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引
作者:千泱
关于青鸾引多年以前,在诛仙台,她坑过一个“小孩”。摸着良心说,内心很是惭愧。又因为这小孩陪她跳诛仙台伤了脑子,连自己身份是仙储都忘掉了,二度惭愧。再因为这小孩陪她掉入了所谓“有进无出”的三毒幻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三度惭愧。所以,她扯了个谎,谎称两人是道侣关系,准备天天哄小孩玩。哄小孩上头的顾青鸾这小孩神特么可爱,宠他!使劲宠他!一不小心,宠过头来,赔了自己一颗老少女心,反被撩得天天小脸通红。可惜后来
青鸾引 001
冬至。
十二月以来风雪大作。
仙罚台上一派雪白之色,天地间似唯余那玄色的刑柱,笔直贯穿苍穹。
刑柱上用银色捆仙锁绑着个人,这是自圣德高妙太上君退任仙帝以后,十万年才出一桩的稀罕事,时居琉华宫的天界储君着一袭议事华裳,身披雪白狐裘,面无表情在前,身后三位文官抱着文书,几乎是一溜小跑才能跟上。
待几人匆忙赶到此不祥之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派景致——
朔风如厉鬼,裹挟着千千万万片似利刃般的雪花,凌迟一样撕扯着刑柱上的女子。她长发散乱,一袭雪白的广袖云衫已被撕扯得宛如破布,上面血迹斑斑,沿着玄色刑柱一路滴下,状若铁树铜枝的梅树开满了花朵。
青年踏入仙罚台时,刑柱上的女子毫无察觉,歪着头,墨色瞳孔浑浊不堪,失了血色的唇开开合合,口中似乎在不停念叨着什么。
似极了传闻中早已疯癫的模样。
可再疯癫,也曾是位上仙。
于是青年男子挥手示意身边文官留在原地,独自一人上前。
离得近了,他才听清女子状若自言自语的低喃:
“小雪,这里的雪下得好大哦,一点都不比青芜宫好。”
“小雪,这里的风这样大,你怎么还不回家去呢?”
“小雪,你是飞累了,不想飞了吗?”
“小雪,你还有翅膀可以飞呢……我的翅膀…哈哈。”
“……”
似乎是看见了他,女子的声音如风一般消弥在了漫天大雪里,这时他才看见女子肩上停了一只纯白无瑕的雪鸟,巴掌大小,缩在她如杂草一般的发间,就像她肩膀上的积雪般毫不引人注意。
他一眼便知那是只未开智的普通雪鸟,或许是对上了他的目光,雪鸟展翅,一会儿便淹没在了风雪中。
倒是那女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从那双眼中看见一位披了狐裘,表情淡漠的男子,和一片苍茫大雪。
素色的白扣在那双黑得如同深渊般的眼里,就像一片白色荒漠。
“我记得你,你是仙储云绛,呵呵,仙界是拿不出什么人了么,竟派你这么个毛头小子来处置我?”
“还是……那些老不死的家伙内心有鬼,怕见到我会脸红愧疚?哈哈哈哈哈…….”
云绛踏上刑柱台下的三级台阶时,女子张扬的笑声似激起空中雪花一同震荡,他终于冷着脸开了口,声音宛如冰冻:“放肆。”
“哈哈,放肆?云绛,你出生时我驾青鸾从北海直抵九重天为你母后贺礼,沿途谁不待我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而今笑得张扬了些,便是放肆了么?”
语罢女子毫无形象地“呸”了一声,又道:“若要审我,叫你那老贼父亲云嚣来,你还不够格。”
身披狐裘的青年立在台阶上,顿了顿,才继续面无表情地往上走,只是几步的距离,刑柱上绑着的女子却似状态极好一般,辱骂声一句接一句,并且,中气十足。
最终他站到了刑柱下,踩着被鲜血染红的地面,朝刑柱上的女子一拱手,十分公事公办地说:“仙帝拟定于十二月二十一日将上仙于此处决,托吾顺带一句于汝。”
约莫是那句“上仙”喊得女子格外受用,云绛当即看见女子笑眯了眼,他抬头看见那张遍布血污的脸上露出的那个笑时,内心不知为何,有所触动。
或许是往日那个高傲端雅的青鸾上仙给人的印象太过于深刻,而如今眼见这人落入囹圄,还是这般凄惨,这惨烈的对比便让人嗟叹来。
不过,也仅是如此了。
退身走下刑柱台时,女子却意外地叫住了他:
“真是个懂礼节知进退的好孩子呢,哎,云绛,等等。”
而此刻女子口中这个“懂礼节知进退的好孩子”却是头也不回,携了三位文官便往外走。
“云绛!你那父亲不是想知道浮沉珠的下落么?你过来,我告诉你。”
身侧文官听见这个最近议事频频出现的关键词,都忍不住纷纷驻足回首,目露诧异,青年的脚步却只是顿了顿,而后继续朝外走。
顾青鸾本眼见那面若冠玉的青年头也不回地朝外走,感觉被冻僵的心口都再度有了刺痛——却是急的。
因而她不再取笑,表情也由疯癫变得稍微正常了起来。
“我讨厌你那个虚伪的父亲,倒是挺喜欢你这个小辈的,长得也忒周正,反正我也要死了,浮沉珠也带不到地府去,这件功劳就送给你吧。”
还差七步便是仙罚台的屏障以外,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刻了蟠龙的石栏,也扫过屏障外两位持剑护卫,侍卫见此,朝他微微颔首。
“不必了,上仙这些话……还是留在刑场对仙帝说吧。”
狂风暴雪里,青年微微侧身回首,眉眼比那风雪更凉薄三分。
顾青鸾缓缓在嘴角攒起来一个神秘诡测的笑,她轻轻地“哦?”了一声,而后刑柱上银白色的捆仙锁突兀疯狂抖动了起来,隔着千千万万片雪花,云绛陡然双眸收缩,因为看见了一颗碧绿的珠子被女子从口中吐了出来,沾着大片鲜血,掉到了洁白的雪地上。
那一瞬间,女子的脸色变得比纸还苍白,就像失去了生命力的植物。
“浮沉珠……就在这儿,难道……难道你真的不想要么?”绑在刑柱上的女子几乎是一句话一呕血地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不会、也不敢私吞,但拿回去……换功劳也是好的。”
那珠子只有拇指盖大小,却被称作天下至邪!仙界至今不知道青鸾上仙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拿自己内丹炼制出这么个邪物,却也领教过它的威力,并且,损失惨重。
他曾下界看过那些被浮沉珠“污染”过的凡人,且不论凡人,还是山间飞鸟走兽,花鸟虫鱼,哪怕沾染了这珠子的一丝邪气,也会丧失神志,变成浑身发黑,只懂得互相撕咬的怪物,最后在互相撕咬中全身腐烂而亡。
而仙界派出去再厉害的神仙,再高明的圣医,也无法拯救那些已经被邪气污染的生灵,只有一一斩尽杀绝,以防祸害更多的生灵。
这片空间受到了那拇指盖大小的珠子的影响,无数的雪开始以它为中心飞速旋转,最后竟然形成了一圈风暴,隐隐约约似要撕裂这方屏障。
在珠子落地的那一瞬间,云绛便将身后还愣着不动的那三位文官悉数抛出了屏障外,大吼一声:“去找仙帝来!”而后抽出自己的佩剑,剑尖直指刑柱上被捆着的女子!
文官直接吓懵了两个,所幸还有一个机灵的,被摔出结界后立马爬了起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了出去。
玄剑出鞘,在一瞬间斩破飞速聚集的风雪,千年狐裘也被青年毫无可惜地弃在雪地里,或许是一秒,或许一秒钟也不到,当乌黑堪比最深的暗夜一般的剑尖终于刺破女子额间苍白的一点肌肤时,青年的脸上已被风雪割除两三道血痕,而就在此刻,他陡然与女子抬起来的一双眼对上。
那双眼笑吟吟的,眼底却尽是明晃晃的讥讽。
青鸾引 002
下一秒,他被一道凌冽的灵力击中,狠狠地摔了出去,玄剑骤然脱手,钉在玄武岩的地面上,发出一串铮鸣。
他眼见女子周身的捆仙锁一节节断开,目眦欲裂,却因灵力滞涩,浑身不得动弹。
那颗珠子就埋在半米外的雪里,他伸出手想去够,颤颤巍巍的左手即将够到时,一只柔弱纤细的手却先他一步,很是怜惜地拾起了那颗珠子。
“啧,”他听见了女子的一声冷笑:“一万岁未到的黄口小儿就想要本上仙的东西,未免也太贪心了点吧?”
在这句话后,青年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眸光冷得宛如冰冻。
“哟,生气了?”女子弯下腰来,很是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所幸你还有点用。”
随后女子又毫不在意地往他后背拍了道灵力,先前那一记反杀趁着他毫无防备,已将他心脉都打得有些出血,此刻这一击下去,青年再也撑不住了,一口血便是再度吐了出来。
“哎,连那退下去的老不死不都夸你是他见过的天分最高的后辈么?”顾青鸾提着他后领想把他带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东西,一时乐得直不起腰来:“原来……这么弱?”
“原来你们一家子都是些爱扯谎的东西啊!哈哈哈哈哈……”
忙着嘲笑人家的顾青鸾选择性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和辈分——本是和她口中的那个“老不死”是一样的。
笑声中,青年缓缓闭上了眼睛,凉薄的唇即便失去血色,也紧紧抿着。
“不过,长得最好看倒是真的,”女子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蛋,手感倒真如滑滑的嫩豆腐般,“啧啧啧,我原本还嘲笑凤凰栖那些小凤凰,怎的纷纷对一个九重天的小天孙此般迷恋,现在看来,倒是我故步自封了,以为全天下风华绝代的,只有……”
那句“只有”还未说完,却像触到什么禁制,先散落在了风雪中。
“只有什么?”
这时,一个声音穿透风雪而来,不带有人世间的一丝感情,比起问句,倒像一句平平无奇的陈述。
下一秒,被揪着衣领提起上半身的青年骤然睁开了眼。
远远的只看见一只卷云边蓝纹的长靴不疾不徐迈入风雪里,笼住仙罚台的白色屏障在一瞬间破裂,奇怪的是,天际那些无限飞旋翻飞的雪花却似乎在此刻骤停,万丈铅灰色的苍穹在那瞬间被撕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点天空原本的苍青色。
金光倾斜,洒在这片不祥之地,阳光下,刑柱台上断裂的捆仙锁熠熠生辉,身着单薄白衣的女子朝着阳光抬起头,眼眸里盛满阳光时,就像有昂贵的黄金在里面流动。
被阳光照入眼睛,顾青鸾的目光有过一瞬间的茫然。
云绛趁机挣脱开禁锢,却也整个人倒飞出去,衣袂掠过积雪,最后整个人背抵在刑柱上喘息。
“没什么,”女子见此,也不再对他做什么,只是保持着望天的动作不变,语气轻若叹息,“不可说。”
风雪停歇后,云绛果然看见一位高大俊伟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十丈之外,那人的面容不怒而威,虽然只着素布衣衫,周身气势却积郁凝实,仿佛给人看见那泰山的磐岩般,坚不可摧。
‘’太爷爷?!”云绛抬起头,内心震颤。
“若我不是恰好在这附近散步,这局面还会荒唐到哪里去?”
后者目光却只是淡淡扫过他,似乎是怒其不争,看见他的惨象,又有些心疼,随即却又面朝那女子:
‘’顾青鸾,这捆仙锁锁不住你,你又何须在此欺负一个小辈?”
那中年男子一步便跨越了十丈的空间,下一步迈出时便是踩上了刑柱台的积雪,隔了三步与那白衣女子对峙。
“是啊,锁不住我的,”风雪停后,这片空间静谧得宛如墓地,因而女子妖冶的笑声便那样刺耳,“明知道锁不住还锁,是你们这些自诩廉义礼节的仙族……脑袋锈住了么?”
“多年未见,你倒仍旧这样狂妄。”
那只是一句陈述,似带着叹息般的嗟叹,带着跨越时空的追思,令人听见便胸怀惆怅。
下一秒两人却是毫不留情地交起手来,青年靠着刑柱台暂时休憩,目光却紧盯着两人的每一次交手,却只能看见两束光肆意相撞,一碧一玄,光芒耀天,不相上下。
仙罚台上的积雪被光芒内夹带的高温渐渐融化,露出玄武岩的地面,而两人肆意的灵力又在刻了无数重禁制的地面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深痕。
最终从地面到天穹,又从天穹到地面,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金色的阳光又被厚重的积雪云掩盖,天上再度飘起来薄薄的雪花。
因为目视高层次的战斗太久,云绛眼角都渗出了丝丝血迹,双目更是一片白茫茫,最后他选择闭目片刻。
再度睁眼却是被“轰啦——”一声巨响惊的,待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被狠狠甩上刑柱台时,向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了三分惊诧。
刑柱台没有断裂,却是从中央裂开一道深痕,而着素衣的中年男子捂着胸口、吐着血落地,下一秒再度化作流光,消失在云绛身边。
天际白衣女子的身影缓缓浮现,她一如小猫般伸了个懒腰,一举一动万分妩媚,吐出的话却是半分不留情面:“哎,云绛你看看,你一招便输给我,也不是什么令人羞愧的事情,实在是你太爷爷不论当年还是现在,都被我压着打啊。”
云绛:“……”
“逞强之言!”中年男子中气十足的话响在天际,似震得那九天也动摇。
两人的交手越发进入一种玄妙之境,青年连他们的身影都捕捉不到,只听闻爆鸣声如九九天雷,不可断绝。
最后,待两人分开时,女子嘴角也带了血,她凌冽的目光回望四周,却才发现,四面八方隐现出一道又一道金色印咒。
印咒移动的速度看似极其缓慢,白衣女子飘飞的身影却被那些印纹压得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当第一道金色印文压上女子单薄的身形时,云绛恍惚间似看见了一只青色的巨鸟朝天痛苦嘶鸣,下一秒又不见了那虚影,唯余一道又一道金色印文如箭矢般飞速打入女子体内!
女子应是痛极,清隽得宛如水密工笔的眉眼都有些扭曲了,偶然一个时候,她突兀吐出一口血:
“他妈的,四道轮回……他妈的,云争寒,你竟……”
六道轮回?就是那个发动以后连时间空间皆可封印的禁术么?云绛先前以为六道轮回只是六界的一个传闻,因为他从未听说过太爷爷用过这个禁术。
女子还想说什么,云绛却看见天际那位身形如磐岩的男子骤然朝前伸出右手,而后——虚空一握!
那一瞬间云绛似乎看见了天际下起了一阵血雨,随即便是一个被血染红的瘦弱身影从九天坠落,像被剪去翅膀的鸟儿一样笔直朝下。
结束了……云绛在心底低低叹了口气,可转瞬他的双眸瞪大,因为那看似丧失行动能力的女子居然在即将落地的那一瞬间翻转了一个面,最后足尖险险触地,身形优美如蜻蜓点水,直奔他而来。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直至再度被一双素手揪住衣领,云绛都来不及反应。
这时顾青鸾才分了点目光给自己手下这个青年,眼见他满眼的震惊,咳了口血后,女子恶劣地朝他笑了笑:“我都说了,你还有点用。”
最后,远在天际的中年男子眼睁睁地看见,那浑身是血的女子揪着自己小天孙的衣领,以一个惨烈的姿势奔赴十步以外的仙罚台,十分果决地跳了下去!
血红衣角裹挟着金丝银线的云裳,只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绛儿!”
飞速坠落时他茫然望天,头顶的惊呼与金色的天光一起,终究被埋没。
青鸾引 003
身侧是千千万万年来积蓄的杀伐之气,宛如地府阴曹的恶鬼,又如令人绝望的沼泽,让人挣扎不出。
原来仙罚台下是个这般滋味,难怪仙界那些人宁愿被剔去仙骨逐入凡间,也不愿被抛下仙罚台……
青年已被那无孔不入的戾气折磨得灵台都不够清明,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骤然间一双柔柔弱弱的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往怀里带。
“唉,看在你还是个黄口小儿的份上,我就勉强抱着你会儿吧。”
那个声音很是动听,泠泠如玉碎,却不知为何十分虚无缥缈。
“反正我连烧着地狱烈焰的离渊也下过,深不见底的寒雪江也潜过,皮糙肉厚得很,就替你分担点吧。”
话语间,切肤般的剧痛减轻了很多。
他仍旧不能思考,只是愈发感觉脸上有个软软凉凉的物什游走,随后又是那个清丽缱绻的嗓音:
“不过也不是白给的,摸一摸不介意吧?哦,你不说话就当是答应了。”
“不过这倒真是顶好的一个皮囊,只看背后的风姿,都让我以为是……回来了。”
是……什么回来了?
许久,都不再听闻那个声音响起,他的内心突兀生出来几分烦躁,也有几分隐隐的不安,在无边无涯仿若灭顶一般的痛苦漩涡中,唯有那双搂住自己的手柔柔软软,强烈地彰显着它的存在。
他很想睁眼看看身边到底是谁,双眸却被戾气欺得无法睁开,尝试着动了动,尝试了很久,却闻那个清丽的嗓音说出来一句破碎不堪的句子,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你……想……干什么?”
那个声音夹杂着颤抖,于是他骤然懂了,这个人也和自己一样在忍受无边的痛苦,并且,只怕更多。
大脑已经完全不能思考,在这片昏暗虚无的空间里,他连自己是谁都不再想,只是双手堪堪伸出,虚虚扣住女子的腰。
果然不堪盈握。
“他妈的,敢吃本上仙豆腐……看我不……”
女子的嗓音缭绕在耳边,令他十分安心,只是那声音一分分地淡了下去,最后,他终于陷入了一片宛如深海般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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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两人落到了哪个地方,顾青鸾也是在醒来以后,听救了两人的村民所言,才尴尬得知当时的场景。
“啊,当时我在村子北边打猎,拎着野兔回家时才发现你们俩双双倒在湖畔的,姑娘,也不是我说,当时看见你们浑身是血的模样,可把我吓坏了。”
“后来回村子喊人来帮忙,谁知道想将你们分开都不能,最后是四个壮汉一起抬回来的。”
“交给村子里的医师检查了一番,幸而都只是些皮外伤。”
“就是……你们怎么会浑身是血倒在湖畔啊?是招惹了什么仇人了吗?”
“……”
一听见两人最后是死死抱成团,居然还“想分开都不能,是一起抬回来的”,也不知沿途被多少村民看见了,那画面太美,光是想象,顾青鸾就只想捂脸。
她这一张老脸怕是不能要了。
也是万万没想到,她顾青鸾逍遥恣意从洪荒活到现在,胆敢占她一丝便宜的人,都至少会被她提剑追杀半个三界,不砍到半身不遂决不罢休,最后被一黄口小儿这样吃豆腐,却只能……忍了。
本来她是很想追究云绛的责任的,但是当她心虚地瞄一眼至今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青年,就觉得……算了吧,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特别是这小孩还被自己拖着跳了仙罚台,惦着良心说,有点惭愧。
再想到她把这小孩绑来的目的……顾青鸾更惭愧了。
先前的破布衣衫自然是不能穿了,由村里少女友情赞助了一套素白衣裙,顾青鸾此刻正坐在村里猎户的屋子里的床边,床上自然就是拐来的九重天小天孙——云绛。
只不过小天孙如今闭着眼,唇色惨白,还据村里赤脚医生说,浑身上下没一寸好皮肤,几乎全是深深浅浅的血痕……啧啧啧,真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顾青鸾也不过醒来半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情况自然没摸清楚,不过看房内进进出出来试图搭话的村民、而或是偷偷趴在窗台瞄两人的少男少女的服饰,她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在某个凡世。
这是猎户空下来的一间木屋,本是平素拿来堆杂物的,而今清洒出来匀给两人住,屋子不大,摆下了一张篾竹床和一个长条桌后,就只剩下个过道。
可哪怕就剩下个一人通过的过道,这半日来来往往想看两人的村民,也把顾青鸾烦了个要死。
长条桌离床太近,她一伸手就能够着,桌上由猎户放了一碟花生米,此刻她正一边往嘴里丢花生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个热心肠的村姑聊天。
“姑娘啊,你是从哪里来的?今年多大了?”
“东边来的,唔,十八岁了吧。”
想来她也没扯谎,光看外表,谁能想她顾青鸾也是个从洪荒活到现在的老妖怪呢?说“十八岁”其实都有些夸大,观察眼前两位村姑的表情,顾青鸾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嘎嘣一声咬碎嘴里的花生米,暗自懊恼,她应该说自己十六岁的。
“小姑娘可真是俏得很哪!想当年,我也是咱们村子一朵花呢,现在是老了。”
左边的村姑此般说道,谈及自己当年时,还有些娇怯般,而顾青鸾瞄了一眼那张褶子能夹死一只苍蝇的老脸,面上的微笑保持得很好:“大娘就是现在也没怎么老呢,看看这……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可不比一般小姑娘来得有风韵?”
一句话自是哄得那村姑合不拢嘴:“哎,看这小嘴,真甜,可比我家那犟小伙来得好,都想讨去做女儿了呢。”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么?想讨她去做儿媳?顾青鸾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
右边的村姑估计也在打量她,此时也笑开了:“姑娘若是喜欢我们村子,不妨在此住几日吧,就是平日里啊,不要闷在屋子里了,多出来走动走动。”
反正多住几日也不是吃你家大米吧?还有“多走动走动”,啧,多给人当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