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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狂上加狂
知晚听了从幔帐里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那盒子,等她接过来打开时,里面是厚厚一摞子的银票子。
知晚沉默了一会,对凝烟道:“他给我这个干嘛?你不问我就敢私下收东西,是不是不知你的主子是谁了?”
凝烟看知晚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迟疑道:“表少爷以前也经常给您东西,他说您立府的时候,必定有如海的花销,便吩咐我等您立府的时候再给您,我……我还以为不打紧呢。”
凝烟没有跟知晚一起去贡县,自然不知小姐跟表少爷在贡县时蜜里调油那一段,更不知他俩后来又是如何闹生分的。
只是后来隐约知道表少爷似乎倾慕小姐,但是桂娘不喜,而小姐似乎也没有这么意思,便谁也不提了。
在叶城的时候,她瞧着这二人也是该说话说话,该点头点头,也没见撕破脸儿啊,怎么现在小姐居然生气了?
知晚叹了一口气也不好跟凝烟解释什么,只是说道:“以后甭管什么人给你递送东西,你都不可自作主张先收了。如今我一人立府,更要注意言语,要不然这京城底下要是闹出什么闲话来,我岂不是给祖母她们脸上抹黑?”
凝烟低头听训,小声告错出去后,知晚又低头理了理箱子,发现除了银票子之外,还有一封信。
打开看时,只简单的一句话:“开府不易,权且拿着花用,勿责怪凝烟自作主张,你我今世不成鸾凤,亦是兄妹。”
这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就算今世不成夫妻,他也永远是她兄长。妹妹花哥哥的钱,天经地义。
知晚看着,心里一时说不清楚是酸,还是甜。那句“今世不成鸾凤,亦是兄妹”,听着本该松一口气的,毕竟他也想开了,可是拿着那信,知晚愣是整整失眠了一宿。
虽然中间也睡了一小会,可是零零散散做的梦,也都是在贡县时,与他挨坐下棋、绘画时的情景。
那样毫无芥蒂的时光,只怕是做回兄妹也不会再有了。
不过第二天时,进宝对着小姐两个乌黑的眼圈子,却对成大人给钱有另外一番理解。
“小姐你啊,也别死犟了,没看出成大人还是喜欢你吗?”





异香 第116节
知晚坐在妆镜前梳拢头发,闷闷道:“他都说了,我们是兄妹。”
她当初不告而别,算是彻底伤了他的自尊。就像他说的,猫狗都排在了他的前面。他能为了她不要前程,相较之下,她将他舍弃得太容易了。
若是二人易位,知晚也觉得自己无法原谅这么轻易舍弃了自己之人。所以他就此冷了心肠也没有什么错。
而且她的姻缘,他都想好了,可以坦然地给她出主意招赘婿,这俨然就是替妹妹着想的兄长。
可是进宝却大眼白一翻,笑出声来:“小姐,你这就是耍后生耍得太少,男人的这点子心思,你还看不出来?这家里家外这么多的妹妹,你看成大人给哪个妹妹这么尽心了?您现在又不缺银子,他还这么主动大手笔的给,生怕你不要,便是拿你当媳妇养!”
一旁正调胭脂的凝烟听了进宝的粗鄙之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是耍后生?她长得雌雄莫辨的,难道耍得多?小姐出去走了一遭,是在哪里乡野村店里挖出这么一段粗木来用?
知晚也觉得进宝有些胡言,板着脸让她莫要乱说话。
进宝笑着认错,拿了要熨烫的衣服,递给外屋的丫鬟们。”
等进宝出去后,凝烟赶紧劝知晚调换了丫鬟,像进宝这样的,做个粗使还差不多,怎么能在小姐的内屋里呆着?
可是知晚却说:“她有本事,我用得着她。”
凝烟眨巴眼睛问:“什么本事?”
知晚指了指院子外,进宝已经在院子里了,正在替知晚整理练武场上的架子,她嫌做摆设的石墩子碍事,单手便将它轻松拎放到了一边。
凝烟看着力大如牛的进宝,有些直眼,然后小声问:“她这样的,也有后生抢着要?”
知晚笑了:“她气力这么大,若是在村子里,可是把好劳力呢!真的是被村子里的后生们争抢的!像你这样的,光好看了,下地不出活,白白浪费米饭。”
凝烟觉得小姐这是变相夸她好看,一时也美滋滋的。
小姐人好厚道,已经找过她家人说,允诺了再转年就让她出去嫁人,嫁妆都由小姐来出。
这两天家里来话了,说是媒婆相看将来要给她找个做小生意的。
她这样伺候未婚县主的使女将来嫁人,足足的风光体面,又没有做过府里爷们的通房,才不会嫁到乡野里去呢。
进宝的本事,随后两天便得了验证。
因为卢医县主准备招赘婿的消息传扬出去之后,县主偶尔出街,总是“意外”频频。
若是去茶楼饮茶,时不时会遇上自认为风流才子的公子在隔壁高声朗诵诗词歌赋,然后在长廊楼梯处,跟县主走了一个顶头碰。
可惜还没等公子们含情脉脉传情达意,便看见一个粗黑丫鬟绷着脸顶了过来,粗声询问是不是没长眼睛,明明看见女眷下楼,也不回避,直愣愣地往前撞,是赶着投胎吗?
又或者出外游船,赶上河埠头栈道积水,有人急匆匆地赶到县主面前,准备脱衣铺路,献一献殷勤。
结果还没等衣扣子全解开呢,人家娇滴滴的县主已经被黑粗丫头搂腰提腿抱起,大踏步地过了积水的栈道,全然不给男人们发挥的余地。
几次之后,凝烟觉得黑丫头进宝已经成京城一半未婚男子的眼中钉了。
事实证明,陛下和夫人们的担忧多余了。若是别的女子招赘婿,可能会有些难度。
一个貌美倾城的聪慧女子,爱慕者本就趋之若鹜,单单一个招婿岂能吓退一众追求者?
京城里都知道,柳县主是在盛家长大的,敬重秦老太君如亲生的祖母,所以这婚姻大事,最好从盛家祖母那里着手。
起初毛遂自荐的都是些想要捡便宜的各府庶子。
结果老太君都懒得过话,直接跟前来谈话的夫人们说:“我家柳丫头自小就是在家里当嫡亲孙女养的,脾气眼界都养娇了。她父亲是当年三甲探花,母亲是神医世家,家学渊源,又是陛下亲封的卢医县主,医术精湛,模样更是出挑。哎,这样的女孩也是让家里发愁。你们说说,又不是乡野里没儿子的老爷急着招婿生儿子接续香火,也不能骡马不分,是个男人就行啊?那些才学平庸碌碌无为之辈,但凡有些自知之明的,也估计不好意思到我家柳丫头跟前提亲……我那柳丫头不愁嫁,总不能找个样样不如自己的男人吧!”
这下子,老太君将话堵得死死。那些个想拿庶子来占便宜的夫人们也讪讪闭了嘴。
人家祖孙两个都不是傻子,更言明了自己眼光高,别是个男人就拿来凑数!
有人出了盛家时,觉得不够脸,还狠狠唾了一口道:“啊呸!真拿自己当碟子菜了!我们还没嫌弃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呢!这般挑拣,可别就耽搁,将来撂成了老姑娘!”
可惜她们的骂声还未散去,第二波才俊又纷至沓来。
这次多了些恩科高中的寒门子弟,有几个已经身有功名,甚至长得仪表堂堂,只是他们出身贫寒,在京城里更无可以引荐的恩师,光拿了恩科的门牌,并不能就此一跃龙门。
就此,有些公子甘愿自降身段,入赘到柳家去。
一来这位柳小姐实在是貌美如花,在街市或者诗社上一见便能让人倾心不忘。如此如花少女,本就让人爱恋,又是陛下的义女,更是秦家愿意扶持的晚辈,若是得此美眷,以后在京城里也算是有了人脉门路,从此便可轻松一筹壮志,足足少苦熬二十年。
这些公子里,有不少还是秦家的远亲介绍来的,老太太冲着秦家的面子也不能不见。
挑来挑去,公子中有几个还真是不错,模样生得好,又有真才实学,就连秦家的长辈都来说和,说这样没有根基的招入府里,将来也能一起安心过日子,免得他生了外心。
所以秦祖母便拿了这些公子的画像问知晚。
可是知晚看都没看便说:“祖母,我现在真不想嫁人,当初跟陛下这般提,也是怕陛下再乱点鸳鸯谱,您就辛苦些,替我回绝了吧,我既然不想嫁人,再好也跟我无缘。”
祖母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问:“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这些人?”
知晚微微一笑道:“祖母,您比我看事还通透,也该知道,这些愿意入赘的,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地因为爱慕我而来求娶?若是我荣华不再,更无皇宠,这些男人难道只因为我样子生得好,就愿意舍弃了男儿的自尊入赘柳家吗?所以,他们都是有所求,未见真心,如何能成为夫妻?”
秦老太君叹了一口气:“你说得都有道理。可你当初为何偏偏要走这条路,提起什么招赘婿。难道不知这样,招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知晚不想隐瞒祖母,便老实道:“这……是表哥的提议,我觉得怪省事的,便用了。”
秦老太君一皱眉:“表哥?哪个表哥?”
她见知晚不说话,一下子明白了:“你……说是你成家表哥给你出了这主意?”
知晚点了点头。
老太君的身子往后一仰,瞪眼沉默了一会,气得骂道:“这个混账东西又在打你什么鬼主意?”
秦老太君原本还真以为是柳知晚想要为柳家开枝散叶,才走了这种艰难姻缘之路。闹了半天,竟然是成天复那小子引得小丫头招赘婿的。
他这是要干什么?自己娶不到,便立意让表妹的姻缘也从此命运多舛,嫁不出去?还是他又在盘算着什么不着调的鬼主意?
不过知晚却觉得祖母多想了,表哥哪里会有祖母想得那般阴险,他就是本着为兄的立场,替她考量而已。
秦祖母不爱听知晚维护成天复的话,干脆将手一挥,懒得惯他们这对小儿女了,可嘴里还是嘟囔道:“贼精的丫头,看别人的算盘一看一个准,偏到你成家表哥身上,就跟鬼打墙一般,愣是看不出他的鬼门道!”
知晚看祖母动了气,赶紧跪在软榻上给祖母捏腿,
秦老太君看着她的殷勤样子,也是无奈地捏着她的脸儿:“我养出来的姑娘,将来也不知便宜了哪个小子,左右都不是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的表哥这两日也有了消息,迎州军情紧急,朝中无可用之臣。
陛下虽然立意让成天复吃一辈子井盐,但是眼下文武全才之人满朝也就只他一个。
第106章
当年成天复在边疆立下的战功斐然,现在那些普化教众日益猖獗,唯有赶紧启用当年的骠骑大将军才能镇得住局势。
于是成天复从七品知县再次擢升将军,军从盐水关的陈家军,辅佐陈玄上将军,不日开拔迎州。
成天复再上前线,又让桂娘的心高高悬起。家里的狐仙已经不管用了,干脆每日早早出门入庙庵祈福,找高僧开解。
有时,也拉着知晚陪她去祈福,结果知晚不知觉里,也积攒了一堆的平安福,却不知要求给谁戴。
知晚心挂着两个表哥,成家的那个远在天边,她只能私下着急,京城这个章家的可要赶紧去劝。
当她亲自前往药行的时候,郑太医恰好就在,看见了卢医县主亲自前来,连忙笑着迎出来道:“县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当柳知晚表明来意之后,郑太医有些诧异道:“原来章郎中是县主的表哥,哎呀先前真是失敬。”
说着他便连忙叫来了章锡文,然后笑着让他们先聊,而他则出了茶室去检验新到的一匹药材去了。
柳知晚今日特意前来,就是两层意思,一是劝解表哥,二是跟章太医过话。
章锡文乃家中独子。按照大西律例,他这样家中的独苗苗完全可以不必奔赴前线战场。章表哥若是表示不去,也符合律法。若是章表哥还倔,她就直接给郑太医递话,将表哥放回去就是了。
当知晚说了眼下的局势,让章锡文顾念着家里的父母,赶紧回叶城的时候。章锡文闷声道:“敢问表妹,可曾劝过成家表哥也赶紧回家?”
知晚一愣,有些摸不着章锡文说话的思路。
章锡文接着道:“成天复也是家里的独子,若是像表妹说得这般瞻前顾后,如何能立下斐然战功?”
柳知晚有些哭笑不得道:“那怎么一样?”
章锡文有些生气,觉得自己被表妹低看,闷闷地说:“的确不一样,他如此便是大丈夫胸怀大志,到了我这,就是不顾念家里。最后他能凌烟阁上封侯拜相,而我这样的,就要跟爹爹在地里刨食平淡一生?”
柳知晚终于体会到了舅舅被气得连京城都不想来的无奈了。
像这样不到二十的小子大都心比天高,个个都觉得自己是惊世奇才,非得撞上几回南墙,才能明白世道深浅。
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表哥若是一味坚持,她这个做表妹的自然也不好再阻拦,唯有跟郑太医递话,再多给些银子,请他照拂一下表哥,不要将他派往危险的前线就是了。
章锡文这两日得了郑太医的重用,主管药材的配用,正是意气风发之时,郑太医说了,乱世出枭雄,像他这样没有背景的平头小子,若不把握这等良机,哪里会有出头的日子?
所以无论柳家表妹如何劝解,他都听不进去。
柳知晚说得也口燥,她自感无话可说,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章锡文却叫住了她,鼓足勇气道:“表妹,我马上就要随军出京了,有一句话想问你。”
柳知晚回头不解看他。他看着表妹娇艳如画的眉眼,深吸一口气问:“听说表妹想要日后招赘婿入门,不知我如果能立军功,争得了家业,表妹可愿意与我结为伉俪,我愿入赘柳家,便如祖父祖母那般,谱写杏林佳话?”
柳知晚压根没想到章家表哥竟然存了这样的心事,一时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但是就凭表哥不跟父母商量就要入赘这一点,舅舅只怕要举着种地的锄头来打他。
章锡文原本自卑,是绝对开不了这口的。他原本以为表妹眼光高,一定会寻个官宦子弟。
可这些日子听说了柳知晚拒绝了许多才俊的事情后,莫名又恢复了勇气,接着说道:“我一直倾慕表妹,可是也自知不配,唯有争下一份功名才好跟表妹提亲……待到了战场上我会……”
“你会做一会梦,觉得那功名就悬在你的头顶上,任着你摘取,再然后就是风餐露宿,日夜征战,叫人苦不堪言。然后你发现,一个不会刀枪,拎着药箱子的郎中在战场上全无用途,你刚刚救活的人,下一刻又要冲上沙场,前天还冲着你笑的人,下一刻就死在你眼前,刀剑无眼,面对身首异处的尸体,就算华佗再世的你,也难有回天之策。争取功名?你还不如在京城里开个妇科,多赚些贵妇人的钱财更实际些!”
这些话,不仅听得章锡文面红耳赤,就连一旁的柳知晚也呆愣住了。
因为明明还该在贡县的成天复,正一身军甲……面色冷峻地立在他们的眼前。
章锡文没想到自己对表妹的表白之言,却被人听了去,还是自己一直在暗暗比较之人。
如此被他奚落,少年的自尊顿时龟裂。
他瞪眼气结道:“你……你为何要偷听我与表妹说话?”
成天复冷冷一抱拳:“奉了上将军之命,来京城调拨军资药材,所以来药行查询可无缺漏,在下只是来找郑太医问话,并非有意偷听,若是叨扰了二位,还请见谅。”
其实柳知晚挺高兴有人打断了屋内的谈话。
章家表哥不是别人,就算她有心回绝,也不好语言生硬。被人这么一冲撞,倒免了尴尬,容得以后她想好了措辞再回绝表哥。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分开月余的成天复会从天而降,就算他接了圣旨马不停蹄地从贡县赶来,也太快了!
成天复转身要出去,可看知晚还在发呆,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又回头道:“祖母寻你,你若此间无事,便赶紧跟我回盛家吧。”
柳知晚“哦”了一声,跟章家表哥匆匆告别之后,便跟着成天复一起出了药行。
待出去以后,成天复指了指下条街道:“我有一家茶楼在附近,要不要过去饮茶?”
柳知晚也知道他方才说什么祖母找她是鬼扯。他一身戎装,想来连家都没有回呢。




异香 第117节
这么久没有看到他了,知晚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受控制地紧盯着他,胸口里扑通在跳,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成天复身材高大,本是气质儒雅的俊美青年,原该玉冠锦袍,明月霁光。可是他偏又最适合穿军装,浓眉挺鼻,宽肩窄腰,佩剑挺立,自是一股子说不出的飒爽风流。
等入了茶楼独给成天复自用的雅间,她立刻迫不及待问他:“你怎么回来京城了?”
成天复挥手让丫鬟和小厮们都出去,一边给知晚倒茶一边道:“我一直没有回贡县,就在离迎州不远的地方。当时正好拜访盐水关的陈玄上将军,原本也是受了上将军的委托,帮他回京调拨军资,如今正接了圣旨,便可随着大军开拔迎州。”
知晚想了想,低声问:“你去追查那段铁管的下落去了?”
成天复点了点头:“陈二爷在三清门安插了眼线,随了他们的船,发现那批铁器被运往了迎州。”
知晚懂了,所以他才会出现在离迎州不远的盐水关。
她紧紧抿了一下嘴,低声道:“那些铁器是给迎州叛军的?”
成天复点了点头:“差不多应该如此。二爷的眼线被人发现,已经久久不曾联系,大约凶多吉少,但是最近盐水关在与迎州叛军对阵时,他们使用了射程甚远的火器,盐水关伤亡惨重。而朝廷的军资迟迟不到,上将军也是没有法子,才求我来京城看看,有没有门路通融一下,让军资快些送达。”
成天复从军多年,与兵部的许多官员爷熟稔,看来盐水关的将军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求告到了成天复那里。
柳知晚脑子里在飞快地运转,思索了片刻之后,深吸一口气,突然低声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这是《诗经》里三岁小儿都能熟背的一篇。
粮仓里的老鼠吃得脑满肠肥,全然不顾喂养它之人的死活。
而现在她突然低低念出这些,是因为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慈宁王手握兵权,是因为屡建军功。可是他的那些军功从来不是抵御外贼入侵,而是靠着剿匪平叛而慢慢积累的家底。
他所谓的那些将军们平叛之时,屡立奇功,叫人看了艳羡,而且那些叛贼们也甚是懂事,每每总在慈宁王失势的时候,就揭竿而起,而且声势极大,须得王爷东山再起,才能攘平叛乱。
偏偏先前边关变故,却不见慈宁王爷栽培的兵马有什么奇功。倒是秦家老将独挑大梁,而成天复也在这场战役里脱颖而出。
以前柳知晚绝对不会联想到这些。
可是这次铁器事件,却叫她不能不生疑——慈宁王是不是大西粮仓里的那只硕鼠,靠着生出所谓的叛乱,而养肥自己,弃天下百姓于不顾?
成天复看着眼前清丽的女子低声吟诗,便知了她的意思。可惜他断了线索,没有实证,慈宁王很狡诈,让三清门这种灰黑帮派出面运送火器,从头到尾都没有留下把柄。
知晚虽然曾看到了那管事,却没拿下实证,完全不能凭借着她这一眼去告陛下的大儿子。
若是贸然打草惊蛇,必定会让人疑心他是受了太子的指使抹黑大皇子,质疑他立下的赫赫战功。
陛下不喜兄弟阋墙之争,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这类言语不可走漏半分。
就在知晚沉思的功夫,成天复长指微捻,已经替她剥了一小碟子甜杏仁,推送到她的面前。
知晚也习惯性地往嘴里放,可吃了几口,才察觉有些不妥,便推着那碟子道:“你自吃你的,我自己剥就好。”
成天复微微抬头,也不说话,长睫微翘,斜看着她。
知晚想着他曾经说过,今世不成鸾凤,也要做一对互敬互爱的好兄妹,所以尽量和颜悦色道:“我又不是小娃娃了,表哥这般心细温柔,留着照拂未来的嫂子吧。”
成天复捏起一颗杏仁,扔在嘴里,雪白的犬牙咬着杏仁咔嚓响,看那样子不像是在吃杏仁,反而像是在嚼人肉。
待吃完了,他才道:“你不知我要上战场了?刀剑无情,随军而去的军医又是你章家表哥这等不入流的郎中,若是有个意外,便难回来,恐怕是不能给你找嫂子……”
他这话还没说完,一只柔软的小手便死死堵住了他的嘴:“瞎说什么!不知头顶有神明吗?你一味乱说,被神明当真了该怎么好?”
说这话时,知晚一急,眼圈又红了。
成天复突然在她的手心上使劲亲了一口。知晚呆愣之下终于反应过来——她被他轻薄了。
于是她连忙急急收手,却被他拽住了手腕,整个人一趔趄便倒在了他的怀中。
她想要推他,却被他的铁壁揽住,死死嵌在怀中:“别动,让我抱抱……都想不起上次抱你是什么时候了。就算真战死沙场,临死前也要忆得起你的味道……”
看他还在乱说,知晚气得用粉拳轻捶他的后背,可到底没有舍得挣脱,只让他这么抱着。
她也想不起,上次被他这般紧拥是什么时候了。当嗅闻到他身上淡淡清幽的气息时,知晚觉得自己胸口都在钝痛。
她有点高估自己了,本以为想明白不配拥有表哥,就能坦荡利落地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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