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球酥
小卖部里一切都花花绿绿的,摆在货架顶端的玩具是世界最后的宝藏,货架像是被恶龙看守的世间最后的金库,充满吸引力,五毛钱的辣条,一块钱的墨水,高贵的旺仔牛奶。
连最平凡的冬青叶都是无限的客观存在的叠加态,蕴含着无尽的可能性,是梦本身。
可是如今,沈昼叶再也不会去吃五毛钱的辣条,不会去捏地上的小蚂蚁,让蚂蚁在白纸上乱爬,也不会去玩过家家。
连她喝旺仔牛奶,也不觉得像小时候那样好喝了。
长大成人这件事,伴随着遗失、遗忘,终究磨灭掉了最初看待世界的感动。
从生命中消失的一切,应该也不会回来了吧。
外面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坐在客厅的沈昼叶撑着腮,琢磨着那两个孩子的未来——接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去看自己的数据。
下雨天有点儿多愁善感,沈昼叶心里犯着嘀咕,也不知这个天儿打算何时放晴。
下一秒,她微信咚地跳出一条消息。
陈啸之:「下午一起吃饭,别忘了。」
沈昼叶一愣,终于想起,今天是和陈啸之约好的——
……要和周院士,以及李磊,一起吃饭的日子。
-
沈昼叶别扭地看看手机屏幕,等了半天,没等来陈啸之的一句“宝宝”,他那头就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沈昼叶没等来“宝宝”俩字,只得屈尊纾贵地放下身段回复:“好的。要穿正式一点吗?”
陈啸之回得很快:“随便,穿好看点。”
“……”
这他妈哪叫谈恋爱啊……!!
简直就是学生会例会前会长布置任务,对话充满了浓浓的同僚气息,除了data就是analysis,别说甜甜蜜蜜的恋爱酸臭味儿了,人家公司同事估计都比我们看上去更近一点……
是我不配,沈昼叶屈辱地想。也不知道陈啸之这辈子叫过多少个人宝宝,到我这里就只有一次,说不定还是他叫漏了嘴。
“……”
看看自己,十年都不能令你忘怀。甚至现在都惦记着一声‘宝宝’。对一切都斤斤计较。
这样深的感情,你能接受这样的落差吗?
……
早分早好。
哪怕忘不了他——不,正是因为忘不了他,才更应该和他分手。
我的感情里不该有妥协的成分。
沈昼叶看着窗外灰蒙蒙的落雨,茫然地想。
-
天际闷雷滚过云端,院中月季花瓣落红满地。
红漆柱子后小笸箩里栖息着两三只小麻雀,胖滚滚的几小只,依偎着一枝自燕南剪来的荼蘼。
室内,沈昼叶蜷缩在奶奶的书堆里,一边整理数据,一边悄无声息地擦眼泪。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笑起来也像在哭,哭起来则令旁观者都觉肝肠寸断。沈昼叶想起自己小时候与陈啸之握住手的欢喜。他的手掌滚烫、干燥而熨帖,像是一个本来就属于她的人。
对啊,那个倔强得像松柏的姑娘擦着眼泪想。我那时候觉得,陈啸之是属于我的。
……她想起陈啸之的拥抱。
十年前看完《wall-e》的冰寒冬夜,陈啸之哑着嗓子说沈昼叶才是伊娃,然后紧紧抱着她,沈昼叶至今记得那怀抱像个火炉;十年后的如今,在印尼的那天,陈啸之几乎将她勒进骨血的拥抱,那拥抱像把锁。
陈啸之在车里逼她复合的那天,陈啸之的拥抱却像把刀,沈昼叶觉得喘不过气,又觉一股疼痛自骨髓里攀了上来。
早知道该亲亲他的,沈昼叶擦着眼泪想,现在再想亲他,好像已经晚了。
此去一别再无重逢之日,折柳相赠,春风玉门关。这次分手,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复合的机会了。
他们的年龄已经摆在了这里,伤害也摆在了这。沈昼叶跨不过那一道坎儿,就算有朝一日她的底线一退再退,看淡了陈啸之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那也会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了。
到了那时候,按陈啸之过去在instagram上展示的的尿性,他肯定有了下家。
说不定孩子都到了能打酱油的年纪。
那时候还有什么好谈的呢?终究是抱着过去过一辈子。
所以,这就是人生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沈昼叶一个人,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外面麻雀在笸箩上打滚,啁啾鸣叫,小鸟喙啄着生嫩的荼蘼花枝。屋里的沈昼叶连鼻尖儿都哭红了,她眼梢都哭得泛肿,像被血染红过的一样,眼泪却仍在一滴滴地朝外滚落。
像是要将什么融入血脉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中剜出去似的。
-
……
大雨倾盆而落,繁复枝叶之下,藤椅上淋满了灰黑的雨水。
下午四点时陈啸之发来微信,说过一个半小时去接她吃饭,沈昼叶看到微信后愣了一下,接着用手臂擦干净了眼泪。
既然是最后一次和他约会,总要有个道别的样子。
沈昼叶用力止住了泪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头发梳顺,又细致地化了点淡妆。她平时几乎从来不会搽脂抹粉,毕竟在学校没什么必要,而且更没有时间,但是其实沈昼叶很擅长妆点自己。
她用底妆遮住了自己红肿的眼角,尽力遮盖了下自己哭过的痕迹,又涂了颜色浅而鲜妍的口脂。
梦里什么都有 第148节
沈昼叶原来就生得漂亮,化妆之后更是像四月的花朵一般,光彩照人。
她抬起头,看见自己住的厢房书桌上摊着烫金的通信本。通信本厚厚的,里面夹满了这么长时间来她和小昼叶来往的所有书信,沈昼叶忍不住将本子翻了出来,将十五岁的她写来的信反复读。
‘……我爱他。’小昼叶在信件中说:‘……所以我不会放弃他的。’
沈昼叶看得又哭又笑,她将那些满含对陈啸之的爱意的信从头看到尾,发现那就是她——十五岁的,和二十五岁的。
「我爱他。」她们说。
「他是属于我的。」
那少年为我翻过墙,带着我走过大街小巷,我们看过玫瑰星云和猎户星座,看过昴星团,那天晚上风那样大,连冬夜最后一片月季花瓣都掉在了地上。他是属于我的星星、月亮和太阳。
……可是。「我他妈的学不会妥协。」她们说。
沈昼叶努力忍住不哭,然后去挑自己见陈啸之时要穿的衣服。
她毕竟是临时回国的,因此在国内剩的衣服不太多,几乎都得现穿现买。她想了下,找出那条魏莱送给她的那条水蓝裙子,在身上比量了下——那条裙子的确适合她,像是为她而生的一般。
魏莱送朋友这条裙子时,说:‘适合去穿着见最爱的人。’
也算是一语成谶了。
沈昼叶将裙子腰封束了起来,又将一头不太服帖的天然卷折腾利索,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令一头卷发整整齐齐、服服帖帖地地披在了脑后。
接着,沈昼叶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镜子里的姑娘家像朵花儿,令人想起春天梨花枝头;眼里有水光,可是目光坚定不移。
……就是哭得有点儿狠,怎么遮都遮不住鼻尖儿的红。
沈昼叶想办法揉了揉,发现还是遮不住,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世上完美的事,终究是少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
-
……
大雨倾盆,沈昼叶撑着雨伞,将奶奶家的门扉合上了。
胡同口歪脖老杨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树下停着一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通体漆黑的保时捷。陈啸之就站在车旁边儿,一身剪裁合体的昂贵西装,光衬衫就五位数,越发衬得肩宽腿长身材性感,骚得一批,犹如走高定的男模。
那骚包的人看向沈昼叶的方向,当即一顿。
沈小师姐懵懵地道:“我来了……?”
“……”
风雨如晦,陈啸之撑着伞,不太自然地问:“……你……你这是化妆了?”
他居然也能发现的。
沈昼叶温和地笑了笑,答道:“是啊。”
“……,”陈啸之接过沈昼叶的伞,给她开车门,沈昼叶那一瞬间发现陈啸之的耳朵有点儿红——像是在害羞。
雨水之中,他开车门的动作忽而一停。
沈昼叶:“……?”
“……你……”
陈啸之不自然地伸出沾满了雨的手,于沈昼叶鼻尖儿点了点,问道:“你鼻子怎么红了,是哭了么?”
沈昼叶努力遮掩:“我鼻尖红了吗?”
但是沈昼叶实在非常不擅长撒谎。
“……你为什么哭了?”陈啸之看着她,低声问:“谁欺负你了?嗯?”
沈昼叶没回答。
但是紧接着,下一秒陈啸之几乎就触电般移开了双眼,像是不敢再看沈昼叶第二眼似的。沈昼叶只看到他耳根颜色更红——然后还不待她细看,他就将车门打开了。
鼻尖儿红红的沈昼叶:“……谢谢。”
沈昼叶坐在了副驾驶上。
雨刮刮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前方雨雾晦暗,柏油马路笔直,通向钢筋水泥筑就的高耸都市。
陈啸之坐进车里头,将两把雨伞塞进后排,斗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这几天天气太差了,”陈啸之唠家常般道:“……不知道那俩人爱吃什么,但是我定的馆子是你爱吃的,去了之后想吃什么你随便点……”
沈昼叶抱着自己的小包,礼貌地点了点头。
陈啸之发动了汽车,心情颇为不错地道:“我这边暂且告一段落了,明天带你出去玩吧?想去哪你说,自驾游也行。”
沈昼叶笑了笑,温婉地说:“不用啦。”
“……”
陈啸之抿了下嘴唇,汽车发动机嗡鸣起来,他一拧钥匙,又声音沙哑地提议:“不想自驾游,想在市里转转也行,我跟你一起逛……”
“不用了。”沈昼叶婉拒。
“……”陈啸之只停顿了一瞬:“那你想去——”
“——这个先一停,我有话和你说。”沈昼叶声音温和,打断了他。
沉默在他们中间流淌了许久——直到陈啸之终于颤抖着,开了口。
“你讲。”他说。
沈昼叶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男人的手,似乎也在发抖。
他在不安?沈昼叶想,他会难过么?
……也许吧。
“我们……”
沈昼叶斟酌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对陈啸之开口道:
“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
第104章 还有数以千计的、经历过……
-
“我想了很久, 我们分手吧。”
外面暴雨倾盆,沈昼叶坐在副驾驶上说完这句话,抬头望向陈啸之。
沈昼叶清楚地知道自己眼圈儿正发着红——她心里都要碎光了, 那点春天的花儿被她连根拔净, 连一点都不剩。
可是, 人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另一半的。
——而且,人生除了春天的花、爱情之外,还有更多的远方。
“……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沈昼叶酸涩地小声道:“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是停留在原先的关系比较好,复合是我太莽撞了, 我们太难回到从前, 以后做朋友也好, 你如果看我不顺眼的话, 我也可以去换个导师。”
陈啸之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青筋凸起, 双目赤红地看向远方。
沈昼叶那一瞬间, 以为陈啸之也快垮了。
她竭力忍着哭腔,在暴雨敲击车顶之声中,对陈啸之说:“……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合适。我们都从原点走开得太远了。就算我想找你叙旧也不知从何叙起,怎么都觉得陌生。”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你想要的, ”沈昼叶嗓音里带着哭声与停顿,道:“我也拿不出来。”
“所以……”
沈昼叶顿了下,带着鼻腔说:“我——”
……我们分手吧。
陈啸之却忽然抬起了手,示意她别说了。
雨水贯穿天地,前路蒙蒙, 方向盘前的陈啸之平静中蕴含着颤意,道:
“……你是认真的?”
沈昼叶极力忍耐着声音中的酸涩,清晰地答道:“……是。”
“……”
那一刹那世间静谧,耳边唯余雨水落于车顶的、绵延不绝的敲击声。女孩子不再敢看陈啸之,别过头拼命忍住将夺眶而出的泪。
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陈啸之喘着粗气,无声地拧了下钥匙,汽车引擎发动,车灯映亮前路。
沈昼叶听见沉默的空间中,传来陈啸之细微却又粗重、近乎痛苦的喘息。
陈啸之和她一起,缄默不言,像一脉沉默的山岳。
……是默认了。
沈昼叶别开眼,只觉心里的石头终于坠下,心里空得发疼,眼眶发酸。
她望向窗外——万物不可见,唯有灰茫沉黯、风散不尽的雨雾,仿佛这世上不会再有放晴的那天,而那雾雨的尽头有一滴被倒映的泪水。
沈昼叶眨了下眼睛。
于是车窗中倒影的泪滚落了下去,啪地落在了沈昼叶如天空般蔚蓝的裙子上。
-
……
陈啸之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是沉默着目视着前方,驾车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头。
……像是个快垮了的人。
……
梦里什么都有 第149节
长街喧嚣,华灯初上,高耸路灯映着姹紫嫣红的霓虹与水洼,大雨倾泻其中。陈啸之所定的酒楼就是沈昼叶爱吃的那一口儿,却又迁就了周院士的习惯,定在了一家古朴的酒楼里。
陈啸之开车进去时门童礼貌地对他鞠了个躬,车在地库停稳——陈啸之头也不回地开了车门出去,将车门重重甩上了。
地库的灯穿过挡风玻璃,昏暗而阴沉。
沈昼叶不打算带着泪光去吃饭,坐在空荡的车中擦拭了下眼角——她哭过之后脸上不是很显红,只要擦干了眼泪珠儿,就没人能看出她放才掉过金豆子。
下一秒,副驾车门咔哒一开。
地库里,陈啸之扶着车门,声音沙哑地道:“……出来吧。”
“……”
沈昼叶:“……谢谢。”
然后她与陈啸之一起穿过灯光暗淡的地库,站在了电梯前。
陈啸之穿着相当正式,足弓分明的牛津鞋上闪着光,剪裁合体的衬衫卷起袖口,现出一截修长结实的小臂。
沈昼叶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半天冒出一句话:“……所以,我们是分了对吧?”
“……”
陈啸之沉默许久,终于近乎疯狂地动了下唇,对沈昼叶说:
“……嗯,分了。”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电梯叮咚一声到了b1,陈啸之胳膊伸展开,按住电梯门,无声地示意小前女友先进。
……
沈昼叶鼻尖儿发酸道:“说起来,我还没和周院士吃过饭呢。”
陈啸之站在她身边儿,保持着熟人的距离,嗓音沙哑地道:“周老师人挺好的,很随和,你普通吃饭就行了。”
“……不过,你今天让我来,”沈昼叶涩然地说:“……是要干嘛呀?”
“有事儿。”
“……噢!”
陈啸之沉默如山,过了会儿,又哑着嗓子道:“你一会儿别乱说话,别打圆场。”
沈昼叶揉了揉眼睛:“好呀。”
“……那,”沈昼叶过了会儿又呆呆地问:“……我回加州之后需要换……换外导吗?”
“随便。”陈啸之微微粗重道:“你对我的课题不感兴趣的话就换一个,感兴趣的话就不用走。”
“……挺感兴趣的。”
沈昼叶诚实地道。
陈啸之嗯了声,接着电梯叮地一响,到了他定的包间楼层。
沈昼叶呆呆愣愣,抬起头望向他,好像在问他是谁先走——女孩子的眼底清澈,像是个等待保护的、无法直面风雨的孩子,如她小时候如出一辙。
陈啸之那一瞬间感到痛苦已极。
是一种连灵魂骨肉都从心尖儿被剥离了出去的疼痛。
-
……
那是沈昼叶数个月来,头一回见到李磊。
他好像比之前更秃了点儿,也发了胖,显然是伙食不错,沈昼叶出于礼貌唤了声老师好——而李磊并不是会在外人前发作的人,这点面子还是会给她的,便也和沈昼叶寒暄了两句。
“裙子挺漂亮的。”李磊不冷不热地道:“挺久没见你的了,在加州怎么样?”
沈昼叶正要实事求是地回答他,陈啸之的声音却插了进来,平静地说:“挺好的。李老师您这个学生又勤劳又有天分,在我们课题组做得很不错。”
正准备找小碴儿的李磊干笑两声。
沈昼叶看向‘面向大门为尊’、‘向左尊东’的主客位上的周院士,惊讶地发现陈啸之还挺懂国内酒桌——周鸿钧老师今天精神不错,平和地看着在座的三个人,灯光柔暖地罩了下来,笼在老人的面容上。
陈啸之作陪,与他们聊科研,聊回来后的待遇。
沈昼叶在一边夹菜吃,并不太参与他们的讨论,周院士偶尔应和陈啸之一两句,然后服务员上了酒。
“周老师,”李磊哈哈笑着问道:“您喝点儿红的还是喝点儿白的?红白都有,陈教授请客——陈教授什么人啊,大手笔,花钱办点儿不带心疼的,老师您看,可都是好东西。”
周鸿钧老师并不看,温和地笑道:“我年纪大了,什么没喝过,早就馋这个了。小沈,年轻人,你喝吗?”
沈昼叶一愣:“其实我挺想一醉方休的……但是今天就算了,我也不喝。”
国内请客办事吃饭,大头永远落在酒水上,哪怕上最好的娃娃鱼最好的河海湖鲜,四个人也很难吃出三万块的账单——但是要开酒瓶子的话,别说三万,十几二十都是能开出来的。
沈昼叶不懂看牌子,但总归认得飞天茅台的大白瓶——她隐约记得现在茅台涨价涨的不像话,连带着股都在天上飞着。
所以陈啸之果然还是有钱……
……李磊这种人,给他喝二锅头都嫌浪费。沈昼叶腹诽。
于是陈啸之签了单子,和李磊酒杯一碰,喝起了酒。
然后沈昼叶发现陈啸之好像一个酒缸。
他特别他妈的能喝,喝了之后还面不改色,简直是想把李磊朝死里灌,偏偏他还带着个温温和和、令人如沐春风的笑。
“这杯您可得跟,”陈啸之笑着,面上连丁点红色儿都没,劝李磊:“您不喝这个,可是真不够意思了啊。”
李磊:“哪能哪能,陈教授面子能不给吗?”
李磊馋酒,将酒杯喝完,倒着一扣。
“……陈教授年少有为……”
“当不起……”
沈昼叶也不说话,隔着饭桌看着陈啸之拉李磊喝酒,觥筹交错宴饮不止——她自个则和周鸿钧老师坐在一处,安安静静从碗里夹菜吃。沈昼叶越看他俩越烦躁,心想回头被李磊坑了别来找我哭。
他们是来专程喝酒的?沈昼叶忽然觉得奇怪,可是这地方有周院士,还有我,一个身体欠佳的老人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两个人显然不会在这个场合动杯——而且周院士才应该是这次吃饭的主体。
这饭局,不应该是来聊天吹水顺便吃饭,增进合作对象感情的吗?
沈昼叶:“……”
沈昼叶看不懂。
她懂得的人情世故实在有限,对饭局所知也不多,只得扭头看向周院士——周院士却也不恼,笑盈盈地夹虾吃,又给沈昼叶推荐这家的醉虾。
“挺好吃的,”白发苍苍的周院士笑着说:“在美国可吃不到这样的虾,小沈,多吃点儿。”
-
……
包间里金碧辉煌,桌上一排酒瓶。
陈啸之一斤白酒喝了下去,居然半点儿不虚。
这青年明显酒量不错,醉意不重,只是脸上泛了点儿红,这青年一手给李磊斟酒,将他的酒盅满上——动作娴熟而自然,按老人家们的话说,就是“有眼力见儿”。
李磊却已醉得不轻,脸都涨成了猪肝的红色,近乎酒精中毒。
“李老师,我再敬您一杯。”
陈啸之几乎是个疯子,还在灌他。
“李老师,”他吐息中都是酒气,将酒一端,对李磊说:“老师,您组里出了这么多成果,不只有周老师的照拂,更重要的还是您自己的努力,这杯下去您事业节节高升,万事如意。”
李磊喘着粗气道:“喝——这可喝不动了——”
“这不就是水吗——?”陈啸之拖着长音,似笑非笑地勾着眼看向李磊:“您喝不下去的话我陪您喝,您半杯我一杯,咱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这是沈昼叶头一次看从小清醒得几乎与佛陀无二的陈啸之喝酒,但若要说得更细致些,不如说这是沈昼叶头回见陈啸之灌人。
——简直,他妈的,是个疯逼。
陈啸之拿玻璃杯满白酒,酒杯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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