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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战利品(重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灰谷
第二日,果然中书省收到了好些奏本,奏闻昭信侯云祯一箭解困免灾,为国为民,请君上嘉奖褒扬,加官进爵。姬冰原翻了翻那些奏本,摞在一旁,看了下时间,又是午时了,便让丁岱又去学宫那儿,将云祯接了过来。
两人用了午膳,姬冰原才笑着问云祯:“听说你昨儿如天神降临,一箭救了上万百姓?”
云祯一怔笑道:“陛下哪里听来的,这般夸张,也就是凑巧遇到,只怕失火惊了百姓,引起践踏,正好箭在手边,就射了,也并没有上万那么多。”
姬冰原笑着道:“今儿奏本都是夸你的,你自己看看吧。”说完点了点桌上那叠奏本。
云祯拿来随手翻了几本,看了下落款那些上折子的人,赫然却都是前世那些弹劾自己与朱绛合籍成婚,荒诞不经,秽乱纲常的那些言官。
当年他年少气盛,任性上了奏,但真被弹劾的时候,看到那些言辞如刀如海,心中多少还是凛然生惧,要不是当初皇上一力护着,他当时未必能顶住那些弹劾。虽然最后并未得善终,什么纵情恣意情深如海都变成了笑话,但当初那每一个弹劾过自己的言官,他都牢牢记着。如今这一世,这些鸟人,岂有如此好心?
他冷笑了声:“拉倒吧,这不是夸我,竟是害我呢,陛下千万莫理他们,我寸功未立就承了爵,书也没读完,也并没有那什么忧国忧民的心,不过是偶然撞上了,适逢其会,随手为之罢了。”
姬冰原眉毛一抬,眼角已带上了笑容:“怎的如此谦虚?朕正想着给你再加一级禄米,再给你下个旨意褒扬一番。”
云祯摆了摆手:“皇上千万别,这是捧杀,我不要。”
姬冰原料不到云祯这样坦荡,几乎失笑,怎有人敢在君主跟前说捧杀二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若是姬冰原当真有着捧杀的心,云祯这话几乎是诛心之言了,姬冰原早就知道外边有流言,说自己待云祯好,是为了纵他捧他养废了他只为收兵权,他虽不屑不惧流言,却没想到云祯竟是一点不曾猜疑君上。
这孩子,竟像是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
姬冰原有些怜惜,吉祥儿纯挚天真,不谙世情,却偏偏有着小动物一般的直觉知道避开危险,他乾纲独断,执政多年,刚才看到这些奏章,岂有不知这些言官捧杀的心?叫云祯看,只是想教他一番道理,没想到全然没用上,他全然就没想过什么嘉奖进爵,更没觉得这是多值得夸奖的事。
他统御六宇,臣子们个个看着也是披肝沥胆,赴汤蹈火的忠臣,但哪位心里不想着伴君如伴虎、天高难问,纷纷留着后路,一心防着他惧着他?天子无私无偏,这原也是天子要的效果。
但这孩子居然信他。
他心里百感交集,将那些奏本放了回去,缓缓道:“你能看到这是捧杀,朕心甚慰。”
“屈老太傅昨日连夜进宫,只为了护住你,怕你少年成名,被人哄得上了高处,功不配位,反受其害,但若是朕不奖赏你,又怕你心生怨言。”
“如今看来,倒是朕和屈老太傅,都轻看了你的心性。”
云祯愕然抬头,脸上涨红连耳根都红透了:“陛下……过誉了,老太傅也……”他一时期期艾艾,竟然被皇上这难得的夸奖激动了——他哪里是什么心性好,他不过是重活过了,知道这些言官们都是什么鸟人罢了,哪里当得起皇上这般夸赞。
姬冰原忍不住又想笑,不想要加官进爵,却被自己这样一句夸奖打动了?他想了下,不得不承认屈太傅的确才是为云祯长远打算,世事无常,云祯手里,还是得有兵。
姬冰原按了按桌角,看眼前孩子细皮嫩肉的,又有些心疼,他想起云祯手里那一掌的弓茧,知道孩子未必不能吃苦,是自己舍不得罢了。还是没养过孩子,说起来都知道孩子宠溺便是害了他,但轮到眼前,却是舍不得吃苦。
姬冰原长叹了一声,整理了下心绪,温声道:“你身子骨弱,大病初愈,且先在上书房读书,等天气好一些……”他停了下,不由觉得天热不好,但是若是拖到天寒,那更辛苦,实在委决不下,只得含糊道:“就让你去九门带带兵,熟悉下防务。”
云祯坐直了身子,眼睛亮了:“真的?太好了!”
姬冰原越发觉得头疼,他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可以自己先看看想去哪儿。”得找个靠谱的人陪着他照应他才好,高信吗?太糙,不放心……姬冰原不过数息,已在脑海里过了数个人名,却竟无一人可堪托付。
云祯不知姬冰原这一番百般思量,只喜滋滋道:“臣府上也养了好些护卫,也很可以用,到时候容臣也带上,好好历练一番。”
第20章 绿萼
云侯爷一箭免灾的事,最后只以宫里厚厚赏了不少金银了了。
仍有言官不知深浅,朝堂上公然奏报,为云侯爷请功。
姬冰原神色不辨喜怒,只是缓缓道:“朕前日问过昭信侯,立此大功,可要什么封赏,他只说朝中爵位,论功行赏,他才领了父爵,这一点微末功劳,尚不能报君上对云氏的恩眷,不敢论功。朕看昭信侯年纪虽幼,见事倒是比朝中不少臣工们明白许多。”
“云侯爷尚未及冠,也未领差使,朝中诸公,就忙着做出这样一番趋炎附势的心急样子来,难道诸位不知德不配位,功不当其禄,能不当其官,是什么下场吗?”
那出班奏事的言官已跪了下来,汗透重衣。
姬冰原心下早已大怒,面上却仍然丝毫不露,只道:“朕知道诸位臣工,惯于袖翻乾坤,什么架桥拨火,祸引东墙,这些事做来轻轻松松,但长公主为国为民,忠君报国,身后只留下这一子,朕少不得看顾一二,诸君只看在幼子失祜,茕茕孑立的份上,做事且摸摸良心罢!”
这话就极重了,左右丞相连忙出列,带领百官大礼跪拜,请君上息怒。
姬冰原却只是站起来一言不发拂袖入内。
不多时里头传出旨意,给事中刘迁立身不正,朋比为奸,包藏祸心,欺君罔上,即令解职返乡,永不叙用。
御前侍卫们上前将那颓然的言官褫夺衣冠,驱逐出殿,群臣们面面相觑,今上一贯肃穆端庄,一言九鼎,极少喜怒形于色,是个明君。罢免言官这事,他是从来未做过的,如今这第一遭罢免言官,却偏偏为着进言封赏这样的小事,罢官解职也就算了,甚至还扣上了欺君罔上,朋比为奸这样的罪名。
三朝后诸位臣子们低声的议论纷纷着,左右丞相回了中书省,右相刘高云低声问左相方中平:“方相以为如何?君上今日是否有些过激了,这封赏一事,觉得不妥,驳回或是留中再议便是了,如何当朝降罪,留下这罢免言官的话柄来?”
方中平笑了下:“陛下这是恼人拿着云侯爷做幌子,挑唆他不学好,这是杀鸡给猴看,省得那些人又拿云侯爷来做文章。”
刘高云这下以为得了真意:“所以,之前流言猜陛下猜忌昭信侯,想要压制收权是真的了?”
方中平看了眼刘高云,实在觉得与这样笨人同在中书府,实在有些烦恼,只得细细道:“刘相再仔细想想吧,皇上若是要收权猜忌,正该高高捧起昭信侯,昭信侯年轻,这德不配位几年,浮躁不成气候,自然也就散了。如今这般小心爱护,甚至为了他杀鸡骇猴,雷霆震怒,截断那起子小人再拿云侯爷做文章,正才是圣眷隆重,用心良苦啊。你只看着,到时候昭信侯必然是要历练栽培,多半是军中。”
方中平又笑了下:“我看这朝中是有聪明人,揣摩君上心思,逢迎君上,这却是想错了皇上。我们这位皇上,这些年来我冷眼看着,竟是光明正大,不好那等阴私权术的。这等立身不正的言官,罢免得好!陛下骂得很对!”
刘高云满目迷茫,方中平却颇觉跟了圣主,也不理他,自去处理政事去不提。
这边昭信侯府,云祯却不知道朝上因为他起了这么大风波,因着春闱将近,翰林们不少都去出题,全都,今日学里轮值翰林不足,便又放了一日假。
云祯闲在家里,写了几页大字,十分不耐,他本就不爱习字,便是这一世,他愿意苦练弓箭,却仍然没有耐心在这些诗书上,想来他完全继承了他母亲在这方面的体质,毫无天赋。
他扔了笔,转头看到令狐翊站在一侧发呆,挥手招呼他过来:“明儿我有个策论的作业,字不多,你帮我写一下,我出去散散心。”
令狐翊一怔,走了过来,云祯起身出去,也没叫人伺候,只看外边春光明媚,和风柔软,拂面吹来直教人浑身懒洋洋的,越发觉得自己做得对,有神童在,自己何苦来哉,立时将那些作业扔到脑后头,十分心宽地赏花起来。
侯爷的花园里自然是好的,虽然定襄长公主生前并不如何爱花,但花匠自然会打理好给他,杏花、梨花、李花、海棠、桃花,全都热热闹闹地开了,蜜蜂飞得到处都是,空中细碎花瓣犹如雪一般。
他在园子里边赏花边一遍遍回忆着前世的每一个节点,想着自己该做什么,却忽然听到花园一角有低低的欢呼声。
他看过去,果然看到几个园丁、仆妇在笑道:“果然真的开出来花中央也是绿色的!旭哥儿好生厉害!侯爷知道了一定会赏你的!这在市面上能卖三千金呢!都能够把我们全家卖了!”
云祯起了兴头,笑着过去问道:“什么稀罕花儿?”
众人看到侯爷出现,忙着行礼不迭,云祯却已看到他们围着中央有两盆月季,却是绿瓣绿蕊,一泓碧色透出清气来,盈盈花瓣,风姿袅娜。
云祯已笑了:“绿萼呀,真不错,谁种出来的?重重有赏。”
花工知道云祯一贯和气,忙笑道:“却是这位旭哥儿种出来的,里头还有三十盆,全都打了花苞了!”
云祯转头看到一个少年正拜下来:“见过侯爷,奴是罗旭,编在玄武班,这绿萼的培养原是家里秘术,到了侯爷这里,侯爷待奴恩深似海,便想着孝敬侯爷则个,不过这绿萼却不是时时能得,因此只能先试着种种,没想到侯爷福祉深厚,今儿这两盆花打开了,里头居然连蕊都为碧色,着实难得,想来里头那三十盆也稳了。”
云祯低头看了眼那少年,果然有印象,笑道:“果是奇技,你知道孝敬,这很好。”
罗旭脸上涌上喜色,他文不成武不就,出身也差,家里养花的,去岁花遭了虫灾,家里产业不继,只能卖了儿子,他到了侯府,却是想要一意争先,在侯爷跟前露露脸,好不容易琢磨出这么条路子,果然奏效了。
云祯倒不以为意,他选出这些人来,本来就是要鼓励他们人人争先。只又看了眼那犹如碧玉雕成的花瓣,喜道:“就把这两盆修剪下,收拾干净了,着人送进宫去给皇上,就说府里侥幸栽培出来的,孝敬皇上的。”
那罗旭脸上涌上了喜色,云祯道:“把这花如何栽培的你也细细写了,让人一起随请安折子递进去。”
罗旭连忙道:“还请侯爷赐个名。”
云祯看了眼那嫩绿色花瓣,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傻了?自然是让皇上赐名了,他若是真赐名下来,你可就出名了。”
罗旭喜色更盛,跪下谢恩。
云祯却又吩咐几句后,便也撂到了脑后,转头想继续去练他的拉弓,却见司墨来报:“侯爷,罗长史和章先生求见您。”
云祯没放在心上,顺口道:“请他们到花厅坐吧。”
他过去,罗采青和章琰都站了起来,笑着向云祯恭贺:“听说侯爷一箭成名,我们特来恭贺。”
云祯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是碰巧遇上而已,两位先生就别再夸了,这几天我都听烦了。”他也不过是无心之举,万万没想到如今是哪里都是焦点,搞得他连出门都不敢了。
罗采青笑道:“侯爷少年英雄,人们自然是仰慕,只是今日朝中出了件事,与侯爷有关,我们听了,少不得替侯爷担忧,特来问问侯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云祯奇道:“出了什么事?”
罗采青道:“今日朝会,给事中刘迁朝中奏事,要给你请封嘉奖,被皇上叱责其立身不正,朋比为奸,包藏祸心,欺君罔上,即令解职返乡,永不叙用。”
云祯想了下,想起刘迁当初可不是那个骂自己的急先锋,跳得最高骂得最毒的那条疯狗吗?幸灾乐祸道:“皇上锐眼如炬,罢得好,罢得妙!”
罗采青和章琰对视一眼,章琰笑道:“我等担心侯爷知道了此事,误会皇上这一片良苦用心,生了怨怼,反触怒陛下,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多虑了。”
云祯满不在乎道:“皇上问过我要不要加官进爵,我当然辞了,这些人这么上赶着捧杀我呢。”
章琰目光一闪:“皇上居然还问过侯爷?难怪昨日宫里又有厚赏,原来是为着这个。”
云祯道:“昨儿在学里用午膳的时候,皇上问我,我辞了后,皇上很高兴,说我见事明白。”
罗采青再次捕捉到个关键信息:“皇上居然赏了侯爷共进午膳?这可是莫大恩宠。”
云祯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进学以来,皇上说学宫里的饭食不好,都是让我过去和皇上一块儿进午膳的。”
罗采青与章琰都呆了下,然后脸上都现了喜色,章琰笑着道:“侯爷此次应对极好,想来入了皇上的眼,侯爷年少,切莫贪功冒进,来日方长,厚积薄发才好。”
云祯道:“章先生说得极是。”
章琰看着云祯一片天真烂漫,心念数转,也没说太多,只又说了几句,才起了身和罗采青出去。
罗采青一行笑道:“这下章先生可放心了吧?我一直说侯爷深得圣眷,章先生还忧心成这样,我说实是杞人忧天了,陛下既敢在朝廷叱责罢免言官,定然也已给侯爷分剖明白了,这进不如退,厚积才能薄发的理儿,皇上明白着呢。侯爷也是一片天真烂漫之心,难得全没在意这些名利,章先生刚才怎不再多教他几句御前应对之法,不然他日日在御前,万一做了什么,触怒圣颜,反倒不美。”
章琰看到路过的司砚让人小心翼翼捧着两盆蒙着轻纱的花走,已是叫住司砚问道:“小哥这是要去哪儿办差?”





帝王的战利品(重生) 第12节
司砚转头看到他们连忙行礼笑道:“见过章先生、长史大人,是花园里种出了好生稀罕的绿萼,侯爷让小的送两盆进宫给皇上赏花。”
章琰和罗采青交换了个眼神,颇为安慰,让司砚走了,罗采青笑道:“宫里什么名花没有,不过侯爷年少,见着个好的巴巴地孝敬进宫,倒只让人觉得孝心可贵,若是换个人做来,怕少不得个媚上的罪名。”
章琰道:“这也就是我不说的原因。你我在名利场中打滚多年,凡事都要多想个几分利弊,若是教侯爷说点什么,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一听便知道是旁人教的,反倒不美。皇上少年领军,征伐四方,心思深沉,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如今他垂拱而治,却仍洞察人心。如今侯爷这般,不经斧凿,未遭雕琢,浑金璞玉,反倒入了皇上的眼。”
罗采青转念一想也觉得对,赞叹道:“早听说章先生青衣军师美名,果然高见。”
章琰沉默了一会,坦然道:“惭愧……我却不曾出什么力——长公主薨后,我颇有些心灰意懒……”
追忆起来,长公主逝世后,他看出公主这一脉的势力势必是要衰落的,早生退隐之意,只是云祯年纪尚幼,他猝然离去,不免有些对不住公主,但又十分嫌弃云祯纨绔肤浅,幼稚无知,前昭信侯更让他厌恶,因此一直疏远着小侯爷。想来小云侯爷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喜他,也不如何亲近他,他正中下怀,更是巴不得再等一段时间就归田园居,马放南山去。
只是想不到,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人帮的纨绔小侯爷,不知什么时候,就误打误撞地走出了最优的解决办法,甚至因为纯属赤子之心,发自天然,竟比多少苦心谋算机巧翻尽都还要好,这才叫聪明不如不聪明,大智若愚呢。
他站了一会儿,才有些怅然道:“是侯爷赤子之心,天然美质。”
第21章 马球
遥远的无数骑手在马球场上驰骋而过,大声呼喝着。
姬冰原约了中书省的几位丞相谈事,正坐在步辇上路过宫墙,遥遥听到远处充满活力的欢呼声,不由转头问了句:“是什么?”
丁岱连忙上前笑道:“禀陛下,今儿的骑射课,是组织的马球赛,高大人前日和您禀过的。”
姬冰原点了点头,想到适才出来看到还在赖床午休的云祯,诧异道:“吉祥儿怎的不说?怎的刚才我出来还看到他还在赖床,他不去活动活动筋骨?”
丁岱笑道:“早问过侯爷了要不要伺候他换了骑马的袍靴,宫里有备下的,他却说不好玩,都是宗室公子,伤了哪个都不好,还不如在家和自家的孩儿们玩,还玩得开一些。”
姬冰原失笑:“倒是孩子话,马球场上一点半点的冲撞,本来就不会怪罪,不过也罢了,不顽就不顽吧,他现在风头正盛,马球场上怕是要被针对,韬光养晦避避风头也对。”
丁岱眯起眼睛笑道:“还是陛下高见。”心里却暗自想着陛下这宠溺孩子,越发是变本加厉了,连理由都替侯爷给找好了。
云祯扑在温暖柔软的榻上,睡得脸色绯红,等睡饱了起来,看青松端了茶过来给他漱口,又奉上热帕子替他擦了脸,涂了膏脂,才笑眯眯道:“学宫那边马球赛还没散,侯爷要过去看看吗?去看的话就替您换了骑马袍。”
云祯眯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懒洋洋道:“好吧。”他原本老老实实上学宫几年,出去了就好当差,结果一进学就被皇上宠着纵着,在这功课上越发敷衍应付,不过是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这下才起了身换了衣服,却是先转去内房如厕,青松紧跟在他身后伺候,
帷幔重重,香味清浅,云祯如厕后将手浸在干菊花泡着的水中洗手。
一侧替他挽袖的青松却忽然跪下道:“侯爷,小人死罪,有一事相求。”
云祯怔了下,脸色微微收了收,青松咬了咬牙一个大礼磕了下去道:“侯爷,小人知道是小人不当说,奴婢有个同乡的姐姐,乐籍,在钟鼓司当差,原本已快要到年龄出宫了,谁料前日忽然在出官差之时,被京兆尹府上的表公子给看上了,如今压着她的乐籍,不许脱籍,只要逼着纳她为妾……小人这位姐姐不愿为妾,只愿意返乡回家……”
云祯将一侧的干布巾擦了擦,低头看了青松一眼,神情漠然:“你想让我救她?”
青松微微颤抖道:“侯爷深受皇上恩仇,只求您伸伸手。您不必出面,只需要给奴才一张名帖,奴才就能请京兆尹大人松口脱籍。侯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求您伸伸手!”
云祯垂眸看了他一会儿,问了句:“丁公公就在皇上身边,他开口比我管用多了,你怎不求他?”
青松低声道:“丁公公早有严令,在宫里当差,便忠心当差,内监不得干政,我们作为他的徒弟,若是敢借他的名头行事,即刻打死。小人想来想去,只有厚颜求侯爷出面,小人将来做牛做马,必报大恩。”
云祯笑了下,青松见他许久不说话,心下着慌,原本只觉得这位侯爷年少娇气,又满是孩子气,好说话,只要自己开口,又只是借一张名帖而已,定然圆满,没想到如今看来事情竟不太顺利!
他心一横,连忙磕头:“求侯爷开恩!”
云祯看着下边跪着的少年公公,肩背单薄,他们去了势,将在许久时间内都是这么一副少年样子,卑躬屈膝的伺候人,直到慢慢佝偻,老死——也因此他们对权势、对财物、对利益都有着分外执着的追求,也对这些东西分外敏感。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青松公公,我在宫里出入,多是你陪我玩耍,原本我可以叫人立时进来,拉你下去慎刑司处置你的,但念在这一分情面上,我少不得给你一条生路。”
青松忽然汗透重衣。
云祯道:“论理我好人做到底,既饶了你,就该让你好好继续做你的内侍,但皇上待我好,我不能让你这样的蠢人再留在他跟前,留下后患。”
云祯走了两步,青松低头看着他的鞋尖,浑身微微发着抖。
云祯道:“钟鼓司的乐籍,并非普通教坊女子,京兆尹文秋石,为人谨慎,八面玲珑,京兆尹一职乃京城父母官,天子脚下,大多任用能力极强,又极擅协调平衡之人,也大多能位列三公,文秋石数十年宦海才到如今位子,岂会如此糊涂,纵容亲属随意收用教坊女子,还要逼人为妾?”
青松微微睁大了眼睛:“是我那姐姐与我说的,千真万确!这京里,这样的事数不胜数,钟鼓司遇到这样的事多了……”
云祯又轻笑了声:“你身在内宫,身不由己,出宫一次不容易,你那同乡姐姐想来平日对你不错,因此你才深信不疑。此事自然有可能是真,毕竟京里能做到这样程度的人家很多。他应该完全不知此事,不过是借他的名头,他绝不可能冒着得罪丁岱徒弟的危险——设若今日我替你出了这个名帖,将这事揽了,平了这事,昭信侯为御前内侍出头这事,若是被宣扬开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在宫里久了,遇事应该多想想,这么巧你日日在我跟前伺候,这么巧你认识的姐姐就出了事,又这么巧我只要出一张名帖就能解决这样的小事……太巧了。”
青松浑身发冷,云祯的声音从上传来:“我给你三天时间,你一会儿就告病,然后请辞出体仁宫吧,你不能在御前伺候了,三天内你不自己请辞,我会禀报圣上。”
云祯快步走了出来,越走越快,外边陪着的墨菊不知所以,连忙跟着走在后头。
云祯越走越快,心里的怒气也越来越高,他当然不是什么聪明伶俐真的识破了这是一个局,他只是青松跪下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当初姬怀素登基的时候,青松仍然担任了御前大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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