个位子上的佳人芳踪早已成空,深陷他于不义中的容止早在引起骚动后,再次不声不响地自他掌心底下迅速脱走。
压迫的人潮再次向他挤来,莫追边往墙边退边徒劳地想澄清。
“慢着 你们真的误会了……”
初冬的寒风冷冷吹过大都宽敞的街道,路旁的树木枯黄的叶片早已萧瑟落尽,整棵树身披附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即使天顶上仍有日光,但那宛如安慰般的阳光却怎么也教人没法暖和起来,就像是莫追那一颗被这年冬日给寒透了的心。
此时此刻,他像匹恶狼似的,瞪大了载满幽怨的眸子,目光笔直戳向眼前这位于食堂中陷害了他就落跑,在被他给连追了几日后才终于再次堵到的小仇家。
再次换了副模样的容止,虽不再是那日姑娘家的打扮,而是换上了一身男人的装束,但这回她可没再易容了,此吋她也正好奇地盯着同祥也换了副模样的莫追,不解于他是怎么认出她来的之余,更是对他有如猎犬般的寻人功夫打心底感到佩服不已。她一脸遗憾,“啧,四肢俱全……”她都牺牲那么大了,那些人居然没拆了他?
“我说你这女人怎那么狠毒?”莫追一想到那天差点就被食堂那些人给生吞活剥,他就对她恨得牙齿根有那么点发痒。
“无毒不丈夫。”
“你又不是公的!”那等下流的手段也就她这种女人才使得出来。
容止不在乎地耸耸肩,“在下近年来扮男人的时间比当女人的时间还长。”
向来认眼不认脸的莫追,这才发现她今日的祥子不像是有易容。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看上去约莫二十好几,还人模人祥的,没想到心地却是那么黑。
“如假包换。”她拧着眉心,有些不相信地拖拉着音调,“这……不会就是你原本的模样吧?”
“有问题?”她都敢这样上街晃了,难道他的会见不得人?
“太嫩了,你满十八了没?”姑且把他俩的武力差距摆在一旁不看,光是这张青葱水嫩的脸,看上去就像是她以长欺幼似的。
“咳咳……这问题一点也不重要。”莫追的脸有片刻莫名的扭曲,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先回答我,你是何人所派?”
知道这回确实是跑不掉了,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隐瞒。
“原国,纳兰。”
莫追措不及防地变了个脸色,一副脚下鞋子里钻进了小石子,明明就是硌脚得很,却又不知该不该脱掉鞋,卡得不上不下的痛苦祥。
光看他的脸色,容止很快即肯定了这阵子搁在她心中的猜测。
“你是黄金门的莫追?”没想到她的运气这般好,难得来趟北蒙国就撞上了他。
“……怎么认出来的?”他满心纳闷起自个儿的易容术啥时退步成这般了。
“听到纳兰先生名讳会有这种表情的,也就只有黄金门的门人了。”她白他一眼,“此外,普天之下会追魂纸追得那么紧的门派,除了你们黄金门外还有哪家?而黄金门中最会追着魂纸跑的,除了莫追还有第二人吗?”认不出他来本就在理所当然之中,但要猜他还不容易?
“你叫什么名字?”
“容止。”
莫追微微一愕,“纳兰先生旗下第一内间?”搞半天竟然是那个死对头派来抢生意的?
“好说。”她不客气地朝他拱手,好笑地问道:“听说,贵门派的前掌门,生前曾指名了要门下诸弟子年年都得上供魂纸给他当纸钱烧?”
他沉默了半响,神色严肃地问:“你不会也在我师门卧过底吧?”
“那倒没有。”她是曾有过这个念头,只可惜,他家师门太过固若金汤,硬是让人潜不入也摸不进,要想混入他家门派?难,太难了。
正当他俩杵在路口,半生不熟地叙着也不知哪门子的旧时,一阵浓厚的白雾忽地自四下纷涌而来,阻隔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声响音息,也将他们困囿在原地。而像是有生命的白雾,还如同藤蔓般地缠上他俩的双脚,似要一口将他们吞下。
“幻术?”也算是老江湖的容止,提气轻轻一震,轻易就将靠上来纠缠的白雾给抖开。
“嗯。”虽还未见到来者,但一见到这眼熟的阵仗,莫追的两际便不觉间又开始隐隐泛疼起来。
容止扬手指向雾中的某人,“找你寻仇的?”
“对……”莫追两眼对上那张熟悉的脸庞,莫可奈何地搔搔发。
在他们说话间,一名男子自白雾中朝他们走来,容止不解地瞧着对方道不道、巫不巫的打扮,两眼再滑过他写满了仇恨的脸庞,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跨了一步,稍稍与莫追拉开点距离。
“瞧他一副对你恨之入骨样,你杀了他的谁?”
莫追长长叹了口气,语调听来甚是无奈。
“……他的家人。”对于这位没实力又锲而不舍的老仇家,他是杀也不是,留着也不太对,任他想来想去就只剩下头疼二字。
“喔。”人在江湖走,常有的事。
“我杀了他爹。”
“难怪--”她微微颔首,可话还没说完,他已又接着开口。
“他娘。”
他语气呆板地继续补完,“他哥他姊还有他弟他妹。”
容止愕然看向他,“你怎么专挑他家的?”
“我哪知那些全是他家的?”莫追烦不胜烦地揪了揪顶上乱翘的头毛,“谁让他那一大家子全都爱改名换姓兼易容!那时我赶路缺盘缠嘛,衙门墙上一大片悬赏单里我就随手挑了几张,哪知刚好都是他们一家子?”
“……家门真不幸。”
“还用你来提醒?”说到这事他就胸口发闷,愁得想撞墙。天知道这位报仇心切的仁兄,这些年来怨灵似的追在他后头不放,就跟只永不放弃的跳蚤一祥……可他真的就只是手气一时太好而已,他老兄怨,他也很冤啊。
“你们说够了没有?”谢留菊赤红着眼,迫不及待地亮出身后一柄半人长的弯刀,准备再接再厉一洗血海深仇。
眼看着那位拦路人已被仇恨给迷失了心眼,容止也不好意思阻碍他的报仇大志业,当下她大大方方地让出地方,自顾自地走 到路口的另一边看戏去。
莫追郁闷地抓着额际的发,压根就不想与这位老熟人动手,可左思右想他又没什么好法子,于是他索性亮出自身等级的武力威压,盼对方能知难而退。
就在谢留菊一鼓作气朝他冲来,手中弯刀的刀锋都已快砍上他的颈间时,狂暴的内力自他体内进射而出,犹如数千柄利箭, 不仅将从未见过他真正实力的谢留菊给吓得弃了手上的弯刀慌忙觅路而逃,亦让旁观的容止当下在心中速速决定,在今日过后,无论如何她绝不要再与这位武艺惊人的相级初阶有所牵扯,免得日后如何送了小命她都还不自知。
被震伤了五脏六腑,今年又再次没报仇成功的谢留菊,面无血色地在巷口转过身,却不巧在逃跑路线上撞上了杵在原地没动 的容止,他急忙止住不稳的步代,屏住了气息焦虑地看着疑似同伙的她。
为了他的仓皇失措,容止好心地朝他摆摆手。
“别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
“啊,错了,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后知后觉的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皱着眉,两眼迟疑地滑向一旁,“……大概吧。”
她不说还好,说了后更是害得谢留菊冷汗直冒,连连大退三大步,赶紧拐至另一个没人堵住的巷口快步逃离。
容止瞄了瞄正慢吞吞朝她走过来,面上一点逮人意思也没有的莫追。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不赞同地挑着眉,“不怕打蛇不死,后患无穷?”那可是仇家,又不是放生池里的鱼儿。
莫追感慨地摸摸鼻梢,“我都已经杀他一家子了……”虽说他本来就不是故意的,不过,凡事情留一线,他总不好做得太绝,省得这个以报仇为人生目标的家伙没勇气再活下去。
行,他嫌命太长就由着他去,她可没工夫留在这儿看他大方卖善心。
容止没兴趣地转过身,随意挑了个方向就走,只是不过一会儿,她便停下脚步,侧着脸看向身后似要一路跟她到底的年轻少年郎。
“跟着我做什么?不怕我又坏你生意?”他不是很不乐见她吗?
莫追这回也不怕她跑了,他拖着脚步,一步一思索地来到她的面前,板着一张脸左左右右打量了她许久,又再上上下下地将 她给瞧了个遍,然后,猛地一骨碌凑至她的面前,以鼻尖顶着她的鼻尖,冷不防地开口。
“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伙?”
盯着近在眼前的眉眼,容止愣了愣,回过神来后她立刻往后大退了一步,谨慎地盯审着他那双泛满别有所图意味的眼眸。
“你今年要上坟的纸钱还没找着?”想来想去,除了那回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提到这个莫追就没好气,“还不都怪你坏了我的好事?”
她冷冷轻哼,“咱们可是各凭本事,少把脏水往我的头上泼。”抢不到手是他自身的无能,手段不到家怪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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