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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长生千叶
祁律说:“二百人?”
周八师一共两万五千人,这是全部加起来,洛师能动用的兵力绝对远远不足这么多人。遥想汉武帝时期,人口和生产力已经大大提升,宫中能动用的军队也才一千多人,若想夺权举大事,靠的便是这一千多人的力量。
如今的人口远远低于汉代,宫中虽仆役很多,但是军兵加起来不足一千人,若公孙子都能拿出二百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也勉强能争一争。
哪知道公孙子都说:“二十。”
祁律:“……”我……
祁律险些一口脏话喷在公孙子都那张俊美到惨绝人寰的脸上,二十人!还没有宫中的膳夫人数多呢。
祁律叹了口气,越发的觉得上了贼船,如今倒是好了,郑伯的军队已经开到了洛师的大门口,他们是带着武装来的,还装扮成了送亲,而准备接手郑军,伙同篡位的,竟然是洛师的第一把手,这么算记下来,简直便是前路漫漫,荆棘丛生,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祁律只觉头疼不已,麻烦,当真是麻烦极了,但左思右想,历史上明晃晃的写着太子林即位,倘或站错了队,那便不仅仅是麻烦了。
公孙子都给祭牙盖好被子,祭牙自始至终都没醒过,还咂咂嘴巴,搂住了公孙子都的手臂,把头枕在他手臂上,睡得异常香甜,嘴里叨念着:“唔——好喝!再来三……三大豆,傻狗……休得抢我奶茶……公、公孙阏我撕烂……烂你这张俊脸……”
祁律眼皮一跳,没成想祭牙做梦还挺全面。公孙子都则是挑了挑眉,把手臂小心的抽回来,说:“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进洛师,据我所知,太宰黑肩会亲自迎接送亲队伍,到时候必然还要劳心劳力,少庶子也早些安寝罢。”
说罢,公孙子都长身而起,理了一下自己的袖袍,施施然走出了少庶子的营帐。
公孙子都离开,祁律是睡不着的,倒不是担心二十人的问题,而是担心小土狗。
从方才开始,便不见了小土狗,也不知道狗儿子跑到哪里去顽耍了,这么晚也不知回来。素日里小土狗十分有灵性,祁律但凡说话,他仿佛都能听懂似的,别人家的狗是不吃饭找不到影子,祁律家的狗是无时不刻的粘着祁律。
今日倒好,无踪无影。
祁律的专属狗儿子,此时此刻,还留在洛师的王城之中。
不是太子林鲁莽,而是他真的不能再等,听说王子狐要僭越篡位之后,心中十分担心自己的两位师傅,生怕王子狐对师傅下毒手,因此才冒着如此危险,背着祁律偷偷溜进宫中。
他仗着自己对宫中的地形十分熟悉,而且这年头的宫廷,远没有古装电视剧里看到的森严,并不是一步十个侍卫那么夸张,春秋时期,因为宫中守卫并不森然,还经常会出现死士刺杀,或者大臣一拳打死国君的荒唐事情。
入夜之后,一切静悄悄的,小土狗翻越千难万险,终于进入了代表周天子尊贵的太室,然,让他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公孙子都口中的第三方势力,竟然是……
他心中担心不已的太子太傅——黑肩。
小土狗震惊的看着月光之下的太宰黑肩,黑肩的面容没有变,还是太子林记忆之中的那般温柔。
太子林清晰的记得,黑肩师傅身量素来羸弱,一到季节变天便会害了伤寒,但偏偏太宰黑肩就是有一个习惯,喜欢站在窗前吹风。黑肩曾言,站在窗前的感觉甚好,从一个狭窄的地方,能望向宽阔的地方,让他想到很多,心有感叹,每每太宰黑肩凭窗而立的时候,似乎都在思索着甚么。





春秋小吏 第23节
太子林总想,师傅有很多要思索的事情,毕竟这个大周的重担都落在两位师傅的肩上,总有担心不完的烦心事儿。
但他从未想过,这一次,师傅凭窗而立,心中却想着怎么杀死自己……
小土狗一脸的不可置信,眼中震惊和震怒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睁得浑圆,“吱呀——”他一时不甚,竟撞到了太室的殿门,发出一声轻响。
“谁!?竖子出来!”王子狐非常谨慎,立刻大喝,提着长剑直接冲将出来,太宰黑肩也跟着步出。小土狗实在太小,跑起来踉踉跄跄,根本没来得及跑出去,便被那二人发现了。
王子狐瞪着小土狗,说:“怎么有一只野狗?!”
太宰黑肩则是睥睨了一眼小土狗,眼神冰冷,声音也平淡的说:“不过是一只野狗,也值得王子如此一惊一乍?”
王子狐冷哼一声,将剑收起来,根本没将太子林当做一回事,说:“即位临近,我这心中总不能安稳。”
相对比王子狐的毛躁,太宰黑肩平静的很,仿佛篡位并不是甚么天大的事情,还稍微打了一个哈欠,用黑色的袖袍挡住,说:“时辰晚了,王子也早些燕歇罢,黑肩告退。”
他说的很恭敬,但动作并不怎么恭敬,稍微拱了一下手,转身便离开了太室,施施然拖着象征太宰权威的黑色袍摆,悠闲的步出太室,跫音款款,渐行渐远。
小土狗呲着浑身的毛,呲着一根短短的小尾巴,不可置信的瞪着太宰黑肩离开的背影,若不是亲眼所见,不,若不是从大周的太子变成了一只毫不起眼的小土狗,他必不可能亲眼所见这世态炎凉……
王子狐等太宰黑肩走了,回头恶狠狠的盯着榻上的年轻人,冷哼一声,一甩袖跑,也转身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朝着小土狗踢下一脚,啐着:“脏狗,滚开!”
“汪汪!!”小土狗立刻狗叫起来,露出尖尖的小“獠牙”,只可惜他是一只小土狗,个头不大,完全没有威胁,长的也其貌不扬,就仿佛一只小野狗,王子狐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抬步也走了。
轰——
太室的殿门关闭,一时间只剩下了小土狗。
还有……
还有太室南面榻上,那静静仰躺的年轻男子。
小土狗收回目光,立刻撒开丫子,快速冲到软榻跟前,立刻一蹦,四腿并用,倒着小爪子,快速爬上榻去。
果然,平躺在榻上之人,何其眼熟,年纪大抵二十岁左右,甚至不到二十岁。他双手合十,搭在身前,一双凌厉的剑眉,双眼紧闭,高挺的鼻梁下,一双嘴唇透露着惨白发紫的衰败之色,整个人面色苍白,已经不见了往日里的英挺,毫无生气的沉睡着。
那是太子林,是他本身的身体!
小土狗立刻着急了,呼扇着小耳朵,围着自己的身体绕来绕去,绕来绕去,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非常微弱,几乎没有什么进气,完全只靠一口气吊着,嘴唇发紫,脸色不正常,肯定是中毒的迹象。
因着太子林最了解自己,他平日里身体很健朗,太子林喜欢习武,每日晨起和燕歇都有习武的习惯,无关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从未间断,每年腊祭狩猎,太子林必然是狩到猎物最多的那个,身子一直很好,再加上他年轻,怎么可能突然一病不起,只有一个可能性,那便是中毒!
太子林的膳食都有专门的人验毒,按理来说,如果有人下毒,太子林一定会发觉,但唯独有一个人下毒十分便宜,以往太子林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只小土狗,如今他明白了。
是太宰黑肩。
除了黑肩,谁能如此便宜的给太子下毒?
“嗷呜……嗷呜——”
小土狗围着年轻男子的身体绕来绕去,用小爪子使劲扒拉着年轻男子,复又用小脑袋去拱年轻男子,年轻男子的手臂很松散,没有力气,“吧嗒”一声,从身前滑落下来,落在榻牙子上,除此之外,男子一点子反应也没有。
“嗷呜!汪汪!”小土狗似乎不想放弃,好像一只小牛犊子,干脆一蹦,弹跳起来,直接跳到年轻男子的胸口上,破罐子破摔,使劲踩,使劲蹦。
年轻男子被小土狗踩得歪歪扭扭,倘或明天伺候的寺人一进来,看到年轻男子这个模样,恐怕会以为是“诈尸”了呢。
小土狗踩了七八脚,“咳!”一瞬间,躺在榻上的年轻男子竟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咳嗽声,与此同时,小土狗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要变回去了……
小土狗兴奋的紧紧闭住大眼睛,一双狗耳朵竖起来,尖尖的,险些变成了狼耳朵,小尾巴也绷得笔直笔直,等待着自己重新成为太子林的那一刹那。
然。
小土狗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很久很久,小耳朵歪了歪,似乎在试探,然后缓慢睁开一只眼睛,眯着一只眼睛,一点点去瞥软榻。
轰隆——
小土狗脑袋里瞬间炸开了锅,年轻男子还躺在榻上,而自己还是一只小土狗,他不死心的抬起小爪子,使劲挥了挥,又挥了挥,“嘭!”一不小心还打到了自己的小脑袋,疼的他“嗷呜——”叫了一声,可可怜怜,别提多委屈了。
怎么回事儿?寡人还没有变回去?
小土狗奇怪的看着自己的爪子,方才明明感觉天旋地转,而且自己的身体咳嗽了一声,哪知道下一刻就归为平静,难道是……
踩得不够狠?
小土狗“嗷呜!”奶吠了一声,立刻扑上去,对着自己的身体又是使劲踩踩踩。但是无论小土狗怎么踩,太子林的身体只发出了一声咳嗽,之后便是一片平静,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小土狗累的精疲力尽,踩了一晚上,恐怕要把自己的身体踩成内伤,年轻男子干净整洁的里衣被踩的七零八落,衣服上都是小狗爪印,一块黑一块灰,衣带子被踩开了,露出男子大片的胸肌,与年轻的面相不同,太子林因为喜欢习武,身材颇好,若是放在现代,这个年纪恐怕还是个高中生或者大学生,而太子林却已经是一个拥有八块腹肌的武将储君了。
太子林流畅的腹肌上,不只是小爪印子,还青了几块,很显然,小土狗对自己是下得去狠手的。
眼看着天都快亮了,若是再不离开,宫中守卫森严起来,小土狗便很难离开了,他再三思量,又看了几眼自己的躯壳,最后一狠心,调头从太室爬出去,一路颠颠颠的跑着,往洛师郊外的军营而去。
祁律找了小土狗整整一夜,足足一夜,一夜都没合眼,祭牙睡得倒是香甜了,祁律一刻也没睡下。
眼看着天边发亮,祁律这具身子虽与自己原貌长得一模一样,但身子骨羸弱了很多,一晚上不睡,还不停的寻找小土狗,只觉有些头晕目眩,恨不能直接坐在地上。
虽只是一只小土狗,而且还是祭牙搪塞赏赐给祁律的,但祁律来到这个纷乱的年代,小土狗是他第一个“家人”,平日里小土狗又听话,又“贤惠”,不闹不吵的,还颇有灵性,祁律发现自己已然不舍得离开小土狗了。
哪知道这狗儿子,竟来了一个离家出走,一夜没有消息。
天边慢慢亮了起来,祁律站在空旷的营地空场上,看着慢慢升起的日出,阳光抛洒在他的眼睛上,一瞬间眩晕的感觉席卷而上,身体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嗷呜!”就在这时候,一个黑乎乎的小炮弹“嗖!”从斜地里钻出来,动作非常迅捷,一下抵住将要摔倒的祁律。
祁律的眩晕感很快散去,还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突然被人顶住,回头一看,原是小土狗!
那个祁律找了整整一晚上的小土狗。
小土狗灰头土脸的,蹭的满身是土,不知道去哪里打滚儿了,祁律哪知道,他家狗儿子去王宫打滚儿了,各种钻狗洞,犄角旮旯没有不钻的,毕竟要掩人耳目,又横穿王宫和洛师,跑了很久才跑回来,不变灰狗子才新鲜了。
小土狗刚跑回来,便看到祁律身子一晃,仿佛秋天的叶子,险些摔在地上,他心里着急,此时又不是人形,却还是冲过去,奋力用小脑袋抵住祁律,没让他摔在地上。
小土狗黑溜溜的眼眸里都是担心之色,眼巴巴的看着祁律,仿佛在问他如何不舒服?
祁律乍一看到小土狗,心里瞬间涌起一股庆幸,幸亏狗儿子没丢,也不嫌弃小土狗脏,立刻将小土狗抱起来,说:“儿子,你跑哪里去浪了?爸爸找了你一晚上。”
小土狗心中一阵激荡,仿佛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这一夜他想了很多,自打出生一来,太子林便没有想这么多过,他从未心思过人心有多么险恶,无论大父如何告诉他人心险恶,太子林始终不能明白,因为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亲切的叔叔,便是温和的师傅,再没有甚么坏人。
而如今,一切都随着大父的过世,灰飞烟灭,每一个人都撕下了自己的面具,亲人不再是亲人,师傅不再是师傅,而和他没有任何干系的祁律,却顶着疲惫的身子找了自己一晚上。
小土狗一时间心里充满了感慨,心想着,倘或寡人能变回去,闯过此劫难,寡人一定真心待你,对天盟誓,不改此……
志。
就在小土狗心中感叹之时,祁律仿佛变脸一样,“唰!”温柔一收,沉了下来,吊起脸子,说:“胆子大了,夜不归宿了?你才多大便出去浪?”
祁律说着,“啪啪啪!”三声,直接捞起无比尊贵的小土狗,照着小土狗灰扑扑的小屁股,不轻不重的打了三下。
虽然的确是打屁股,不过祁律这个做爹的,实在下不去狠手,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小土狗被打了也不疼,但着实一懵,随即快速的倒着四只小短腿,尾巴翘着,耳朵竖着,“嗷呜嗷呜”的奶吠。
太子林:祁律!你胆敢……胆敢打寡人的……的……
太子林是个文化人,“的”了半天,臀部愣是没说出口,因着实在太丢人了,这辈子的脸面儿,一次性全都丢了出去。
小土狗吱哇大叫,天也亮了,把香甜睡了一夜的祭牙都给吵醒了,祭牙揉着眼睛走出来,便看到祁律正在家暴打儿子,虽不知因什么事儿,祭牙却是幸灾乐祸的,谁让傻狗子平日和自己抢吃抢喝,还像是看贼一样总是盯着自己,稍微靠近祁律一点子,小土狗便跟疯了一样狂吠。
祭牙一边看热闹,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奇怪的喃喃自语,“咦?我这衣带子,甚么时候系的如此好看了?”
祁律:“……”
祁律听到祭牙说话,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端倪,不过纯粹想太多,祭牙只是感叹了一句,还觉得自己心灵手巧,揉着眼睛便去洗漱了。
众人准备妥当,一会子便要进入洛师王城,因为是郑国送亲的队伍,所以太宰黑肩和掌管周八师的虢公忌父会亲自来到城门迎接。
公孙子都从幕府营帐出来,翻身潇洒的跨上马背,一眼便看到了祁律。祁律正在上马,日常和马匹较劲,他这一路完全没有习惯骑马,每日上马必然会蹦上少则三四次,多则七八次。
公孙子都摇摇头,策马走过去,一把将祁律熟门熟路的提上马背。祁律总觉得,公孙子都是在提一只小鸡仔,这是对自己活脱脱赤裸裸的侮辱!
公孙子都并不是专程来帮助祁律上马的,而是低声对祁律说:“一会儿见到太宰黑肩,便宜行事,切勿露出马脚。”
祁律抱着小土狗坐在马背上,小土狗已经被祁律洗干净了,从灰扑扑的小狗子,又变成了一只“英俊”的小奶狗,听到公孙子都和祁律说什么“太宰黑肩”,立刻眯了眯黑溜溜的狗眼。
祁律点头说:“大行人放心,律有分寸。”
二人正在说“见不得人”的悄悄话,毕竟公孙子都虽然贵为大行人,又是郑伯寤生的族弟,但这个大行的队伍中,他信得过的人,只有祁律外加二十亲随,自然要小心谨慎。
祭牙翻身上马,一抬头就看到公孙子都凑到祁律面前,不知两个人说什么,“腻腻歪歪”,好生肉麻!
祭牙立刻纵马挤过去,还故意撞了公孙子都肩膀子一下,不过公孙子都穿着黑甲,而且身材高大,为人又警戒,突然有人撞过来,立刻在马背上稳住下盘。
“啊呀!”祭牙大喊一声,他撞在公孙子都的肩膀上,没有把公孙子都撞出个好歹,反而自己身子一歪,“咕咚!”一声,竟然直接掉下了马背,摔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公孙子都稍微愣了一下,回头一看,没成想竟是祭牙在搞小动作,祭牙摔在地上,恐怕真的摔疼了,不雅的揉着自己的臀部。
祁律吃了一惊,赶忙说:“弟亲,没事罢?”
祭牙实在自作孽不可活,说出原委实在忒丢人,为了在祁律面前赚足面子,立刻说:“没、没事……嘶!一点子事儿也没有!好、好得很!”
他一面说,一面龇牙咧嘴,公孙子都被祭牙逗笑了,微微俯下身来,对跌在马下的祭牙伸出手来,没什么诚意的说:“少庶子没有摔坏罢,要不要叫医官来医看医看?”
祭牙见他笑起来的俊脸,气不打一出来,也不叫他拉,从地上蹦起来,很顺手打了公孙子都的手,“哼”了一声,昂着下巴,高傲的翻身上马。这一翻上马背,“嘶!”疼的登时跳起来,又怕丢了面子,暗暗的“嘶嘶”好几声,灰头土脸的往前催马走了。
祁律摇摇头,看着活宝吉祥物一样的祭牙,心想我家便宜儿子小白和他“二锅锅”都不会如此活宝,祭小君子最多三岁半,不能再多了。不得不说,郑伯寤生竟然将那么重要的信物移书交给祭牙贴身保管,若非公孙子都有眼线埋藏在祭家,任是谁也不会相信的罢?只这一点,祁律便佩服郑伯。
郑国送亲的队伍粼粼的开入洛师城门,天官太宰黑肩与虢公亲自迎接至城门之下。
祁律终于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周公黑肩!
说起周公,很多人都会觉得周公肯定是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总是抚着胡须,满口之乎者也之人。其实祁律也是这么认为的,没成想这个手眼通天的太宰大人,年纪看起来三十有余,虽不算年轻小伙儿,看上去也没什么少年感,完全褪去了青涩,但对于一个政客来说,他太年轻了。
周公黑肩乃是周公旦第九世孙,世出名门,世袭周公这一公爵爵位,天生高人一等,偏偏黑肩自己还作劲儿,一举爬上了太宰这一职位,周平王临终托孤,便将太子林托孤给了太宰黑肩与虢公忌父。
太宰一身黑色官袍,衬托着瓷白的皮肤,身材纤细高挑,相对比起祭仲那个笑面虎,太宰黑肩这个人看起来更温柔,甚至透露着一股政客不该有的柔弱,祭仲还是个虎,而黑肩看起来大抵像是个温柔又高洁的仙鹤。
无错,这温柔又高洁,看起来无害到了极致的仙鹤,却是个不折不扣,野心勃勃,杀人于无形的毒蛇!
太宰黑肩没有任何周公的官架子,眼看着车队进入洛师城门,他从高大的黑马之上立刻翻身垮下来,挥退了身边相扶的从者,亲自提着衣袍向前,迎接到城门口,拱手说:“郑国大行人与郑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公孙子都也从马背上下来,与太宰黑肩作礼,公孙子都是晚辈,太宰黑肩是长辈,公孙子都的举止十分恭敬,看不出一点子要与太宰黑肩为敌的样子,两个政客见面,那虚伪又虚荣的笑脸,一个比一个俊美,好一副天下太平,诸侯和睦,天子昌盛的场面儿啊!
祁律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说起“黑肩”这两个字,古人起名十分古怪,很喜欢用黑这个字,很多历史名人都叫黑什么。例如大名鼎鼎的周公黑肩,还有卫国国君的弟弟卫子叔名唤黑背,楚共王的儿子叫做黑肱。更有甚者,赫赫有名的晋成公,也就是春秋五霸的老二晋文公之子,竟然叫做黑臀,用今天的话翻译起来就是……黑屁股。
其实古人起名也是有规矩的,黑肩黑背此类,大抵是肩膀上或者后背上有特殊的胎记,因此便用这个特点起名,古人认为胎记是天赐的,带有特殊的意义。
祁律抱着小土狗,因为他的官位不高,便站在队伍的后面,明显感觉到怀中的小土狗一动,微微颤抖起来,祁律起初还以为小土狗害怕这种人多的大场面,毕竟还是个小狗子,有些狗子便是怕生。
但仔细一看,小土狗好似并不是害怕,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没有了平日里的憨头憨脑,反而充斥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暴怒情绪,穿过人群,紧紧盯着与公孙子都虚以委蛇的太宰黑肩。
祁律有些奇怪,他竟从一只小狗子眼中,看到了风雨欲来的暴怒?恐怕是自个儿昨晚上找了狗儿子一夜,如今困顿的出现了幻觉罢?
同来迎接郑国队伍的,还有掌管周朝八师的虢公忌父,虢公一身黑甲加身,右手搭在宝剑之上,整个人威风凛凛,站在太宰黑肩旁边,足足比他高了许多,高大又威严,脸上充斥着正义凛然的气息。
虢公忌父对郑国队伍的态度并没有太宰黑肩那么热络,只是淡淡的拱手说:“郑国大行人。”
公孙子都礼数周全,笑着说:“虢公,子都有礼。”




春秋小吏 第24节
虢公忌父其实并非对郑国有什么成见,而是他对谁都这般,并不热络,也不结党营私。说他是太子党,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虢公并不是任何党派的人,他只忠心于大周,颇为死脑筋,太子林乃是周平王名正言顺的长孙储君,因此虢公便忠心于太子林。
虢公并不会因着郑国强大,便对郑国趋炎附势,也不会因着其他国家地皮子小,兵力弱,便企图侵犯别人的土地。这也是虢国为什么如此尊贵,却在春秋战国时期名不见经传的缘故之一。
众人见面儿之后,太宰黑肩笑的温柔说:“各位车马劳顿,请移步馆驿罢,黑肩亲自为诸位君子导路。”
他说着,一展黑色的袖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个动作公孙子都也做过。其实在这个年代很普通,因为男子的衣袍很宽大,尤其是袖袍,坐下来和站起来之前,如果你不展开袖袍理顺,很可能会摔一个大马趴栽在地上,那场面可就难堪了。
所以并非是这年代的男子做作,故意作秀。但这个展袖袍也是有学问的,便是看人下菜碟儿的事儿。这公孙子都俊美优雅,一展袖袍一股霸气扑面而来;这太宰黑肩斯文标志,展开袖袍的时候衬着他细细的腰身,连祁律这种对男人和女人都没什么兴趣的人,都觉得太宰黑肩长得着实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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