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

玛门甚至给他派来了造型师。撒那只是坐着，任由他们摆弄，把自己收拾成另外一副模样。造型师完成他的工作后，朝撒那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可以当演员。”
“谢谢，”撒那笑着站起身，“可是我不会演戏。”他说着借故溜进了洗手间。
这时撒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知道他是今晚的主角——作为所多玛最贵重的商品。
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朝着镜子说：“别忘了自己是谁。”
接着他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发送给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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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3 这可能是我穿过最贵的衣服。
18：23 刚才有人说我可以当演员。
18：24 希望你能亲眼看见。
尽管撒那知道莉莉并不会回复，但他还是一直给她发讯息。发完讯息后，撒那便收起了手表的投射屏。
当他离开在所多玛的住所，走向早已候着的车时，他发现玛门早就在车厢里等着了。
撒那刚坐好便问：“去哪？”
玛门笑着道：“老地方。”
车子停下时，玛门问撒那：“记得这里吗？”
撒那点了点头，回答：“记得。”
——他当然记得，因为这是莉莉原来打算和他约会的地方。
他们下了车，撒那跟在玛门的身后进入了大楼。这次没有任何人走过来拦住他，和他说机器人的通道在另一边。他们甚至没有通过身份识别关卡。
当他们进入升降机后，撒那看了一眼地库的按钮，然而玛门却按下顶层的——原来这里同时包含了所多玛浮华以及肮脏的一面，而这一次撒那要朝最顶端的地方走去。
升降机的门缓缓地关上，玛门转过头对他说：“你会喜欢这里的。”
撒那整了整衣领，笑着对他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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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塔 第六十五幕自由
撒那一进入大厅，四周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感觉到从四方八面而来的﹑热烈的注视。
他打量了周围一眼，这根本不是什么“重生”盛宴。而是所多玛举办的一场商品展览会。会场里的每个人都是渴求获得“永生”的买家。
可是在他们付出庞大的金额之前，他们要确认成品的样子——
撒那随着玛门的步伐，走上会场中央的舞台。射灯照在撒那的头上，让他的身影在人群之中显得光芒万仗。
他浸淫在众人专注的目光之中，然而并没有感到一丝愉悦。他想起了莉莉和他说的话——假如巴比伦计划真的成功了，能够获得永生的是什么人？
此时玛门依旧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描绘壮丽的空中花园，但那听起来不比地库里的狗吠悦耳多少。最后有人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只冒着泡沫的香槟酒杯。
他看着泡沫在酒里消亡，一时间他似乎也希望变成泡沫。
可是他没有。
他依旧站在台上，享受来自陌生人的祝贺。直到玛门催促他祝酒，他才朝众人举起酒杯。
接着他听到此起彼落的碰杯声。在人声渐落之时，他缓缓地离开了舞台。
可是舞台下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开始。
宴会里的每个人都想跟他攀谈，他们对他的一切都倍感兴趣。他们想知道他会不会产生感情和欲望，想知道他的机器躯体是否承载着原来的灵魂。
然而这些问题全都让撒那感到窒息。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关心这些，因为他怀疑他们根本没有灵魂。
在听完最后一个和性爱有关的玩笑后，撒那以疲累为借口暂时离场。
有人听到后笑了笑，打趣道：“你在床上也会感到疲倦吗？”
撒那压根不想理他，但还是礼貌地笑着摇了摇头。
大概因为今晚他表现得足够优秀，又或者这种表现让人感觉他更人性化，总之玛门并没有在他离开人群时过来烦他。
撒那站在巨型的玻璃幕墙前，俯瞰着整个城市——可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美好。
他默默地拍了一张图片，发送给莉莉。
21：56 看看我在哪里。
21：56 很美，不是吗？
21：56 可惜我发现自己可能有点恐高。
这时撒那回头看了身后一眼，这些人以后可能也会像他一样活在永恒的时间里。
21：57 我已经开始无聊了。
而这仅仅是他漫长生命的开端。
21：57 我想你。
莉莉的手表依旧像掉进水了一样，没有任何回音。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撒那完全投入进巴比伦计划里——如果他没法体现作为萨迈尔的价值，那他只会慢慢沦为被玛门捏在手里的一件商品。所幸那些知识好像本来已经埋在他的脑子里，他只要稍加挖掘就快速地掌握了全貌。
这些日子里他依旧每天给莉莉发讯息，但莉莉从来没有回复过他。就像现在，他在手表的虚拟键盘上敲道：
15：17 我之前告诉过你，他们把路加也带来了。
15：17 这次我会彻底把他修复好。
15：17 我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15：18 虽然需要的时间比较长，但绝对值得等待。
15：18 我想他会很高兴的。
打完最后一个字后，他把投射屏收起。这时路加已经躺在修复台上等他了。
“嗨。”路加看着他，声音紧张得有点干巴巴。
撒那想安慰他，朝他温和地笑了笑，“有点紧张？”
“对，”路加贬了眨眼，片刻后才问道：“之后会怎样？”
“一切都会很好，”撒那说着，握紧了他的手，“我向你保证，等你醒过来，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美好。”
这时路加似乎被他感染了，也笑着道：“好，我很期待。”
他说完后合上了眼，等待着撒那说的美好世界在他面前降临。
然而路加再次醒来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撒那把一切准备就绪，如今距离重新启动路加只有一个步骤。
此时系统显示着：
[请为lk 727699输入核心程序]
撒那早就想好了，这是最适合路加的，他在虚拟键盘上输入：
[自由]
完成最后一个步骤后，启动程序便开始运作。
当一轮机器的运作声音完全静止下来后，路加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面前的撒那，笑了笑，喊道：“撒那。”
撒那打量着他，也笑着问：“感觉怎样？”
“好，很好，”路加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撒那，“爱蜜莉在哪？”
这时撒那朝门外指了指，路加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少女站在那里。那个少女金发碧眼，皮肤白晢，像个洋娃娃一样。她看着只有十五六岁，或许更小一点。
路加看到她后马上从修复台上跳下来，他跑去少女的身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他似乎才想起撒那还在这里。
他转过头来，对撒那说：“谢谢你，把爱蜜莉也修好了。”
而撒那只是笑着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这就是撒那为他准备的新世界。在路加现今的记忆里，他和爱蜜莉都是受损的机器人。这一次没有疾病，没有死亡也没有别离。
撒那走得有些远了，但他还能够听到路加和爱蜜莉的笑声。
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路加和爱蜜莉正牵着手。
那就好，撒那想。
至少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可以永远和他的星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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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塔 终幕yesorno
撒那回来之后似乎为一直停滞不前的巴比伦计划带来了新希望。可惜结果却令人失落，始终再没有一个实验体可以像撒那一样被成功启动，目前来说它们仅仅是一堆盛载着人类大脑的器皿。
玛门开始为此焦急了。
“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玛门皱着眉，对撒那说，“但我们必须拿出一点进展，萨迈尔。”
撒那倒是没有被玛门的情绪影响，他只是笑了笑道：“我才回来两个月。”
“是。可是我们已经等得太久了。”
这时撒那注视着他，说道：“我们都知道问题不在机体上。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玛门听到后眉头皱得更紧了，“那问题在哪？”
“人，”撒那回答，“你说过这是人类进化史上的一个新进程。进化是物竞天择，是优胜劣败。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没法启动的机体，还有放在里面的大脑……他们没法成功连接，是因为他们不配？”
玛门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拍着撒那的肩膀说：“我一直很欣赏你，包括你的傲慢。当然了，因为你拥有足以匹配傲慢的才能，我才可以忍受……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是董事局需要听漂亮的话。我们不能对那些为巴比伦计划买单的人说，他们不配。”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论你说的是否事实，我也需要一套好听的说词。”
“……我会给他们想要的进展。”
“哦？”玛门感兴趣地抬起了眉。
“可是我有两个要求。”撒那说。
“可以，”玛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你必须拿出成果，哪怕只有一点点。”
“第一，我们需要扩大实验体的范畴。”
“嗯哼，”玛门点了点头，“还有呢？”
“找到莉莉芙。”
玛门记得这个名字，她仍然是babylon 017的持有者。对于他们的连接还存在的事，玛门一直感到不安。
“为什么？”
“你不是想解除我和她的连接吗？让她亲自来做肯定对我目前的系统影响得最轻微……而且所多玛需要人才。”
玛门笑了，“你的意思是现在的人都是废物吗？”
撒那别过脸没有看他，“我的意思是实行巴比伦计划需要更好的。”
这时玛门想起了“路加”说的话，他说过babylon 017爱上了一个人类。然而他也并不真正在乎，只要萨迈尔能拿出成果，一个女人不算什么。
可是他不想过于纵容萨迈尔，于是他说道：“……再等等。”
“没关系。”撒那笑了笑，因为再多的时间在永生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天撒那如常给莉莉发讯息，出乎意料之外，两分钟后他的手表发出了接收讯息的震动。
16：17 最近有些虫子跟在我的屁股后面。
16：17 是因为你吗？
是莉莉。
然而撒那并没有马上回复她，差不多30分钟后莉莉才再次收到他的讯息。
16：47 你还好吗？
莉莉没有回答他的问答，只是说：
16：47 我发现那些都是所多玛的人。看来你融入得挺好的。
16：47 他们给了你什么职位？萨迈尔以前的位置？
16：48 是。
16：48 我想见你。
16：49 我不想。现在不是时候。
撒那看着莉莉的讯息苦笑了一下。
16：49 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永远都不是时候。
接着他又马上补充道：
16：50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16：50 之后你想怎样，去哪里都可以。
他默默地等了叁分钟，然后发送：
16：54 莉莉，我爱你。
可是莉莉那边再没有回复，他的讯息像飘流瓶一样又一次沉没在大海里。
过了一会，撒那转过头问他身边的技术人员：“找到她的位置吗？”他一收到莉莉的讯息就召集了所多玛的技术团队。
然而那个人摇了摇头。
撒那早该想到，他会的把戏锡安也都会。或许他应该用原始一些的方法才能找到莉莉。
为了说服玛门寻找莉莉，撒那对巴比伦计划更加用心。玛门也按他的说法扩大了实验体的类型。
而这一天撒那终于给他送去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女性实验体产生了成功连接的迹象。
玛门收到消息后急急地赶到实验室。
“是来自新的那批实验体？”玛门问。
撒那点了点头，“她什么都不是。”他说着向玛门展示了这个实验体的数据。
她并非来自巴比伦计划的目标客户群，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玛门看向投射屏，上面罗列了她的一些数据。第一栏是她原来的名字：
eve。
最终玛门同意用“原始的方法”去寻找莉莉，就当作是给予撒那的奖励。差不多两周后，他们终于锁定了莉莉的位置。
那个时候莉莉正在c区的一个车站里，似乎准备要离开这个城市。
今天莉莉的头发是黑色的，看起来和他梦里的莉莉一模一样。
他不想吓到莉莉，又有点害怕她发现自己后就会马上跑开。最终他想了想，还是朝着她的正面走过去。
莉莉很快就发现撒那的身影，她看到他的手上还捧着一个盒子。她有点惊讶，但很快又平复下来。她没有走开，只是坐在那里等着。撒那看到后在心里松了口气。
“莉莉。”撒那说。
莉莉站起身，笑着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原始的手段，”撒那笑了笑，“我让玛门派了些机器人在交通要道上守着。
莉莉听到后抬起了眉，“哦，玛门也听你的……你看来过得不错。”
撒那苦笑了一下，“那得看你对不错的定义是什么。”
这时莉莉发现了跟在撒那身后的人，她打趣道：“他们是谁？你的跟班吗？”
“保护我的人……或者说监视我的人，”撒那说着顿了顿，“说真的，你让我去所多玛是为了保护我还是惩罚我？”
莉莉想了想，然后说：“或者都有吧。”
撒那有点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道：“莉莉，你好过分。”语气几乎像是在撒娇。
莉莉只是笑了笑，“你也是。”
撒那听到后沉默了一会，然后问：“你把它拿出来了，对吗？”他曾经尝试连接路加的芯片来定位莉莉，可是失败了。于是他知道莉莉已经把它从身体里取出来了。
莉莉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想寄给你的，现在正好……”她说着从行李中翻出两件小东西，交给了撒那。
撒那把手上的盒子放在一边，接过莉莉给他的东西。
一个是路加的芯片，一个是u盘。
“对不起。”撒那说着捏紧了手里的东西。
“我不会变成机器人，”莉莉看着撒那，眼里的感情让他分辨不清，“就像你不会变成人类一样。”
“那我算什么？”撒那无奈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莉莉摇头道，“不要让别人定义你，只有你知道自己是什么。”
撒那听到后合了合眼，他握着拳头，手里的东西硌着手心，提醒他控制自己想要去拉她的手让她别走的冲动。
他勉强放松绷着的脸，问她：“你要回去返祖派？”
莉莉摇了摇头。
“因为我？”
撒那知道返祖派有多渴望把他抢到手，而莉莉却叁番两次把他从他们的手上带走。
“你会有危险吗？”
“我会保护自己。”
撒那想了想，还是说道：“别离我太远，行吗？”
莉莉没回答。
接着撒那又说：“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在莉莉可能拒绝他之前，他已经走上前把她抱在怀里。
而莉莉没有推开他。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我会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你说过我很聪明，我很快就会学好。”
“嗯。”
“等我把一切处理好，我会去找你。”
“嗯……”莉莉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我会找到你的，”撒那尝试稳住他的声线，接着道，“我跟你说过了吗？我爱你。”
这时莉莉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他说过了，但他还想多说几遍。
“我爱你，我爱你，”他放开了莉莉，低头看她，吻了吻她微红的眼角，“我爱你。”
他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久，直至听到列车即将靠站的提示，他才问：“你还骗了我什么？”
这时莉莉皱着鼻子笑了，“我可能要列张清单。”
“有哪些重要的？”
莉莉咬了咬唇，撒那知道她紧张了。
彷佛犹豫了很久，她才说道：“……我不爱你。”
撒那听到后马上别过脸，放开了手。他觉得再不放手的话，他永远都不会放手了。
当车站发出最后一次登车提示时，撒那匆匆把放在一旁的盒子塞到莉莉的怀里。
“给你。”
莉莉抱紧了盒子，低声地说：“谢谢。”
接着他提着莉莉的行李，一步步把她送到列车的门边。
在车门快要关上时，撒那说：“下次别骗我，”他默了默又道，“我会相信你的。”
下一次，他会试着放下他的执着和不安，试着相信她。
“再见。”莉莉说完后飞快地吻了他的嘴唇。
然后车门关上了。
莉莉一直从车窗看着撒那的身影逐渐变小。直到他彻底消失不见，她才在预订的位置坐下，打开了撒那给她的盒子。
里面正放着一个提拉米苏。
这是撒那真正想对她说的——
带我走。
撒那对于怎么回到所多玛几乎没什么印象。一路上他始终握着莉莉给他的东西，手心都硌下了印。
等他真正回过神来，已经是半夜。这时他才尝试打开莉莉给他的u盘——里面是莉莉的持有者密码。
撒那并不想解开他和莉莉之间的连接。可是他有想要知道的事。
于是他使用了莉莉的密码进入自己的系统。
投射屏上显示：
[进入管理者模式]
撒那接着输入指令。
[查询babylon 017的核心程序]
系统经过了短暂的运作，回答：
[无条件的爱]
这才是莉莉撒的最大的谎，同时也是她给他的答案。
系统接着询问：
[是否需要更改核心程序]
撒那想了想。
他需要迈进一步，不管是什么方向，最终他都要走向莉莉。
他按下了键盘。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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