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也哥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绣猫
阿那瑰把玉佩丢去檀道一床上,径自回了别院。
阿好等人一窝蜂涌上来,羡慕地跟她打听檀府冬至宴上是何等风光,阿那瑰推开她们,独个儿回房。
太子赐她的珍珠还在镜台旁,被烛光照得圆润皎洁。阿那瑰拈起一枚珍珠,又不感兴趣地丢开了。摘了那些累赘的钗环,她只剩一袭宽松的青绢衫袴,在铜镜中仔仔细细地端详自己。
总有一天——她负气地想,你们都要来讨好我,巴结我。
怏怏不乐地上了床,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在敲门。只轻轻敲了两下,没等阿那瑰答应,门就被推开了。阿那瑰坐起身,诧异地看过去,见檀道一大喇喇走了进来。
别院内外寂静无声,大约是三更了。檀道一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夜闯别院是多大的事,还很潇洒地冲阿那瑰笑了笑。按理,在席上阿那瑰屡次扫他的面子,他怎么也要摆几天脸色的,可他这会眼里尽是笑意,柔情万种的。
“你又喝醉啦。”阿那瑰还气着呐,她哼一声,转过身,不想理他。
檀道一并没觉得自己醉,只是脚步有些浮,脸上有些热,莫名地兴奋。他脑子还没糊涂,知道阿那瑰为园子里的事生气,他走过来,不好意思靠近床边,只能站在地上瞅着她,说:“你怎么把我的玉佩都扔了?”
就算她浑身挂满玉佩珍珠,那些人也看不起她。阿那瑰明白了,且知道檀道一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本来就不是我的。”阿那瑰挺着背不看他,又冷又傲,“我不稀罕。”
檀道一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懊恼。一阵冷风灌进脖子里,他后知后觉,这才想起忘了关门,梦游似的走回去闭了门,低头一看,又发现自己忘了穿外袍,浑身上下就一袭中衣,还在床上揉得发皱了。
他要打醒自己似的,拍了一下脸。手是热的,脸也是热的。
阿那瑰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状,抱膝坐在床上,手指却拨过床帐,悄悄打量着檀道一,见他糊里糊涂的,她没憋住,嘻的一声笑出来。
她一笑,檀道一便松口气。虽然衣衫不整,有些赧然,但来都来了,也不舍得立马转身就走。三更半夜的,他兴致勃勃地说:“我教你写字吧。”
阿那瑰是立志要扬眉吐气的。听到这话,她精神一振,忙不迭点头。靸鞋到了案前,檀道一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他少年人,又吃了酒,薄薄一层中衣,抵不过胸膛火热,阿那瑰往前离开他一点,说:“你好热呀。”
“别动。”檀道一揽过她的腰,热热的胸膛贴着她,下巴颏还要搁在她的肩头,懒懒地在她脖子里吐气,“咏梅的诗,比比皆是。”他特意写了一首简单易懂的给她,“中庭一树梅,寒多叶未开。只言花是雪,不悟有香来。这是苏子卿出使匈奴时的诗。”
“听不懂。”阿那瑰乍闻匈奴两个字就要摇头,“不要跟蛮夷有关的。”
跟蛮夷无关的,檀道一也写了几首,阿那瑰似懂非懂,耐心告罄,把纸笔一推,说:“我不想写了。”
檀济把阿那瑰当女儿养,闺房里琴棋书画也样样俱全。檀道一不想走,又拉着她到了琴架后,“那我教你弹琴。”随手把琴弦拨得“铮”一声清鸣,惊得阿那瑰瞌睡虫儿都飞了。
她抓住他的手,没精打采道:“太吵了。”她对琴棋书画又没了兴致,摆摆手就要打发檀道一,“我要睡了,你走吧。”
檀道一今夜不仅耐心好,更是十足的黏人。从背后搂住了阿那瑰不让她走,他安静了一会,软着声音说:“别生气啦,你比她们都好看多了。就算不会写字赋诗,又有什么打紧的?”
被他这一哄,阿那瑰反而委屈了,她转过来,瘪着嘴,眼圈红红的,还执拗地瞪大了眼睛,是个兴师问罪的架势,“她们都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
檀道一有些心虚,“我哪有?”见阿那瑰泫然欲泣,他心又酥了,化了,浑身软绵绵的,连声音也轻了。他捧着她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吐露心事,“我喜欢你的。”
阿那瑰眼睛一弯,还有些委屈巴巴的鼻音,“你喜欢我好看吗?”
檀道一也说不上来。毫不避讳地谈论这个事,他很难为情,含糊其辞、又颇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这话完全没说到点子上。阿那瑰本来满心期待,闻言眉毛也耷拉下来了,檀道一还心心念念在孙楚楼没完成的事,探问阿那瑰要不要亲一亲,阿那瑰火冒三丈,一把推开他——喜欢她都喜欢得这样勉强,她更不稀罕了,“不要!”
檀道一在檀府是个唯我独尊的性子,这两天被阿那瑰折磨得有皮没毛,满腔火气和贪念顿时爆发了,“我要。”他不容置疑,制住阿那瑰两只手就亲了过来。阿那瑰连跳带扭,挣脱不开,也就柔软了,温顺了,透过睫毛,看见檀道一微蹙的眉头,含愠的眼睛,是她私心里最喜欢的样子,她又为他的英俊神魂颠倒了,脚一踮,又迎了上去。
檀道一鬼迷心窍了,一闭眼,就想起画舫上船妓和薛纨的情景,他含着她的唇瓣,又不满足了,提醒她道:“你要张嘴。”阿那瑰不假思索,张开小嘴,檀道一莽莽撞撞地含住她的小舌头,手用力抓住了她的腰。
喘气的功夫,阿那瑰贴着脸问他:“还是甜的吗?”
“有点橘子味,还有点酒味。”
“那是你自己吃的酒。”
“我再尝一尝。”
两人嘴唇一沾上,又分不开了。骤然一声琴音,两人都眨了眨眼睛,仿佛从一阵迷梦中被唤醒,正发怔时,听见幽幽琴声自门外飘入室内,檀道一咧嘴一笑,说:“也有人睡不着,半夜弹起琴了。”
这话提醒了阿那瑰,“别院门锁的,你怎么进来的?”
“我跳墙进来的。”檀道一把玉佩赛在她手里,“来还这个给你。”
“我不要。”阿那瑰甩开手,心意出奇地坚决。
檀道一把玉佩丢在一旁,不甚在意的样子,“我还有更好的,都给你。”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阿那瑰这么想,又愀然不乐了。她推他道:“半夜了,你走吧。”
琴音盘旋不息,有灯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檀道一侧耳聆听了一会,说:“外面好像有人在说话,我现在出去被人看见就糟了。”
阿那瑰嘻嘻一笑,坐在床边,脚一翘,两只丝履摔得老远。檀道一怕人发觉,吹熄了案边的灯,借着窗纱透进来的光,他也坐在了床边,“我等一会再走。”坐了一会,他又说:“我头晕,要躺一躺。“两个人头并头躺在帐子里,新奇地看着彼此。
琴音催眠,阿那瑰眼皮沉了,打个哈欠,往檀道一身上偎了偎,呢喃道:“你真像我娘啊,“她睡意浓重,忘了对柔然的厌恶,“但我在柔然时,睡的是皮褥子,没有这么好的床和帐子。”
被她整天说像娘,檀道一不乐意了,“我是男的。这里是建康。“
阿那瑰乖巧地“哦“一声。
依稀的烛光中,她眉目宛然。他忍不住又想亲亲她,撑起手臂慢慢俯身,阿那瑰温柔如水地依偎着他,毫不反抗,亲得迷糊了,她不安分的小手从他中衣下摆探了进去,在他胸前漫无目的地抚摸,檀道一脑子轰的要炸,他喉头动了动,凑在阿那瑰耳边,“我老梦见你。“
阿那瑰没反应过来,“你梦我干什么?“忽觉檀道一热热的手到了腰间,她一骨碌翻个身,紧紧攥着自己裤腰——在柔然多年,她养成了十足的警惕,“你干什么解我的衣服?”
檀道一懵了,下意识辩解:“我没有。”
“你自己衣服去哪了?”阿那瑰指着他光着的上身。
檀道一微窘,说:“你摸我,把我的衣服扯开了。”
阿那瑰郑重地跟他强调,“我不跟你睡觉。”
檀道一酒意彻底醒了,头嗡嗡地作疼,身上也有些发凉。把中衣穿好,他沉默地坐了一会,离阿那瑰近了点,“你嫁给我吧。”
阿那瑰低头嘟着嘴,“我不想做你的妾。”
檀道一不快,“你嫁给太子不是做妾?”
阿那瑰头一扬,振振有词,“太子以后要做皇帝的,你呢?”
檀道一脸色冷了,阿那瑰厚此薄彼的语气让他很反感,他狭长微翘的眼尾乜了她一下,又露出了那副轻蔑刻薄的表情,“泥瓦匠家,乐意你就去。”
阿那瑰脆生生道:“我乐意!”
行不得也哥哥 第14节
檀道一气急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外面琴声铮铮不绝,渐至高亢,连笛声箫声也一齐响了。阿那瑰听得心烦,檀道一却诧异起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家伎们哪来这个兴头奏乐?“可能是父亲在外面。”他疑惑道。
阿那瑰幸灾乐祸:“郎主看见,一定狠狠地打你。”
檀道一气得不想搭理她,倒在床的另一头闭目养神,只等檀济离开,谁知琴声笛声渐止,院子里灯光晃动,仍是没听见檀济的动静。正奇怪,外头有人笃笃扣门,檀道一翻身坐起。
那家奴扣了两下,不见檀道一搭腔,只能在门外道:“郎君,主人叫你出来。”
檀道一浑身一僵,不禁瞥向阿那瑰。阿那瑰哼一声,背对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郎君,”家奴又讪讪地催了,“主人等你一个时辰了。再闹,全府的人都要知道了。”
檀道一整了整衣衫,走出房间,镇定自若到了堂上。
奏乐的家伎们都退了出去,檀济独自坐着,手上闲闲翻着一本棋谱。他脸上风平浪静,看不出丝毫端倪。听见脚步声,他掀了一下微垂的眼皮,淡淡地扫过檀道一。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檀济合上棋谱,伸个懒腰起身,仿佛没看到檀道一衣衫不整的放肆样。只是在回头时,眸中凌厉的冷芒一闪,“下次再敢乱闯,打断你的腿。”
“父亲……”檀道一定了定神,追上他一步。
“住嘴!”檀济爆喝一声,挥袖把裘衣扔到檀道一身上,他大步走出堂外。
檀道一知道檀济在气头上,不是争辩的时机,只能闭上嘴,回到檀府,沉默的父子各自回房,檀道一心事重重,辗转反侧,到凌晨才合眼。次日,见窗纱发红,日上三竿,他来到院里,对着高耸的围墙出了一会神,抬脚往别院去了。
大概是檀济昨夜发了脾气,家伎们都缩在房里不敢露头。别院里静悄悄,连廊檐下的云雀都成了哑巴。檀道一遍寻阿那瑰不着,心知不妙,奔回檀府,问檀济道:“阿松去哪里了?“
檀济甩着麈尾起身,漫不经心道:“太子妃在栖云寺主持佛会,我送阿松去寺里了。”
第18章 、羞颜未尝开(十八)
过了冬至,又到腊日成道会,整个建康佛香缭绕,诵声如涛,全城的百姓,不分士庶,尽数涌进佛寺讨腊八粥喝。太子妃王氏施了一会粥,被主持恭送回了寮房。
“这么吵。”隔墙还能隐隐听见外头喧嚣,王氏皱眉道。
“还得闹几天呢。”婢女将窗扇放下来,却对王氏努了努嘴,“檀家的那个女孩在外头。”
王氏歪在榻上,手指轻轻揉着额角,蹙眉不语。
阿那瑰站在木樨树下,倾听着外头的动静。有赌赢了大笑的,被人摸去了钱袋子咒骂的,还有扯着悠长的嗓门叫卖熟栗子的,夹杂在铙钹和锣鼓声中,闹得有滋有味。隔着一堵墙,栖云寺却仿佛一潭死水,除了晨钟暮鼓,就是和尚咿咿呀呀的诵经声。
和尚们连吃饭都没有声音的呀!阿那瑰简直难以置信。难道这里的人都是聋子哑巴和瞎子?
在栖云寺里已经待了半个月,还不知道要待到几时。她简直要想念起阿好了。
她闷闷不乐地想着,走进寮房时,却扬起嘴角,作出一副天真烂漫状,叫道:“殿下。”见王氏微垂着眼皮不做声,她的脚步瞬间轻了,转头一看,婢女正在收拾案上的佛经,阿那瑰柔声细气,“姐姐,我帮你收。”
婢女不领她的情,“你不识字,收乱了。”
阿那瑰“哦”一声,又蹑手蹑脚到了榻前,举起小拳头,殷切地替王氏锤腿。
拳头还没落下,就被王氏轻轻拂开了。眼角瞥过阿那瑰,王氏微笑道:“你是檀侍中的爱女,不是奴婢,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阿那瑰眉间微蹙,脱口而出,“殿下,我好闷啊。”
王氏酸气四溢地审视阿那瑰。这个孩子颇有心计,来到寺里后,没有浓妆艳饰,只穿着家常的半旧青袄,乌黑蓬松的头发简单盘着单髻,雪白的脸颊鼓鼓,红唇微嘟,忽闪着发亮的眸子,鲜嫩得仿佛一掐就能沁出水——正是豆蔻年华,她膝下最大的女孩也快到这个年纪了。
更衬得她人老珠黄。
王氏厌烦地翻个身,忍着没有拉下脸来,“听说檀侍中想把你嫁进太子府。”她直言不讳,“太子府里规矩大,你能受得了吗?”
阿那瑰眼波一闪,含羞垂下微红的脸庞,“请殿下教导我。”
王氏嘴角扯动,理了理裙裾,淡淡道:“你去抄经吧,性子不磨可不行。”
阿那瑰欢快地答应一声,仿佛没看见王氏厌烦的表情,她伏案提笔,状似聚精会神地往纸上涂抹起来。
王氏正在看着阿那瑰出神,婢女走了进来,笑道:“太子也驾临了。”
王氏奇道:“他来干什么?”
“陛下今天高兴,亲自出宫祭腊,又往天宝寺去听玄素和尚讲经,太子伴驾,途径咱们这里,说也要讨一碗腊八粥喝。”
王氏不由坐起身来,要去前殿迎太子,“已经到了吗?”
“到了,在前面寮房和主持说话。太子说不过来了,殿下施粥劳累,歇着就好。”
到了栖云寺,却不来看一眼太子妃。王氏眼里闪过一丝不快,正对镜整理鬓发的手也懒懒放了下来。有一阵若有所思,她眼尾一扬,声音轻了,“他来了吗?”
这个“他”是谁,婢女心下了然,点了点头,往外去了。
“阿松。”王氏对阿那瑰招了招手,语气比刚才和气许多,“你不是嫌闷得很?去把这壶茶送给太子,再陪他说会话。”
阿那瑰放下笔,眼里是藏不住的欣喜,“是。”从婢女手里接过茶,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婢女瞧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王氏重新靠回榻上,声音里有丝讥诮,“与其在这碍眼,不如去前面开开眼——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真以为太子府是洞天福地?”
婢女往外一望,悄声道:“薛纨来了。”
王氏心里一阵发热,转过身背对着房门,佯做入睡,寒冬腊月的,被子却推到腰间,露着玲珑浑圆的肩头。静静等着,听见脚步声在身后停了停,又往外去了,王氏急忙睁眼起身,嗔道:“哪里去?”
薛纨只得在门口站住了,目光将王氏从头瞧到脚,却不肯走过来,只惫懒地笑道:“太子人就在寺里,你胆子大过天了。”
王氏弱柳扶风般倚着锦帐,嗤笑道:“只许太子干那些龌龊的事,不许我找个交心的人说两句话?”她热辣辣地看向薛纨,“要说胆大包天,除了你再没别人了。既然来了,离那么远干什么?”
薛纨知道太子这会不得空,遂一笑,走了过来。王氏扶住他的肩头,先靠了过来,一双朱唇在他耳边暧昧地游移,“怕什么,闲杂人都退下了,檀家那个婢子我也打发去太子那了。”
薛纨一顿,“檀家哪个婢子?”
“檀济的养女,一个自作聪明的蠢婢子。”王氏撇嘴,“檀济把她塞到我这来,想求封一个孺人。”
薛纨捏住她的手,笑意不改,“你让她去太子那乱闯,岂不是找死?”
“太子府是什么样的人都进得的?”王氏见薛纨神色不对,疑心他和檀家的婢子有瓜葛,陡然不快,手在薛纨胸口一拍,嘲笑他道:“太子的人,轮到你不舍得吗?”
“不舍得?”薛纨冷笑,心想:我正想要她的命呢。
阿那瑰怕热茶变冷,脚下不停,到了前殿。她在寺里半月,还没到过主持的住处,跨过门槛,见院子里松枝低垂,不见和尚们的影子,紧闭的房门外,唯有两名穿甲执戟的侍卫在廊下把守。
她一出现,侍卫立即警惕了,挥舞着长戟,低声喝斥道:“太子在此,不得擅闯。”
阿那瑰疑惑,捧着托盘上前:“太子妃叫我来送茶给太子。”
侍卫掀起茶盖闻了闻,没有异状,便接了过去,仍对阿那瑰摇手,“太子在歇息,你快退出去。”
阿那瑰在王氏那里憋了半个月,难得才有个和外人说话的机会,况且知道了太子近在眼前,却头都没露,简直是万般不甘愿。被侍卫推搡了两把,她有些恼怒,慢慢往外走时,不断地回首张望。
房里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哐”一声巨响,有人夺门而出。
阿那瑰先是一喜,继而一惊,见太子披着一件宽大的衫子,露着精赤的胸膛,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门,拽住先奔出来的那人,往里一甩,那人便踉跄倒在地上。
“是你。”太子转过身,看见阿那瑰,诧异地笑了。
两名侍卫慌神,丢了戟跪地求饶。阿那瑰忐忑不安地退了两步,见太子一双眸子如鹰鸷般,盯得人无处遁形,她站定了,大着胆子对太子灿然一笑,“太子妃叫奴来送茶给殿下,殿下口渴了吗?”
“是有些口干。”太子袒胸露腹,满不在乎地抓起茶瓯,喝了几口,对阿那瑰招手,“你来。”见阿那瑰缓步到了面前,一张小脸上仍是笑盈盈的,半点也不见慌张,太子倒觉得有趣,丢了茶瓯,苍鹰扑食般擒住阿那瑰的手腕。
阿那瑰被他攥得手腕一疼,忍着没有出声,顺势迈进房里。
摔在地上的是个女人,散发覆面,看不清模样。听见有外人,她跌跌撞撞爬起来,苍白的一双手扯着半幅帷帐,勉强遮住了身子。
太子扑哧一笑,对阿那瑰道:“你知道她是谁?”
阿那瑰心里七上八下的,摇头道:“奴不知道。”
“她就是袁夫人。”见阿那瑰不解,太子吃吃发笑,“元翼那个出身高贵、深得圣宠的娘。”
袁夫人浑身颤抖,咬牙骂句“畜生”,捂住脸哽咽起来。
太子糟她臭骂,不怒反笑,看一眼袁夫人,再看一眼阿那瑰,两相比较,阿那瑰虽然鲜嫩,却懵懂稚气,毫无风情。太子故意当着袁夫人的面,对阿那瑰笑道:“好看吗?她的年纪,做你娘都嫌老了。”
太子正是亢奋的时候,浑身滚烫,阿那瑰被他拥在怀里,成年男人猛烈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有点难受,悄悄地蜷缩起肩膀,低头小声道:“我要回去了,殿下恕罪。”
“别走,”太子只当阿那瑰害羞,在她脸颊上轻浮地掐了一记,“就在这里,我让你亲眼看看这位袁夫人有多浪。”他放声大笑,一把扯开帷帐,将衣不蔽体的袁夫人抛上床,扯过她的腿便伏身上去,嘴里还在调笑,“元翼也十八岁了,怎么你的腰比太子妃还细,莫非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袁夫人羞愤欲死,尖叫着挣扎不停,太子大怒,一记耳光扇得袁夫人口鼻出血,四肢也瘫软了,“阿松,”太子的眼神狂乱恣意,“来按住她。”
阿那瑰摇头不迭,往角落里躲了躲。所幸袁夫人不再挣扎,太子急于泻火,也懒得再去管阿那瑰,把床帐摇得如同狂风过境,簌簌大抖。
阿那瑰在柔然偶尔也见过满地打滚的男女,太子这样放肆的还闻所未闻。喘息和呻|吟声一起入耳,她听得心惊肉跳,攥了满手冷汗。
蓦地被人拥入怀中,阿那瑰险些叫出声,被人紧紧捂住嘴,她扭头一看,撞进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眸里。
是薛纨。
她眼睛一眨,被薛纨半推半抱地拖出房门,到了廊下。
“再发呆,命要没了。”薛纨放下手,见阿那瑰眉毛一竖,要发怒状,他轻笑出声:“怎么,没见过活春宫,还想多看几眼?”
阿那瑰哼一声,毫不知羞,只是一看到薛纨就要嫌恶,“你离我远一点。”
“那怎么行?”薛纨冷笑一声,作势揉了揉肩头。鞭伤倒是好了,但一想到在檀道一手上吃的亏,他就要恨得牙痒。“小□□,”他蓦地揪住阿那瑰衣领,把她拽到面前,一手扬了起来,“我的仇还没跟你报。”
阿那瑰脸色微变,没等他耳光落下来,她先发制人,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虽然不敢使大力气,面色却是十足狠厉,“你敢碰我,我让太子治你的罪。”
薛纨脸色陡然一冷,一把拽住阿那瑰头发,阿那瑰被迫扬起脸来,头皮疼得要命,她瞪圆了微红的眼睛,恶狠狠道:“你不过是太子身边的一条狗,我要做太子孺人的,你不杀我,我以后绝不放过你。”
薛纨抬手就把一个耳光赏还给她,他手下没留情,阿那瑰被扇得耳际嗡嗡作响,有一阵,才听见薛纨冷笑,“我要杀你,轻而易举,你以为我不敢?”
“我先杀了你。”阿那瑰怒不可遏,一把就往薛纨脸上抓来。
薛纨一手擒住她两只猫爪子,微垂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旋。在秦淮河畔市楼上,他一眼就看中了她,这个小婊|子生着一双野性难驯的眉眼,喜怒不定,惹眼极了。这会阿那瑰咬牙拧眉,一双眼睛喷火似的,又野又漂亮,他倒不舍得立马杀她了。
“小猫爪子,”薛纨晃了晃她的手,戏谑地说:“你就靠这个来杀我?”
阿那瑰脸上还疼,那一耳光无异奇耻大辱,她恨不得一口咬断薛纨脖子,“你等着。”
薛纨嗤笑一声,“等什么?等你做了太子孺人?”
“不错。”阿那瑰一脸骄横,“我叫太子赐死你。”再不济,也要把他扫地出门,流落民间做条无主的狗。
薛纨回敬了一巴掌,消了气,只觉得她的叫嚣可笑。“刚才袁夫人的样子你看见了?做了太子孺人,你以为你活得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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