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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什么都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球酥
周院士道:“……他还说,你是那种眼里有火的人。”
“……”
“我说我们领域不同,”老人说:“你让你学生跟了我,等于是转了行。怀昌说没关系,先跟你做一两年,你寻个机会把她送出去,给她找个好的导师。”
沈昼叶声音都带上了鼻音:“……周老师……”
“可我这么多年,”周鸿钧道:“对组里的关心太少了。”
然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微微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当我想起怀昌的托孤时,已经过了许多年。我询问过,你在组里的成绩只能算出色,距离怀昌所说的出类拔萃,有着相当的距离。”
沈昼叶坐在凳子上,想起自己过世的恩师,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滚。
“先别哭。”周老师揉了揉眼眶,抽了两张纸巾,将剩下的一整包心相印丢给面前年轻的女孩儿,声音嘶哑苍老:“……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也许是我耽误了你,这终究不是你最想做的领域。”
“我让你去斯坦福csc,还让你在博二转行。其实我也怀疑过这么做的正确性——以至于你跟我说你想退学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声。”
泪水吧嗒掉在女孩的裙子上,将布料洇湿。
沈昼叶道:“老师,我现在很好,您不要觉得愧疚……”
“对不起。”老人重复道。
沈昼叶听到那句话,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老师……”
“——这都不是你该经历的。”老人痛苦地说:
“这全都源于我身为老师的失职,源于我疏忽了故人的托付……是我愧对我和怀昌多年的情谊,和年少时的共识。”
夕阳温暖,沈昼叶坐在老师的办公室里,泣不成声。
沈昼叶一边哭一边道:“老师您别道歉了……这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您道歉……”
“……我只希望我所导致的一切,”周鸿钧沙哑道:“不曾影响你对科学的向往。”
-
沈昼叶满脸的泪水,酸软地揪住胸前的衣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老人。
她唇齿发抖,擦了擦泪水,小声道:“老师,您其实没有必要……对我们道歉的,您也是受害者啊。”
周鸿钧老师微微一笑,说:“哭什么哭,你们年轻人被欺负的时候不哭,有人为你们着急了才开始哭,都是什么毛病。”
“您真的对我们很好了,”沈昼叶泪水不住地往外涌,发抖道:“……真的很好了。包括在我低落的时候想来拉我一把,包括我师弟师妹的事情——只是我们以前从来不敢耽误您的时间,对您不够了解。”
老头子一愣,问:“为什么不敢耽误?”
沈昼叶哽哽咽咽地擦着眼泪:“您……您太忙了,身体也不好……”
老人眼圈泛红,看着年轻的女孩,笑了下:“……你说的可能是对的,这些年我到处跑,身上的事务一长串,肯定没法儿像早年一样对学生们事必躬亲。”
“可是,”老人怅然道:“无论我在什么地位,我终究是个科研工作者。”
沈昼叶哭得脸都红了,抬头看向他。
“……小沈,”周鸿钧老师问:“你知道科研是什么吗?”
沈昼叶抽噎着道:“科研是为、为了认识客观事物的内在本质和运行规律而……进行的调查研究和实验。”
周鸿钧声音温和:“你自然辩证法学得不错,差不多都背对了,可是书上没有告诉你们的是——”
沈昼叶看向老人,老人坐在如黄金般的光中。
“——科学和科学研究,是人类的传承。”
沈昼叶怔住了。
“我们从普罗米修斯的火焰中走来。”老人道。
“人类的祖先曾茹毛饮血,”他说:“到千百年后的城邦,阿基米德高呼着尤里卡冲出澡堂,黑暗的中世纪伽利略死于真理的柴火,达芬奇被指控偷盗尸体——直到思想启蒙的火花迸开,学者们如雨后春笋般萌发,科学这一概念被归纳,从巫术中剥离。”
“从一无所有的年代,”周鸿钧院士手指在他桌上的小摆件上敲了敲,“到我们当前的这一刻——疟疾和青蒿素,精密的集成电路与元件,引力场方程特异解,我们拥有了无数过去看来不可思议的东西——我们将来还会拥有更多。”
沈昼叶:“……呜。”
“一个阿基米德,”老人问:“一个伽利略,一个达芬奇。”
沈昼叶眼眶里全是泪,怔怔地望向周鸿钧院士。
“一个爱因斯坦。”周鸿钧道:“一个理查德·费曼,一个卡尔·史瓦西,往近了说,朱棣文、杨振宁、屠呦呦,乃至一个我——你问包括我在内的无论哪一个人,他们仅凭自己,能走到如今的地步么?”
不能。
必须要有被写进课本的铅字,必须要有前人的文献,他们才能行至他们所在的那一步。
沈昼叶哭着摇摇头。
“直至今日,我们所拥有的一切科学,一切研究……”
老人对年轻人沉声道:
“——无一不是站立在前人的肩膀上前行。”
“科学的本质,就是人类一代代的传承。”
“我们谁都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下一代,告诉我们的传承者,而年轻人终究要接过我们手中燃亮的炬火,接过千万万博士们、学者们费尽心思突破的混沌,突破它,向前去。”
“……然后世界就会一点点变化起来。”
沈昼叶用力擦掉眼泪,望向面前的老师,夕阳西下,周鸿钧眼里明亮炽热,像是燃烧着一把她所见过的火。
“小沈。”他说。
“——你,陈博士,你的师弟师妹们,你们就是下一代。”
年迈衰老的周鸿钧院士看着面前的年少鲜嫩的博士生,仿佛在看着她身后的所有人,重复道:“——你们就是过去的我和怀昌。”
“你们,终会变成我们。”
“——这才是科研。”
他停顿了许久,道:
“所以我不希望你放弃。”
-
千百年来的探索者。不在人世的亿万幽灵。
孱弱至极的百年生命,贯穿万年的传承与从不熄灭的火炬,这一切构成了生活,是知识本身。
-
…………
……





梦里什么都有 第162节
“都拿走吧。”
周鸿钧老师忍俊不禁道:“小沈,全打包带走,我医生不让我和我老伴儿吃这种猪油点心。”
沈昼叶抽抽噎噎,啃着周老师的办公室零食小桃片儿,十分克己守礼地说:“不、不能拿。”
“拿着吧,”周院士都要笑死了:“我可真没想到我说一半儿你就哭了,回去吃点甜的开心开心啊,可别说老师在办公室里欺负你。”
沈昼叶到现在都喘不匀气儿,捏着小桃片,抽抽着道:“呜、呜老师你真好,我该早点来找你的。”
“那谁让你不找的?”老头儿一乐:“跟你一聊天儿,我还真懂了,为什么怀昌乐意收你。”
沈昼叶头上,缓慢地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吃东西喜庆,”周鸿钧老师笑道:“零食赶紧拿着吧,我老同学前几天从上海来给我带的,还有沈大成呢。”
沈昼叶听见‘沈大成’三个字儿,眼睛登时一亮。
“拿着。”老师说。
沈昼叶立即:“谢谢老师!”
“小陈不还在等你?”周鸿钧笑道:“去找他吧,老师不耽误你时间了,零嘴儿给小陈分点儿。”
办公室零食终结者还哭得眼眶红红的,想起沈大成鲜肉月饼小青团又很开心,表情一时十分纠结——她大导师余光一瞥,噗嗤笑出了声。
沈昼叶:“老师你别笑。”
“行,行——”周鸿钧笑得喘不过气:“记得把小陈勾回国啊,争气点。别让人才跑隔壁学校去了。”
沈昼叶抱起那一整盒零食,用力擦了擦眼睛,倔强道:“那还用说,他敢吗他?”
53届老北大赞道:“好学生!”
温热的阳光洒满房间,老人满头白发。
沈昼叶抱着一大盒沈大成拉开门,外面的空气清新自然地涌了进来,浑然不似房中的霉味儿,木板上剥落的漆还有些划手,水磨石地冒着凉意。
沈昼叶:“……”
“老师,”沈昼叶怔怔地开口道:“您一直不搬办公室,是因为慈老师吗?”
周院士在桌后,微微一顿。
“……这不好说。”
“不过,”周鸿钧将老花镜架在鼻梁上,低声道:“……小沈。”
沈昼叶一愣:“唔?”
“怀昌对你有着很高的期待。”
周鸿钧看着那个年轻女孩,在万千夕阳中推了下眼镜,低声重复。
“——我的挚友,一直对你寄予厚望。”
-
……
楼下月季如云朵般累累地挂在枝头。
夕阳如玫瑰般倾泻,沈昼叶抱着一大盒周老师塞的沈大成在老楼下等着,手机上陈啸之说他很快就到。
沈昼叶等了半天都等无聊了,忍不住拿出手机开始玩2048,远处传来下课的学生喧嚣的吼声,过了会儿连学生的吼声都没了,估计是全部冲进了食堂。
沈昼叶:“……”
沈昼叶玩2048玩到了通关,陈啸之还是没来,于是沈小师姐终于很无聊地挂了个梯子,登上了自己阔别五年的instagram。
“……”
确实许多人都不更新了,看上去死水一片,沈昼叶抱着零食盒子往台阶上一坐,找到和自己互相关注的、停更在2015年元旦的陈啸之的账号,点了进去。
-
沈小师姐面色平和,还笑盈盈的,手指往左一划,看到屏幕上霓虹灯迷乱的夜店照片,数了下陈啸之发在ins的照片里,与他坐在同一个卡座里的外国女孩。
真要说的话,陈教授其实也不过就是花了十分钟——
——可是就是这十分钟的功夫,他家小女朋友就眼神温暖地看着这位青年才俊公开在她面前的、恨不得拼起来的照片儿,望着手机屏幕,温温柔柔、几乎能掐出水儿地笑了起来。
——骚东西。
第112章 那应是陈啸之睽违已久……
-
夕阳万里, 远处车门啪的一声。
沈昼叶:“……”
沈昼叶抬起头,向那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金红夕阳裹挟在陈啸之的身上, 他穿着相当正式, 剪裁合体的细条纹衬衫配西装裤, 显得肩宽腰窄,不知是打算去做什么,但是他站在光中,整个人都像在燃烧一般。
他将车门一锁,迎着夕阳, 朝沈昼叶的方向匆匆奔来。
哎呀, 还挺帅的, 沈小师姐眼睛一眯, 心想:骚东西。
“刚刚有点事儿,”陈啸之抹了下唇角的伤口, 简短地解释道:“去了你奶奶家一趟, 等了多久?”
沈昼叶眯起眼睛审视他:“你去我奶奶家干嘛?”
陈啸之问:“今天你奶奶不是叫咱们一起过去吃饭吗?”
沈昼叶谈话谈忘了这件事,陈啸之一提才终于想了起来,当即一愣:“噢。”
陈啸之熟稔地接过沈昼叶手里的、装满零食的大盒子,示意她起来上车,又道:“我开车和老太太一起去买的菜,然后给她打了会儿下手, 来晚了点儿。”
接着陈啸之体贴地给沈昼叶开了车门,姑娘家朝里坐去。那一瞬间光落在她水泽的眼梢。
“……”
陈啸之心疼地问:“你怎么像哭过?”
沈昼叶眼角含水,看了他一眼,说:“我和老师聊天倒苦水倒哭了。”
然后沈昼叶又很凶地道:“你穿这么骚是打算出去勾引谁?”
接着沈昼叶砰地将车门一关,将陈啸之隔绝在外。
陈啸之在外头完全不知自己和穿得骚有什么关系, 更不知道自己打算勾引谁,真要说的话勾引沈昼叶这个铁憨憨还差不多——可他却又觉得发脾气的铁憨憨十分可爱,既想把她抱在怀里蹭蹭小脸儿,又想吻她。
夕阳落在他们身上,陈啸之将抱着的盒子放在车后座,将盒子盖儿一掀,见里头都是一堆点心,问道:“怎么吃的这么多?哪来的?”
沈昼叶满脑子都是陈啸之的insta:三十七个女的,这还只数到2014年三月呢——她努力按捺着想把骚东西鲨了的心,悍然怼他:“又不是你给我买的,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陈啸之浓黑的眉毛立即一挑:“我不能管?”
姓沈的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把这个杠抬回来,都愣住了,脑袋上缓慢地冒出个问号。
陈啸之眼睛一眯:“我饿着你过?”
沈昼叶一愣:“这和饿着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这些沈大成是周老师送我……”
陈啸之:“我他妈就知道,沈昼叶你绝了。”
沈昼叶:“……?”
“你办公室师弟师妹一直和我讲,”陈啸之道:“说你沈昼叶是办公室零食杀手,嘴里闲不住,他们喂你喂了可多了,你还容易饿,他们都在办公室囤零食以备不时之需。”
沈昼叶一急:“我没……”
“他们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陈啸之拧了下车钥匙,嫌弃地说:“现在我信了。”
沈小师姐呆呆的:“……你什么意思,可是这和师弟师妹有……”
“你连周院士的都能抢。”陈啸之说。
沈昼叶:“……”
这是给的!
沈昼叶想掐死陈啸之——但是有口难辩。
陈啸之道:“别仗着你可爱就蹭这个吃蹭那个吃,不知道你这个零食杀手的名头怎么混出来的,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知道没有?”
沈昼叶:“我哪里晓……“
然后他不等沈昼叶说完,就很坏地用力一掐女孩子的脸蛋儿,脾气很坏地重复道:“——知道没有?”
沈昼叶都被掐懵了:“我没……”
“你没有什么你没有,沈昼叶你抱了多大一个盒子出来你没数吗?”
陈啸之怼回去,极其不爽道:
“不许抢你老师的零食。要什么给你男人说,你男人给你买。”
沈昼叶:“……”
沈昼叶忽然想起小昼叶吃他的喝他的无赖样子,可是陈啸之也真是幼稚。
然后陈啸之看着小青梅,眉头紧紧地皱着,仿佛想说什么话——夕阳落在他的成熟刚硬的侧面上,陈啸之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成年人了。
这位成年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
他还真能忍,怪不得能缄默二十年,期间一个字都不说。
沈昼叶心里有个温温柔柔的小声音说。
“你知道你昨晚和我说了什么吗?”沈昼叶在如火夕阳中问他。
汽车发动机嗡鸣起来,陈啸之迎着夕阳,不太爽利、甚至很凶地说:“我吹了多少瓶酒你忘了吗?我哪能记得这个,无怪乎是满嘴跑火车呗。”
沈昼叶眨眨眼睛,又问:“忘了?”
陈啸之开着车,声音冷酷至极:“忘了。”
沈昼叶别开脸,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她看着远去的熟悉景色——她小时候、甚至长大了之后,都在这里度过。
这里的一草一木。儿时记忆的荒野。两个孩子在岁月悠长、荒草丛生的年月之中跑过的小路。辽阔如幻境、充满奇迹的、雕梁画栋的古旧城邦。




梦里什么都有 第163节
陈啸之那厢静默许久,忽而尴尬地开口问道:“所以……我到底说了什么?”
沈昼叶笑着将脑袋抵在窗户玻璃上:
“你猜呀。”
然后她在柔暖的阳光里,合上了眼睛。
-
……
沈昼叶到家后才发现,那顿饭是奶奶和陈啸之一同准备的。
——也难怪陈啸之来得那样晚。
桌上沈奶奶的书也被清理干净了:在沈昼叶和老师谈心的间隙,陈啸之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帮忙将老人的书架打理得利利索索,还将院子里不少沈昼叶和老太太都搬不动的断枝残木搬走,堆在了墙角,把院子收拾利索,更从家中带了两个亲手做的菜过来——简直二十四孝到了某种程度。
沈昼叶:“……”
像个小媳妇。
沈奶奶期间很礼貌地问了些关于他个人的事情,陈啸之及其礼貌地一一作答,展示出了“年少有为”、“青年才俊”应有的风貌,期间甚至还惦记着给沈昼叶布了菜。
沈奶奶对陈啸之赞不绝口。
“你故意讨好我家老太太。”沈昼叶在沈奶奶去泡茶的间隙,压低了声音谴责他:“你平时对我都没那么好。”
伟岸的陈教授神情冷漠:“你放屁。”
沈昼叶:“???”
沈昼叶这就想掐死他:“你今天必须死在我手……”
沈昼叶还没说完呢,沈奶奶就端着泡了君山银针的茶壶回来,那一瞬间陈教授夹起一个他亲手做的绿茶饼,biu一声塞进了沈昼叶嘴里。
咬着绿茶饼的沈昼叶:“……”
“多吃点。”灯光温暖明亮,面前的陈教授道貌岸然:“里面加了点儿甜糯米。”
然后他凑到沈昼叶耳边,揶揄道:“我就是在故意讨好她,别在你奶奶面前说脏话。”
沈昼叶看了眼被陈啸之收买的老太太,含泪吞下饼子,心里想着你今日必死。
可是好像说了好几次了,沈昼叶在心里想,却没有付诸实施过。
……可能还是舍不得。
-
那顿饭的氛围算得上和乐融融。
饭后天黑得透透的,沈昼叶收拾了碗筷,穿过院子端去厨房泡上,陈啸之则留着和老人下棋聊书——沈昼叶很烦陈啸之的一点就是他国学底子相当扎实,按沈昼叶的想法,严密的抽象思维和文字能力是不可兼得的,这也是她高中时能接受自己的语文次次考87的原因。
但是陈啸之就不是。
他这人脑子上贴着‘全能’二字,别说四书五经这种(沈昼叶读都读不明白的)基础款,连冷僻的各种集说和什么鉴什么录都能侃点儿。
沈奶奶退休后总想找个后辈侃侃,开个国学小灶,无奈爱孙基因突变,是个纯种理工憨憨,读完醉翁亭记就记得一个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还很想较真环滁皆山也的琅琊风化程度——根本聊不来,三句话之内就想将小爱孙踢出房门。
如今却遇上了另一个能听懂、能跟得上的年轻后辈。
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老太太和善的声音:“……魏晋士人的骄矜和豪放……”
“……小陈,庾信笔有江山气,文骄云雨神……”
……
初秋夜里,蝈蝈在水泥都市中长鸣,星辰与探照灯一同燃亮夜空。
陈啸之和沈奶奶的声音缥缈而暗淡,漆黑的庭院里,沈小师姐抱着砂锅和洗碗抹布去水龙头处,庭下如积水空明,漆黑树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
沈昼叶将砂锅往地上一放,搬了个小板凳,在锅里接满了水。
「水为什么是这样流的?」
一个模糊的、成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沈昼叶套上橡胶手套,长夜星月之光落在她的身上。
……
「……因为这世间万物由一个个的小颗粒组成,」那声音渺小地传来:「这些小颗粒排列组成的方式决定了你所见到的东西的形态——你面前的水,你吃饭用的碗,窗外的花草,我家叶叶的幼儿园,甚至你脚下的地球也是,无一不遵循着这一万物之理。」
小女孩的声音稚嫩而青涩:「连你我也是吗?」
「是的,连你我也是。」
他说:「把爸爸拆到不能拆开为止的话,爸爸其实和你面前的水也没有分别,你面前的所有东西看似杂乱无序,其实内里却是秩序本身,我们遵循着宇宙的铁律,却又生产出无尽的可能性。」
生于美国的小昼叶呆呆地问:「possibility?」
——可能性?
那中年人蹲下身,在缤纷的世间,对小女儿笑了笑,说:「nope——infinity。」
——不,是无穷尽。
……
早已成年的小女儿坐在庭院里,听着屋里琅琅的读书声,用一块小抹布擦拭小碗。
夜风温暖,吹过她的衣角。
沈昼叶忽而想起自己再也没收到任何一封来自过去的信——自从那梦境般的时空消散后,她再也无法通过那个本子寄出任何一封信,更没有了任何一点来自过去的消息。
另一个我过得好么?小昼叶的时空如今如何了呢,她会走一个怎样的人生轨迹?会迷茫吗?会难过么?会和她的陈啸之分手吗?
——她会成为怎样的成年人呢?
沈昼叶擦着碗发呆,水声潺潺,长风穿过院中葡萄藤蔓。
通信的通道从此是关闭了么?
沈昼叶不明白。
她仔细回想,发觉这场通信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变化——只是沈昼叶提前救下了自己险些自杀的母亲——这其实不算个很大的变动,因为沈妈妈那时也是被救了回来,只是发现得早多了。
……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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