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春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意千重
“咦,娃娃的手在蜕皮,而且蜕得厉害。”檀悠悠看到萱萱手上的皮屑,由不得着急,心说怕不是没带好,染上了什么真菌皮藓之类的。
裴融赶紧靠过去查看。
孩子躺在檀悠悠的里侧,他要查看孩子,势必从檀悠悠身上俯过去,行动之间,难免近身接触。
檀悠悠并不臭,反倒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儿,还有一点点蔷薇花露的馨香,身上软软的,暖暖的……于是裴融还没碰到孩子,心就控制不住地狂跳一气,仿佛回到了刚动情那会儿。
“嘭嘭嘭……”心脏跳得厉害,裴融自己都能听见声音,他小心翼翼地偷看檀悠悠,就怕被她一巴掌搧开。
但是檀悠悠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心一意只在孩子身上:“这里也有,这里也有,这几天都是乳娘给她洗澡么?用的盆和帕子是不是新的?乳娘没有混用吧?”
“都是新的,没有混用。姨娘细心着呢,每次孩子洗澡都在旁边守着,盆和帕子都要用滚水烫过。乳娘平时也有柳枝和莲枝看着,这俩丫头比你还细致,哪里容得她混用孩子的?”
裴融回答着檀悠悠的话,为自己这么熟悉情况而骄傲。
檀悠悠果然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夸道:“不错,难怪姨娘夸你,确实挺上心的,不是一问三不知。”
“悠悠……”裴融激动了,赶紧趁机表白:“我……呃……”
一个饱嗝突如其来,强行中断了他的表白,他不得不尴尬地走出去,悄无声息地打完饱嗝再进屋。
吃得太多了……
“你还好吧?”檀悠悠总算发了慈悲:“让柳枝给你拿消食丸,我的箱子里有,挺好使的。”
“我没事,一会儿就好。”裴融备受鼓舞,准备再接再厉:“悠悠,其实我……呃……”
饱嗝再次来袭,他不得不再次忍着跑出去,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完嗝,自觉应该不会再出丑了,便将袍子发簪仔仔细细整理一番,意气风发准备再进屋再表白。
然而檀悠悠已经叫了柳枝和乳娘:“你们都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柳枝等人就在隔壁厢房,听到呼唤立刻倾巢出动,顷刻间就把床和檀悠悠母女二人围得严严实实。
裴融完全被排挤在外,只能远远看着檀悠悠母女二人发怔。
乳娘有经验,笑道:“少奶奶别急,这不是什么皮藓,小孩子都会蜕皮的,您想啊,在娘胎里头羊水泡着,那皮肤又嫩又薄,出来以后可不是要换一层皮么?还有那小蛇小猫长大,不也会换毛蜕皮?这是长大啦!”
“原来如此。”檀悠悠放了心,笑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裴融正高兴呢,又听檀悠悠道:“柳枝留下来。”
于是两条浓眉情不自禁又皱了起来,还是不想和他独处……怎样才能让她消气呢?
却听檀悠悠吩咐柳枝:“你去打开我放药的箱子,拿两丸消食丸给夫君服用。”
“是。”柳枝笑眯眯地行了个礼,给裴融使个眼色,让他好好表现。
裴融神色严肃,负手而立,假装没看到丫头的暗示,他还是那个威严的一家之主。
等到门关上,立刻一溜烟跑到床前,拉着檀悠悠的手轻声道:“悠悠,你不生我气啦?”
澹春山 第416章 留校察看
檀悠悠从裴融掌中抽出手,继续抚摸她的心肝宝贝小萱萱,轻描淡写地道:“我懒。再说了,生气太多容易长皱纹,还容易生病。我的萱萱还小呢,我得看着她平安长大,过得开开心心才行。
“是呀,萱萱还小,一个人也太孤单……”裴融想说他们可以再生几个孩子,见檀悠悠斜瞟过来,立刻改口:“离不得爹娘,少了谁也不行。”
檀悠悠没戳穿他的小心思,打个呵欠:“累了,想睡了。”
“那我给你洗漱。”裴融殷勤地去寻牙刷巾帕等物。
檀悠悠理所当然地躺着不动,只看他忙个不停。
刚成亲那会儿,她朝思暮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使唤裴坑坑,自己躺在旁边悠哉乐哉做个咸鱼。
没想到,此梦想竟然以这般方式实现。
“在想什么?”裴融将牙刷蘸了青盐递到檀悠悠手里,又拿了盆在她面前支着,以便接她的漱口水,可谓是很细致周到了。
檀悠悠从来不亏待尽心伺候自己的人,便很给面子地道:“在想真是造化弄人。”
曾经他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她懒惰贪玩不庄重,现如今,呵呵……
裴融的脸有些微发热,强行遮掩过去:“萱萱好乖啊。”
檀悠悠漱好口,柳枝也回来了,将消食丸递给裴融,就要接过伺候盥洗的活儿。
裴融当着丫头的面很不自在,板着脸严肃地道:“你们做得不好。”
他不是惧内,他是嫌弃丫鬟不能干。
柳枝小心翼翼地提示:“再加些热水吧,姨娘说了,用凉水洗脚以后会骨头会疼……少奶奶洗完脚要按摩一会儿,再涂这个香膏……她的脚有些肿,现在也在蜕皮呢……”
裴融不出声,神情越来越严肃,搞得柳枝很紧张,总怀疑下一刻就会被暴喝出声,赶出去卖掉。
檀悠悠忍得肚子疼,赶蚊子似的挥挥手:“夫君去吃药吧,让柳枝她们来,她们做熟的。”
裴融低着头走了出去,一直没回来。
檀悠悠以为他是觉着丢了脸面,不好意思回来了,也不放在心上,舒舒服服躺平准备睡觉,却见门被打开,裴融换了一身轻便衣裳走了进来,鲍家的和周家的跟在后面,抬着一张藤制睡榻。
“放在这里。”裴融指着距离檀悠悠的床两尺远的地方,严肃地道:“你安心休息,有什么动静我会照管。”
随即又把所有人打发下去,仔细关好门窗,走回来问道:“悠悠,你不想擦洗一下么?我刚才看你出汗了。”
不要脸!而且是臭不要脸!檀悠悠悄悄送了裴融一个白眼,再将袖子捂着脸:“嘤嘤嘤……不想,我才生了孩子,肚子也没收,好难看的,我怕夫君嫌弃我。”
“……”裴融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接招,思来想去,只是反复一句:“我没有。你那么辛苦,我还嫌弃,那是人吗?”
檀悠悠又假惺惺地道:“就算夫君不嫌弃我,我也舍不得夫君做这种事啊。堂堂男子汉,御前讲经的名士,侯府世子爷,怎么能做伺候女人这种事呢?对吧?传出去多难听啊。”
裴融默了许久才道:“这不是将功折罪么?”
“嗤……”檀悠悠收了手,面无表情地躺好:“睡吧,不用你将功折罪。”
她要的是来自灵魂的忏悔和颤抖!而不是这种将功折罪!
裴融不知道自己哪里又错了,闷闷地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有心想和檀悠悠说几句话,却听到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心大如檀悠悠,又是早早睡着了。
于是裴融睁着眼睛辗转反侧,直到萱萱“哇”的一声哭起来,他立刻弹射而起,抄手抱起萱萱,同时安抚檀悠悠:“没事,孩子饿了,我抱她去吃奶,你安心歇着。”
檀悠悠从睫毛缝里瞅他一眼,继续呼呼大睡。
裴融做贼似地抱着孩子,蹑手蹑脚走出门去,叫了柳枝把孩子抱去给乳娘,又蹑手蹑脚往回走。
走到门边又站住,折回去一直等到孩子吃饱,换好尿布,这才把孩子抱回去,顺利成章放在檀悠悠的里侧,再梳理成章赖在一起。
如此折腾两回,天就亮了。
檀悠悠睡得还不错,打呵欠时见裴融静悄悄的,感觉颇不正常,便道:“累吧?要不你今晚还是回去自住?”
“不用,这样挺好的。”裴融穿好衣裳回过头来冲着她一笑,两个大黑眼眶特别明显:“我稍后要去宫中谢恩,你再睡会儿。”
“好。”檀悠悠目送他出去,见萱萱醒了就回身逗着孩子玩儿。暂且留校察看吧。
裴融到得宫中,皇帝正在接见朝臣。
袁知恩趁隙过来和他打招呼,笑眯眯地道:“真是恭喜贺喜啊,双喜临门,这是做人厚道实在,真诚待人得到的善报。”
裴融恭敬地回礼,诚恳地道:“多谢公公指点照顾,我和内子一直记在心上。”
袁知恩摆摆手:“别说这些客气话,这不是相互的么?人呢,最紧要的是知恩记恩,晓得自个儿是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谨守本分。不然啊,一旦拎不清,就容易出事哟!”
裴融知道他不说废话,安静耐心地听着,细细琢磨。
“唉,你说,当年那么好一对金童玉女,红妆十里,人人称羡,这才多久就闹到这个地步,寻死觅活的。多没意思啊。你们可要好好过日子啊。”袁知恩叹着气摇着头走了。
裴融神色肃穆,仿佛什么都没听懂,只将手中的书匣子捧得更端正了些。
待见着皇帝,已是午后。
皇帝神色疲惫,眉间两条皱褶深陷,嘴角紧紧抿着,看起来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裴融按着规矩三拜九叩,奉上书匣,袁知恩接过去拿了孤本敬在皇帝御前。
皇帝翻了几页,淡淡颔首:“很好,你有心了。”
裴融连忙表了几句忠心。
皇帝点点头,冷不丁问道:“听闻你昨日当众痛斥了二皇子?骂他宠妾灭妻,有负师恩,可有此事?”
澹春山 第417章 裴不悔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香炉里熏香、御案上的茶,都换了一个轮次,皇帝仍然沉默地注视着裴融。
天子之威,非同凡响,别说是裴融这样的年轻人,即便是历经几朝沉浮的老臣,只怕也难得承受这般威压。
裴融仍然挺着他的脊梁骨,只鼻尖和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放在膝上的双手也有些微颤抖。
皇帝见着想要看到的,总算满意些了,收回目光啜一口茶,淡淡地道:“贵妃在朕面前哭诉,说你辜负皇恩、居心叵测,想要陷害皇子于不义,也是在嘲讽她和朕不会教导孩儿,让朕狠狠治你的罪,收回爵位,将你入狱,严刑拷问。你觉得怎么样?”
裴融半垂着眸子,沉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若想收走,微臣绝无怨言。只求陛下勿要罪及臣家中老父和妻儿。”
皇帝勾起唇角:“就算朕要砍你的头,你也不肯认错求饶吗?难道你不怕?”
裴融轻轻叹气:“陛下,微臣青春正好,好不容易得到陛下赏识,过上了好日子。怎会不怕不舍呢?但,微臣不悔!因为微臣不曾说谎,也不曾说错!微臣还以为,陛下是明君,自会明辨是非,不会护短,罪及无辜。”
“少来这一套!”皇帝冷笑:“诸皇子中,二皇子身份最贵,前途无量,岂能被你这不识时务的酸儒当众嘲讽欺辱!你把天家威严置于何地!让朕脸面何存!”
这话充满了暗示和诱导,皇帝无嫡子,诸皇子中,二皇子生母身份最为贵重,加上一句前途无量,似乎二皇子就是那个继承大统的人了。
然而裴融根本不去琢磨这句话,反而飞快地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朝廷的俸禄不是为了让臣子对皇族的错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天家的威严不是吹捧出来的,而是似陛下这般夙夜在公做出来的!倘若陛下非得让微臣违背本心,顺从二皇子,请许微臣辞去!”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淡淡地道:“你可知有多少人在弹劾你?”
裴融一脸茫然:“不知。为何?”
皇帝随手抓起一叠奏折扔到他面前,嗤笑:“弹劾你狂妄自大,忘恩负义,不配御前讲经,就连这个世子之位,也不配得到,该当将你逐出京城,流放至边疆,永不许归。”
裴融提着的心终于稳稳落地,有很多人帮着二皇子告他啊,那很好,他安全了。
皇帝春秋正盛,至今未立诸君,怎会容得众人如此作为?
他也不去翻看那些奏折,诚恳地道:“谢陛下包容微臣之轻狂执拗,您是明君,士为知己者死,臣不悔!”
言罢,威严肃穆地行了一个大礼。
皇帝道:“你不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弹劾你么?”
裴融笑了:“陛下,臣子的依靠只该是天子一人,有您在,微臣不怕。无论是谁,都无所谓。所以不看。”
皇帝这回是真的笑了:“起来吧。赐坐。”
袁知恩亲手给裴融端了个锦杌,笑道:“小裴先生请坐。”
皇帝耳朵好,问道:“为何叫他小裴先生?”
袁知恩笑道:“陛下是大裴先生,他当然只能做小裴先生了。”
皇帝来了几分兴致:“为何称呼朕为大裴先生?”
“敏而好学,虚怀若谷,公正严明,深得敬重,堪为先生。所以陛下是大裴先生。”袁知恩一本正经地回答着,将地上散落的奏折收好放在御案上。
“马屁精。”皇帝瞪他一眼,问裴融:“你为何当着那么多人斥骂二皇子?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裴融道:“无人与微臣说什么,是微臣自己听到看到的。早就想要劝诫二殿下,一直没有机会,那天刚好说起这个,微臣没能忍住,就开了口。现在想来,确实不妥,应该私底下劝诫的。”
皇帝一笑:“你这个性子,死犟死犟的,实在不招人喜欢,总也不肯改,不然怎会经历这许多坎坷?确实无人与你说什么?”
裴融坦然道:“确实没有。微臣也不是人云亦云之辈。”
皇帝便不再多话,挥手命他退下:“天色不早,回去吧。”
裴融也不多问,叩首拜别,却步退出,折身离开,一板一眼,一丝不苟,无可挑剔。
皇帝收了笑容,淡淡地道:“老袁啊,你怎么看?”
袁知恩恭敬地道:“陛下,裴向光此人就这德行,您别指望他能改好。奴婢觉着,您要不把他打发出京好了,不然以后只怕还有得让您生气的。”
皇帝沉思片刻,把弹劾裴融的那堆奏折丢给他:“烧了,看着就烦。”
到底也没说要把裴融怎么办。
袁知恩将奏折收在怀中准备出去烧掉,又听皇帝在身后说道:“让范连衡去给二皇子妃诊疗,不许有任何不好听的话出来。至于那个妾,叫什么的?生下孩子就打发了。”
袁知恩眉眼不动:“是。”
到了御书房外,他的徒弟迎上来接过奏折,跟着他往外走,悄声道:“师父,这事儿就这么算啦?徒儿没看懂,您老指点指点呗。”
袁知恩拍了徒弟的背脊一巴掌,骂道:“小兔崽子,该机灵的时候稳不住,不该抖机灵的时候比谁都能行。听着,我只说一遍。”
“咱们陛下最讲规矩,当初那位……”袁知恩指指樊贵妃所在宫殿的方向,低声道:“……跪在御前苦求,非得打破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不肯自民间选妃,一心迎娶高门贵女,说是情比金坚。信誓旦旦,言犹在耳,这才几年,就开始嫌弃薄待。宠妾灭妻倒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这般急功近利、薄情寡义、翻脸无情、不念师恩、不讲规矩之人,呵!”
“说到底,还是太急了啊!龙体康健,圣明着呢,岂容得小人作妖,且等着看吧。你问裴向光啊?陛下喜欢他,以后见了多敬着些……”
袁知恩师徒越走越远,渐渐隐入红色宫墙之后。
澹春山 第418章 规矩不能乱
王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苍白憔悴的脸色让人见之生怜,脖子上的青紫痕迹更是触目惊心。
她紧紧闭着双眼,并不肯睁眼看人,伺候的嬷嬷连声呼唤:“皇子妃,您醒醒,陛下派了太医来给您看诊。”
王瑟这才睁开眼睛,死气沉沉地轮一下眼珠子,直勾勾地看向床前。
隔着纱帐,太医范连衡垂头弓腰,沉声道:“还请掀起帘子,让微臣查看皇子妃的面色和口唇。”
嬷嬷正要掀开帘子,二皇子大步赶来,冷着脸厌恶地道:“不必看了!只需诊脉开药即可。”
昨夜王瑟投缳自尽,以死相挟,想要陷他于不义。
幸亏身边人发现及时,将人救下。
他自是不肯让此事传出,百计掩盖,不知为何还是传到御前。
拜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所赐,大清早的,他就被传到御前臭骂了一顿,还被弹劾裴融的奏折丢在头上砸了个包。
皇帝什么难听话都骂了出来,吓得他胆战心惊,魂飞魄散。
他长这么大,从未被皇帝这般严厉对待过,更未丢过这种脸面。
最为憋屈的是,他还不能把原因说出来——否则若是皇帝知道他可能戴了绿帽子,必会严重怀疑他的能力。内宅尚且管理不好,还能做大事么?
巧的是,灰头土脸出了御书房,恰好遇到他的几个兄弟等在外头,那些讥讽嘲笑的目光,真真如刀一般。
已经如此丢脸,他又怎会容许太医亲眼看到王瑟脖子上的勒伤呢?
范太医并不敢当面捋二皇子的虎须,不让看,那就不看了,毕竟是女眷,多有不便,只要人没死,够交差就行。当即潜心诊脉,准备开药。
二皇子守在一旁虎视眈眈,觉着就要这么过去时,门突然开了,袁知恩从外头走了进来,笑呵呵地给他行礼:“老奴给殿下请安。”
二皇子有些吃惊:“袁伴伴怎么也来了?”
“陛下吩咐老奴来瞅瞅,顺便办点事儿。”袁知恩探头看了一眼,问太医:“范太医啊,有否看过病人面色口唇伤处?”
范连衡如实回答:“未曾。”
“陛下的旨意,可不敢敷衍了事啊。该看的还得看,也好对症下药,早些治好,不然陛下问起来,又该怎么回答?”袁知恩谦卑地和二皇子商量:“殿下,您看呢?”
二皇子自是不敢得罪他,颇不情愿地让人掀开床帐,一张脸却是铁青。
床帐掀开,露出死气沉沉的王瑟和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谢恩,被袁知恩止住了:“哟!二皇子妃,您这病着呢,莫要讲这些虚礼。陛下有旨,让您安心养病,早些好起来。王大学士泉下有知,才好安心那。”
王瑟泪如泉涌,哽咽着出不了声。
她赌对了!皇帝讲规矩爱名声,自是容不得自家传出“有负师恩、薄情寡义”这种丢人现眼的难听话。
二皇子厌恶地看着王瑟,口是心非地道:“快别哭了,早些好起来。”
袁知恩笑道:“这就对啦!二殿下,老奴回去一定如实禀告陛下,殿下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好叫陛下安心。”
“有劳袁伴伴。”二皇子抱拳行礼,客气邀请:“您这一向也辛苦了,我才得了些好茶,咱们去尝尝?”
“不必啦。老奴还有差事要办呢。”袁知恩拍拍手,身后走出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整齐划一地对着二皇子行礼请安。
二皇子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着有些不妙:“这是?”
袁知恩道:“陛下有旨,让这两位嬷嬷照看双佩姑娘,好生伺候着皇嗣出世,不许有任何闪失。”
话说得漂亮,似乎是非常重视双佩腹中胎儿,然而二皇子却明白不是那么回事。
这是去母留子的意思。
看起来是为王瑟撑腰,实际背后讲的是规矩。
规矩不能乱,乱来的人要受惩罚。
皇子府里是这样,宫中也该是这样。
杀鸡儆猴,这是对他和樊贵妃的警告。
二皇子苍白着脸,甚至不敢为双佩求一句情,还得强颜欢笑着谢恩,让人把那两位嬷嬷送到双佩所居的院子里,时刻厚待着。
王瑟隔着床帐淡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鬼迷心窍答应这门亲事。
她想起来一件事,前不久娘家一个亲戚来探望她,带来长兄告诫她的话。
他们说是,远离京城远离她,非是不顾她,而是这样才是对她好,她不信,心里充满怨恨。
现在终于明白了,如若兄长赖在京中不走,只怕皇帝此刻根本不会出手管她的死活。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若兄长站在二皇子这边,二皇子和樊贵妃还会这样薄待她吗?
未曾发生的事难以猜测,但王瑟清楚的知道,天家无情,是她错了,且再无回头路可走。
隔壁传来孩子微弱的哭声,王瑟对着袁知恩和太医比划,请求他们帮忙去看看孩子。
若无意外,这将是她这一生最后的依仗。
袁知恩想起自家的栓子,到底管了这个闲事。
时间过得飞快,太医留下药方和精心调制的药膏就走了,袁知恩又对着王瑟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也和二皇子道了别。
屋里的人退去,二皇子憎恶地看向王瑟,冷冷地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既然想死,为何不死得干干净净?!是你害了双佩,这回满意啦?”
王瑟回看着二皇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隐隐带着疯狂的冷笑,满眼鄙视。
二皇子被她的表情吓到,后退一步,咬着后槽牙低声道:“你也就好活这几年了!”
皇家若要一人消失,有的是手段和法子,他且再忍几年。
王瑟漠然地目送二皇子离开,无动于衷。
同一时间,裴融回到家中,正逢“香典”的女掌柜领着伙计和工人来家探望檀悠悠,男的在外头行礼道贺,女的都进了屋子,围在床边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萱萱被檀悠悠抱在怀里,睡得踏实无比,丝毫没有被人多惊吓到,且怎么拉小耳朵和小脚小手都不肯醒。
裴融一笑,转身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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