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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狂上加狂
盛宣禾被说得一滞,以前盛香桥也曾跟他告状,说是庶弟庶妹背后故意欺负她。可在盛宣禾看来,白氏的那两个孩子老实得很,大约都是盛香桥在乱欺负人罢了,所以一直放任不管。
今天听这假女儿说了那两个孩子私下里的言语,盛宣禾这才察觉,那两个孩子似乎也不是什么省油灯。
两个孩子而已,那些嘲讽之言又是跟谁学的呢?盛宣禾稍微一想就猜到了白氏。
想到这,盛宣禾又狠狠瞪了盛香桥一眼,告诉她以后注意言行,莫要在府里掀起波澜后,便转身朝白氏的院子走去,白氏不好好教养自己的孩子,累得他被母亲骂,他自然是要找她算账去的!
盛香桥看着假爹爹走得怒气冲冲,原本想问他皇帝的重赏可否与她坐地平分,也没得说出口。
她在盛家的这些日子里,发现盛家过日子倒是蛮简朴的,虽然不至于像乡野人家那般粗茶淡饭,但吃食都是有度数的。
听凝烟说,盛家的家训便是不可铺张,躬行节俭。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盛家如今也是底子虚弱,据说当年盛老太爷在天子国战时,带头捐助了一半家产。精忠爱国的名头是有了,可是后辈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毕竟身为京城世家,要支撑起来像样的门面,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可关起门来时,就得精打细算了。
想到这,小姑娘颇为落寞——那大笔的赏银大约会被代领的盛宣禾充入公中。但愿明日的饭食里多加些鱼生鲜肉、精致糕饼一类的,也不枉让她殿上费力舞弄一场。
正想着事情,迎面的花园小路上走来了姑母盛桂娘。
算算日子,盛桂娘回到盛家已有几日了。除了回府的家宴上,盛香桥曾跟这位姑母见过一面外,便再无碰面机会。
如今见了,自然要上前问安。
盛桂娘对府里的后辈们一向和蔼,不过现在看到盛香桥时,虽然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暗地里却眉头一皱。
若不是因为盛香桥之前莫名失踪,自己与夫君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波澜,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盛桂娘难免要迁怒于侄女。
如今入夜时在园中看见,盛桂娘只语调平平地问:“天色不早,你怎么还在花园闲逛?身边的嬷嬷也不管管?”
赵嬷嬷自恃王府出来的,被盛桂娘点了名,不卑不亢道:“小姐刚从太君的屋里出来,正往回走呢。”
跟在盛桂娘身后一个跟盛香桥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看眉眼跟桂娘肖似,应该是盛桂娘的女儿成得晴。
她跟盛香桥同年,皆已十四,但是因着比盛香桥小两个月,所以唤她一声表姐。
成小姐家毕竟年龄小,看见讨厌的表姐立刻毫不客气道:“就是你们身边这些嬷嬷们太松散,让她没得规矩,搅合得家里家外不安宁,我们成家人还要因着她闹得鸡飞狗跳!”
盛桂兰没想到女儿在外祖母家如此嚷嚷,立刻出声呵斥:“晴儿,怎么这么没规矩!”
盛香桥心里微微叹气,觉得自己管四少爷要的银子还是少了,别的不说,承袭了盛小姐的位置,每日要挨得骂并不比在薛家少啊!
她也佩服这位原主,好好的高门小姐,如何做得天怒人怨,爹不亲祖母不爱。
不过她向来随遇而安,现在逃跑难上加难,因为私奔的盛香桥,有了前车之鉴,那个王爷在她这个假货身边安插人手,管得甚严。
她也不知自己要在盛府里冒充到何时,若少挨些骂总是好的。
所以她也不想一味学了原主的飞扬跋扈,跟这位成家表妹对骂。只当刚在盛祖母面前受教,决定痛改前非,所以听了表妹成得晴的讥讽,她红着眼,颤抖嘴唇道:“祖母已经骂过我了,我也知错……”
成得晴嘴皮子厉害,只觉得表姐可恶,害得自己父母失和,现在倒装起可怜来。
她眉头微微一挑,不依不饶道:“若是真诚心认错,就自己一力承担,别牵连着别人受罪,我若是你,早寻口井跳进去得了!”
盛香桥听了这话,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突然瞥见花园一角的水井,便一提裙摆朝着那井口奔去,待到了井口,拎起裙摆就要往下跳。
这下子,花园里的两方人马都被惊得有些措手不及。
盛桂娘那边急得连忙摆手让身后的丫鬟去拉——若是因为自己女儿的刻薄言语让侄女羞愧跳井,那女儿岂不成了天大的罪人,逼死了未来的世子妃,须得到官家面前领罪?
而赵嬷嬷和凝烟这边更是惊得莫名其妙!她难道不知自己是个假的?这也入戏太深了吧?被个小丫头片子讥讽,就要学贞洁烈女跳井不成?
赵嬷嬷背负王爷重任,不容许这赝品有分毫闪失,当下也是扭着老腰窜到水井前,一把就抱住了盛香桥的腰。
这时盛桂兰可再不敢对侄女不咸不淡了,只被丫鬟搀扶着腿软地来到哭哭啼啼的盛香桥身旁,气若游丝道:“我的小祖宗啊,你这是要做什么?”
说完之后,她厉声对成得晴道:“都是你惹得祸!还不跟你表姐道歉?”
成得晴在一旁也看傻了。她表姐一向吵架不落下乘,以往她还说过更尖酸刻薄的话呢,只把表姐气得要抓她的脸,也没见过她这么听话,真的跳井寻死觅活啊!
不过女儿的名节事大,哥哥也一再叮嘱她不可乱说,今日的确是她错了。
眼看着盛香桥的一只鞋都甩掉入井了,成得晴被吓得不轻,只能憋着气涨红脸跟表姐说了声不是。
盛香桥也是见好就收,只当作哭得岔气,被凝烟她们搀扶着便要回自己的院子。
不过从井沿下来时,盛香桥眨了眨眼,发现月下树丛后立着一位翩然少年。
算起来,她也有几日未见到成表哥了。
虽然她还小,但也能品酌出男子长相的好坏。
也难怪那些贵女们都爱看成家四郎——高大的少年月下玉树般静立,乌黑的长发束起,金丝小冠被路旁挑挂的灯笼晕出光亮,绣着金线的发带飘散在脑后,笔直腰杆被玉带修饰,显得腰细腿长。
若是画中人,且得静默欣赏一阵呢。可惜她刚哭闹着跳井,显然不能太快收拢啜泣声,只能在少年不甚明朗眸光里,低头赶紧离开。
在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成四郎冷然说道:“不要再有下次……”
盛香桥跟成天复学习金锤舞有些时日,知道这少年话不会甚多,但绝不会空洞地恫吓别人。
方才她跳井吓了他的母亲和妹妹,显然触了成四郎的逆鳞,所以他瞪过来的眼神都带着凶光。
她在乡野里见多了闷声猛然咬人的恶狗,觉得表哥方才的眼神就很肖似。她很怕被狗咬,是以她什么也没说,朝着成四郎福了福礼后,就低头走人了。
回到自己的绣楼后,按照往常惯例,赵嬷嬷是要训斥一通,要她规矩些的。
但是先前殿上舞大锤,加上今日跳井这一出,让赵嬷嬷觉得这小村姑不仅脑筋不灵光,而且毫无章法可言,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也怕自己言语间再刺激了这缺心眼的村姑,不想横生初枝节,她现在只想着顺顺利利地做完这差事。
老婆子的魂魄在金銮殿上已经被吓得差不多了,还想着拿着养老钱回乡下买地享清福呢!
所以恶狠狠地剜一眼盛香桥后,赵嬷嬷便支使着凝烟监督她洗漱睡觉,自己则去了一旁的厢房吃厨房给她留的宵夜去了。
赵嬷嬷走了后,凝烟便觉得松泛多了。眼前的小丫头又不是真小姐,她也不用太尽心伺候,打了水后,便让盛香桥自己过来洗。
盛香桥乖巧地走过来,沾湿巾帕洗干净了脸儿,铅华洗净,脸儿又恢复了稚嫩。
凝烟坐在圈椅上,磕着桌子上的瓜子,看着明显小了好几岁的小女孩,忍不住长长叹气道:“明明是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主意这么大?方才若是没人拉你,你就真往下跳?”





异香 第9节
第13章
盛香桥坐在她的对面,也伸手拉了一盘糕饼吃,含糊地说:“当然不跳,我这么小,还没活够,还要在盛家过些能吃饱的好日子呢!”
洗掉了水粉,这位盛小姐活脱就是个小孩子,胳膊上还有赵嬷嬷前些日子抽打的红印子。
凝烟看着这个出身比自己还不堪的假小姐,有些怜悯她了。
自己虽然是丫鬟,被人押了身契,可到底是有父母亲人的孩子,将来就算自己在王府出了意外,蒙着白布躺在担架上抬出去,也有家人哭着在后门等她。
可这小姑娘呢?无名无姓,若是就此一遭后被那王爷灭了口,大约就是被卷席子扔到乱坟岗里吧?
想到这,凝烟顿觉自己原来还不是最惨的,伸手给对面的小丫头倒了杯水,叹气道:“这样的好日子……也不知能过多久,你就少作妖,少说话,好好地吃喝吧……对了,听赵嬷嬷说,你过两日还要去乾龙寺参加寺捐,到时候有许多夫人小姐要去。世子爷大约也要去,你可别松了劲儿!”
之前在寿宴时,凝烟虽然跟她示意过世子爷金廉元是哪一位,可是她跟他隔得甚远,也看不大真切。
不过她真切地知道,世子爷应该瞧都未瞧她一眼。据凝烟说,世子爷似乎对盛香桥并无好感,加上他喜欢出府游历游学,平日里甚至很少在京城,玩心大得很。
盛香桥听到着微微叹口气,说起来,她这童养媳的处境似乎没有丝毫变化。只不过未婚夫从个大傻子变成了皇家贵子。
若是想到那随意砍人脑袋的未来公公,一时间也说不出,旧人与新人哪个更得宜些。
据说为了照顾年纪尚小的盛香桥,两家先前约定准备两年后成婚。现在因为盛香桥装病,更不会可能将婚事提前。
在皇宫里走了一遭后,她可不会相信盛家是准备用她隐瞒老太君,让老太君宽心一类的说辞了。
依着她看,在老太君那里,倒是巴不得少个不省心的嫡孙女呢。她的存在应该是对慈宁王府至关重要,所以王爷才会违反常理,早早派人过府看着她,甚至想让儿子娶了她这个冒牌货。
这里面有她趟不起的浑水!从某种角度说,世子爷比她那个傻子前未婚夫还不堪!
可一个小姑娘若是无钱银,毫无章法地出逃,大约又要落到人牙子的手里。
两年的时间,若是那王爷肯让她活着,她定然能找寻到机会逃跑,在此之前,一定要将银子赚够了!
只是表哥欺她年幼,说话不大踏实,他原先跟她说盛府会有三两的月银,可是她问过凝烟后才知,原来一分都没有!
盛家太会过日子!在府里的公子小姐,大约每个月不到一两的花销,还得由身边的小厮或者丫鬟记账上报账房。
而盛香桥算是府里花得大手大脚的了,可她额外的钱也是从生母乔氏留下的嫁妆里扣。
现在她这个假货入门,乔氏的嫁妆也绝不会过她的手,甚至那一两的月钱都没有了!
满打满算的,每个月只有成四表哥周济的五两银子。只是成表哥口头的允诺不知能否兑现,因为到现在也不见他派人来送银子。
到了出府去乾龙寺应酬的时候,没了外祖母送的衣裙加持,更没有了从私库借出的头面首饰,盛香桥的打扮就略显寒酸了。
可是赵嬷嬷却说,去山寺的打扮就该如此,佛祖面前岂容花枝招展?
临出府时,她看见了自己的庶妹盛香兰,还有表妹成得晴正站在一处等候着她。
这两位妹妹可都是彩服玉钗,明媚得很。
据凝烟说,这是因为两位小姐都还没有定下亲的缘故,所以每次出府交际,自然要打扮得体,不落行情。
尤其是成得晴,出自财力雄厚的成家,在穿衣打扮上更不拘谨着花销,处处都透着精致,引得盛香兰一阵艳羡。
至于盛香桥,乃是皇上指完婚的了,就算打扮得再好,那些夫人们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如此一来,盛府的财力自然是用在刀刃上,绝不在已经订婚的姑娘身上浪费一分一毫。
不过好在香桥模样好,又经过妆容圣手的巧心打扮,就算没有金玉珠宝加持,也透着大家闺秀的优雅。
因为她那夜哭闹跳井的事情,又或者是父亲训斥了姨娘白氏的缘故,她那庶妹再见她时,言语间规矩多了,只是偶尔趁人不注意冲着她翻着眼睛,眼白大得很。
至于表妹成得晴,干脆连看都不看她,只跟盛香兰说话,省得刺激得盛家大小姐跳井。
等出发的时候,回府的盛桂娘陪着母亲老太君坐着一辆马车。府里几个年龄相仿的姑娘们同坐一车。而陪同府里女眷参加寺捐的,则是赋闲无事的成家四郎。他不喜坐车,所以单骑白马,先自跑在车队的前面。
一时间三位姐妹齐聚的车厢里气氛微妙而尴尬。
这也是盛香桥想要的结果,不必费心假装说话,只在车厢里吃着果脯就着茶水,落得悠哉清净。
不过她吃着零嘴的时候,也抽空听了一下,对面两个的小姑娘的闲聊。这两位名义上是她的妹妹,按年龄其实应该是姐姐了。
半大不大的年龄,很喜欢说些大人才说的话。成得晴这次过来外祖母家做客,是肩负了使命的。
成家当初一意逼迫二房桂娘和离,原本是怕盛家姑娘出走东窗事发,牵连到成家。
哪想到,盛家也是神了,在万岁寿宴的时候,居然将盛香桥找了回来。只不过当时在成培丰看来,找到了也于事无补,毕竟盛家小姑娘跟戏子厮混的事情传得是沸沸扬扬,如此清誉受损,慈宁王府怎么会坐视不管?必定是要闹到皇帝那去的。
可万万没想到,慈宁王府竟然是王八属性,顶着一脑门的绿苔闷不吭声。
而在寿宴时,那个盛香桥又会讨圣上欢心,舞得乱七八糟的金锤南戏,竟然引得万岁盛赞,还给了大赏。
就此以后,关于她之前跟戏子厮混的荒诞,都有了一片至诚孝心的正经说法。谁若是再提起,岂不是拿万岁当了好糊弄的傻子?
经过这么一通,成培丰发现,盛家嫡女私奔的风波,弄了半天,被绕进去的只有他成家啊!
那日寿宴回来后,一向温和的二弟跟他发了好一通脾气,直说大哥谨小慎微,太操之过急,累得儿子成天复都不理他了,妻子久久不归,惹人非议啊!
成培丰知道,现在盛家和慈宁王府的婚约固若金汤,而成家的第一要务,就是赶紧修补一下先前误会闹成的龃龉。
但是现在盛桂娘躲着不见成家人。成天复则起了性子,只说母亲让成家出休书,拿出正经理由来,他母亲不愿忍气吞声地和离,只等成家给出个说法来,究竟是盛氏不温贤,还是成家二爷始乱终弃。若是能说明白,她情愿被成家休弃,也不愿不明不白地闷声和离。
成培年是个遇事就躲的,现在更是咬定大哥成培丰为始作俑者,要他大哥收拾得罪盛家的烂摊子。
成培丰身为大伯,如何好出面?大嫂钱氏先前做了恶人,也不能再去扮演和事佬,所以只能让刚从成家老宅消暑回来的成得晴出面,劝和一下父亲与母亲的关系。
成得晴年纪还小,盛桂娘自然不会跟她讲父亲跟那田佩蓉的瓜田李下,所以小姑娘只当母亲跟父亲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见母亲执意不回,也是有些发急。
而盛家的庶女盛香兰更不知道内情,便宽慰着得晴表姐放宽心,姑母跟姑父只不过是怄气,以应该会和好的。
盛香桥一路磕了一捧瓜子,听着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美好愿景来到了乾龙寺前。
这乾龙寺因为迎来了一尊硕大精美的木佛,所以重新翻修前殿,还要给木佛镀上厚实金衣。主持便将需要的木料砖瓦金料写成了认捐的物料榜,大大的一张挂在山庙之外,让香客居士认捐。
若是别的香庙,筹措起钱物来颇得些功夫。但是乾龙寺乃名寺,出过高僧广海,所以贵妇们争相认筹。
而且这筹物也有讲究,譬如大殿那根横梁,要留给田家的女眷,而屋角顶瓦则要留给各位王府女眷们,至于其他的物件,夫人们也要围坐在一起有商有量。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认筹茶会。
前寺大动土木,而后寺的花园还很安静,寺僧们一早准备了素斋茶果,酬谢各位女居士。
夫人们要坐在一处茶饮商量,年轻的小姐们可坐不住,加之各府都有男眷陪送前来,不乏年轻公子,游览后寺的碑帖古塔之余,松下庭前不期而遇,颇有意趣。
不过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免尴尬,今日倒没见到寡妇田佩蓉。只有一个田家的嫡女名唤田沁霜的小姑娘跟着田府女主人刘夫人前来应酬。
据凝烟介绍,这位是田皇后的长兄最小的女儿,跟田佩蓉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田贤钟如今在吏部任职,田佩蓉的生母过世不到半年,他续娶了承天公府的三女儿刘氏,在六十岁时得了田沁霜这一掌上明珠,也是宠爱得不得了,一直迟迟舍不得许配人家。
田沁霜今年芳龄十五,长得明媚娇淑,个子高挑,纤腰一把,在一群还没长开的豆芽女孩子里,甚为出众。
她身旁也时众星捧月,围绕着一群妙龄小姐们,显然手帕情谊播种甚广,是位好人缘的小姐。
凝烟正在廊下替盛香桥整理裙摆,抬头时看见假小姐正直勾勾地看着寺庙里的碑帖。
第14章
凝烟最近负责教假小姐写字。原先的真小姐虽然不是什么才女,可也能写得一手看得过去的楷书。所以假小姐也得学些装装样子。
可假小姐不过是个村姑,虽然勉强认识些字,写出来就难看了,这让凝烟大伤脑筋。现在她出神地看着碑帖,显然是假作斯文,有些可笑了。
“此乃当年京城探花柳鹤疏,为临盆妻子祈福而亲笔题写的金刚经释义,因为笔力深厚遒劲,成碑后曾经为书院学子争相拓印临摹。”就在盛香桥看得入神时,身旁突然传来清冷的声音。
盛香桥身子微微一震,转头看时,才发现成四表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旁。
他并没有看向碑文,而是颇为探究地看向她道:“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盛香桥羞涩一笑:“最近受了祖母的教诲,要在府里多养养性子,别的都有些麻烦,只识字要来得简便些,凝烟说要给我买些字帖,可我也不知要练什么,看这碑文上的字俊,就多看看。”
她最近并没有再服用让声音嘶哑的药,音调逐渐恢复,不过她总在人前走,说话的音量也不大,声音就算慢慢发生变化,周围的人也不会察觉了。
听了她这话,四表哥没有开口说什么,他身后的一位倒是笑开了,语气刻薄地调侃:“依着你的笔力,临摹柳探花的字,是不是有些揠苗助长啊?”
盛香桥闪目一看,说话的正是她的未婚夫金世子。盛香桥半低下头,乖巧地给世子鞠礼问安。
说起来金世子虽然不似表哥那般玉树临风,但也算长得昂扬英俊,承袭了金家特有的浓眉俊目。这让世子爷在高贵出身以外有了额外加持,在胭脂堆里厮混得风生水起。
金廉元有些日子没见自己这位御赐未婚妻了,听闻她最近又跳井,又是闭门思过的,时时闹出些幺蛾子,真不是个省油灯!
所以他实在是忍不住跟着好友成四一起过来,顺便给这跋扈丫头些排头吃,别以为他真是个盖被吃屎的窝囊废。
这小破鞋还算有些眼色,居然没像以前那般嚣张辩驳,只是规矩行礼。
想到她小小丫头居然跟个男戏子搅合到一处,金世子还是说不出的郁结,所以只半抬鼻,冷哼道:“听成小姐说,你现在可说不得了,若是真有些气骨,就该说到做到,跳进去都干净了!”
满京城的娇媚女子,哪个不比破鞋强?金世子倒巴不得盛香桥跳井,他也落得清闲自在。
这等尊贵世子,盛香桥自问得罪不起,所以她也不打算应对,权当听不见,只半低着头,听着便是。
金廉元积攒了满腹恶语,全打在了棉花上,那盛香桥居然改了应对之策,对他毫无回应,就算想热络吵上一架都不可能。他顿觉得怪没意思,说了几句,便冷了场子。
盛香桥见世子爷排毒泻火完毕,便抬头对成天复说:“表哥,听闻今日的素斋请了名厨调理,有几道需要拿捏着火候吃,夫人们方才说,她们不急,只等流水尾席,让我们小的先吃。若是无事,我便去流水宴那吃个头筹去了。”
没等成四郎说话,金世子又冷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会吃起来。不过这素斋是给认捐的居士吃的,敢问你捐了多少,就想去吃?”
盛香桥听到这里,倒是吃惊抬起了头,终于正视着金世子道:“不是……姑母认筹吗?怎么我们小的也要捐银子?”
金廉元冷哼一声:“木佛筹措金身,入庙者人人有份,怎么?你没带香火钱就来吃素斋了?”
盛香桥怕漏了底,没有再说话,可是脸儿上的为难之色难掩。她现在一穷二白,若是一会人人都要捐银子,她只能跟姑母借钱了。
就在这时,成四郎转头吩咐小厮青砚:“给盛表妹十两银子。”
青砚听了,立刻从装着银票的荷包抽出一张来。盛香桥默默接过,一边翻看一边心里为难:只一张银票,难道要找人破些零散银子,才交香火钱?
“这银票是不是太……”
成天复仿佛看透了假表妹的心事,淡淡补充了一句:“十两香火银虽然不算多,但也聊表侍佛诚心,在众位小姐面前,算不得出丑。”
言下之意,别误会,这十两都是香火钱,别小家子气当众出丑,全都捐了吧!
盛香桥一时愣住,小声道:“这……是表哥替我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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