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心怀不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卫练
且不说只离开了小姑娘不到半个月,只说看书时的心不在焉,已是绝无仅有之事。
读书时须心无旁骛,不为外物扰乱。晏初重新拿起札记,暗自告诫自己。
可思念如秋日里干燥的枯草,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小火苗,顷刻间便燃烧成了熊熊火海。“顾盼神飞”这一页,晏初已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竹马他心怀不轨 第19节
正心烦意乱着,窗户边上忽然扑啦啦一阵响。晏初推开窗,外面雪下得狠了,视野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不知这雪何时开始下的,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地面上的雪已积了半尺厚了。几个小厮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扫雪,这一段路刚扫干净了些,不多时又落上了薄薄一层。
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中,一只雪白鸽子融在里面,若不是一双幽黑豆豆眼朝晏初眨了眨,晏初恐怕会把它当成落在窗边的雪。
晏初一眼便看出,这是顾盼养的信鸽。别家的鸽子,没有这么肥,再胖一圈估计连飞都飞不动了。
晏初强压着心中欢喜,不动声色抱起这只肥硕鸽子,取下信笺。他倚在窗边将来信展开,一遍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不漏掉任何一个地方。来信一笔一划跟个八岁小孩练的字帖一样,字体不怎么飘逸,虎头虎脑的。但没什么假模假式跟他客套的废话,每个字都是小姑娘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晏初一眨不眨盯着来信看了许久,看完了仔细叠好放在桌上,没过多久又鬼使神差打开信笺,从头到尾重新都读了一遍。他反反复复看着这几行字,想象着它们从小姑娘那可爱的小嘴里说出来的声调。应该是娇娇软软的,晏初想。也可能是嗔怒的,稍稍带了些撒娇的味道。手指摩挲着最后的“顾盼书”这三个字,晏初的思绪早已飘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鸽子咕咕叫了一声,晏初才从信里回过神来。
鸽子约莫第一次见到如此磨磨蹭蹭的人,来信看了半天,回信一个字还没写。鸽子不耐烦地抖了抖翅膀,连咕咕声里都带了几分嫌弃。外面雪还在下,鸽子的身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白。晏初把鸽子大爷请进屋里暖和暖和,关上窗阻隔了外面风雪。
屋里烧了地龙,鸽子舒服得直打盹儿,小脑袋一点一点。也不知过了多久,晏初终于写完了最后一笔,把回信卷成一个小卷儿系到鸽子脚上。鸽子大爷在屋里待得暖洋洋的,闭着眼睛打算再睡一会儿。晏初却有些等不及了,捉起鸽子打开窗一把扔到外面的雪里,直把它冻得一激灵,睡意霎时散去了不少。
鸽子回来了。落在窗边的时候故意咕咕多叫了几声,控诉晏某人的不良行径。
可惜顾盼听不懂鸟语,把绑在鸽子脚上的字条取下来,再没去管它。鸽子又幽怨地叫了一声,蔫蔫耷拉着小脑袋。
回信一撇一捺力道略深,笔画收束时带着晏初独有的沉稳与端正。信上可以看得出晏初的小心翼翼,里面几个字甚至晕开了几处不自然的墨迹,想必是落笔的时候斟酌了很久。顾盼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晏初回信时的模样,绞尽脑汁在长度有限的字条上写满他的心意。
小桃凑过来看了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晏初写的。
小桃衷心夸赞道:“我家姑爷的字写的好生端正,不愧是年少有为的少卿大人。不说别的,只说这字,一看就是下过多年苦工的。”
小姑娘闻言也颇有些得意,眉眼间藏不住的骄傲,附和道:“晏初哥哥写字一向端正,从幼时便是如此。”
谁知下一瞬小桃话锋一转,笑盈盈道:“看看少卿大人的字,再看看小姐的字,比一比,小姐羞不羞?”
知道小桃又要督促她练字了,顾盼佯装生气,嗔怒道:“好啊,你竟敢笑我字写的难看,看我怎么罚你!”
小姑娘说罢便和小桃打闹起来,全然忘了再次给晏初回信的事。鸽子乐得自在,小姑娘的屋里暖洋洋的,鸽子缩着小脑袋把喙插在胸前的厚实羽毛里,索性把方才未睡完的一觉接着补上了。
晏初许久不见回信,在屋里等得越发焦躁,书又如何能看得进去。索性把窗户打开,晏初倚在窗边,久久望着外面的天空。
鸽子依旧杳无音讯,也不知是它在路上偷懒,还是小姑娘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晏初推开门,径直走到外面呼啸的雪里。
扫雪的小厮跑过来,急急道:“要死了我的爷!这是雪天,怎么能在外面坐着!快回屋去吧!”
晏初呆呆抬头望着天空,眉间落了雪:“我……等一封信。信来了我便回屋去。”
小厮劝道:“少爷,在屋里等也是一样的!”
晏初不回,执意要在外面等他的信。
第28章 风寒
小厮没办法,只好回屋去拿了斗篷,给晏初披上。
雪渐渐大了,落在晏初眼睫上。晏初眨了眨眼睛,伸手轻轻拂去了,一双眸子失了魂一般雾沉沉的。他刚好站在风口上,耳边呼啸的冷峭寒风跟刀子一样,裹着雪片子打在人冻得发木的脸上,又疼又麻。
小厮们不住搓搓手跺跺脚来暖和身子,晏初却和入定似的,一动也不动。冬日的寒风愈发刮得猛烈了,吹得晏初发丝凌乱衣袖翻飞,轻飘飘的,像是随风逝去的仙人一般。
天空乌压压一片黑云,闷闷的轰隆声从云层深处传来。一道闪电猝然划过天际,骤然的光闪映亮了晏初发白的侧脸。
是个风云变幻的时节。
“少爷,风大了,回屋去吧!”
晏初倔得很,任凭小厮怎么劝说,硬是不回去。他心里算着时辰,想着再等等,说不定很快就能等来盼盼的信。他心里正松快着,眼前猝然一阵发黑,远远瞧着天也在晃,雪也在晃,地也在晃,修长的身影摇摇欲坠。
小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一声声唤他少爷。晏初却觉得身边的声音渐渐远去,无论是风声雪声呼唤声,都听不见了。凉风渗着冷汗,浑浑噩噩半梦半醒间,隐隐听着有人喊道,少爷发热了。
噩梦纠缠不休,梦魇缠身之际,又梦见了他的小姑娘。
眼前是一个白茫茫的虚影,看不清晰,也遥远得难以触碰。晏初眨了眨眼睛,那虚影便被雾霭打散了。
晏初快步走过去,虚影渐渐清晰,迷雾散去,他终于分辨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大喜的正红色铺天盖地,锣鼓喧天满目红绸,十里红妆浩浩荡荡,本朝公主出嫁也未必有这样的气派。路边看热闹的姑娘瞧见了,少有不艳羡的。
晏初其实有些怵红色的东西。红色,太激烈,不顾一切,不计后果。
轿帘被人轻轻撩起,新娘步履款款走下软轿。一只小巧的红绣鞋露了出来,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开满并蒂莲的红绸裙角。小姑娘盖着缀满流苏的大红盖头,由迎亲伴娘扶着朝晏初走过来。一身大红嫁衣格外美艳,腰间勾勒出一截细细的腰肢,衬得新娘愈发身段玲珑。
跨火盆,拜天地,奉热茶。
礼仪上的繁琐让晏初有些局促,迈台阶时总像踏空了一级,心里异常怔忡。
在这喧嚣喜庆的氛围里,晏初喝了许多酒。待与小姑娘共喝了那合卺酒,更是面颊酡红,像个粉墨登场的伶人戏子。
小姑娘抿嘴笑了笑。这笑和以往的笑不太一样,说不出的娇艳妖娆,一双春水粼粼的杏眼柔媚地向鬓角扫去,眼尾向上挑一下,直直挑在他心尖尖上。抹了朱的唇,在夜色下悄然绽放出花一样的姿态。
明眸皓齿,楚楚动人,冰肌玉骨,他恨不得把所有形容美的词语都用在小姑娘身上。
晏初大着舌头木着脑袋,不知所措地想给顾盼再倒杯酒,却碰翻了她面前的酒杯。酒水翻倒出来,恰巧泼洒在小姑娘的嫁衣上。他慌慌张张拿了帕子盖上去,用的力气很大,一只大手,结结实实捂在了她胸前。
晏初愣住,脑袋还是木的,酒倒醒了一半,手却没有移开。半晌,才惊觉似的弹起来,轻咳了一声,口中连连说着对不起,喉咙却沙哑的不成样子。
喜烛的火光微弱地颤抖了一下,似乎能听见灯芯燃烧的滋啦声,映在晏初的眼睛里,也有些小小的火苗在抖动。
他生就一副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性子,这辈子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他只想要她,只要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便足够了。
晏初终于伸出手去,说不清是畏怯还是期待。手的剪影落在墙上,像一只鸳鸯的翅膀。
但小姑娘侧身躲开了。
晏初猛然惊醒。
“少爷您可算醒了!”
晏初只觉被太阳炙烤着,全身都像在冒火,连呼出的鼻息也是滚烫的。偏偏内里冷得很,冰火两重天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有信来么?你有没有看到一只肥鸽子飞过来?”
晏初说罢接连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得像掺了沙子。
“少爷在雪地里站了一个多时辰,今日风又这么大,少爷得了风寒正发热呢,还管那劳什子信作甚。”
小厮本是好心,晏初却皱了眉,少有的用命令式语气开口:“我问你,信有没有来。”
小厮摇摇头:“没有,也没看见什么肥鸽子。”
小厮手中一碗汤药散着热气,晏初淡淡道:“药放下吧,我过一会儿再喝。”
“少爷还是趁热喝吧,少爷的热还没退下来,不能喝凉水。”
晏初本不是作践自己身体的人,只是今日有些魔怔了,才在雪地里等了一个时辰。小厮情真意切一番话说下来,晏初便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傍晚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大雪里,小厮起身点了一盏烛火,吞噬了屋里的黑暗。淡黄烛光落在晏初身上,墙壁上映出他墨黑的影子。
“你出去守夜吧。”
小厮应了一声,推开门走了出去。
许是夜凉入骨,也许是方才的梦魇尚未完全清醒,晏初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笼着双膝缩在床角,神思恍惚了许久。最终还是走下床去,推开窗等他的信。
手指猛不丁被窗户上的木刺扎了一下,十指连心的一痛。
油灯的火焰忽顺着夜风的方向往下一颤,晏初的影子鬼魅般晃动了一下,黑色又深了一层。
身体里有一头束缚了许久的野兽,在心中张着血盆大口饥饿地嘶吼。晏初知道,喂饱它唯一的手段,就是让顾盼嫁给他。除非光明正大拥有他的小姑娘,否则,这令人疯魔的空虚将永无尽头。
翌日清晨,小厮惊慌失措道:“少爷,大冬天的怎得开着窗户睡了一夜?您本就染了风寒,现又吹了一夜冷风,身体如何受得了?”
“若是不开窗,我怕我夜里睡得沉了,鸽子来了没地方落脚。”
作者有话要说: 可不可以戳专栏收藏一下我的预收文《郎君他见色起意》,我的小可爱们这么宠我,一定不忍心拒绝我的对不对!
《郎君他见色起意》文案:
永康十一年秋,吏部尚书之女嫁给了京城首富之子。
同窗好友问孟浔:你喜欢她什么?
孟浔:我喜欢她好看啊。
陪嫁丫鬟问叶鸢:你喜欢他什么?
叶鸢:我喜欢他有钱啊。
她觊觎他的家产,他贪图她的美貌。
可百般图谋,千种算计,都敌不过你情我愿,步步沉沦。
*
在孟浔心里,比银子更可靠的是金子,比金子更可靠的是权力,而善变的人心,才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直到他娶了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他曾经最不屑一顾的便是这所谓的情意,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一遭,才知竟是如此情难自禁,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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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墨宝
顾盼并不知晓晏初还在等一封也许不会来的信。她待要关上窗, 又一只肥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进来。
是那个名叫何楚的人送来的信,随信还捎来了几片冬日的梅花花瓣。何楚这人看起来玩世不恭,没想到一笔字倒是飘逸得很, 和顾盼虎头虎脑的小朋友字体比起来, 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萧楚何每隔几日便给小姑娘写一封信,约她出去。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场, 顾盼又不知那人的底细,不愿给自己添额外的麻烦,因此再未回信。本想着再次把萧楚何的来信扔进火堆里烧掉, 顾盼展开字条看了一眼,却愣在当场。
信上说, 他有白竹先生的墨宝。
京中白竹老先生极为低调,甚少露面, 画作更是一画难求。白竹先生送画儿只看眼缘,若是不合眼缘,就是重金求一幅墨宝,白竹先生也不应。半年前太保大人偶然遇见白竹先生,求了一幅山水画, 回府之后便仔仔细细裱了起来,惹得京中不少文人墨客暗自艳羡。
小姑娘对墨宝画作没什么兴致,可顾老爷子对白竹先生的画作景仰已久。过几日便是顾老爷子的七十大寿, 顾丞相一直在寻那位白竹先生, 想求一幅画儿献给顾老爷子, 尽一尽孝心。
顾盼虽不知萧楚何所言是真是假,但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立场,若是当真错过了白竹先生的墨宝,以后是否会后悔也说不定。
胭脂胡同口儿人群熙熙攘攘, 萧楚何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来这么早,几乎比约定好的巳时早了两个时辰。也许是因为和顾盼在一起的时日,最能让他卸下重重心防。宫墙累榭像极了一把锁,把他的五脏六腑牢牢锁着,纵使王府里碧瓦朱甍极尽奢华,他也只能感到空旷和孤独。比起在王府里听那些违心的谄媚逢迎,看众人俯首称臣,他更愿意回到那个半山腰的小竹屋里,和那个他打不过也说不过的小姑娘吵架拌嘴。他不再是身不由己的皇子,不再是权力漩涡的筹码,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凡人,仅此而已。
但他终究是皇子,不是凡人。顾盼和晏初一月前定了亲,成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是两情相悦还是别有目的,在外人看来,丞相府和将军府已是一条心。将军府一心辅佐四皇子,若是等顾盼嫁给晏初,丞相府和将军府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除了追随四皇子别无他法。他此次前来,就是想趁机杀死小姑娘,阻止二人联姻。若是往日,就算找遍京中高手,也找不到机会对她下手。但小姑娘已和他相处过一段时日,对他戒心不重,把她诓骗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下手,再伪装成三皇子的报复,届时不只联姻作罢,亦挑拨了丞相府与三皇子的关系,他则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他忽又记起那个烈日炎炎的夏末,小姑娘穿梭在桃林的身影如何逍遥自在,像只长了翅膀的白鸽。可这只白鸽注定折翼,在人心黑暗诡谲中越陷越深的他,从来不配遇见没有污点的纯白色。
人声鼎沸的市井叫卖中,远远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倏忽而至。小姑娘今日依旧一身利落男装,发束玉冠腰系锦带,不疾不徐缓步走过来,如一点浓墨慢慢晕染开来。
竹马他心怀不轨 第20节
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二人尚且隔得远了些,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小姑娘。
小姑娘今日依旧熏了香,稍一走近,四周便萦绕着无处不在的香气,让人无处可逃。萧楚何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瞧见小姑娘依旧是鲜活娇俏的模样,焦虑许久的心久违的松了一下。
萧楚何正要开口,小姑娘也恰好出声说道:
“我……”
“我……”
两个人顿了一顿,面面相觑。萧楚何绷不住笑了笑,朗声道:“你先说。”
小姑娘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说道:“白竹先生的画作,你当真要送给我?”
“我这人从不信口开河,说了送你又怎会反悔,”萧楚何把手里的卷轴递给她,嘴里念念有词抱怨道,“早知一幅画儿就能叫你出来,我何苦写那么多信,白劳鸽子受累。”
被萧楚何如此一说,小姑娘竟也觉得自己功利了一些,但仍追问道:“是真迹还是赝品?你可不要骗我。”
顾盼说罢展开画儿看了看,但她对墨宝画作之类一窍不通,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萧楚何神色如常笃定道:“绝无虚言。”
小姑娘微微眨了眨眼睛,看着萧楚何不像在说笑,倒显得自己存了小人之心了。想必他还想着报恩一事,才愿意将白竹先生的画作送给她。
心中仍旧有几分疑惑,小姑娘盯着他看了短短一瞬,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白竹先生的画作一画难求,你是怎么得到的?”
萧楚何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控诉道:“我拿你当朋友,你竟如此怀疑我,也太没有良心了吧?”
他的神色看不出什么,一双黑亮桃花眼里无比澄澈,倒让小姑娘暗自愧疚起来,为自己戒备警惕的小心思自惭形秽。顾丞相最懂画,回府让爹爹稍一品鉴便知是真是假,何苦为难他。
小姑娘思及此朝他粲然一笑,露出两个尖尖小虎牙和浅浅小梨涡:“谢谢你。”
小姑娘的笑容永远带着点无忧无虑的味道,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春气息,萧楚何看着她入了神。
有点想戳一戳她的小梨涡,看看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柔软。
小姑娘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吟吟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萧楚何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避开小姑娘笑意盈盈的眼睛,轻声回道:“没什么。”
藏在袖中的手几乎把掌心掐了一层血印子,萧楚何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不再去看她的眼睛。他知道那目光一定会让他心软,在她柔和的眼神中丢盔卸甲,放弃一切既定筹划。
顾盼组织了一下措辞,斟酌半晌开口:“我既收了你的画,自认欠了你一个人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绝不推辞。”
萧楚何看了小姑娘一会儿,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你是打算还了我的人情,以后好和我分道扬镳,天涯陌路?”
被萧楚何说中了心中所思所想,小姑娘略有些尴尬地开口:“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一场……”
萧楚何出声打断她,笃定的语气像是在给小姑娘方才的行为判刑:“我拿你当朋友,你却几次三番搪塞我怀疑我。这人情,我偏要你欠着。”
他总带给小姑娘一种错觉,好像无论是在熙攘集市还是市井小巷,他都像极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王。
顾盼默默把画收起来,终究还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妥协道:“我没说不拿你当朋友,但我也不习惯欠人情,你今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绝不推辞。”
萧楚何迎着阳光笑了笑,神神秘秘道:“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他分明在笑,但不知为何,总带给小姑娘寂寞又疏离的错觉。嘴角扯起的弧度有些生硬,平白让顾盼觉出几分威胁和不善,心中莫名升起一阵危机感。
小姑娘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些许躲闪的情绪:“去哪儿?”
萧楚何的视线并未偏移一瞬,坦坦荡荡道:“东瀛山。”
小姑娘微微皱眉:“去那儿作甚?况且,你不是不认识东瀛山的路吗?”
“吃一堑长一智,自从那日被困在东瀛山后,我便想着好好摸清它的地势,前几日倒是让我找着了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萧楚何说罢转身就走,小姑娘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得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东瀛山绵延数里,山路崎岖难行,萧楚何本就是个娇气公子哥儿,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腿脚已是沉重无比。小姑娘一路身轻似燕,察觉到身边人愈发粗重的喘|息声,开口劝道:“坐下歇一会儿吧。”
没想着这人执拗得很:“不必了,前面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二人再走过一个拐角,峰回路转,竟是一处绝壁断崖。
“就这?这有什么好看的?”
萧楚何朝她招招手:“过来。”
小姑娘小心翼翼走过去,替他揪着心:“你若一脚踩空掉下去了,这次我可救不了你。”
小姑娘嘴上嫌弃,手还是虚虚扶着他,作出一个保护的姿态,一双杏眼一如既往地水波盈盈看着他。
小姑娘的眼睛像一面褐色的铜镜,映照出心底最真实的自己。像一只小猫儿被人踩了一下尾巴,而后被揪住了柔软的后颈皮,却只是温驯地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像他做的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这样柔软的目光让人狠不下心,只能被裹挟着成为她眼神的囚徒,仿佛是在无声引|诱着他,只要愿意靠近她,就可以融入光明,永远不必暴露在黑暗之下。
小姑娘猛一抬头,刚好对上萧楚何看过来的目光,神情有些诡异,带着她看不懂的微妙情绪。但他很快便收回了短暂外露的神情,又变回了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仿佛方才迷茫的他只是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幻象。
小姑娘觉出今日的萧楚何尤为反常,悄悄打量了他几眼。断崖上山风猎猎,吹得他脸颊微微发红,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顾盼只好将这份小小的疑惑藏入心底,出声问道:“怎么了,非要带我来这里……”
萧楚何没答话,伸手指向远方:“你看。”
天地相接的远方,太阳耀眼的光芒倾泻而下。房屋,城镇,府邸,都小的好似生在画中,几户人家升起了缕缕炊烟,随风而上。山下是滚滚东去的东瀛河,游船徐徐划动荡开一尾波痕。
阳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姑娘一眨不眨看着山下,萧楚何侧目安静地看着小姑娘,沉默如同一株山中草木。
他心里,或许是有些羡慕小姑娘罢。大好河山,四时风景,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不必像他一样困于宫中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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