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和金手指和三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蒿里茫茫
一只蜉蝣飞了过来,被他用鹅毛扇轻轻扫开,落在坐枰边,你盯着那只在阴影中隐隐透着光彩的翅膀,脑子里转了一会儿。这一次无论是文官系统,还是军队的中层,都未经历夷陵之战,军中百战之将比比皆是,因此如果诸葛亮不想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话,他是不必“虑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的。
“现今国库如何呢?”
“原有蜀锦以资国库,自有琉璃彩瓷,又得酿白酒以来,尚算充盈。”
“雍凉暂时也不曾为我所据。”
“不错。”
“那么,想赚钱的话,我们只能在魏吴那些豪奢世家身上赚取?”
他摇摇鹅毛扇,思考了一下你的话,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靠这些东西能赚来的钱,恐怕一时也不能更多了,先生还需要南中的金银吗?”
你看到他的眉毛皱了一皱……大概是月下看美人的缘故,把这些日子的操劳都遮掩了过去,一颦一笑仍然俊雅清隽,风度不减。
“阿迟欲弃南中么?”
你摆摆手,“不,我只是听说过南中某些传闻。”
“如何?”
“传说是金银宝货之地,居其官者,皆富及十世。”你看了看丞相,他也点了点头。
《隆中对》有个小问题你一直在思考,诸葛亮认为川蜀“民殷国富”,只是刘璋不知如何治理,但南中有些地区生产水平还接近青铜时代,平民生活困苦,所谓金银宝货,其实只不过是益州士族不断压榨南中资源而已。这些世家知不知道自己对南中的压榨?你觉得……就后来谯周上书阻止刘禅去南中避难看来,是放着明白装糊涂呢。
“如此丰饶之地,平民却依旧衣不蔽体,可见雍逆等南中世家究竟如何作为了。”你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必然有人上表称若攻伐南中,当攻心为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笑了一笑,“阿迟不以为然么?”
“世家与平民是两种生物……”你这话说得好像有点时代隔阂,于是你又描补了一下,“虽然都长了两手两脚,但想法完全不同。”
“愿闻其详。”
“若能施恩于平民,教导他们耕种织布,而不取用南中资源以充军资,令他们休养生息,平民不仅会服归王化,死心塌地永为汉民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那些与东吴勾连的世族首领,朝廷需得用雷霆手段,让他们想都不敢再想反叛之事。”
丞相看着你,似是觉得十分有趣,抿嘴想要笑,又忍住了,喝了一口茶之后,重新拿起了鹅毛扇,一本正经的问你,“何等的雷霆手段?”
……………………你想了一下,历史上各种典故,你觉得穿刺大公啥的有点太野蛮了,挑个文明点儿的故事给他讲吧。
“我曾听商队的人讲起过一桩轶事,大概是发生在……安息以西的那个大秦之国,据说那里有位公爵,嗯……”你想了一下,“名叫泰温。”
老狮子平生最得意,最高光的一场战役,莫过于平定雷耶斯-塔贝克叛乱,你慢吞吞的讲,而丞相听得十分认真,你觉得他在听任何与战争有关的故事时都会进入聚精会神,企图学点什么的状态,但当他听到泰温引了卡斯特梅小溪入地下城堡,又用石土封住所有出入口,令雷耶斯家数百妇孺老幼尽皆葬身水下时,仍然失态了。
“如此暴虐行径,恐令天下人齿寒!”
“曹操也很暴虐,而今天下十三州占其九,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你说,“后来有人为此役作歌,传唱四方,再有辖下世家起不臣之心时,此公甚至连使节都不须派遣,他只要送去一名歌者,怀抱一琴,在家主面前弹完这一曲,那家便乖乖投降了。”
诸葛丞相陷入了深思。
“此公有句话也一并流传下来,先生权当一笑。”
“嗯?”
“‘当有人起而向你挑战,你应该坚决地回以铁与血;当他们屈膝臣服时,你则要亲手把他们扶起来。’”
他端详了你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果真雷霆手段,不过,”先生挑了挑眉,“出征南中人选还未定,这些也不过闲谈罢了。”
“先生须亲征才行。”你说。
他持羽扇的手滞了一下,“为何?”
“先生想要数年之内便挥师北伐,还是等天下有变时,再出兵秦川?”
“仍需十年光景繁衍生息,精进冶铸,而后川蜀之兵方能与中原抗衡。”丞相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慎重地继续说下去,“当年曹操曾言,若天命于他,当为周文王,而今曹子桓继魏王之位,迫于天子驾幸成都,不得已扶持山阳王刘懿为帝,这位新任魏王不知性情如何,但若真欲行不臣之事,恐怕篡位便在此十余年内了。”
“先生等得起天时,五虎将中,有四位年岁已高,却等不得天时。十年之后,谁能领兵北伐呢?”
他捻捻胡须,望着你笑了。
“阿迟真知我心。”
那只蜉蝣终于又爬了起来,扇了扇带着纹理的透明翅膀,换了一个角度,那翅膀上的彩色光辉便消失不见,你漫不经心的看看它,忽然意识到抛开表象看实质,丞相跟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又温情款款的夸了你一番,实际上,他的重点只有五个字。
【我要出差了】
不对,该是六个字。
【我又要出差了】
“先生不能直率点儿么?”
丞相陷入了沉思,而后忽然手一伸,将你的手捉了过去。
“心中有愧,故而如此。”他叹息道,“当初瞻儿未出世时,我留阿迟一人在家中,经历许多坎坷。”
“也没多少坎坷。”你口是心非地说。
他看着你,微微笑了笑,“我素知你性情,虽跳脱随意,不拘礼法,却从未纠结于内宅,更不曾刁难过下人半分,此皆因阿迟心性若男儿,不屑于此。因而临产那时,你必定是怕了。”
这话说的,让你多不好意思啊。
“偶尔刁难一下。”你含含糊糊的说,“那次不是没经验么……”
你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气息忽然离你极近,近得让你有些不敢动弹。
“这般经验,以后也莫再有了。”他叹了一口气,将你拥在怀里,“若一切顺利,秋冬之时,大军便可回返。”
“然后呢?”你抬头看向他,“平定南中后,先生不是要去汉中屯兵?到时依旧独留贱妾茕茕守空房?”
……好像解气了,你看到丞相的眉头终于皱成了一个囧字,直到过了一会儿,他才指了指一个方向,“你看。”
夜色黯淡,借了灯火光辉,你看到那只蜉蝣飞到一株紫珠草上,正在……哦,正在和另一只蜉蝣谈恋爱。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纵朝生暮死,亦尽其乐,”他的声音在你耳畔响起,好像带了一点蛊惑,“阿迟为何不珍惜如此良夜呢?”
你出神的看着那一对蜉蝣,仿佛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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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结束后准备跳时间线,转换视角写北伐预备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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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苏和金手指和三国 董暠视角
建安三十一年秋。
骠骑将军的亲兵进帐时,董暠正在擦拭他的刀。
凉州铁骑善用长矛,但下马后亦能持刀拼杀。身为西凉人,董暠亦是如此,这柄刀陪他多年,还是建安十六年时,阿兄在蒲阪津畔所获。
这刀上原有铭刻“平隃”,据阿兄所说,佩刀者铠甲精良,又有部曲跟随,哪怕不是个侯爷,至少也是员有名号的战将,只可惜乱战之中,没问清名字,过后翻找尸体时,早已被奔袭而过的牛马践踏成了肉泥,连带那铠甲交给亲兵洗了又洗,还是透着一股腌臜气味,不能上身。只剩得这柄刀,送与了刚上战场不久的董暠,而今算算,正好一十五年,虽精心保养,大小阵仗下来,刀身上也免不了累累伤痕。
听说诸葛丞相在斜谷命西曹掾蒲元铸刀三千柄,刀成后,以竹筒密内铁珠满其中,举刀断之,应手虚落,如除草一般爽利。董暠有些羡慕的想,也不知道这三千柄以蜀江之水铸成的百炼清钢有没有他一柄,沓中冬暖夏凉,民风淳朴,物产倒也丰饶,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太过偏僻……军功轮不到他们,赏赐也轮不上。
邺城那小儿什么时候能打过来?或者他们什么时候打过去?听说那小儿已病入膏肓,是否时机已来?若无军功,怎能存身?
况且他还在沓中的酒肆里认识了一位酒家胡,窈窕年少,虽为羌女,眉目间既有胡女妩媚风姿,又带了一点儿汉女的矜持秀雅。因此营中兵士休沐时总爱去喝她家的酸酒,比旁者贵出几分也甘之若饴。
董暠早就筹谋着要送她一点儿什么,只是他经济上十分谨慎,不肯花冤枉钱。若只是两三支沓中见惯的雕花铜簪,显不出他的手段,也难讨胡姬欢心。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亲兵进帐,说是骠骑将军有令,要他去中军帐一趟。董暠连忙将佩刀收入鞘中,整了整衣冠,自觉上下端肃,没半点儿差错后,方跟随亲兵,一路小跑的进了中军帐。见他进帐,正写些什么东西的骠骑将军马超抬起头,向他招了招手。
“阿暠在沓中待腻了吧。”
这一句话不啻于天籁,董暠心中一喜,“为将军效力,不辞劳苦,更谈不上腻烦。”
“油嘴滑舌。”马超笑了一笑,写完最后几个字,将笔搁置一旁,“你整日里心猿意马,不如去南郑替我送个信。”
“送去南郑何处?”
马超顿了一下,“丞相府。”
听说是给诸葛丞相送信,董暠心里一跳,“诺。”
“在我营中便吊儿郎当,听说去见丞相便如此郑重了?”马超笑骂了一句凉州土话,将信装进丝帛袋中,又谨慎封好后,才交给他。
帐中虽开了天窗,光线却仍比帐外暗了一截,初入中军帐时,董暠眼睛还有些不适,此时走近,才将这位沓中主帅看得更加分明。
沓中气候温和,冬暖夏凉,物产丰饶,最是滋养人不过,丞相令马超驻守此处,除却防范羌人外,也是听说他年轻时因曹操赤族之事悲愤太过,伤了身体,命他在此处调养,然而这位将军眉宇间尚存英豪气,却华发早生,不再是当年白马银枪,威震三辅的青年将军。
骠骑将军派给他任务时,没忘记又叮咛几句,让他带上十几名护卫,再带些沓中特产的纹党去。丞相以廉洁清正闻名,无论送些什么东西,皆会被回绝,只有这种药材,益气补血,与军中伤员服用最佳,方才被留下。
又来了。
董暠盯着将军的左手,那只握惯了□□的手此时扶在剑柄上,对武人而言,这一般是心生警惕的举止,但在董暠记忆里,似乎聊起与诸葛丞相有关之事,他都会不自觉地去摸剑柄……
也不对,他似是在用指尖勾勒那条已经磨损得十分严重的剑穗。
那大概是他曾经的某位妻妾打的络子,若是他阿姊……唉,他阿姊是何等贤惠之人,针线之事从不须主君开口,便能打理妥当,但当年阖族倾覆后,阿姊亦被迫改嫁。这么多年来,将军既未续弦,也没再添什么姬妾,衣袍针线事,全交给部曲奴仆,马家至此,似是只有马岱可为宗族血食之继了。
马超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位内弟在想些什么,叮咛过后,便示意他小心上路,董暠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将军,这剑穗似是已经十分陈旧了,若是不喜婢女的手艺,末将……”
“嗯?”他有些发愣,似是半晌才回过神,“我嘱咐你莫延误军机,早些出营,你是个呆子不成?!”
……将军虽然看着上了岁数,但还是那个勇武暴烈的将军!西凉铁骑都记得他当年什么脾气来着!董暠顶着骂声,手忙脚乱的揣好书信,屁滚尿流逃出了大帐。
虽然很想同胡姬道个别,但董暠毕竟知道轻重,带了十余轻骑,又多带了十几匹驮马,备好粮草食水便策马离了沓中。
离了沓中盆地,秦岭山川刀子一般的寒风便扑面而来,明明还只是夏秋之交,稻谷尚未满浆,饶是董暠这样天天等着盼着想离开沓中的武将都有些受不了,只得把头低下,任由马儿一路颠簸去。山路崎岖,秦川的秋季又极不看人脸色,说刮风就刮风,想下雨就下雨,要马儿陷在泥沼里,那任由骑术何等绝伦的武将,也得拼着半身泥才能将马儿拉出来。这一队骑士跑进南郑城时,已是灰头土脸,狼狈非常的七八天之后的黄昏了。
这幅模样去见丞相十分不恭敬,而马超的书信应当也并非什么急件,否则便会寻行事更加稳重的阿兄来送信,然而西凉铁骑在中原虽有治军不太严明,放纵兵士劫掠百姓的恶名,军情相关之事却从未延误过。
思前想后,董暠还是硬着头皮,踩着满是干涸泥巴的靴子进了这座行辕丞相府。一名相府吏领着他,不紧不慢转过了几道弯,每一间房间看进去,都满是书册,以及埋首干活的文吏,有未及弱冠者,亦有两鬓花白者,一眼扫过,有那等老吏,连眼睛都要贴在书册上了,还奋笔疾书而不知倦怠,硬是让董暠无端看出了几分同情心。
“偏将军,”小吏站在门外,躬身一礼,“请。”
这一间正室未被隔断,四壁却打满书架用以摆放竹简书册,中间的案几上,两旁皆是公文,垒了两尺高,旁边正弯腰讲话的一个年轻人倒是能看得清楚,一身素色直裾,头戴无帻冠,年纪约莫二十四五岁,英挺俊秀,看打扮举止,董暠竟一时看不出这该是个文官还是武将。
见他进来,那青年士人直起身,被他身影挡住的诸葛丞相便出现在案后。
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而今才四十六岁,容貌虽还十分清秀俊雅,鬓发却已白了许多,见他走进,他温和的笑了笑,将刚刚拿在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执起羽扇,向他轻轻招了招手。
“玄明一路辛苦。”
日理万机的丞相居然认得出他!居然还能准确的叫出他的字!上一次见到丞相,还是六七年前,马超与上一任车骑将军张飞同驻阆中时,丞相至汉中屯兵,调马超驻守沓中,临行前丞相曾宴请西凉军中众人,董暠记得便是那时曾见过丞相一面,这些年过去了,丞相竟仍然认得出他!叫得出他的字!
胸腔中那股莫名激动差点让他想说点什么,不过他还是记得赶紧闭嘴,到底此来是当信使,又不是来讨功。他恭恭敬敬的递上书信,旁边那名青年又十分客气的搬了个胡床,请他坐下。
丞相看完信,捻了捻胡须,“孟起将军这些日子可好?身体如何?”
“沓中气候润泽,这两三年里,骠骑将军的病已好多了。”
“那便好。”丞相笑了笑,“沓中今岁收成如何?”
“当会丰收,今岁按丞相吩咐,农监官已将沓中所有农具替换完毕,除却原有农田外,又开垦了不少坡地。”
丞相点了点头,“玄明看来,今岁收成,可供给沓中驻军多少?”
这……董暠自幼长在军旅中,却从来都是粗人,粮草事一概不懂,诸葛丞相一问,他便立刻犯了难,好在丞相并未为难他。
“劳烦玄明在南郑暂留几日,尚须等几路探马回报之后,孤才能回信答复孟起。”
“诺。”
“伯约,送玄明去驿馆歇息,”丞相笑眯眯的挥了挥鹅毛扇,“让驿馆的小吏多烧几桶热水。”
这大概就是那位仓曹掾姜维姜伯约了……董暠有点羡慕嫉妒恨的看了一眼身侧这青年,听说当年先主征伐雍凉时,姜维不过一小吏,见到蜀汉大军不但没投降,反而胆大妄为的组织起数百平民,妄图螳臂当车,被擒后却为先主所喜,后又推荐给了诸葛丞相。
什么叫命啊,这就叫命啊,有的人杀人盈野也未必能有这等机缘,一辈子不过是个偏将军,有的人只要命好,运道旺,自然就有名师垂青,一路带着往上飞了。
“已过酉时,玄明兄尚未用晡食吧?”姜维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小九九,还十分亲切的一路与他交谈,“驿馆旁有一家饭肆,最合凉州人口味,不若玄明兄先去洗漱更衣,弟来安置酒食如何?”
董暠立刻把刚刚那点怨气都抛到脑后了。
只要有条烤炙得当的肥羊腿,再加一桶浊酒,就可以洗净风尘,更要紧的是,这顿饭不用他花钱。董暠盘算着明天先去逛逛南郑的集市店铺,入城时来不及细细观看,却觉得每一处都比沓中繁华多了,比不过成都亦不远矣,至于究竟要买些香脂还是布匹,亦或打一对精致可爱的耳珰,董暠还没盘算好,但酒足饭饱,双眼朦胧时,他已经开始畅想将胡姬带进家门后,该怎样哄娘子接纳……
马蹄声急,让他猛地惊醒。
此时已是戌时过半,城门早关,除非紧急军情。
董暠是个粗人,听着马蹄声一路奔着丞相府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次终于有功可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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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苏和金手指和三国 司马懿视角
在蜀汉探马疾驰进南郑城时,自洛阳而出的骑士亦身携露板,日行三百里,疾行向东。
与政通人和的南郑城不同,洛阳信使要奔赴的地方,而今一片人间地狱。
土山地道,楯橹钩橦,矢石雨下,昼夜攻之。城头的燕国士兵虽还在垂死挣扎,令司马懿不能一夕得手。城下血流漂橹中,多有被弩机射中的燕兵,栽落城下时,粉身碎骨,但层层叠叠,如小山一般贴附城墙的那般尸首,多是魏兵,而后来者攻城时甚至可以踩着自己同伴的尸首,架梯攀附而上。
城上城下的战鼓与号角日夜不停,震天的喊杀声将濒死者的凄鸣掩盖过去,大雨三十余日,而今雨虽然停了,笼罩在襄平城内外双方心中的乌云却不得消散,仍旧雷声阵阵,撼动着双方每一个士兵胸腔里那颗尚未熄灭的心。
中军帐内,将领们分列两旁,心神不宁的盯着安坐中间的那位统帅,半晌,陈圭出列,上前一步,“太尉,我军寡,敌军众,我军远来而攻城,敌军坐守坚营高垒,若不能一鼓作气攻下襄平,我军岂不内惧,到时纵令召还,亦恐有失啊!”
司马懿抬起头,平静的看向陈圭,这一仗打得很不容易,兵出洛阳,先遇卑衍,避而未战,绕过二十余里的围堑,急趋襄平,诱卑衍追击后,方于首山大破之,未想大雨接连三十余日,辽水暴涨,消息甚至传至洛阳,朝野议论纷纷,皆认为辽东不可平,甚至想要劝司马懿回兵。
尽管压力如此大,但司马懿仍然是帐中诸将里气色最好的一个,他今年已经四十八岁,大概是因为少喜怒而多沉思的缘故,士人那极其标志性的苍白皮肤上,连皱纹也不见几道。一双眼睛冷而静,无论从谁的面容上划过,总有一股森森然的凉意。
“再等一等。”司马懿的目光看向帐外,夕阳西下,残云被染成了鲜血的颜色,大水之后又经历了如此恶战,离襄平城数里外的兵营内外都缭绕着一丝浅淡的腐臭气息。
“我算定襄平城中余粮早尽,虽敌众我寡,已不足为惧,兵者五事,能战则战,不战当守,不能守当走,公孙渊战不能胜,守又无粮,欲走脱而为我围困,而今余二事,惟有降与死耳。”
司马懿的话语掷地有声,帐中诸人无不露出信服神色,而上天仿佛觉得这一席话还不够有说服力一般,帐外忽然有士兵大嚷起来。
“流星——!”
“流星!是流星!!”
众将一股脑的涌出帐外,果见苍穹上划过一道白色流星,从首山方向坠进襄平城东北。
“大吉!”
“破城必矣!”
“破城必矣!”
【时有长星,色白,有芒鬣,自襄平城西南流于东北,坠于梁水,城中震慑。】
“报——!”军士跑了进来,“襄平南城门开,有骑兵不足千人,意欲突围!”
司马懿那张没有什么血色,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了一丝兴奋,“胡遵!”
“末将在!”
“将公孙渊捉来与我请功!”
“是!”
已经入夜,天地间却四处都有火光。公孙修弯腰趴在马上,周遭四处都是喊杀声,视线里只有父亲铠甲的背影,他的父亲难道不是燕王?他难道不是尊贵的燕王世子?怎么会沦落到只剩亲随卫队数百人,仓皇逃出襄平?!可是这六百匹战马亦是襄平城内最后的战马了!襄平城内早已人竞相食,为了能够省下战马的口粮,城中老弱妇孺被吃了大半,他甚至也亲手斩杀过两名爱姬,只因为父亲告诫他说,当此难时,一定要与兵士齐心!尤其是拱卫他们父子的这数百名亲卫,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黑夜中,四处都有人和战马的惨叫嘶鸣,四处都有长矛扎进血肉里的闷响,除前方二百名骑兵突围开路,其余卫士们围在四周以作拱卫,可是哪怕公孙修的头颅压得再低,随着不断的惨叫声,重物落地声,还有破开空气的鸣镝之声,他都能感觉到,跟随他们父子的人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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