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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什么都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球酥
娇气鬼话音未落,陈啸之手一动,霎时间被下啪叽一声。
沈昼叶:“……”
声音非常清脆,有金玉之声。
“你……”沈昼叶震惊至极,甚至结巴了起来,“陈啸之你凭什么打……打我屁股……!!”
陈啸之看着她,慢悠悠反问:“不该打?”
那下并不痛,但沈昼叶自幼没人教训,连她爸都没动过手,呆巴巴地说:“那……那也不是……”
那我的屁股也不是你能打的!沈昼叶想咬死他个崽种。
“再说了,”崽种面无表情道:“没少挨屁股吧。”
沈昼叶:“……”
狗东西,沈昼叶瞬间脸红到了头顶,一声不吭,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处,任由姓陈的崽种缓慢揉她的脑袋和耳朵尖尖。
“欠揍的东西,”陈啸之又爱她,又想看她被欺负哭,慢慢道,“你要是生在我家里头,三天两头蹬鼻子上脸,我爸妈得去小区里折小藤条抽你。”
沈昼叶被小竹马当成解压玩具般捏吧着玩,耳朵被捏着扭来扭去,气鼓鼓道:“我乖得很,谁像你一样,上房揭瓦被藤条抽的是你吧。”
陈啸之冷笑不已:“你也不想想是谁派我去上房揭瓦的啊?”
沈昼叶被捏得耳朵都要掉了,拍他得寸进尺使起劲的爪子,道貌岸然地回答:“反正不是我。”
“……”
陈教授面无表情:“沈昼叶,我竟然想不起来小时候我哪次挨抽,不是因为你的主意。”
……
沈昼叶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污蔑,小陈啸之真的因为她挨了不少揍,俨然是个完美受害者;如今长大的受害者意识觉醒,仗着个头比她高二十多公分,将罪魁祸首蒙在被子里揉来揉去地欺负,又把她从被子里抱出来,静静抱在怀里,任由太阳晒着自己的脊背。
“…………”
陈啸之搂着人晒太阳,懒洋洋道:“你混账得很呢。”
沈昼叶头发乱糟糟,又脸红又胸闷,小声说:“……那你还陪我玩。”
“不陪你玩你就太孤独了,”陈啸之声音低低的,“五岁的时候你好小一只,人瘦巴巴的,像个没长大的小猴子,跑不动跳不动,别的大孩子都欺负你。我看不过眼。”
沈昼叶斟酌片刻,笃定道:“你喜欢我可爱。”
“…………”
陈啸之半天没说话。
当事人盖棺定论:“放屁。”
沈昼叶笑个没完,被姓陈的搂在怀里,阳光映在两人眼帘上,窗边漾起海一般的、温柔缱绻的光尘。
陈啸之抱着她,忽然:“阿十。”
沈昼叶立刻小乌龟一样仰起脑袋:“诶?”
“……,”他声音有点别扭,拽了拽被子,生气地说:
“我抱你好久了,你不抱我。”
-
…………
……
五月初,如雪梨花绽于天地间,四楼办公室。
沈昼叶推门进来,正对上张臻不剩半点世俗的欲望的眼神:“你们真的能这么腻歪?”
沈昼叶于阳光下揉着头发:“咦?”
“咦什么咦,”张臻近乎得道飞升地说:“你以为我们走廊里隔音很好吗?”
沈昼叶去找梳子顺毛,随口道:“可是我刚刚在和他吵……”
张臻生无可恋地看着她:“在吵架是吧——告诉你一个冷知识,这天底下只有你会觉得你俩在吵架。”
“……”
沈昼叶想要反驳,却无法驳倒张臻对客观事物的感性认知,最终只得放弃,闭嘴受教。
过了许久,张臻又面无表情训道:“别总欺负你家陈教授。”





梦里什么都有 第229节
沈昼叶辩白:“可我没有——”
“——你自己都意识不到你在欺负他,”张臻眼神没离开屏幕半分,心态平稳:“沈昼叶,摸摸良心,陈教授早上把你炒的菜吃光了究竟是因为爱你还是因为他是个自私鬼?你是不是欺负他上瘾?”
沈昼叶努力争辩:“这才不是爱我的表现,他居然一点都没给我剩,我自己都没尝到——”
张臻平静地说:“就是因为没让你尝到,所以绝对是爱你。”
“……”
“你的确欺负他上瘾。”张臻断言。
沈昼叶:“……”
沈昼叶争辩不过,坐在桌子前面小心翼翼撕亲嘴烧。那亲嘴烧是陈教授海淘回来的,淘宝一盒卖二十二块八,美亚一盒卖一千五不算shipping,他一个不吃零食的人一气儿买了好几盒。沈昼叶看着账单由衷感慨姓陈的有钱又有病,却又抵不住垃圾食品的诱惑,像小朋友一样蹭他的零食吃。
她吃亲嘴烧吃到一半,手机忽然微微一震。
是条微信,消息来自陈啸之。
他耐心地说:“到我办公室里来。”
沈昼叶刚拌过嘴,赌气地回复:“我不。”
“陈老师命令你。”
他学生狗胆包天:“吃屎。”
“……”
沈昼叶胆儿已肥成一个拳头,也不怕天也不怕地,更不可能怕陈老师;一分钟后办公室门上笃笃两声,吃屎的陈老师憋屈地在外面喊道:
“出来。”
金黄的阳光倾泻,张臻无声地扭头看着沈昼叶。
然后张臻以口型道——你欺负他上瘾。
沈昼叶:“……”
沈昼叶心想你放屁我才不是,我和陈啸之里头他明显是更狗的那个,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她推开凳子,出了门。
走廊上窗户大敞四开,煦风将窗吹得晃来晃去,春似荡漾湖水。
陈啸之靠在门口吹着春风,漫不经心地说:“终于肯出来了。”
沈昼叶气鼓鼓的:“还不是你。”
“我怎么了?”
沈昼叶:“你非要提白巧克力。”
“哦?”陈啸之散漫一笑,示意她过来点,“白巧克力怎么了?”
沈昼叶:“……”
“你老用这个嘲笑我,”沈昼叶气闷地朝他走了两步,“不就是……”
陈啸之看着她慢吞吞地说:“不就是你初三的时候给我熬排骨玉米汤的时候往里放了白巧克力?”
“…………”
沈昼叶毫无愧意:“都过去十年了,你还记仇。”
陈啸之随口说:“高汤的颜色真的不是靠加白巧克力熬出来的。”
沈昼叶容不得半点揭短:“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她作势要走,陈啸之赶紧拽住了她的手腕,令她留在原地。
天高云淡,风穿过悠长走廊,吹起姑娘的头发与裙角。沈昼叶拨开发丝,眉目清朗,犹如属于春天的海棠。
“你真烦。”她说,低头看陈啸之的手,他正握着自己的手腕。
小竹马忽然没头没脑道:“那是我第一次吃到你做的东西。”
那句话一出,沈昼叶什么气都没了。
“……做得不好吃。”沈昼叶梗着的那股气劲散了,低声坦白。
陈啸之靠着墙,沉默了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跑去学做饭?”
沈昼叶:“……”
“你的厨艺居然是这么来的……”沈昼叶哭笑不得道,“我当时还以为你天赋异禀,学习之余还对做饭无师自通……”
陈啸之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突然开口:“天赋异禀也是真的。”
沈昼叶:“…………”
臭不要脸。
“但是,”陈啸之别扭地说:“你偶尔做做……也不是问题。我解决得掉。”
沈昼叶笑了起来。
他们在走廊里安静站着吹风,陈啸之无意识地揉着女孩子白皙柔和的手指,轻轻扣在手里,与她十指交缠。
陈啸之忽然开口说:“入职合同已经签了。”
沈昼叶一愣。
“八月入职,”陈啸之平和地说,“比起普通985待遇差了不少。”
沈昼叶想起了解博士后待遇时贵校人事招聘抠索的模样,至少比别处少30%都算好的,心虚地道:“……国内我们平台是最好的……”
“放心,”陈教授好玩地说,“——再少,养媳妇儿也够了。”
沈昼叶蹭一下,脸红成了个苹果。
陈啸之浑然不觉,又说:“可惜的就是拿不到这里的tenure……不过也没啥所谓,不差这点。”
沈昼叶一愣。
tenure,终身教授制。它顾名思义是一份持续终生的合同,合同效力之强可以说只有退休与死亡能终止这份教职——且聘任期间无视任何科研压力和指标,是几乎所有漂泊海外的科研人员的奋斗目标。它意味着科研自由,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将在这所学校有一席之地的「后盾」。
它极度稀少。
尤其是常青藤院校,他们每个学院的终身教授数额都是恒定不变的。除非一个老教授即将退休或离职,否则不会有任何名额的空缺。
陈啸之先前提过一次,说他可能会被推选为物理学院的本轮候选人,当时沈昼叶只当他的放弃终身是在说笑,毕竟终身教职唾手可得,断没有提前回国的道理。
“其实……”沈昼叶犹豫道,“你……晚两年回去也是可以……的。”
陈啸之闻言抬起头看她,忽而开朗一笑。
沈昼叶迷惑起来,无意识地揉了下脸:“……怎么……了吗?”
“终身教职填的是罗什舒亚尔教授退休的空缺,得熬两年,”陈啸之莞尔,“沈昼叶,我如果再多留两年,我倒是无所谓,你怎么办?”
沈昼叶:“……”
沈昼叶不希望陈啸之因为自己作出这样的妥协。
就像陈啸之坚信她身上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性一般,她也觉得陈啸之应该是无所不有的;他应当拥有一切。他生来是个强大坚韧的人,也就该这样强大到老。
而爱不是妥协,更不是折断对方身上蕴含的可能性,它应该是更为宏大的,更为温柔的——她想。它是天际伸展翱翔的双翼,是归家前夜的不灭灯火。
沈昼叶急切地争辩:“我可以——”
我可以等你,沈昼叶心里大声说。
不过是两年罢了。别说两年,三年四年,甚至十年二十年,这样的等待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小时候不懂那就是等待。我可以等,不过就是分隔两地——
“——可你会难过。”陈啸之打断了她。
女孩子霎时一愣。
“——沈昼叶,我想让你知道,”他嗓音微微颤抖着,对她说:“我十五岁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年让你站在……那个岔路口上。那年我还太小,不懂考虑你的感受……你是最后一个得知我要出国的……必然也是最难过的那个。”
沈昼叶抽了口气。
他们人生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谈起十年前的决裂。
“我爸妈可能会难过,但他们的人生与我的轨迹注定是不同的;”陈啸之道,“我的朋友们可能会失落,但朋友二字并不意味着我们共命运。”
“沈昼叶,只有你。”他声音沙哑:“也唯有你……”
——只有你,是那个我想人生共轭的。
是我想令两个命运纠缠,是我想让两个独立的生命紧密纠缠直至密不可分的;是我想度过漫长余生的,想白头偕老的,我命中注定的世界之树。
我的尤克德拉席尔。
凡世喧嚣,人间庸碌平凡。
可唯有你的光辉,是漫过山间的白雾。
陈啸之靠在墙上,望着女孩子黏在唇上的头发。
“所以,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前所未有地承诺道:
“——无论另一端天平上,是怎样的筹码。”
女孩子怔住了。
她鼻尖稍微一红,似乎不知怎么应对这种剖白,眼眶中泪水转了又转,又不愿哭,眼神飘忽别开,欲盖弥彰地望向远方。
“……好吧。”她小声道。
然后姑娘家拽着陈啸之的手,小小地摩挲他的指节,两个人肌肤贴在一处,温柔至极,却又像是过了电一般战栗,酥麻。
一片静谧,唯有天地间寂寥的长风。
沈昼叶没头没脑地说:“……以后我办公室要离你远一点。”
陈啸之眉峰一扬,示意她给出理由。
“……要距离才能产生美,”沈昼叶嘀咕道,“要不然你总来找我,我也总想找你……不如离远一点,还有点新鲜感。”
陈啸之嗤一笑,说:“那每天下班我去接你。”
“……也行。”沈昼叶认可。
“……”




梦里什么都有 第230节
沈昼叶又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陈啸之正在捏吧她的爪子,问:“为什么?”
“我们一起围着茶几做作业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呢,”沈昼叶小声说,“现在竟然在谈论我们要把办公室放在哪儿了……你敢信吗?一眨眼就过了这么多年。”
陈啸之笑了下:“人生天地之间,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沈昼叶立刻一拍手:“庄子的知北游!!你还教过我呢!”
陈教授笑了下,说:“是,亏你还记得。”
沈昼叶陷入对童年的追忆,陈啸之看着她,喉结动了动。
“——我们以后还会谈论很多东西。”他艰难道。
沈昼叶回过神,眼睛像会说话似的,温暖明亮地看着他。
“……我们会……谈论订婚,”他受鼓励般说,“会谈论同学的礼金,他们的婚丧嫁娶,……当然,还有我们的。”
沈昼叶灿烂地笑了起来。
“会谈婚纱,会谈三金,”他脸上浮现羞赧的神色。“会谈蜜月去哪里,邀请谁,我怎么和他们显……显摆;会谈小孩要去哪里上学,食堂的哪个口有了哪些新菜,谈工作……”
沈昼叶接话道:“会给小朋友辅导功课。”
“希望聪明一点,”陈教授忍俊不禁道:“像你就有点贪心了,至少像我吧。”
沈昼叶笑眯眯:“像你就不贪心了呀?”
陈啸之想了想,勉强道:“也是。”
“……我们会谈论老,谈论死亡。”沈昼叶说,“也会向着生命既定轨迹的终点去。你我都会老,也都会迎来自己的终点。”
陈啸之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但那不足为惧。”
沈昼叶和他想到了同一个人,眉眼弯弯地说:“没错,谁会害怕呀?”
“况且……”陈啸之望向远方辽阔的地平线,“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
沈昼叶笑着接过话茬,道:
“——我们还有要一起走的,漫长又漫长的一生。”
第145章 ·终 在那梦里,什么都……
-
春天是适合做梦的, 窗外花坠在枝头上,异国春色。
沈昼叶坐在阁楼窗前,钢笔悬空, 在面前日记本上协商一行娟秀小巧的字迹:
「亲爱的我, 展信佳。」
女孩沉吟片刻, 思考了下自己要写些什么,随后笔尖又一次轻轻落在纸上,树影婆娑,墨水在纸上如阳光洇开。
「昨晚我睡得很好。」
她揉了下眼睛,写道:「梦里, 我又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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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那不是他本人。」
沈昼叶蹬着她的自行车, 车筐里放着书和路边折的向日葵, 穿过雨后春天的原野。
车轮碾过湿软草壤, 湖面倒映着湛湛蓝天。
「爸爸是很吝惜入梦的,所以我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
我小时候希望他能来梦里看看我。但他总是很高冷, 从不露面, 久而久之我也不指望了,现在想来他大概是怕被我抓住,我不让他走吧。」
小自行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公路,远方出现土黄色高塔。
春风穿过骑车的女孩的裙摆,她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稍显心酸的笑容。
「但明明, 到了最后的最后,我的告别是很体面的。」
沈昼叶甩了甩头,将琐碎的念头甩出脑海。
日子一天天如流水一般过着,生活大抵如此——连孤山冒险的尽头都是夏尔的袋底洞;平淡时居多,这世上不存在永远的冒险, 岁月总会回归日常与平和。
可唯有平静的日子,才能令泥沙沉淀。
沈昼叶踩着自行车穿过田野,直奔图书馆而去。
自行车在图书馆前停定,周三自然科学书库的管理员是个瘦削的老人,饼饼不好相与,坐在桌前,戴一副金边眼镜,鼻梁歪歪的,看到沈昼叶,问:“来还书?”
沈昼叶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那老人为人挺孤僻,不少学生都怕他,对沈昼叶却蛮好说话。他将那堆形形色色的书接过来,条码一一扫过,例行公事般问这个来交换的博士生:“有什么进展吗?”
沈昼叶愣了下,摇了摇头,如实答道:“还在原来的地方。”
老人沉默片刻,道:“不是易事。”
沈昼叶温和地笑了笑。
“我去听过不少讲座,”老人与她闲谈:“总体感觉人文社科类的发现和自然科学类的发现截然相反,人文社科是需要岁月积淀的,大多数成果都由泰斗们提供,年轻人负责阅读、行走和积累,五十岁前都是在沉淀自我;而自然科学的领域,几乎所有的突破性的成果都出在发现者三十岁前。”
沈昼叶笑起来:“牛顿发明微积分时二十三岁。”
“经典力学那时候也不过三十岁左右,”老管理员随口道,“四十多岁的时候才集结成册了罢了。”
沈昼叶看着老人扫条形码:“宇称不守恒定律。”
“当时杨振宁和李政道也就三十几岁吧,”老人说,“两个人还在普林斯顿当研究员,傍晚时两人经常一同沿着特拉华的草坪散步,都年纪轻轻的,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
他想了想又道,“还有约翰·纳什……发现人生最重要的成果时,都是很年轻的。”
沈昼叶若有所思,嗯了一声。
“我后来想,”老管理员平和道,“和人文社科不同,自然科学的每一个突破都是一种对现有世界的反攻倒算——它的每一个突破都是叛逆的,不守旧规则的,甚至是推翻前人的。经典力学毁灭了亚里士多德,爱因斯坦在二十岁上清算了牛顿,而又被薛定谔与海森堡毁灭……”
老人停顿了一下:
“这是一股强盛的、能毁灭旧规则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是独属于青年人的。”
老管理员说。
沈昼叶道:“因为年轻的头脑仍空空荡荡,观点未成型,每一寸思想都可塑,每一分知识都可被质疑。”
老管理员点了点头,若有所指道:“只待灵感点燃。”
沈昼叶托起腮帮,望向窗外春色,喃喃道:“只待点燃啊……”
“先生,”女孩子若有所思地说,“我总觉得手里有一根线,非常细,我……它若隐若现,我无数次以为我要抓住它了,可它又……像水里的鱼,天地间的雾……滑不溜丢的,我——不,我和他……无论如何……”
那根线是镜中花,水中月。
“它不会这么轻易地到来。”老管理员平和地说。
沈昼叶迷茫道:“……可它会来吗?”
“我不知道,”老人随口道,“——但也没人知道。它神出鬼没的。”
沈昼叶笑了笑:“也是。”
“但,”
老人忽然道:“改变世界的灵感都出现在刹那间——严格来说,它永远出现在漫长积累、漫长的寂寞与自我怀疑后的刹那。硬要形容的话,就像下过倾盆暴雨后云层绽开一条缝,俄而阳光泼洒。”
“能点燃世界的火光来得突然……但你不会措手不及。”
沈昼叶茫然地问:“……我们尚且不知这个客人会不会来。”
“没错,我们不知道这个客人几点来,怎么来,来的时候带着怎样的结果,”老人平和地将书垒起来,“甚至连它有没有来的打算都不知道。”
他将新书递给沈昼叶,说:“——但我们扫榻相迎。”
沈昼叶浅淡笑笑,接过那一厚摞书,抱在怀里,和老先生道别,向门外明媚的、蒲公英盛开的春光走去。
-
那老先生说得太含蓄了。
沈昼叶想。
大多数自然科学领域的人一生其实都是在做同一个课题,如果去看这数百年间研究型教授的履历,会发现他们的博士毕业论文绵延了他们的一生,博士毕业后二三十年,也不过是在原先的论文基础上持续发掘。
而这已经是大多数自然科学研究者一生都难得一求的breakthrough。
光是求得这样的灵感,就已经穷尽了他们一生的力量。
——而「火光」这位客人,纵观整个人类史,到来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每次祂降临人间都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伴随着冲刷天地的风雨,足够整个人类耗费数个世纪来消化它的礼物,它是西西弗斯的巨石,是普罗米修斯在长夜里举起的炬火。
那是神话里的事物。
是凡人可遇不可求的,仅存在于幻想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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