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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得也哥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绣猫
“檀郎!”有不少人认出他来,兴高采烈地呼唤。
檀道一脚步加快了,瞬间就消失在殿内。
阿那瑰被挤得晕头转向,往左一转,是几个光脑袋的小沙弥,往右一转,是赤布袴褶的傩戏执事们。一张狰狞的面具陡然凑到了眼前,赤金描绘的四目被日光照得诡艳奇异。阿那瑰猛地往后一倾,险些被面具撞到脸上。
那人眼疾手快,立即扯了她一把,宽大的衣袖在阿那瑰身上轻轻拂过,便不动了。
蓦地四下俱寂,执戟的禁卫们涌入寺内,分列在了道路两侧。是御辇到了。
人们大气也不敢喘,瞧着皇帝下了辇,缓缓往殿上走。皇帝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轻轻摇晃的垂旒遮住了眉眼,嘴角含着和气的笑。不独众人屏气凝神,连阿那瑰也一时忘了他□□袁夫人时的残暴嘴脸,被那煊赫的帝王威仪而震慑了。
有人在耳畔低语:“又看中他了?”
阿那瑰扭头一看,见那只面具微微垂着,幽幽的眸光投出来,有些可怖,还有些神秘。
这人嗓音很低,简直是在用声气说话。阿那瑰心生戒备,离他远了点。
他没在意,把桃木念珠往怀里一掖,挤进人群不见了。
武陵王元翼和皇帝前后脚到栖云寺。侍卫在山门处被拦下来了,元翼卸了佩剑,独自走进寺里时,皇帝正拈了三炷香在手里。
见这阵仗,就知道圣驾也在了,元翼仍旧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上前便稽首行了大礼,“陛下万福。”起身后,从皇帝手里接过香,元翼用袖管擦拭着眼泪,说:“夫人怎么担得起陛下这样的大礼?”
皇帝道:“夫人是你的生母,先帝也对她颇多爱重,这个礼自然当得。”
元翼脸上笑容溢开了,却丝毫也不肯让,“陛下要折煞臣和臣母了,”他字字句句,咬金断玉般,“夫人在九泉之下,怎么能安息?”
他不肯,皇帝也不强求,让到一边,元翼拈了香,一步步走到袁夫人灵位前,拜了三拜,忽然放声大哭。
铙钹声,和尚们嗡嗡诵经的声音都霎时止了,殿内殿外千百双眼睛盯着,元翼哭得悲切,几名内侍上来拼命扶都扶不起,皇帝面子上下不去,极力忍耐了片刻,咬着牙笑道:“夫人寿终正寝,去得安心,你这么哭,是有什么天大的冤情吗?”
元翼摇摇晃晃地起身,通红的双眼盯着皇帝。皇帝眸光微眯,以为元翼要扑上来和他撕扯,谁知元翼只凄惨一笑,颓然道:“臣去国离乡,不能在先帝和夫人病榻前服侍,愧对父母,一时忍不住哭泣,陛下恕罪。”
皇帝是手足情深的模样,亲自递了手巾给元翼,看着他擦脸,皇帝轻描淡写道:“不舍得去国离乡,这次就多住些日子。”
元翼道:“敌军在虎牢伺机反扑,臣怎么敢久耽?”
皇帝道:“派檀涓回师滑台就是了,朝中能征善战的将领也有,你不必硬撑了。”他厌恶极了元翼今天的惺惺作态,阴冷地一笑,有意要刺他的心似的,“你万一再有个好歹,夫人在九泉之下,又怎么安息?”
这话锥心,元翼嘴唇哆嗦了一下,“臣想去看看夫人生前起居的地方。”





行不得也哥哥 第18节
“来人,领武陵王去吧。”皇帝点了头,几名内侍寸步不离地跟着元翼去了。
沉郁顿挫的佛乐声中,皇帝捧茶坐在侧殿,脸上阴霾重重。几个亲信的臣子塌肩拱背在下首,没人敢开口。
“武陵王在豫州这些日子,长进了。”皇帝说着,不辨喜怒地。
“陛下……”王孚欲言又止。
君臣视线一撞,都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陛下,”檀济察觉王孚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杀气,背后顿起冷汗,他疾步上前,意味深长道:“宗室外藩,文武百官,还有钟离和虎牢的大军,都在看着呢。”
“我知道。”皇帝倒还不蠢,将一时之气压下来,他对王孚道:“多派几个人去盯着,别出什么岔子。”
“是。”王孚领命,才走出大殿,见正在起舞祝祭的傩戏场上,有人自台上凌空飞起,寒芒自红云般的衣影中迸射而出,一剑刺中元翼背心。场上登时惊叫声连连,众人慌得四处奔逃。
“护驾,护驾!”王孚骇得声音都变了,高呼数声,禁卫们拔出刀尖,顷刻间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檀道一丢开桃弓,飞掠到殿外,元翼孑然一人,躺在道边,胸前献血汩汩,已经气若游丝。
“道一,”元翼冰冷的手挣扎着捉住檀道一的衣角,一张口血就往外涌,他断断续续道:“你……善卜筮,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是我的死期?”
“殿下,”檀道一握住元翼的手,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了。
飘扬的彩幡在头顶织成一片色彩斑斓的云雾,嶙峋的飞檐翘角直矗进微蓝的天际。元翼痴痴抬眸,微笑道:“荣华未休歇,山崩海将竭。还好我能埋骨在此刻的建康。”
檀道一垂头,一滴眼泪乍然滴落在朱衣上。
数名内侍抢过来,七手八脚把元翼抬进殿,疾声呼唤御医来查看。
皇帝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在袁夫人灵前那一瞬间,他确实起过杀人的念头,但一想到民间悄悄流传的那些弑父、辱母、杀弟之类的词眼,他头上顿时暴起青筋,怒不可遏了。“来人!”皇帝厉喝一声,有些惊慌,又有些愤怒地抓住王玄鹤的衣领,“刺客去哪里了?”
王玄鹤对着盛怒的皇帝,吓得语无伦次,“臣,臣已经将栖云寺包围了,刺客插翅难逃,陛下放心。”
“陛下,”檀道一提起素裳,大步跨入殿内,“皇后凤驾还在后殿,当心刺客挟持殿下。”
王玄鹤忙道:“臣已经派侍卫去后殿把守了。”
檀道一眼尾微翘,不经意般瞥向后殿,“臣刚才仿佛看见刺客往那个方向去了。”
薛纨沿着甬道疾行,朱衣和面具被扯下来,连灯油浇上去,顷刻间烧成灰烬。他恢复禁卫服饰,自墙上一跃而下,飘然落在皇后殿侧。
“你怎么来了?”皇后在室内一转身,瞧见薛纨从殿后绕了出来,她惊喜之余,有些疑惑。久旷的人了,一挨上薛纨坚实有力的手臂,声音便柔了,眼神也粘腻了,婢女见状,垂头敛裙退出去了。
薛纨在皇后腰里扶了一把,笑吟吟地,“在前面没看见殿下,过来瞧一瞧。”
皇后哼笑一声,“别提这个,我一想起他们在那里为了袁氏大张旗鼓地办法会,心里就跟吞了苍蝇似的……”
薛纨倾听着往外头的动静,被皇后一双柔荑上上下下地撩拨,难免分神,他攥住皇后的手,似笑非笑道:“陛下还在前面呢,你不要命了?”
“他能拿我怎么样?”皇后嗤之以鼻,“若非靠着大将军,他能有今天?”
外面铁甲兵戈声锵锵地响,皇后探出半个身子,“什么事?”
宫婢在门外道:“武陵王遇刺了,大将军在各殿搜捕刺客。”
皇后一腔春情被扰乱,冷声道:“搜刺客搜到我头上了?我在歇息,别叫他们来闹。”
王玄鹤对皇后的话自然言听计从,只在皇后殿外略停了停,便招呼禁军撤离。薛纨轻吁口气,被皇后揽脖搂腰推到榻边,腰间玉带也拽得松脱了,他却轻轻一笑,将玉带扯回来,按住急不可耐的皇后,“今天不行。”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行了?”皇后娇嗔,柔情蜜意的一双媚眼盯住了薛纨,“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薛纨蓦地想到檀家阿松,嘴角一弯,“又蠢又冲,不解风情,哪及得上殿下?”嘴上花言巧语,手却坚决地推开了皇后。
皇后瞅着他,面上渐渐淡了,坐起身道:“你走吧。”
宫婢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来了,低低的嗓音掩不住惊慌,“陛下到殿外了。”
皇后和皇帝一对怨偶,已经有数月不曾谋面了。皇后面色只是微微一变,因为仰仗着大将军的威势,倒还不怕,将薛纨往屏风后一推,她理了理鬓发,款款地迎了出去。
第24章 、愿同尘与灰(四)
“陛下怎么来这了?”皇后站在阶前, 对皇帝微笑。
皇帝亲眼看着元翼一个大活人, 刹那间就倒在了血泊中。那阵翻江搅海般的喧嚣退去后,竟有种疲惫空虚的感觉。抬了抬手指,命侍从们退下, 他阴沉着一张脸走到皇后面前,声音晦涩,“元翼死了。”
“死了?”皇后错愕。
“御医还在诊治。”皇帝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敢去想元翼之死可能会引起的纷乱,也不愿再回前殿亲眼看着他咽气。“朕要在这歇一歇。”他揉了揉额角, 抬脚走上台阶。
王玄鹤无声地退下了,檀道一仍跟在皇帝身侧。皇帝瞧见人就烦, “道一,你去前殿守着, 武陵王有消息就来禀报。”
檀道一不动,漆黑眉眼如同新雨洗濯过般, 凌厉得醒目, “臣在这里护驾, ”元翼生死未卜, 他竟然还很平静,“万一刺客闯入呢?”
“也好,你身手好。”皇帝往前迈了一步,正要进殿,被皇后阻拦了,皇帝皱眉, “皇后?”
“刘昭容不是也来了吗?”皇后泰然自若,“陛下去昭容那里歇息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帝难以置信,看着这位结发多年,素来豁达大度的妻子,“你还跟我说这个?”
皇后泠泠地笑了,“那妾应该等什么时候说?陛下什么时候见到妾,能够和颜悦色的?”
皇帝这会没心情应付皇后的拈酸吃醋,语气略微温和了些,说:“刺客这会还不知道躲在这寺里哪一处,朕谁都不敢信,还是在你这里安心些。”说着伸手就要推开微阖的殿门。
皇后脚下疾行,将皇帝挡在外头,坚定地说:“陛下在这里,妾更不安心。陛下还是去昭容那里吧。”
“皇后!”皇帝猛然拔高了声音。
“陛下。”皇后也冷冷地回应了一声。
皇帝退回来,定定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皇后,再环视四周,这殿前空荡荡的无人,唯有两株木樨树悄悄吐着嫩芽。皇后身后,是半掩的殿门,里头鸦雀无声。堂堂皇后,竟然连服侍的婢女也不见一个。
“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皇帝这才察觉不对劲,大吼一声。
“陛下干什么?”
皇帝指着殿门,冲皇后冷笑一声,“这殿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刺客是你派来的,就为了给朕惹麻烦吗?”
这话是冤枉皇后了,她本有些心虚,闻言猛然抬起头来,断然道:“妾还没有这个胆子!”
“朕要进去看一看。”
“陛下要看什么?”皇后顿时涌出眼泪,恨之入骨地盯着皇帝,“妾的殿里,从来都是妾孑然一身!陛下从来不缺美人陪伴,前有柔然公主,后有刘昭容,出了宫,还有先帝的妃妾……”
皇帝双眼顿时如杀人一般怒瞪起来,“住口!”
“妾还没有说完!”皇后泪水汹涌,不肯住口,“陛下得意的时候,想不起妾,现在害怕了,心烦了,想起妾了?陛下不要再说什么只信妾的话,妾担不起!能够清清静静地在这寺庙里度过余生——哪怕是不做这个皇后,妾已心满意足了!陛下的信任和倚重,妾不敢再奢望!”
皇后的尖声控诉闹得皇帝额角一阵阵发麻,他闭了闭眼,妥协道:“好,你不想看见我,那就一辈子不要见了!”转身就要走。
檀道一眉心一蹙,心里一横,抬手“哐”一声将殿门推开。满院天光顿时涌入殿内,卧榻竹床,长案矮几,尽收眼底。
“大胆!”皇后仓皇扶住殿门,心跳霎时都停了,余光往殿内一扫,不见薛纨踪影,她僵硬的脊背慢慢挺直了,傲然扬起下颌,皇后凛然地看向皇帝,“陛下看清了?妾这里有没有刺客?”
皇帝刚才只是随口一提,见皇后不依不饶,也被激起怒火,“进去搜!”
“仔仔细细地搜。”皇后厉声叮嘱檀道一,“要是搜不出来,我赐你死罪。”
皇后的虚张声势并没有吓到檀道一,他眸光冷凝,抬脚就进去了。
皇后心提到嗓子眼,听着檀道一在里面轻而缓的脚步声挪动,苍白的脸上,添了些彷徨不安的可怜情致。皇帝当她还在为袁夫人和刘昭容等人伤心,语气和缓了些,“你是皇后,朕的元妃,母仪天下,又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
皇后在廊檐下,漠然看着枝头菀菀新绿,半晌,才说:“陛下御极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什么时候才册封太子?”
皇帝听到这话,就一阵反感,“你胡搅蛮缠的,就为这个?我才三十几岁,你就盼着我死了吗?”
“陛下说的这是什么疯话?”皇后反唇相讥,“珩儿十岁了,天资过人,又是陛下的嫡长子,册封太子,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况且早立太子,以固国本,”皇后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也好让大将军放心。”
皇帝脸色蓦地阴了一下,“才十岁,”他负起手往殿内走,“再等两年吧。”
殿内静,一根针掉地上也听得见。檀道一手无寸铁,素裳的下缘依次拂过桌腿、榻边。自屏风后绕出来,乌革靴一挪,正对着绣帷低垂的床。
盯着绣帷良久,他慢慢抬手,忽然有一物往面门激射而来,檀道一当是剑尖,侧身避开,那副绣帷忽的一下狂卷起来,有人自窗口跃出,檀道一追出殿外,被惊动的侍卫们持兵刃蜂拥而至,凛冽的剑光在眼前一闪,那人已经刺伤两名侍卫,往寺外飞掠而去。
“是什么人?”皇帝惊魂未定地追问。
王玄鹤赶来请罪,“蒙了脸,没看清。”他问檀道一,“你看清了?”
檀道一没有兵刃,只能围观,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皇帝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揪住皇后衣襟,眼里迸射怒火,他指着刺客逃走的方向,“那是什么!”
皇后摇摇欲坠,脸上一点颜色也没有。
王孚闻讯而来,堂堂大将军,膝行到皇帝面前,叩首道:“陛下,臣有罪,以致刺客潜藏在皇后殿内都没有察觉,幸而陛下和皇后安然无恙,请陛下降罪!”
皇帝阴森森地盯着王孚,“你们父女……”他齿缝间挤出这一句,脸上抽搐着,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慢慢放开皇后的衣襟,还细致地替她掸了掸胸前褶皱,皇帝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幸好皇后没事。”他威严的目光掠过殿前所有的侍卫,“去捉拿刺客,朕要活口。”
“是。”王孚捏把冷汗起身,即刻令王玄鹤率大半禁卫满城去搜捕刺客。
檀道一也退出殿外,一转身,他张开手心,那串被刺客佯做暗器的桃木念珠,上面还沾了殷红血迹,已经侵入桃木纹理。
他在行刺元翼的时候受了伤。
薛纨的伤在胸前,是被侍卫的长戟搠的。
在皇后那里不敢解衣,刚才一番大打出手,血迹已经浸湿了衣襟。中气溃散,脚步也越发迟滞了,追兵在后面紧跟不舍,马蹄声临近耳畔。他骤然刹住,一头栽下河堤,紧紧贴在朱雀桥冰凉的桥洞上,听见隆隆的脚步声自桥上经过。
一波波的追兵赶来,附近几道巷口都被严防死守。到入夜时,仍有禁军源源不断地经过河堤,火把将河面照得波光粼粼。薛纨半身浸在森寒入骨的河水里,冻得浑身哆嗦,他解开上衣,低头瞧了瞧。这一动,伤口更撕心裂肺地疼,咬牙忍了会,他扯开中衣,潦草地包扎了伤口,闭眼靠在桥洞上,慢慢调匀呼吸。
夜风飒飒的,有马蹄嘚嘚,车轮辘辘,袍袖窸窣,是文武百官自栖云寺散了,正经过朱雀桥。阿那瑰在马上和檀道一喁喁低语,“武陵王死了吗?”
檀道一心情很阴郁,有一阵,才轻轻“嗯”一声。
阿那瑰回过脸去瞧他,月光被他密密的睫毛遮挡了,看不清眸底的神情。阿那瑰顺着檀道一的手,扯住了马缰,停在了桥上,“别伤心啦,”她靠在他胸前,柔声说:“你看看月亮,多好看。”
她指的是水里的月亮,被秦淮河的柔波荡漾着,如一缕缕碎金,倾洒在交横的藻荇间。
檀道一默然看了阵月色,说声“驾”,两人一骑,缓缓回了檀府。
翌日,檀道一来到官舍,从太常寺门口经过,却不进去应卯,径自到了羽林监署府,王玄鹤前夜抓刺客抓了个通宵,一无所获,正没精打采地在案后打哈欠,见着檀道一,他不自在了,“你来干什么?”
檀道一也是一宿没睡,脸色冷白。并没有把王玄鹤的剑拔弩张放在眼里,他劈头就问:“薛纨今天没来?”
王玄鹤四下一瞧,有些茫然。来没来?他也没留意,“你找他?”
檀道一的神情不露端倪,“不错。”
“找我?有何贵干?”薛纨笑着自门外走了出来,一袭窄袖戎衣,衬得肩宽腰细,英姿勃发。反手将剑丢进剑鞘,他嘴角一扬,是个挑衅的笑容,“来得太早,在外面练了一会剑。檀兄手痒了,要在下陪你过过招吗?”
檀道一没想到薛纨真的会出现,视线将他从头到脚一掠,他转而将眸光定定地看着薛纨,“薛兄昨天在栖云寺丢了这个,”他将染血的桃木念珠递过来,“我特地来送给你。”
王玄鹤好奇插话:“你昨日不是在宫里值守,怎么也去栖云寺了?”




行不得也哥哥 第19节
“我没去,檀兄认错人了吧?”薛纨仔细瞧了眼念珠,推开檀道一的手,“这不是我的,我不信佛。”
他矢口否认,檀道一也没有再逼问,将念珠收起来,他对薛纨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武陵王进京祭拜袁夫人,却被刺客所杀,朝臣们对这事是讳莫如深,钟离的数万大军却火速闻知噩耗,群情激愤之下,连皇帝新派来的北伐将领都砍了,公然造起反来。消息传进建康,檀济惊得胡子都扯掉了一根,慌忙整冠换衣,进宫面圣。
御前又是一片死寂。皇帝端坐在御案后,面上是遏制不住的愤怒,不等檀济开口,他断然道:“我已经令王孚亲自率军,出建康迎击叛军。”
檀济愁眉紧锁,“只怕滑台有失。”
“叛军就盘踞在钟离!”皇帝猛地拍案,“两天就到建康,难道朕坐视不管?一群散兵游勇,不出半月,就能剿灭贼首。到时候再重振兵马,直接北伐!”
三月草长莺飞,正是和北朝一决胜负之机。皇帝自元翼死后就吊起的一颗心索性放了下来,一扫前几日的颓唐,面上也泛起了奕奕神采。
众人对王孚说了几句“旗开得胜”之类的吉利话,各自退下。
檀济心事重重,闷头走着,快到宫门时,见谢羡赫然就在前头,忙将他叫住,两人一个对视,不敢说什么,都是苦笑。檀谢两家的婚期已经临近,最近人人自危的,互相却不怎么走动了。谢羡尴尬地笑一笑,见四下无人,对檀济吞吞吐吐道:“国丧还不到三个月……我看,这婚事,还是等钟离战事平息了再筹备吧。”
钟离叛军,和檀涓脱不了干系。谢羡的意思,等战事平息,皇帝不追究檀家的罪责,再议婚事。他没有当场悔婚,已经是给了檀济面子了,檀济只能干巴巴地笑道:“这样也好。”
回家对着檀道一,却气都不打一处来,骂他道:“这下你称心如意了!我告诉你,我已经当众认了阿松做女儿,你敢做那种没伦常坏名声的事,以后没有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婚事延后,檀道一倒是如释重负,回到自己房里,琢磨了一时,将当初元翼在豫州时和自己来往的信函翻出来,默默看了一遍,想到元翼横死,心里说不出的窒闷。闭眼在榻上思索,忽觉有手指轻风般自眉间拂过,他微微一笑,刚伸出手,阿那瑰便顺势上榻,滚进了他怀里。
“你不用娶谢娘子了?”阿那瑰睁大眼睛看他。她才从家奴们口中听说了这个喜讯,急忙就来了。
檀道一故意笑道:“是,那又怎么样?”
阿那瑰一咕噜翻起身,手在他腰两侧,激动得两眼灼灼放光,“那你可以娶我了。”
檀道一沉浸在她璀璨的眸光里,倒也没有多想,很自然地便说,“好。”
阿那瑰在建康久了,懂得要矜持了,只是抿嘴点点头,“好呀。”脸枕在他胸膛前时,一张小脸却悄悄红了,嘴角的笑拢也拢不住。檀道一脑子里没有她这样多的风花雪月,只是高兴了一瞬,眉目又沉郁了。
阿那瑰知道他的心事,也暗自里揪心了,“你还在想元翼吗?”
檀道一没有作声。
阿那瑰不乐意看他郁郁寡欢,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豪气万丈地,“你去把那个刺客找出来,杀了他给元翼报仇。”
檀道一眉头蓦地一拧,“我……”他有些难以启齿,“我打不过他。”
阿那瑰这时,唯有想到一个法子,“那你要巴结皇帝,做个大官,再砍了他的脑袋。”
檀道一微怔,认真点头道:“言之有理。”他翻过身抱住阿那瑰,脸埋在她胸前,深深吸口气。
阿那瑰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动作,有点像她在柔然见到小羊偎着老羊,有点温顺,有点依恋,她有些别扭地扭了扭身子,直觉被他温热的呼吸熨烫着,一颗心砰砰跳得急了,她悄悄爬下来,扯住他的耳朵,还有点腼腆,“你……想吃奶吗?我没有呀。”
檀道一沉默了一瞬,胳膊撑着抬起身来。他以为阿那瑰是戏谑,哪知她是真害羞了,眼神躲躲闪闪,脸颊上也染了两片红晕。他身上忽的一下又热起来,手从她腮边滑到襟口,停在那里,他说:“怎么没有?”将衣领一分,手已经探了进去。
阿那瑰脸更红了,晶亮的眸子看着他,皓齿咬得唇瓣殷红如血。怔怔瞧着他英挺的面容,她一时神魂颠倒,一时又愁肠百结,最后只能惆怅地叹了声:“你的官怎么那么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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