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也哥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绣猫
薛纨叹道:“说了是去找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薛纨眸光在这张和王氏肖似的脸上轻飘飘一掠,他微笑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王玄鹤再要追问,他便眼睛一闭,靠在墙上不做声了。
王玄鹤原本计划着要跟踪薛纨到城外,看看他是去干什么,最好连他的同党一网打尽,谁知被薛纨察觉,半途而废,王玄鹤大为扫兴,问檀道一:“这个人听不出来北地口音,籍贯上也没有把柄可抓,怎么坐实他北朝人的身份呢?”
檀道一不假思索,“严刑拷打,看他说不说实话。”
“说的是。”王玄鹤摩拳擦掌,往椅上一坐,对左右道:“用鞭子抽他。”
左右侍卫上前,将薛纨架起来,外袍扯开,只剩薄薄一层中衣——箭伤迸裂的血迹已经将肩头染红了一片,檀道一看得清楚,下颌一抬,轻哼一声。
侍卫在盐水里浸湿了鞭子,抡圆了,一鞭接一鞭,急雨似的抽下来,薛纨咬牙忍着,很快,白色的中衣被血迹浸透,偶有重重的一鞭落在肩头,他紧握双拳,浑身颤抖起来,碎裂的中衣下露出肩背紧绷的肌肉。
皂色革靴踱到眼底,薛纨睫毛一眨,黄豆大的汗珠滚落地上,他慢慢抬起眼,越过洁白的绫袍,冷冷地与檀道一对视。
檀道一蔑视的眸光透过睫毛,他下颌一动,说:“不是北朝奸细,你怎么会先知道柔然毁约的事?”
薛纨淡淡一笑,声音低不可闻,“私自豢养柔然人,我看你是柔然奸细吧?”
檀道一脸色一沉,反手用剑鞘一记重击,薛纨闷哼一声,昏厥过去。
侍卫捏着薛纨的下颌摇了摇,王玄鹤走上前,啧啧道:“这人昏过去了,牙关还咬得这么紧,恐怕从嘴里抠不出什么东西来,怎么办?”
檀道一脚踢了踢那只绣囊,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他说:“他是太子身边的人,要是就这么放他回去,恐怕日后不会善罢甘休。”
王玄鹤想到太子那个残暴无道的手段,也很头疼,犹豫了一下,说:“干脆把他弄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算了,免得闹起来在太子那不好交代。”
檀道一点头,正要说话,忽闻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王玄鹤回头一看,大惊失色,“父、父亲!”
王孚喝退众人,上来就给了王玄鹤一个耳光,打得他脸皮红肿,讷讷无言,“你这个不知死的蠢东西!”转而瞪着檀道一,语气虽然和气了些,脸色却很难看,“道一,你不在禁卫任职,跟着那个孽畜胡闹什么?领军府不是你家玩耍的地方,你快回去。”
这三更半夜的,王孚不期而至,檀道一先是无措,旋即镇定下来,“将军,这人言行可疑……”
王孚斥道:“捕风捉影,有甚用处!”他甫闻消息,已经惊得魂飞魄散,亲眼看见薛纨被打晕,眉头皱得更紧,“他素来受太子宠信,你指他为北朝奸细,让太子在朝中如何自处?好好个人,莫名失踪,你们以为太子不会疑心吗?”
檀道一不甘心,又不敢和王孚硬来,只好懊恼地低头,“将军说的是。”
“再胡闹,我就让你父亲管教你!”王孚不由分说,把檀道一与王玄鹤两个轰了出去,命人将薛纨移到后堂榻上,薛纨十分警觉,刚一躺倒,便醒了过来。王孚亲自致歉,苦笑道:“尊驾若是方便,在这里养养伤,住两日再回太子府。”
薛纨倒是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对王孚拱了拱手,道:“小伤而已,将军不必担心,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这件事。”
王孚感激道:“多谢。”
薛纨微笑道:“事情缘由,不过是我和檀家的小郎君有些旧隙……令郎倒是品性纯良。”
王孚不肯接他的话,只是干巴巴一笑,骂自己儿子蠢货。再一想,王玄鹤比檀道一还大,跟薛纨年纪相仿,论精明坚韧处,连人一根手指也比不上,简直是无可救药!他暗自叹气,扶了薛纨一把,“我送你出去。”
薛纨坚辞,找回自己的剑,撑着一口气回到太子府。等闭上房门,长剑“哐啷”一声砸在地上,他颓然倒地。
抓捕薛纨一事折戟沉沙,王玄鹤十分沮丧,拉着檀道一在秦淮河上画舫里盘桓了半宿,天蒙蒙亮,二人分道扬镳,檀道一跳墙回府,正在脱靴,听僮奴在外头说:“主人请郎君去说话。”
檀道一只好装作刚刚起身的样子,穿上靴子,来到檀济这里。
走到门外,又听见阿那瑰的声音,檀道一脚步滞了滞,眸光微敛,走进去同檀济请安,“父亲。”
檀济才用罢早饭,正盘腿坐在榻上吃茶,地上站着一溜婢女,有的捧麈尾,有的捧笼冠,阿那瑰则跪坐在榻几前,愁眉苦脸地握着笔。檀济没有看檀道一,用手指在纸上点着,说道:“你这个字,躺的躺,歪的歪,好有箩筐那么大了,幸好我家还不穷,供得起你糟蹋纸和墨。”
阿那瑰偷眼看看檀道一,笔尖往纸上一捅,她笑颜如花:“道一哥哥。”
檀道一对妹妹那两个字仍旧不适应,只“嗯”一声。
檀济啜口茶,脸上没什么大表情,“昨晚彻夜没回家,去哪了?”
行不得也哥哥 第11节
檀道一头皮一紧,沉默了一会,勉强开口:“和好友谈佛论道,怕太晚回家惊扰父亲,在外面留宿的。”
“睡在哪了?”檀济放下茶,摩挲了下案头的戒尺。
檀道一赌气道:“秦淮河上。”
阿那瑰悄悄竖着耳朵,听到秦淮河三个字,瞬间睁大了眼睛,她太好奇檀道一的表情,索性转过头来,光明正大地看热闹。
檀济信了,暗自松口气,脸上却不露端倪,“还没成家呢,你要是闹出什么让我丢脸的事……”重重撂下戒尺,他哼一声,要再敲打檀道一几句,家奴在外头说道:“郎主,该去官署应卯了。”
檀济哦一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檀道一,“去再抄几卷佛经。”然后便戴上笼冠,施施然出门去了。
“道一哥哥。”檀济一走,檀道一也要走,被阿那瑰从榻上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她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你帮我把这篇字写完吧……”
檀道一一宿没睡,原本就有些没精打采,他把袖子扯回来,冷淡地摇摇头,径自去了。
自别院夜宴后,檀道一对阿那瑰忽而横眉竖目,忽而爱理不理,阿那瑰有些不高兴,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不觉嘟了嘟嘴。
檀道一回到自己的住处,倒头就呼呼大睡,一觉起来,日影西斜,差不多到檀济散值的时候了,他这才慌了手脚,忙抓起纸笔,才抄了两行,僮奴送了帖子来,说:“太子请郎君过府吃酒。”
檀道一微讶,拿过帖子翻看了看。太子宴请,他向来是敬谢不敏的,况且昨夜才出事,今天就设宴,这宴恐怕也不是好宴。但他对薛纨一事,到底不甘心,于是穿上外袍,骑马来到太子府。
太子的宴,设在水榭。冬日的湖中是枯枝残叶,满目萧瑟,碧波映着残血般的晚霞,有种凄厉的美。座上美人环伺,宾客不少,果然王玄鹤也在座,见檀道一来了,王玄鹤立马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低下头不说话了。
“道一,”太子见檀道一一脸的若无其事,他深深一笑,亲切地招呼道:“来,坐在我身边。”
“谢殿下。”檀道一没事人似的,在太子身侧落座。
“道一,我今天设宴,是为了请你。”太子一开口,众人的动作都停了,目光灼灼地看向檀道一和太子二人。
檀道一眉头一挑,没有开口。
太子扬声一笑,抬手拒绝了婢女斟满的酒盏,他看向檀道一,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我素来听闻你箭法很好,今天特地请你来,因为我这里有个新的游戏。”他往湖的对岸一指,“你看那里站的几个光身子的人。柔然勾结北朝,毁约背誓,使节已经被斩了,这些人是驿馆里剩余的柔然随从,同样罪大恶极。我昨夜想了个法子,你呢,就在这水榭里,以这些人为靶子,肚脐为靶心,射中一个,就可以少吃一杯酒。”
檀道一面色凝结了。
对岸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被刀剑抵着,不敢动弹,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拿弓箭来!”太子高声道。
一名娇美袅娜的婢女双手捧着弓箭,送到檀道一面前。宾客们有兴奋的,有恐惧的,都鸦雀无声地等着。檀道一握起弓,往湖对岸看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殿下,天色晚了,我看不清。”
太子故作惊讶,“哦?”随即笑道:“你是看不清,还是不忍心?”
檀道一平静道:“既看不清,也不忍心。在下自幼侍奉佛祖,轻易不杀生。”
太子似有些扫兴,笑着摇头:“那你还是喝酒吧。”
檀道一如释重负,将弓还给婢女,酒盏随即被递到眼前,他接了过来,还没喝,太子以一个亲密的姿态,身子朝他的方向略微偏了偏——因为离得近,太子话音极轻,却字字入耳,“道一,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向来是这样,你呢?”
檀道一沉默片刻,垂下眸子,“殿下说得是。”在太子目光的威逼下,将婢女奉的酒一饮而尽。接连数杯下肚,他脸上泛红,额头也有些微汗,他眉头一拧,问道:“殿下,这酒里有什么?”
太子随意瞟他一眼,“别怕,不是害人的东西。”他莞尔,“听檀公说你体虚,我特地帮你加了点寒食散而已,助阳气,美姿容,九真观的道人炮制的,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时人都服寒食散,确实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檀道一虽然不喜欢,也被迫喝了许多,很快酒意上头,眼神涣散了。太子忍俊不禁,对那奉酒的婢女道:“湖边有冷风,送檀郎去歇息。”
檀道一被扶去客室榻上,头晕目眩,又浑身燥热,恍惚中只觉得有个温暖光滑的身体依偎着自己,洁白的手臂被幽幽烛光照出象牙般的色泽,柔情无限地缠在脖子上。察觉到他醒了,对方轻轻伏在他胸口,呢喃声“郎君”,幽香扑鼻的唇瓣往他脸颊和颈侧亲吻,所到之处,引起一阵灼热的战栗。
他忍得辛苦,似觉一只柔荑要往下,顿时浑身一震,一脚将这个女人踢下榻。
那婢女好可怜,衣衫不整地在地上唤了几声“郎君”,檀道一服了药,一颗心砰砰跳,没再看那婢女一眼,在案几上摸到自己的衣裳和佩剑,忙胡乱穿起来,离开客室。
太子府里,重重禁卫,婢女成群,檀道一趁夜出府,这些人大概是得了太子的嘱咐,倒也没有阻拦,只用戏谑含笑的目光追随他。檀道一又气恼,又燥火,马不停蹄回到檀家,也不敢声张,叫婢女打了一盆冷水洗脸后,才倒在榻上,勉强睡了。
第14章 、羞颜未尝开(十四)
在太子府吃这一次亏,檀道一倒老实不少,之后几日,都不肯出门,乖乖在家写字读书,檀济见了,很是欣慰,连戒尺也收了起来,叹道:“总算你长大了,我死了以后,也好去见你母亲了。”
檀济一想起亡妻,就要絮絮叨叨,细数她是如何的娴雅和端庄,阿那瑰在旁边拎着笔杆,越听头越低,檀济只当她是惭愧,仔细一看,阿那瑰双眼迷茫,分明是在打瞌睡,檀济不高兴了,冷哼一声,说道:“你还差得远了,去吧。”
阿那瑰如遇大赦,跳下地,拿着她的字就跑了。
檀道一听着檀济絮叨,余光看着阿那瑰像蝴蝶般,在围廊上翩然而去。
她这些天是恼了他了,见面也不肯正眼看一眼,只陶醉于在别院摆弄自己的梳妆匣子。
檀道一暗哂,正色对檀济道:“自二皇子离京后,太子更加言行无忌了,父亲知道吗?”
太子残暴,檀济也常有听闻,他不承认,只哼道:“我那天已经跟你磨破嘴皮子了,不想再跟你废话。”
“父亲还想把阿松嫁给太子吗?”
檀济亲自教导阿那瑰,对她也颇有了些偏爱,他捋着须,怡然笑道:“除了太子,我看也没有谁能配得上她了。”
檀道一皱眉:“她年龄还小呢。”
“过年就及笄了,可以嫁人了。”檀济瞥一眼檀道一,“阿松对太子也十分仰慕,人家两情相悦的事,你不许再无事生非了。”
檀道一回到住处,对着棋盘半晌,却心浮气躁,他将棋子“啪”一声丢回棋篓,来到华浓别院。
画堂一侧的楼上,各色美人们正在调琴弄弦,檀道一上楼后,众人都面面相觑——因为从来没有见过檀道一独自来别院。
“你们都下去。”檀道一将众人斥退。
阿那瑰伏在矮几上,皱眉咬唇,正在写字。
“哎呀……”纸被檀道一扯走,她松字的一撇画得浓墨重彩,阿那瑰把笔啪一声撂在案上,不高兴地说:“你不要来烦我了好不好?”
檀道一一看她那字就要皱眉,他将纸团成一团丢开,说:“太子动不动就要杀人,你真的想嫁给他?”
“你胡说!”阿那瑰立即反驳他,将一盒珍珠在檀道一眼下晃了晃,她骄傲地说:“这是殿下给我的,你看见了吗?”
檀道一对她的愚蠢忍无可忍,将腰间悬挂的玉佩拽下来往阿那瑰面前一丢,他说:“我这块玉值一百斛珍珠都不止,那又算什么?”他踩着重重的步子,来到琴架前,在琴弦上随手一拨,仿佛有暗泉滴露自指尖喷涌,清越如龙吟。
阿那瑰歪着脑袋,扬睫看他。
“你知道这一支琴曲值多少吗?”
阿那瑰摇头。
檀道一说:“此乃无价之宝。”
阿那瑰吃吃笑起来,那个表情,仿佛檀道一说了天大的笑话。
檀道一蓦地感到了极大的耻辱。蠢货,蠢货,他按捺不住,猛然按住犹在震动的琴弦,高声道:“蠢货!”
阿那瑰笑容顿失,“你说谁?”
檀道一站在琴架边,睥睨着阿那瑰,他冷笑着重复道:“你,愚不可及。”
阿那瑰板着一张雪白小脸,盯着他半晌,她眉头一挑,游丝般的柔媚笑意自眼角飞掠,“我是笨呀,我就爱做美梦,”她将小手指翘得高高的,怕脏似的,拈起檀道一的玉佩,往远处一放,阴阳怪气地说:“不像有的人,总是做怪梦,折腾得下人三更半夜不能睡觉。”
檀道一脸孔一僵,“什么?”
阿那瑰眼睛闪闪发亮,得逞地看着檀道一,“大家都这么说的呀。别院这些人每天都在楼上看你的院子,还跟婢女们打听你睡得好不好。婢女说……”
“胡说八道!”檀道一打断她,脸色难看极了。
阿那瑰嘻一声笑出来,靠在榻边,她手扶在胸口,眉间微蹙,“啊呀,我好热,婢女姐姐,来给我抚一抚胸口……”
檀道一脸挂寒霜,三两步奔过来,一把抓住阿那瑰手臂,阿那瑰躲闪不及,跌倒在他怀里,檀道一紧紧揽住她的纤腰,脸微微一俯,阿那瑰吓得睫毛一颤,满以为檀道一要打她了,他却嗤笑一声,在她耳畔低声道:“你陪哥哥睡觉,就不热啦。”
别人听到这话,大概要嘤咛一声,晕过去的,阿那瑰不但不晕,反而睁大了一双水波荡漾的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檀道一被这双眼睛看着,心里打鼓,耳朵上烧得厉害。出口的话没法收回来,下一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不想跟你睡觉。”阿那瑰说,她的手放在檀道一胸前,仰着小脸。这个角度,看见他的睫毛密密的,鼻子挺挺的,眉头微蹙,带点愠怒。阿那瑰想:他长得真好看呀。她被他的英俊迷了心窍,听檀道一轻哼一声,手要松了,她羞答答地把头垂了下来,小声说:“但你可以亲一亲我。”
檀道一呼吸顿止,表情也定住了,“什么?”他茫然道。
阿那瑰眼角觑着他,越看越喜欢,小手悄悄揽上檀道一脖子,身子也软软靠了过来。檀道一不觉退了两步,跌坐在榻边。阿那瑰顺势往他腿上一坐,她不满地嘟一嘟嘴,“你怎么还不亲我?”
檀道一眸光在她脸上定了片刻,他试探地俯下脸,阿那瑰没有躲,眼都不眨了,瞳仁澄亮,他贴在她的唇瓣上,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下,犹犹豫豫的,又微微侧脸,含着她的唇角吮了吮。
檀道一抬起头来,黑眸看着她,安静了一会,他清清嗓子,说:“行了吧?”
阿那瑰眨了眨雾蒙蒙的双眼,手把他的脖子又拉了下来,她意犹未尽,“我还想要。”
檀道一忍不住轻笑一声,又亲了下来。他离得太近,阿那瑰被迫闭上了眼。他的温热的鼻息扑在脸上,仿佛还带点浸染多年的檀香味。她又要醉了,小舌尖贪恋地在他唇上舔了舔,檀道一在她腰上的手蓦地一紧,气息灼热而窒闷。
阿那瑰亲得脑子糊成一团,这一刻,觉得自己很喜欢他了。手无意识摸到他光洁的下颌,她想,他和可汗真不一样,可汗一张嘴毛茸茸,臭烘烘,一凑近她就要犯恶心,可她小手摸着檀道一的脸,迷迷瞪瞪就想往他衣领里去。
她的手被檀道一按住了。他略微离开了点,微微喘着气看她,眸子和她一样水汽氤氲。
阿那瑰说:“你的耳朵好红啊……”
檀道一捂住她的嘴,声音还有些低哑,“你能别说话吗?”气息微定,他竭力恢复清冷的表情。
阿那瑰难得地乖顺,她闭上嘴,等了一会,檀道一手移开,她忍不住又发出好奇的疑问:“你的嘴好软呀。”
檀道一耳朵发烫,他嗯一声,小声道:“你也是。”隔了一会,又说:“好像还有点甜味。”
阿那瑰很高兴了,她坐在檀道一腿上,手揽着他的脖子,将他左看右看,又在他嘴上揉了揉。檀道一被她闹得心痒难耐,又不敢太放肆,他手臂紧了紧,说:“别动啦。”阿那瑰嘻嘻一笑,依偎在他胸前,脑袋在他脖子里蹭了蹭。
“你晚上做梦,就是这样的吗?”阿那瑰抬脸看着他。
檀道一倔强地说,“我没做梦。”
阿那瑰“哦”一声,是不相信的,但也没有深究。她抱着檀道一,好似发现了新的宝藏,摸了摸他洁净的黒缘白纱衣领,又拽起他腰间的绣囊嗅了嗅。谢家娘子送的那只早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这一只里面盛的是白芷佩兰之类的药材。
“你跟我娘一样。”阿那瑰放下绣囊,惆怅地说,“她也是很香的。”
“不一样,你娘是女的,我是男的。”檀道一心里一动,“你娘是什么人?”
阿那瑰说不上来别的,“是个很漂亮的人,跟我一样漂亮。”
阿那瑰柔软的身躯在怀里,檀道一心猿意马,没有把她娘的事太放在心上。他按住阿那瑰手臂,侧脸看着她,表情有些不快,“你说,我有没有男子气概?”
阿那瑰莫名其妙,说:“你是男人,当然有啦。”那个语气,分明很敷衍,“应该有吧,也许有。”
檀道一皱眉,手上不禁用了些力,阿那瑰察觉到他的不满,立马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小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胸口,“这下你高兴了吧?”
檀道一轻哼一声,忍不住露出点笑模样。
阿那瑰粲然一笑,从他膝头跳下来,拉着檀道一到了案前,她摆好笔墨纸砚,娇滴滴地命令他:“那你帮我把这几篇字写完!”
檀道一脸一拉,先是拒绝,奈何架不住阿那瑰撒娇讨好,只能提起笔来。
阿那瑰喜孜孜,一眼看见被自己嫌弃丢到旁边的玉佩,她忙拾起来,托在手里问檀道一,“这个真的值一百斛珍珠吗?”见檀道一点头,她眼睛又亮了,蹭到他身边,甜腻腻地叫“道一哥哥”,“能把这个借给我戴几天吗?“
檀道一瞥她一眼,还没开口,阿那瑰已经把玉佩系在了自己裙边,去照镜子了。他轻轻吁口气,心里头有些复杂了。
行不得也哥哥 第12节
第15章 、羞颜未尝开(十五)
檀济提起衣摆,低眉顺目踏进殿。
皇帝被宫婢搀扶着坐在御座上,满脸病容,含糊不清地骂道:“蛮夷向来反复无常,没有信义可言,也就算了,桓氏阿奴可恶!他横亘在江北,恃势凌人,柔然又怎能真心臣服?我一定要将江北失土夺回来,否则死也不能瞑目。”
前几天传来消息,北朝皇帝亲自将赤弟连公主迎入后宫,封了夫人。柔然以可汗养子被拐带的理由与元氏毁约,可见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无怪病榻上的皇帝气得要咳血。在他的大吼大叫之下,谢羡、王孚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作声。
“檀卿,”皇帝无力地抬了抬手,檀济忙上前听令,皇帝大咳一阵,说道:“翼儿在豫州请旨北伐,并举荐了汝南太守檀涓为征北将军,檀涓是你的胞弟?”
檀济心里一紧,“是。”他脸犯难色,“北伐事关重大,檀涓才短,还不足以担当重任……”
“檀卿的兄弟,怎么会才短?”皇帝不听他的谦辞,“就这样定了。”令豫州刺史元翼坐镇后方,都督军事,檀涓统帅兵马,出兵北伐。檀济则是沾了檀涓的光,被加封了侍中并骁骑将军。
檀济极力地推辞,奈何皇帝一意孤行,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了。对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几个臣子各自都在心中盘算,皇帝靠在御座上,目光自众人身上依次划过,长叹口气,说:“朕,时日无多……“
“陛下!”几个人同时变了脸色,忙不迭地下跪。
皇帝一张脸在铜兽吐出的袅袅青烟后更显得缥缈晦暗,他抬了抬手指,缓缓道:“檀济审慎,谢羡宽和,王孚持重……诸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所以,朕今日要将大事交托诸位。王孚,“皇帝略微提高了声音,王孚膝行到皇帝面前,泪流满面,紧紧握住皇帝的手,皇帝笑道:“太子性情急躁暴烈,你是他的丈人,要多教导他,不要藏私心。朕把国朝和太子,都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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