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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格陵南





锦临 第7章 不受委屈
昨夜之前,如锦的生活如同花团锦簇一般,甚至称得上是豪奢放纵的,不过一夜之隔,居然沦落到吃个烧鸡就能满足的地步。
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嘴角的油渍仍带着食物的芬香,身上的被褥也逐渐温暖起来,眼睛开了又闭,闭上又开,眼前依旧是那堆满尘埃的家具、霉斑纵横的白墙,还有窗户上漏风的破洞。
这一切都提醒着她,好像,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如锦不知道是什么怪力乱神让她一夜之间跨越三十年的长度,倘若那时她就已经死了,上天又为什么要送她来这里?
要只是想给她换一个人生,又为什么不给她选一户平凡温馨的家庭?
富贵于她如同云烟,她真正想要的只是疼她爱她的父母,温柔友善的兄弟姐妹,穷一些也罢,只要一家人能够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就是最美好的画面。
而慕大小姐的处境,显然比她还要不如……
蓦然,如锦抬头,看到天花板上高悬着一只蜘蛛。
蜘蛛是孤零零的一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还有些瘦小,可它却霸占了一整片墙角,来来回回吐丝,结出了两张硕大无比的巨网。
她睁大眼睛盯了许久,终于发出来自灵魂的疑惑,“莫非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提示?”
让她既来之则安之。
让她不论处于何等恶劣的境遇,都要见缝插针地吐丝结网,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破洞的窗户漏进来些天青色的光,看来很快就要天亮了。
昨夜如锦没有见到临安侯和周氏,但今日是再躲不过去的了。
周氏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
事实上,周氏早已得逞,真正的慕大小姐在泉山脚下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而临安侯对自己的长女视若无睹,不论这里头有什么样的隐情,他都是一个寡情薄义的凉薄之人,甚至都不配称为一个父亲。
指望他来抗衡周氏,为自己赢得机会,那是不可能的。
慕家的二房和三房倚靠长房生活,在临安侯府根本没有话语权,连横合纵也行不通。
这么看来,在府里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就只有萧家了。
想到萧家,如锦的心情略轻松了一些。
萧璃是她上辈子最好的闺蜜,而萧长庚则一直是她们两个的小跟班。
就在她成为慕大小姐之前,她刚与他们姐弟纵饮欢聚过。
她还记得喝到最后,萧璃先醉了,萧长庚借着酒劲发疯,哭着问她要不要跟他走,远远地离开京都城再也不回来了。
还是她亲自将这对喝醉了的姐弟送到了靖远侯府的马车上。
所以,春香说庆阳郡主是醉死的,那不过是无稽之谈。
她那天确实喝得不少,但远还没有到醉的地步。她清楚地记得,送走了萧家姐弟后,她还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再去睡觉的。
谁知道一觉醒来……
如锦收回了思绪,天亮后尚有一场硬仗,她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走一步算一步。
天刚大亮,如锦就被院子里嘈杂的脚步声吵醒。
春香领着季嬷嬷进了屋,身后鱼贯而入一群捧着面盆毛巾衣裳珠钗香粉的丫头。
季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这就是咱们家大小姐呀!生得可真标致!”
她一抬手,那些小丫头都立在两侧。
“老奴姓季,昨夜陪夫人在安国公府上做客,回来得晚,春香这丫头也不通报,老奴不知道大小姐回来了,实在是太怠慢了,还请大小姐恕罪。”
分明说的是赔罪的话,但语气里却半分谦卑都没有。
如锦原本打算学个怯生生的模样,但一寻思,她上辈子活了十七年哪一日不是横着走的,那伏低做小的姿态她实在是不会呀。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委屈自己。
“侯府的规矩确实是差了一点,从门子到洒扫厨房待人接物没一个得用的,幸亏我是自家人,家丑关起门来也传不到外头去。若是昨夜来的是客人,那夫人的名声可就要被你们这些刁奴带累坏了。”
季嬷嬷的脸色顿时变了,“你!”
黄嬷嬷信上说,养在宿州老家的大小姐性格内向闷声不响,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却如此伶牙俐齿。
她还在腹诽该如何给这丫头一点下马威。
却见慕大小姐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样是不行的呀!我是大小姐,你只是个奴婢,怎么能冲着我说‘你’?你应该说‘您’!”
她摇摇头,“看来夫人真是个慈悲心肠,身边养了一群你这样欺主的恶奴。”
季嬷嬷气得不行。
她和黄嬷嬷乃是夫人身边得左膀右臂,在这临安侯府的后宅,可谓是一呼百应的人物。
这死丫头倒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劈头盖脸对她一顿骂,简直将她说成了是个没规矩不懂礼数的恶奴。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如锦嗔道,“看你这么大年纪了,应该也是经过风浪的人,怎么连表情都管理不好,瞧你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真的好吓人呢!等我见着了夫人,一定得建议她重新挑一个温柔善良的贴身服侍,要不然连带着夫人的面相也要被带坏的。”
她看了一眼竭力低头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们,“还愣着干什么?我要洗漱更衣。”
小丫头们齐刷刷望向季嬷嬷。
季嬷嬷就算是心头再恨,此刻却也不能折腾什么幺蛾子。
侯爷和夫人,还有二老爷二夫人,三老爷三夫人这会儿可都在正堂等着呢。
她只好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伺候大小姐洁面更衣!”
如锦张开双臂,十分自然地接受着丫头们对她的服侍,仿佛这一切只是她的日常,很是理所当然。
季嬷嬷心里泛起了嘀咕。
宿州老家那边,自从老夫人去世之后,就断了供养。这些年来,管家也陆陆续续将绝大多数的奴婢都打发走了,家中只剩下管家和奶娘两个人抚养大小姐长大。
管家是夫人的人,除了最基本的口粮,一文钱都不会多给。
奶娘对大小姐倒是忠心,但手头没有银钱,事事处处都是亲力亲为,忙不过来的时候,让大小姐自己做事也是可能的。
可这丫头通身气派,除了长得瘦弱一些,哪里有抠抠搜搜的拮据模样?
再加上她如此能言善道,言辞毫不饶人,与黄嬷嬷信中所言,实在是有些出入。
季嬷嬷忍不住起了疑心,这大小姐有些不对啊……




锦临 第8章 认错了爹
正堂内,临安侯慕修齐静静地坐在主座上喝茶。
他面沉如水,一双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杯中茶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二老爷慕修远有些不耐烦了。
他皱着眉头问道,“大嫂,这大丫头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啊?我今日还有个要紧事要办,耽误不得。”
二老爷最近刚调任刑部的重案司,上任第一桩差事就是个连环杀人案,案情紧张忙碌得很。
若不是要见见从未谋面的大侄女,他这会儿早就出门了。
二夫人毛氏素来温和,是个不爱多言的性子,但从她微蹙的眉头可知,此刻毛氏的心情也并不舒畅。
临安侯夫人周氏心里很是得意。
她故意让季嬷嬷晚了半刻钟去叫那死丫头过来,无非便是想让二房三房先入为主。
苏梓萍的女儿不懂规矩不敬长辈,第一印象不好,以后便是遇到什么事,恐怕也没人愿意出手相帮。
三夫人郑氏年轻时伤过腰,不能久坐。
但临安侯在,她也不敢造次,只能硬生生地挺着。
可从大清早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这是不是也有点太过了?
郑氏苦着脸对大夫人周氏道,“大嫂,要不您再派个人去瞧瞧动静?”
三老爷慕修宏立刻喝道,“大嫂治家有方,这还用得着你提醒?”
他将自己的茶杯往郑氏那用力一放,“喝茶!”
郑氏的腰是真疼,偏偏丈夫一点都不体贴,还要在人前堵她的嘴让她没脸。
她又痛又臊,只觉得长房就是与她八字不合,被周氏欺负也就算了,连个乡下来的小丫头也要折腾她。
一时间,屋子里静若寒蝉,那些小辈们就更没人敢开口抱怨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主座上,临安侯的目光终于从茶水上移开。
他站起来,冷哼了一声,“既然还没有准备好,那今日就不见了。”
这话一出,堂内众人的表情各异。
周氏抿了抿嘴,“老爷,这不妥吧?孩子毕竟刚来,有些不惯是难免的。”
临安侯沉着脸,“急什么,也不是明日就要出嫁。”
三夫人虽然不敢说什么,但也还是趁机站了起来松动她的老腰。
二老爷皱了皱眉,“既然如此,那改日再见大丫头吧!”
他衙门里确实还有急事,实在是耽误不得,对着临安侯道了个辞便跨出一只脚要往外走。
这时,忽然有一团红彤彤的影子迎面而来,径直扑进了他的怀中。
二老爷震了一惊,“什么人?”
这话还没有说全,便听到怀中一句声嘶力竭的“爹爹”……
季嬷嬷喘着粗气跑过来,“错了,错了,大小姐认错人了,这位是二老爷,堂上的才是侯爷呢!”
原本要各自散去的人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纷纷停了下来。
少女猛得从二老爷怀中弹出来,满面羞红。
她一身红衣,在皑皑白雪下原本就十分醒目,这会儿雪肤红颊,又满脸都是泪水,看起来就更鲜活动人了。
“二……二叔……”
“哎……哎!”
二老爷的眼神十分复杂。
有些尴尬,又有几分心疼,甚至还有些羞愧。
名正言顺的慕家血脉,居然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得,大庭广众认错了爹,虽然看着是小姑娘的荒唐,但内里理亏的到底是谁?
二老爷挠了挠头,“这个……二叔衙门里有人命案子,得去办差了。”
想了想,他又觉得这句话是不是说得太冰冷了一些?
二老爷想象着自己孩提时代最喜欢听到的话,又补充了一句,“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糖葫芦吧!”
少女有些懵懵地点头,“哦。”
二老爷步履匆忙往外走,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停了下来。
他转身回来,拉起少女的手拖着她往堂内走,一直走到了临安侯的面前,然后将少女的手放在了他大哥的手上。
“这是你亲爹,你们聊。”
说完,二老爷头都没有回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就没了影踪。
如锦抬起头来,看清了临安侯的脸:方脸盘,一字眉,黄肤色,细长眼。
这就是慕大小姐的亲爹啊?
她忽然有些担心起自己的长相来。
成为慕大小姐才不过两天,根本没有机会去细细地检查过这具身体。
刚才净面,也都是丫头伺候,她都没能往铜盆的水面上看一看自己的倒影。
这万一要是长得像爹,可怎么办啊!
临安侯很不自在。
他还是第一次被个女孩子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虽然这是他的亲生女儿,可从未谋面,几乎就是一个陌生人。
何况,这个孩子生得与她的母亲那般相像,他一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些不愿意再想起的往事。
临安侯本能地想要甩开掌心里软糯却又冰冷的手,却不料对方反手将他的手握住。
“你……”
如锦这回没有哭,“你真的是我的父亲?”
临安侯撇开目光,含含糊糊地回答,“嗯。”
尴尬和疏离是只属于两个人的,这幅景象在旁人看来却父慈女孝得很。
周氏几乎就要气疯了。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死丫头,没想到,真的和苏梓萍长得一模一样。
那张脸,她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看到了,今日却像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又出现了……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怎么回事?”
季嬷嬷怔了怔。
夫人不让大小姐准时过来,她便设法多拖了一会儿,差一点就成功了。
谁料到最后关头这死丫头居然发疯一样飞奔过来,还闹了这么一出认错爹的把戏?
这下子,大小姐不懂规矩不守时的印象便就不攻自破了。
二夫人三夫人都是人精,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吗?
她这回是没将差事办好,还把夫人也扯了进去……
季嬷嬷一眼看到三夫人好奇的目光,立刻跪了下来,“回禀夫人,是老奴睡过了头去晚了雪柳阁耽误了事儿,还请您责罚!”
周氏气得不轻。
她对办事不力的奴才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季嬷嬷办砸了她的差事,还折了她在毛氏郑氏面前的脸面,就是打个三十大板也不解气。
可黄嬷嬷死了,她手头暂时还没有更得用的人,便只能忍住这口气。
“是该责罚,等回头再说。”
周氏转过身,已换了一张笑脸。
她不动声色将如锦的手从临安侯手上拿开,“都站着干嘛?坐下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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