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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成为“废人”之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枭药
平日里见多了他当差时精干利落的箭袖短衫,这会儿一身宽松的素色衣袍,便显得好像年轻单薄了不少,一头鸦羽似的黑发也半披在身后,以往习武时的少年元气都消了不少,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再配着面上隐隐的低落神态,倒更接近体弱多病的小少爷模样了。
或许是因为这一副脆弱的神态,苏磬音张口犹豫一阵,终于还是开口道:“你方才其实不该那么快答应的,若是当真解了毒,你日后要如何自处?”
听了这话,齐茂行沉默一阵,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我姓齐,性命前程,原就是从齐府而来,功劳体面这些东西,府里既是想要,我不能不给。”
他若不是齐侯府的子弟,不是娘娘的内侄,当初不可能入宫做殿下的伴读,自然也不可能得了殿下信重,领亲卫统领,护驾之功,自然更是无从谈起。
这一次是他侥幸能解了毒罢了,若是这次当真为护驾丢了性命,这一份功劳抚恤,也是理所应当,就要落在侯府的,家里提早用去,无可厚非。
苏磬音撇撇嘴,还没来得及说他迂腐,便又听见齐茂行微微抬头,平静且坚决道:“可这救驾的功劳,也是我搭了这一条命得来的,以命还命,自此之后,我与齐侯府,便两不相欠,再无相干。”
早在喝下了齐君行那一杯敬来的酒时,齐茂行闪念之间,便已做下了决定。
他虽是因侯府而才进了宫,但殿下的信重,却并不是因他是齐家表弟而来,那是他一日日,一丝丝,拿自个的血汗与性命挣下的,是因着他这个人。
若是父母亲族,都已当他死了,那么,他在侯府,便是当真死了。齐君行踩着他的功劳去求了前途,那么日后,便自然该他齐君行担起齐侯府来——
再与他无干。
苏磬音听他说完,一时间也忍不住沉默起来。
齐茂行说完之后,却好像是更加平静了许多,他抬头看向苏磬音,面上甚至还带了笑:“倒要多谢你,还关心我日后如何。”
原先是他狭隘了,只以为自己的明面夫人冷心冷情,如今才知道原来却是外冷内热的,却比旁人的口蜜腹剑强过不知多少。
当真是患难见人心。
没等齐茂行想罢,苏磬音便面无表情回道:“你想多了,我是关心自个的日后如何,你要当真死了就算了,我熬着日子守几年寡,等风声过去了,就能拿着银子回家过自个日子。”
“要你当真没死成,往后半辈子都是个废人,为了苏家女儿的名声,我岂不是要吊死在你这儿?”
齐茂行额头的青筋忽的往外跳了跳,方才在花厅时都能保持平静的他,这会儿却忍不住的咬紧了牙关:“你放心,我齐茂行不是那等连累人的,不论我死不死,都必须将你安置妥当!”
“不是那等连累人的?”苏磬音垂下眸看他一眼,杏眸灵动。
不必出声,就已带足了千言万语。
齐茂行:……
“二少爷,二少爷!”
两人正无言间,通往外院的回廊上,便匆匆追来一个有些眼熟的侯府管事,只急的上气不接下气:“宫里,宫里太子殿下亲自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茂行:……侯府害我风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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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太子殿下那是何等身份, 自然不可能和普通上门的客人一样,叫门送帖子,在前厅甚至茶房里坐着,等着主人家得了信儿, 出来迎了, 再按着远近亲疏往府里头引。
太子殿下亲至, 若是提早便有知会,那自是要扫尘洒地, 举门恭候, 即便是临时起意突然驾到,也是要大开府门,毫不耽搁的一路恭迎的。
因着这缘故,等到府里管事急匆匆的跑进来与府里禀告的时候, 其实太子殿下早已进了门, 已经在从外院进来的路上了。
齐茂行与苏磬音原本也就是刚出花厅不久, 齐茂行坐着轮椅,自然也走不了多远,两人在原地站定了, 不过几口茶的功夫, 身后是齐侯爷当前亲自扶着老太太, 带着一堆浩浩荡荡的侯府众人赶了过来,往前看,一身玄色蟒袍的太子殿下也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回廊。
一前一后,正巧便汇集在了齐茂行与苏磬音所在的回廊拐角。
按着长幼,老太太为首,行到最前,按着规矩, 一面说着“见过太子殿下,”一面便要往下跪。
身量适中,面上带笑的太子也是连忙上前几步虚虚扶了:“外祖母,您若这般折煞我,孙儿日后可是不敢再来了。”
老太太有辈分放着,被太子亲自扶起了,剩下的就显然没有这样的体面,只能结结实实的跪下去,有那站的远没进到回廊的,便也只能跪在满是雨水泥泞的地砖上。
当然,除了腿都废了的齐茂行,只能坐在轮椅上拱手为礼,在一众跪下去的人里,便显得很是突出。
太子将老太太扶起,又叫了免礼之后,便自然将视线看向了他,开口道:“孤刚从宫里出来,也记挂着茂行的伤,既是路过,便顺道进来看看。”
苏磬音就站在齐茂行的旁边,趁着这机会偷偷抬眸,打量了一眼这身着蟒袍、贵不可言的国之储君。
被身为太子太傅的苏老大人教导长大,苏磬音对着这位从前的三皇子,如今的太子自然是早有耳闻的。
祖父对太子的评价也很简单——举重若轻,天生的帝王之才。
旁的不说,只说太子并不是因为当初娘娘封了皇后才被封了太子,而是正好相反,是因为圣上先在一众儿子里属意了三皇子,才反之让当初的齐贵嫔先封妃后册后,正正经经的母凭子贵。
单凭这一件事,就能知道太子其人有何等出挑。
这会儿叫苏磬音当面看起来,便发现太子殿下的容貌身材倒未必有多优秀,至多也就是平平无奇。
但他整个人只是站在这里寥寥几句,旁人就决计不会多注意他的长相,而是更多的被一种难以言说的上位者气势吸引。
这气质并不单纯是那种因为身份差距,手握权柄的,便叫人不敢违抗的高高在上。
要叫苏磬音说的话,就是即便对方不是太子,没穿这一身太子蟒袍,放在人堆里,也会是处在中心,让人情不自禁信服追随的一种气质。
是在遇上了什么天灾人祸,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会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的按着他说的方向跑的那种人。
齐茂行也是正了面色,恭敬开口:“属下无碍,劳殿下记挂。”
太子神色平和,当着外人的面儿,说的格外真挚:“你救孤一命,这功劳孤是记着的,你且放心,便是太医署中都无能人,孤便遍寻天下,也要为你求得解毒之法。”
齐茂行自是谦让谢恩。
听着这话,旁人只是在一旁恭敬候着,老太太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退后一步,微微抬起胳膊,看了一眼一旁的大少爷齐君行。
大少爷很是机灵,只是这么一个轻微的暗示,就立即闻弦而知雅意,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眼神满意,就这般带着大少爷,很是自然的插了进来,擦着眼角,神态里又是欣慰又是悲痛:“茂行是殿下亲卫,护卫殿下原就是应当的,不敢称功。”
太子殿下又夸又谢的说了几句,果然便将视线如愿的看向了老太太身旁的青衫少年,开口道:“这位兄弟倒是眼生,可是府里亲戚?”
大少爷闻声低头躬立,恭敬却并不畏缩,落落大方重新见了礼:“草民齐君行,见过殿下。”
这次是齐侯爷当前开了口,是一种与有荣焉的口气:“倒不是亲戚,这是君行,茂儿的哥哥,之前一直在国子监里读书,从不往外头乱跑,近几日才回来,难怪殿下不记得。”
“哦?”
太子似乎是有些诧异,闻言瞧了一眼齐茂行,见他只是沉默着不置可否,便也沉静抬头,带着微笑微微颔首:“原来是君行表弟,也是自家人,倒是孤生疏了。”
“哪里怪得了殿下呢?”
老太太也是慈爱笑着:“都怪君行回来的少,也是他老子从前只拘着他读书,人都要读僵住了,老婆子瞧着不像话,这才叫着赶紧回来,茂儿八岁就进宫伴读了,君行便是差些,才更得多经些事,才能成人立业不是?”
虽然老态说得多,太子殿下却毫无不耐神色,态度温和一一听了,这才抬眸垂问道:“既已入国子监,便是贡生出身,表弟是要再搏功名,还是出来谋个差事?”





夫君成为“废人”之后 第24节
只要能从国子监结业,就有了贡生的功名,位同举人,理论上将便有资格授官了。
当然,也就是理论上,这种“位同”的功名,到底与人家正经考出来的含金量不一样,家世寻常的贡生,便是有幸得了官也不会是什么实职,更不会有什么前途。
因此若是有志气的,便并不会满足于此,仍旧是会寒窗苦读,接着往上考取功名,直到进士及第,甚至高中状元,才算是到了极处。
太子殿下显然已经听出了老太太的意思,问他这话,便是想问问他自个的志向打算。
太子来得匆忙,对此大少爷也是全无准备,闻言之后,他暗地里深深的吸一口气,好容易才尽力控制住自己,强撑着平静回道:“草民自幼读书,圣人教诲一日不敢忘,只是空活十余载,只靠家中荫蔽,却是实在惭愧,若能学得所用,报效尽忠,便是草民平生所愿了。”
听到这,一直沉默不言的齐茂行抬头觑他一眼,神色里便闪过一丝冷漠。
这一番话,听起来倒的确是两头不落,处处圆全,既说明了他虽然想当差,却并不是那等没本事没志气考不上去的,又顺手拍了一把马屁,表出了自个的尽忠之心。
若是对着寻常的上官,想必是会心下满意,觉着他言辞周全,是个苗子。
可殿下是谁?那是从宫里长出来的国之储君,从小到大,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这明摆着侯府里因他废了,便要再送一个上去填上去的事,殿下如何看不出来?
一个齐君行,言辞便是再周全,周全得过朝堂中那些积年的老油子?
当初宫中前前后后四个伴读,个个都比他齐茂行能说会道,处处周全,其中固然也有仍在殿下身边的当值的,可偏偏最得殿下亲信的,却还是在旁人嘴里“方头不律”的他,可见这八面玲珑的那一套,在殿下这会儿,未必是最能看得上的。
若今日这事,是他心甘情愿,且提早就已知道的,他必定会提早提醒这庶出兄长在殿下跟前忌讳喜好。
但既是已然闹到了这一步,他自然便没有这样的兴致,只是冷眼看着齐君行思虑良久,处处小心的说了这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话。
太子殿下的面上还与方才一般,点点头,温和且矜贵:“既是如此,表弟若不嫌弃,便来孤的詹事府里做个司义郎罢,这差事得空,也不耽搁读书。”
历来的规矩,太子的东宫便是另一座小朝廷,凡是朝中有的,太子身边的属官便有一份一样的,一旦太子登基,身边的这一套亲信,便都可立时跟着去朝中补上。
而司义郎这职,若是放在朝中,便属于官职虽不高,却是日日都能面圣的天子近臣,若是能得圣人看重的,便是实实在在的位卑权重,逢上机缘,一跃成为钦差重臣,封疆大吏的都不在少数,不容小觑。
当然,若是不得重用,那权重没有,就只剩个位卑了。
虽与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但有这样可期的前途在,侯府众人也都并无什么不满,一个个感恩戴德、又惊又喜看着齐君行谢了恩。
老太太还想请太子进内小坐,但太子殿下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告而来,原本就是恶客,孤不过一时起意,想来瞧瞧茂行的伤势罢了,便不多扰了,回去路上与茂行说几句话,便也该去了。”
这是太子,金口玉言,旁人也不敢多劝,见状一个个的又重新行了礼,便看着太子利落转身,只带了齐茂行夫妻朝外行去。
苏磬音默默跟着走到了回廊尽头,记着太子是要齐茂行说话,下了台阶之后,便识趣的福了福身:“妾身告退了。”
太子神色温和:“孤从宫里带了些温养之物,还劳苏姑娘一并带回去。”
通常来说,女子嫁人之后,都是跟着丈夫的身份称呼的,太子却按着娘家时的姓氏称呼她为苏姑娘,便叫苏磬音有些诧异,一时愣了一瞬。
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太子解释道:“太傅对孤教诲之恩,孤还记在心里,苏姑娘是太傅一手教导,若论先后,你我倒该先以同门兄妹的情分来算。”
“不敢。”细算起来,太子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比他们也大不得多少,但站在他面前,对着这样的话,苏磬音也颇有几分当不起的惶恐。
和太子论师兄妹?
得了吧,什么叫天生的帝王之才?帝王,目之所及皆为臣下。
给人当奴才是一桩容易事吗?祖父在太子这儿都从来不敢自居师长呢,她胆子小得很,皇家这种存在,她还是敬而远之,离的越远越好。
因着这缘故,就算太子态度言语都是这般客气,苏磬音也是格外的小心翼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提,只等说罢,便丁点不耽搁的立即回了去。
“不愧是亲祖孙,苏姑娘与太傅,倒是一脉相承。”
太子看着苏磬音的背影,带了些回忆的神色,笑着感叹了一句,扭过头来,又随意道:“只你偏是个一根筋的,倒是可惜了。”
齐茂行闻言也有些动容一般,半晌,他方才握紧着手心低下头,神色复杂道:“是属下没有这个福气,对不起她。”
太子殿下不是个会多言臣下内宅私事的,只因着苏老爷子的关系感叹一句之后,便又转了话头道:“你那兄长,是怎么回事?”
齐茂行回过神来,对此没有遮掩,也没有诉苦,只是平淡道:“是府里着急了些,殿下恕罪。”
太子殿下也是从宫中一串儿的皇子兄弟里走出来的,对母家侯府的情形又早清楚,如何会猜不出其中蹊跷?
只一句话,他眸中便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不过这等家务事,原本就最是说不清的,更何况齐侯府到底是他的母家,尤其齐茂行自个都已然应下了。
太子虽心中自有打算,却也并没有多问,摇摇头,压低了声音,便开始提起了正事:“你的伤势如何?”
齐茂行回的认真:“多谢殿下解毒,已好了大半,若要与从前无异,也就将养一月功夫。”
“一月……倒也够了。”
太子的面带沉思:“你好好养伤,等进了夏日,我便寻个由头,送你出京“解毒”去。”
他的毒早就解了,一个月后,只怕刀口都也已经结疤,送他出城,自然不会是“解毒养伤”去的,而是另有差事给他。
如按着殿下殿下提过的,这差事,用得着他领军带兵的本事,却绝不是能放在明面上的,只能让他借着“残废解毒”之名私下里干,那么……
对方说的平常,但齐茂行闻言,心下却是忍不住一跳:“殿下,宫中,可是生了什么变故?还是陛下的身子……”
陛下早些年就已是病的厉害,只这一口气撑着,说去就能去的,家里祖母这般着急,想必也就是担心拖得迟了,赶不上这一一口气。
“也不必着急,未雨绸缪,总不是错事。”看着齐茂行的郑重,太子殿下反而笑了。
说罢,他没有多言,只以手遮目,看了看西边已经透出了一丝的霞光,声音宁静:
“瞧,才阴了没半日,这天就要晴了。”
第28章
“哦, 还有一桩事。”
齐茂行将太子殿下一路送到了侯府大门,临走之时,殿下便又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口道:“刺客那事儿, 宫中已查清了是六弟一时糊涂, 做错了事, 父皇方才下了旨,着实打了几十板子, 送东山陵去给祖宗守门, 无旨终生不得擅离。”
说起这事时,太子面色到没有太多变化,还是与方才一般既随意又平和。
但如齐茂行这般跟随了多年的亲卫眼里,却能明显的察觉出其平和的神情下, 隐隐压抑着的波澜。
齐茂行当然明白其中缘故。
六殿下, 如今才十四五岁的一个半大小子, 生母不过一介宫婢出身的小小贵人,说白了,不过跟在大皇子后头的狗罢了, 压根不被人放在眼里。
若不然, 也不会这么一遇着事, 便被推出来当替死鬼。
在旁人眼里,太子殿下皇子龙孙,自小得陛下格外看重,十来岁的年纪,就一排众议,册为太子,为了叫他名正言顺, 连宫中那许多家世更高,隆宠更重,子嗣更丰的娘娘都硬是不提,偏一步步封了当初只是贵嫔的齐娘娘为后。
陛下身子又不大好,只等着陛下驾崩,便能少年登基,一展宏图,可以说,是独得上天恩宠,再无什么忧患坎坷。
可在如齐茂行这等在东宫当差的人眼里,所能看到的,却是比不明情形的外人多得多。
旁的不提,只说殿下若是当真这般一帆风顺,众人敬服,之前出京巡查的路上,就不会出现刺客。
更不会即便实实在在的遭了一场刺杀,宫中却连“刺客”一事都不许提,只说是路遇匪人。
这可并不单单是顾忌刺杀这事不太好听,传出去有碍皇家的名声体面。
连齐茂行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若是这一场刺杀里,殿下无恙,他也没有性命之危,只是死了几个无伤大雅的亲卫的话。
这一场刺杀,殿下往下查不得几日,宫中陛下就要出面做这个和事佬,说着些诸如“不过虚惊一场”的话头,将殿下安抚下来。
就算他故意装着“中毒”不愈,一个侯府嫡子,娘娘母家亲侄儿的一条命在里头填着,陛下碍于情面,不好拦着殿下查明这刺客背后的情形,最后都只不过是推出了一个无人在意的六皇子。
堂堂一国储君,被人刺杀,最终却只玩笑般的推出这么一个主使便糊弄了过去。
这事叫旁人听来或许不可思议——
但殿下在宫中的处境,的的确确就已经艰难至此。
太子殿下举步迈出门槛,抬手制止了齐茂行要继续送出来的举动,最后道:“方才倒忘了说,六弟明日就要送去皇陵,这事传出去不好听,明面不会张扬,这两日宫里就要再派人来,算是填上你的口,有什么想要的,也不必客气,只尽管与孤开口,也算是你不白挨了这一刀。”
齐茂行这才恍然,难怪殿下今天这么毫不遮掩的上了门。
虽然暗地里是要告诉他无恙之后,去城外领下的差事,明面上,却是带着宫中的旨意,来与他商议封口费来的。
他虽也是齐侯嫡出,皇亲国戚,但哪怕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他的一条命也到底是比不上皇子的,说破天去,也没有皇子给臣下之子偿命的道理,能送去守皇陵丢了前程,那大半都是看着太子殿下的分量上,可不是为着他。
陛下这人向来“仁爱,”是个被宫人失手洒了热汤,手上烫出几个大泡,都还会特意嘱咐下头不许为难宫人的好脾气帝王,想来,也是觉着对他亏心,这才特意叫殿下来问他还想再要什么。
想到这,齐茂行心下忽的有些洒然,不为旁的,却是为了刚刚才再殿下跟前挣出一个司义郎的庶兄齐君行。
殿下何等样人?领着宫里的旨意过来赏赐降恩,这样的恩典,却偏偏当着全家人的面时,偏偏“就忘了说?”
只怕是殿下冷眼旁观府里这般迫不及待的将庶兄推出来的行径之后,为着他想,才故意“忘了”在花厅里提,只单独与他提了起来。
府里但凡能稳着些,不要如此着急,那殿下方才在花厅提起这事之后,父亲祖父便可顺势将齐君行这个庶出长子送出来,他当时心念已定,又是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也不会阻止。
旁的不说,他如今乃是六品,府里废了一个六品的孙儿,但凡开了口,宫里最不济,也要给他齐君行再补一个六品不是?
若能有这个出身,怎么说也比一个小小的司义郎强得多。
“臣多谢殿下。”回过神后,齐茂行便不禁抬手,面带感激的恭敬谢恩,不单为了这份赏赐,更是为了这一份抬爱。
聪明人原不必将话说的那么明白,太子殿下只摆摆手:“你自个可有什么要的?”
齐茂行闻言思量了一瞬。
庶兄齐君行自是不必再提了,不说他自个没这么以德报怨的好脾性,只说殿下都已为了他特意单独相询,他却再把齐君行推出来,那就纯属是没个眉眼高低,往顶头上司脸上扇巴掌。
再一者,宫中是抱着赔他这一条命与前途的打算才开的口,可殿下心知肚明,他到底没有当真丧了命,若是狮子大张口,为自个求得太多,难免又显得过于贪心,自然也是不成。
如此一来,最好便是些事情不大,但又必得宫里才能成的事……
想到这儿,表妹吴琼芳的除籍之事在他心里一闪而过,但不等当真落下,却又瞬间被另一个清丽的身影盖了下去。
他早已在姨母面前亲口答应照料表妹的日后,来日方长,且他年纪尚轻,跟着殿下,只要他忠心上进,日后不难寻着机会求这个恩典。
可对明面夫人苏磬音,他若是这一次不开口,往后和离,却是再没有机会补上他这一份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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