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球酥
——她那天晚上睡得也挺熟的。陈啸之想。再睡一觉也行。
他甚至都无法用语言描述他看到暌违多年的睡颜时的苦痛与柔情。
然而沈昼叶小声拒绝道:
“……不用了。”
她想了想,忍下个哈欠,对陈啸之说:
“我不困。”
-
……
星河云雾散落长夜,一号公路沿着海边与红杉林连绵延展。
在车辆的嗡鸣声中,沈昼叶靠在车窗上,怔怔地发着呆。
沈昼叶恪守着学生和前女友双重的本分,可是头上的星空实在是太熟悉了,她总是忍不住想起他们的过去,想起那段如阳光般灿烂的过往。沈昼叶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是被禁锢在了岁月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夜里八点,陈啸之将她送到宿舍门口,十分平淡地与她说了再见。
“再见。”沈昼叶顺从地唤道:“——老师。”
……
沈小师姐游魂一般飘回了宿舍,张臻正歪在休息室里一边看剧一边吃薯片,生活大爆炸标志性的片头曲在休息室里回荡。
沈昼叶在张臻肩上一戳,游魂般地说:“臻臻。”
张臻:“有本启奏。”
沈昼叶又戳了戳她的肩膀,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严肃回答。我需要你的意见。”
张臻按了下暂停,讶然地抬起头看着沈昼叶。
“你如果有一个……女儿,”沈昼叶犹豫了一下,又笃定地说:“对——女儿。你当是非常亲密的妹妹也行。她没什么天分,但是老想着当世界第一小提琴手,满脑子都是拉小提琴。你会阻止她不?”
张臻抱着椅子背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沈昼叶道:“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开玩笑?”
沈昼叶微一思索,说:“……认真的。”
“非常认真。”沈昼叶挠了挠头:“如果告诉她她毫无天分,会非常受伤的那种。”
“多大了?”张臻毫不同情地说:“五六岁的话给多买点玩具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搞不好过三天就忘了小提琴是什么。十二三岁的话就给找个男朋友……都行。”
沈昼叶道:“……十五。这种状态能持续到二十岁的那种。”
张臻:“…………”
张臻沉默了许久,说:
“——那这种女儿,非常难办。“
沈昼叶点了点头。
“十五岁,”张臻摸着下巴说:“和成年人差别都不大,是很有主意的年纪了。”
沈昼叶说:“……是。但是是个很容易受伤的孩子,非常脆弱敏感。她受伤了很难痊愈,会很多年都念念难忘,何况又是那样长时间的梦。”
张臻困惑地说:“……你知道的,我觉得家长不应该插手孩子的大学志愿,但是你说的这种情况确实非常棘手。”
“……是。”
沈昼叶回答张臻的声音都有些发哑:
“我一直在……纠结,纠结了好几个月了。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我觉得不能拖下去了。”
“臻臻,”她忍着颤抖问:“如果是你的话,会拿这种孩子怎么办?”
第61章 加勒特背着一个大包,蹭蹭跑……
-
张臻想了很久, 终于回答道: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想办法制止她。”
沈昼叶问:“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对,不太好, ”张臻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问题是从哪里来的, 我也没听说过你有妹妹……但是, 如果你知道你的亲人会在四十九岁那年得癌症的话,你会提醒他去体检吗——叶叶你会吗?”
沈昼叶想了不到一秒,就说:“我会。”
“是啊。”张臻说:“这是同一件事。我不会束手旁观,因为那是一个人的人生。”
沈昼叶:“……”
“……是。”沈昼叶艰难地道:“……你说得对。”
张臻说:“想办法和孩子沟通一下吧。喜欢大提琴的话当个爱好就行了,没必要对自己有这么高的期待。”
沈昼叶艰难地点了点头,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然后干涩地问张臻:“吃点什么吗?”
张臻道:“冰箱里的芒果帮我切点, 谢了。”
沈昼叶嗯了一声, 走进漆黑的厨房中,拉开了这楼上共用的冰箱。
冰箱的灯光惨白, 落在了沈昼叶的身上, 冰箱的第三层属于苏格兰女孩的空间里两瓶廉价啤酒,还有两管以50ml离心管装着的、她摔碎的护肤品,冰箱二层则属于一个常年不回来的美国女生,她应该是在校外与男朋友同居,沈昼叶将她烂成一团的生菜拽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沈昼叶摸出她和张臻前几天去超市抱回来的芒果, 摸着黑,以刀片开果肉。
窗外吹着无尽的、缠绵的风。
沈昼叶看着如宇宙的夜色,自言自语道:“……你如果知道自己注定失败,会告诉过去的自己吗。”
“……”
她的声音非常小,像是绕过指尖的、超净台的对流风, 轻柔又凉薄,因此世间无人应答。
而实际上,这世上,该给出答案的人,也只有沈昼叶一人。
-
——你会告诉过去的那个,将这一切都放在心头上的自己吗?
2018年的沈昼叶坐在异国他乡的窗前,痛苦地看着窗外。她在玻璃的倒影里瞧见自己疲惫的眉眼,无人时会不自觉地皱起的、只能以手揉开的眉头,岁月没有改变她的相貌,却切切实实地在她的灵魂上留下了一条条的痕迹。
失去,无望的付出,失意,环环相扣的死结。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会告诉过去那个年轻锐利的自己吗?
……告诉她放弃会过得很轻松,告诉她现在就放下执念吧,我告诉你一条好走的路,我是真正的过来人。告诉年轻的自己,你将来要走的路,我其实已经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路上全都是我的血脚印,我在无数个夜晚里掉眼泪,绝望地仰望着不会回答我的夜空。
我已经见过那个对我的呐喊缄默如夜,沉寂似山的人间。
沈昼叶眼眶甚至都没有红,她无意识地在地上蹭了蹭脚后跟,拧开了自己的钢笔,以娟秀的字体,在信笺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致:十年后的我。」
她停顿了许久,然后写下了第二句话:
「……我希望我到现在为止的帮助没有出过错。」
那一刹那,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小小地道:叶叶,你这改变得太大了,如果出事怎么办?
梦里什么都有 第82节
沈昼叶摇了摇头,告诉那个声音:我只是打算给她提个醒而已,选择权还是在对方手里的,而且我至今没有看到因果的‘果’在哪。
平行世界,混乱的时间线。时空旅行定律。
那些在科幻小说里被扯烂了的时空游戏。
可是这一切,都是在没有任何实践的前提下,被作家们编出来的文学产物。
沈昼叶至今没有看到自己人生因这场‘通信’而产生的改变,连她妈妈胳膊上的伤痕都没有变得浅淡。而她并不会因为一些逐渐被当成共识的虚构产物,而放弃她下定了决心的事情。
她低下头,在长夜里,继续写那一封要夹进本子里的信——
「以下我所说的建议,你可以只当做参考。」
沈昼叶想了想,又继续书写了下去:
「第一,……」
-
……
第二天早晨,沈昼叶去办公室时,鸟雀在枝头啁啾鸣叫。
天空万里无云,她推开自己的办公室,将那一堆大部头朝自己的桌上一堆,跑到外面咖啡厅搞点咖啡提神。可是她刚点上自己的早晨咖啡,旁边就突然来了个人。
来的那个男人是个个子很高的华裔,年纪大约比沈昼叶还要大一点,看上去已经工作了许久,鼻梁戴着一架眼镜,外套搭在胳膊上,熟稔地对咖啡师要了一杯拿铁和一杯加双倍浓缩的美式。
沈昼叶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这个人特别熟悉。
沈昼叶:“……”
那个男人感应到沈昼叶的目光,也侧过头瞅了她——接着他也愣在了当场。
“……”这男的停顿了下,难以置信地道:“沈昼叶,还真是你?”
沈昼叶一愣,终于辨认出是谁,极其震惊地唤道:“……陆……陆学长?”
陆学长——陆之鸣,她初中时竞赛班的翘楚之一,陈啸之的表哥,在阳光中,见鬼一般看着她。
“还真……是你,”他表哥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尴尬至极地道:“好久不见小沈——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昼叶呆呆地道:“挺好的,读博呢。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早上没什么精神头,出来买杯咖啡……学长你也在这教……”
……和陈啸之一样,在这教书吗?
这句话沈昼叶在嘴边转了好几圈也没问出来,她心想这也太你妈刺激了,每次想起来都像经历一场磁暴步兵的洗礼,当年同期竞赛的人一个赛一个混的比我好,怎么最后只有我是苦博,日子怎么过啊。
陆之鸣窘迫地说:“不是,我来看……”
他犹豫了下,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今天来看我弟的。”
“……”
沈昼叶被尴尬击昏,心道果然,还能是什么原因啊,和陈啸之两人表兄弟见面罢辽——然后她抱着自己刚磨出来的双倍奶油香草拿铁和十年整没见的陆之鸣道别。
陆之鸣眼里涌动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也快被尴尬和震惊击溃,颤抖着和沈昼叶说了再见。
沈昼叶抱着咖啡落荒而逃,然而一推门的瞬间——她的尴尬到达了顶峰。
因为陈教授,恰好也在和她一起推同一扇门。
沈昼叶:“……”
施加在玻璃上的两个相反的作用力互相抵消,两个人都没推动。
“……”
你妈的为什么,这么恐怖的尴尬难道还要翻倍吗,我今早终于见到了前男友的表哥现在我居然还要在这里和前男友进行小门拉锯战?沈昼叶觉得这不行,立刻暴力地一拽拉手。
但是陈教授也往他的方向一拽——两股方向相反且n1
n2的力使门板门朝陈啸之的方向偏了下,然而效果并不显著,于是那玻璃门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啸之:“……”
陆之鸣说:“…………”
沈昼叶想起自己脑回路和陈啸之特别像,连开门时的动作思路都是一样的:先推再拉,拉不动再推。
在门前僵持丢不丢人啊!
我下一步的动作会是推门,沈昼叶想——陈啸之应该也是。
沈昼叶心中充满窒息,决心打破这一系列动作魔咒,刚要往自己的方向拽门——可正是那一瞬间,陈教授就十分烦躁地,砰地将玻璃门拽向了他自己的方向。
-
沈小师姐从小没干过半点重活,娇生惯养得手无缚鸡之力,陈教授却是个力气蛮大的狗男人,两个人都用力拽门的结果显而易见——
——抱着咖啡的沈小师姐趔趄一下,措手不及地,狠狠摔在了地上。
“……啊!”
沈昼叶惨叫一声。
“…………”
“干嘛?”陈啸之怒道:“在一边等着会不会?”
沈昼叶买的咖啡全洒了,晕头涨脑,又被陈啸之对着一顿尅,简直怀疑人生。咖啡馆里还有不少来吃早饭的学生与老师,甚至还有十年没见过面的陆之鸣学长,其中陈啸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就好像在打量一个傻逼。
咖啡师甚至连咖啡都不磨了。
明明骚乱是两个人造成的,可是大家都在看摔跤的人。
摔了跤的沈昼叶:“……”
陈啸之看了一下周围,冷冷地说:“进来。”
沈昼叶抽噎一声:“不、不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这个咖啡厅了……从今天开始就把这个咖啡厅从我的地图上抠掉……我先回办、办办办公室……”
陈啸之语气冰冷如刀:“你傻逼吗?我让你进来。”
沈昼叶:“……”
陆之鸣道:“啸之你别这么凶……”
陈啸之冷飕飕地说:“你边儿坐着去。”
沈昼叶不知道陈啸之让自己进去干嘛,还把他哥骂一顿,但知道自己不能不听导师的话。她刚跟着在发脾气的边缘试探的的陈啸之走了两步,还没走到吧台前,就突然听见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
“april!”
那个声音阳光灿烂地道:“你来这里买咖啡,是因为你呆得地方离这里比较近吗?”
沈昼叶听了那声音一怔,一回头,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加勒特背着一个大包,蹭蹭跑到沈昼叶旁边,在灿烂的阳光中,对她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
“——我还以为到上课才能见你呢,”
这个天生多情的拉丁人笑着对她说。
第62章 陈啸之将粉笔一扔,极力忍……
-
“我还以为到上课才能见你呢。”
沈昼叶想起自己敷衍过去的五六七八个来自加勒特的来电, 尴尬地挠了挠头。
“……最近确实很忙,”沈昼叶十分无力地解释道:“……我昨天都不在这边,不过课我还是会去上。”
她倒是没有刻意躲着加勒特——只是不觉得自己有时时刻刻回复他的义务, 因此将加勒特给她发的短信都糊弄过去了而已。沈昼叶对这群拉丁人到处乱撩的能力有着清晰的认知——而且沈小师姐扪心自问, 不是很想与这个天生浪漫多情的民族陪玩。
沈昼叶从来不拿恋爱当必需品, 但更不会把它当做玩具。
如果加勒特只是想和她做朋友,沈昼叶也许会和他来往得更热络一些——但是他从一开始的态度就相当暧昧,几乎是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意思。
然后沈昼叶又笑了下,道:“不过这地方确实离我的办公室比较近。”
——回答了加勒特的所有问题,但还是保持了应有的距离。
然而加勒特却温和地笑了起来, 对沈昼叶说:“难怪你在这里吃早饭, 我很喜欢这里的三明治。你吃过饭了吗?”
沈昼叶心想我旁边还有个大活人呢, 加勒特这么搭话是不是不太合适——她刚想把陈啸之介绍过来, 至少当个短暂的挡箭牌,可是她一回过头, 却发现陈啸之已经走远了。
阳光如牛奶般泼在深红地砖上。
嘈杂的咖啡馆里, 陈啸之高大的身影站在收银台前,没有看向沈昼叶。他们中间隔着数道光,像是阳光隔离开的天堑。
沈昼叶:“……”
“我给你买杯咖啡吧。”加勒特温和地说:“april,你喜欢喝什么?”
“……,”沈昼叶怔怔地说:
“我今早买了香草拿铁,只不过全部碰洒了。”
-
沈昼叶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楚。
陈啸之确实已经离她远去了, 沈昼叶心里那个小小的声音说。
——而且在这地方度过的每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提醒她与陈啸之的距离。
和她同岁的、互为初恋的陈啸之在她曾经赤子般地爱过的领域大展鸿图,闪耀犹如一颗出现在太阳系的新恒星,而沈昼叶苍白地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他可能已经有了交往的对象, 可能已经结婚了,也可能像她国内实验室的师弟一样,早已有了孩子。
沈昼叶有点好笑地想起她师弟在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媳妇工作忙,他只得一边写一边奶孩子,甚至被迫将婴儿抱到办公室来。沈小师姐在午休时抱起小小的一团小奶娃,婴儿还没断奶,而她在鼻尖闻到一股轻微的奶臭味。
是,不知不觉到了这岁数。师弟都有孩子了。
未曾重逢时,沈昼叶总觉得陈啸之是静止的。
脑海中他的相貌停留在2009年的春天,总是个十五岁少年的模样。高而瘦,摸上去却十分结实,打球的时候会因为自己的一声“加油”而抢上去三步扣篮。扣上就会冲到她身边,用身体将她拢在阴影里,惬意地眯着眼睛,让小女朋友踮起脚尖儿。
总是那样。
——不踮我就拧你耳朵。少年陈啸之恶劣又亲昵地对她说。踮起来要做什么你知道吧?你这个矮子。
可是在重逢的那一刹那,薛定谔的盒子打开,十年切切实实地降临在了她的面前。叠加态被破除,波函数坍缩,鸿沟终于出现。
梦里什么都有 第83节
她爱过的男孩站在她过去所梦想的地方,年轻且一直气盛,仿佛从不曾被磋磨过。这人有女朋友了吗,结婚了吗?会不会已经生儿育女了?沈昼叶没有问过,但每次想起,都有种难言的酸胀。
可是这么多年的人生与磋蹂令她学会了无视这种酸胀的心——沈昼叶的人生已经有过许多酸胀难忍的时刻,她也曾在许多夜晚和白天,在熟悉的或是面目全非的世间想起陈啸之这个人。
——但是沈昼叶全挺了过来。
这甚至都不是个新奇的事儿。
……
“我朋友周六有个派对。”加勒特笑道:“音乐啊,饮料啊,还有一些很好吃的小点心——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人。你知道么,你应该和我一起去。april,你周六有时间吗?”
沈昼叶坐在他对面,阳光落进她软软的头发里,她想了想,十分困惑地说:“那天我白天应该是有事的。”
加勒特笑着以指尖在桌上一叩:“派对是在晚上,结束时间大概十一点左右,来参加的都是我的朋友,结束之后我会送你回去。”
他的邀请太周全了,沈昼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晚上的话我应该是没什么事做的……”
“不过你也太忙了。”加勒特笑道:“作为研究生而言,你们学物理的人都这么忙的吗?”
沈昼叶说:“不是学物理的,是博士都是这样。”
加勒特一愣,惊愕地说:“你是博士?”
沈昼叶笑道:“……博士生,还没有拿到学位,大概明年冬天毕业。怎么,不像吗?”
加勒特脸稍一红,无意识地捂了下脸道:“……你看上去太小了,我连你在读研究生这件事都有点冲击,没想到你博士都快毕业了。”
沈昼叶有点羞耻道:“……我有点显小。”
“可是你很厉害。”加勒特夸她:“你在课上的表现真的非常的令人印象深刻。”
加勒特说:“不过我确实是在读硕士。”
沈昼叶笑了下,腼腆地道:“谢谢。”
“所以我们就这么定下来了,”加勒特在阳光中看着沈昼叶,温柔地道:“——周六晚上我去接你。”
沈昼叶想了下,温和地点了点头。
“好。”她说。
她点了头的那一瞬间其实是有一点震惊的,究竟是什么让她说了这声‘好’?
——也许是心里那缕犹如渺茫海雾的酸痛,她想。
而她也确实不该回头了,更不该在原地踏步。就像她妈妈、魏莱和她的舍友说的那样。
然后紧接着沈昼叶就站了起来,去吧台旁拿做好的咖啡。
“我去拿吧。”沈昼叶莞尔道:“谢谢你请客。”
加勒特温和地说:“谢谢。”
沈昼叶跑到出餐的吧台旁,拿起了两杯写着他们的编号的饮料,可是在灿烂的阳光中,沈昼叶看到加勒特给她买的饮料旁边,还有一杯——加了双份奶油的香草拿铁。
那杯奶油几乎能溢出来的拿铁的杯身上,凝结着薄薄的水雾,就这么停留在了阳光之中。
-
……
「昼叶,我总觉得,你距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与她住了两年的博士室友搬离宿舍时——也就是今年的四月末——对沈昼叶说的一句话。
那时候她室友已经提交了退学申请——博士学位的要求并非普通的本科甚至硕士能够比拟的,退学对博士生来说,就像他们延期一样,是一件相当常见的事儿。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学位。
曾有人总结过,硕士学位好比导师告诉你远处有只兔子,你把兔子抓过来,就算毕业了。而博士学位是导师告诉你我想要一匹马,但是我不知道那匹马在哪里,现在我给你一根绳子,你去找吧——而你在找的过程中可能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一匹马,可能是头老虎或者恐龙。
因为硕士只是‘会了方法’就算满足了要求,毕业时证明‘我学会了方法’就可以。可是博士——博士研究生,在拿到世间最高的学位的时候,是要在世间留下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的。
这群饱受世人调侃甚至自己都在疯狂自黑的‘秃头怪’从来都不只是秃头而已。他们要拼尽全力地钻开人类迄今未知的领域,钻开已知与无知的壁垒,创造一条新的路——而他们在钻透的时候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件事能不能成功,我的血汗会不会是徒劳的。
这甚至不是读博最痛苦的地方。
最痛苦的地方在于同龄人大多已经干出了一番事业,可能已经世俗意义上地成功了,有车有房,女儿可能都能绕床跑——
可这群切切实实地奔三了的博士研究生,领着每个月一千五的国家补助,有突发情况得要去问父母要资助,做着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出结果的实验,等着不知何时才能来的期刊评审人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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