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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眉眼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暮阿洋
苏长瑞连忙唤人进来收拾这一片狼藉,萧扶玉则看着砚台愣住,似乎隐约有什么字。
萧扶玉从龙椅上起身,赤手捡起地上的砚台,手感颇沉,墨污了指尖。
“陛下您这是...!?”苏长瑞赶忙道。
萧扶玉轻拭砚底,上头所刻着一行小字,‘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一笔一画皆是卫玠的字,笔势清峻,如他人一般的矜贵沉雅,是写给她的词。
萧扶玉怔了怔,指腹抚着上头的字,她竟一直都不曾发现,砚台盛墨,鲜少会有抬起来时候,他也从不提起上面的字。
不辞冰雪为卿热......
萧扶玉抿唇淡笑,这可是情话?前世也有吗,她自应该早发现的,害得被砸破了一角。
苏长瑞瞧着萧扶玉轻抚摔破的砚口,道:“陛下,这砚台......?”
萧扶玉回道:“谨慎收起来。”
苏长瑞轻轻一笑,回了声好,是卫丞相送的,还亲笔留词,陛下是舍不得再用了。
于是龙案上换了一尊砚台,另一尊则被收拾干净,放在案的一旁。
地上的墨水擦洗之后,萧扶玉净洗过双手,换了一身干净的华袍,重新回到龙案上。
萧扶玉托着面颊,瞥着的案上那尊砚台,似乎有出神,她又道:“待到午后,随朕一同拿回玄华宫。”
苏长瑞回应一声:“好。”
萧扶玉再侧首,瞧了一旁的密信,她眉头随之便蹙紧,思索片刻,令苏长瑞将密信烧去。
待密信烧尽,萧扶玉再道:“传摄政王世子。”
“是。”苏长瑞施礼退下。
......
连续半个月的酷暑,难得今日透了丝清凉,不甚炎热,宣室殿外的桂香随风飘散。
宫道上,一袭青色衣衫的赵千檀紧随前头的太监苏长瑞,容貌俊朗,神色自若。
自上次凌雀山庄失手孟临川,他便被父亲关了近三个月的禁闭,于府中休养手臂的伤。
不过近来的消息,赵千檀没少耳闻,太后这个蠢妇人,竟如今就将监察司给了出去,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二人行到宣室殿门前,苏长瑞躬身道:“赵世子请。”
赵千檀未予多言,提步走入殿内,皇帝为了什么传见他,已心知肚明,消息还挺快的。
越过做工精致华贵的屏风,赵千檀来到明殿之中,龙案上的皇帝,玄金华袍,身姿秀雅,生得一张极美的女相,对外称之男生女相。
萧扶玉眉目微冷,正冷视着赵千檀,他则怡然自若地跪地施礼,“微臣赵千檀见过陛下。”
萧扶玉上下打量着他,并未让他平身,从龙案处走出来,缓缓走到赵千檀身前,也不再像上一样拐弯抹角。
她沉声道:“赵千檀,朕念及旧情,不过于同你计较,你倒不将朕放在眼里。”
赵千檀跪于地上,抬首看向萧扶玉,姿态居高临下,如今倒是有了女帝的模样,他笑道:“陛下此话何意?”
“朕什么意思,你自当清楚。”萧扶玉道:“朕说过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赵千檀低首思索,而后淡淡一笑,缓缓站起身,身量逐渐越过萧扶玉,“陛下是以为臣命人对卫丞相动手了?”
萧扶玉不作言语,冷睨着他,赵千檀继续道:“陛下是冤枉臣了,近来皆在府上研心休养,鲜少出门。”
萧扶玉眼目微狭,他的语气里可没有半分被冤枉的意思,赵千檀走近了一些,道:“即便是臣做的,陛下难不成会杀微臣?”
萧扶玉冷道:“你以为朕会不敢吗。”
赵千檀看着她的眼眸,一无当初的熟络,让他觉得他们就像没有过半分情谊,他缓缓道:“好啊,中秋圆月,卫丞相应该会回京吧,到时便看是他死,还是臣死。”
萧扶玉冷斥,“你岂敢。”
赵千檀顿默许久,开口道:“陛下对卫丞相的偏爱,可真是明目张胆,令人称羡。”
他眼中滑过一抹失落,低声回到话题上,道:“朝廷命官,臣自然不敢,不过说说罢了。”
萧扶玉收敛心神,背对着赵千檀,提步走回龙案,缓缓道:“如要你的命,朕不会顾及任何情面,即便你是摄政王之子。”
说说罢了?她看他就是有这个心。
赵千檀沉默许久,不作回应,宣室殿内沉静无声,萧扶玉回过身来,冷视着他。





误入眉眼 第49节
赵千檀最后淡淡一笑,拱手作揖道:“微臣告退。”
言罢,他缓缓拱手后退,直到屏风处,转身离去,再无人得见的地方,赵千檀眸色顿时阴沉。
立于龙案旁的萧扶玉神色也逐渐沉凝,赵千檀留不得了,不仅是卫玠,还有他知道她女儿身的事。
他知道得太多,她亦不喜欢被威胁的感觉。既然如此,中秋圆月,卫玠不必回京。
***
邳州私院,天色阴沉,今日下了一天的雨,许多事也难以开展,竹廊之外草木皆湿。
傍晚时分,云峥越过潮湿的石径,走入干净的竹廊。
雅间前,玄白衣衫的男子席地而坐,青丝如瀑般垂在腰际,矜贵且清冷,带着拒人千里的气场。
他墨眸低垂,正专注地给手臂绑上绷带,听见云峥的脚步声,没有抬眸看他。
云峥则将手中的书信呈上去,“大人,京都来信。”
无疑便是皇帝陛下的信了。
只见丞相大人放下手中的事,接过信封拆开,细细查看,屋檐处残留的雨水一点一点的滴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远处有一布衣小厮缓缓走过来,停在卫丞相身后,开口道:“丞相大人,过两日便是中秋团圆日,二夫人留您在府上一同过节。”
这二夫人是卫二爷之妻,二人育一儿一女,当年二爷意外而去,其子卫顼也随之失踪,不知生死。
而今卫家留下的,便只有二夫人和小姐卫妍,还有各旁系的姑娘小姐,这府上说不热闹,也还算不冷清,说热闹自然不比不上当年的卫家。
待中秋之后,定下宅子,众人也便回京居住了。
小厮候着卫丞相的话,片刻之后,只听他开口道:“京中尚有事务未尽,恐是留不得,替本相与二夫人说一声。”
听此,小厮颌首,恭敬地退下。
云峥站于卫丞相身旁,瞥见陛下寄来的信上所写的一行字,‘已至中秋,可否缓缓归矣。’
这是京中有人念着了......
第58章 中秋 人来人往,独独没有他的白衣。……
中秋佳日, 宫外玉桂楼赏月,与百姓同欢,已成每年习气, 当日自然也有梨园弟子表演,引来百姓观望。
自那日在宣室殿传见赵千檀过来, 赵家一直都未有别他动静,而萧扶玉心中始终未安。
那日赵千檀的话, 绝不可是空穴来潮, 中秋亦是他死, 或是卫玠,摆明会有别的动静。
既然如此,萧扶玉的确动了杀心, 亦留不得赵千檀,因而卫玠便不必回京了。
玄华宫内,贴身宫女正为萧扶玉穿着衣衫,是件淡金色的锦衣,衬得人秀雅修长, 发嵌白玉冠, 矜贵清和。
近来天热,衣衫的料子皆较为清爽透气, 但近日似乎有些转凉, 清风凉爽。
萧扶玉不禁再次询问道, “朕的信,卫丞相可有收到了。”
“应是收到了。”一旁站着苏长瑞, 顿了一下又道:“中秋难得,丞相大人亦不得回京。”
宫女将金钩带扣实,萧扶玉抬眸看了一眼苏长瑞, 淡然回道:“京中恐是有局,不来或许也好。”
梳妆好后,萧扶玉便领着苏长瑞离了寝宫,今日穿整得较为轻简,与寻常世家公子无二。
晚风习习,月色将起,京都街道上已人来人往,如七夕一样,此夜并无宵禁。
十里长街灯火通明,百姓祭月赏景,以寄思念之情,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所以今日酒楼亦是十分红火的。
萧扶玉出到安福门,霍方已在宫阕前等候,依照皇帝的意思,宫外增多了禁军人手。
霍方躬身道:“玉桂楼不少官臣已至,静候陛下入席观月。”
皇帝素来喜好热闹,依照每年的习气,皆会在玉桂楼设宴赏月,共饮桂花酒。
“不着急。”萧扶玉道,“赵世子可入场了?”
霍方回道,“正在玉桂楼外,不过摄政王不曾出现,方才来了消息,说是旧疾复发,来不了月宴。”
萧扶玉微顿,这摄政王旧疾发得可真是时候。
霍方打量几眼皇帝的神色,放轻了声音道:“...陛下今日真要对赵世子下手?”
萧扶玉侧过身来看他,自然是默认此话,今日她便想看看赵千檀到底要做什么,如有动荡,她不介意亲自动手除去此人。
既然赵千檀有心在中秋夜对卫玠动手,她便给他机会,此前早寻了个神似卫玠身形的人,假冒其身份至玉桂楼静候,如若赵千檀动手,他也难逃一死。
这也是她不让卫玠回京的原因,事情的来龙去脉,已在信中同他说明。
想此,萧扶玉上了龙辇,起驾朝玉桂楼而去。
夜空中已升起明月,美轮美奂,小贩叫唤着花灯面饰,繁闹不减。
玉桂楼中已摆上月饼,桂花酒性甜,酒味不重,萧扶玉小酌了几杯,月宴过半,仍不见赵千檀入场。
直至半刻之后,一小厮跑上玉桂楼来,将话转给苏长瑞,道:“我家世子叫小的来给陛下带话,月光皎洁明亮,市井有弦重鼎沸,近内延居民,世子难舍离来,寻问陛下可要一同夜游京都。”
苏长瑞将此话原封不动地说给萧扶玉,她站起身走到楼台栏杆前,只见长街上赵千檀孑然而立。
赵千檀一拢月白衣衫,腰间似乎别着一只市井上买来的玉兔面具,正朝着楼上的萧扶玉浅笑。
萧扶玉眸色微暗,葱白的手覆上栏杆,赵千檀素来不穿白衣,今日的装束不似他平常。
假作卫玠的人尚在玉桂楼内,亦不是赵千檀此意可是故意调她离开。
萧扶玉沉思片刻,转而便退出雅间,从玉桂楼处下来,苏长瑞紧随其后。
出了楼门,梨园弟子的戏曲从街的另一头,唱至玉桂楼,唱的是一曲吴刚伐桂,百姓拥堵观望。
萧扶玉被遮挡了视线,等到护卫将百姓清至两旁,长街处的赵千檀已不见身影。
梨园弟子戏曲婉转悠扬,萧扶玉目光却不在其中,四周寻视着,脚底踩中一件凸物,她低眸看去,是一只梅花镖。
正此时,一名侍卫匆匆来到萧扶玉身旁,伴着戏曲声,低声道:“禀陛下,玉桂楼内假冒的侍卫已丧命,是毒杀。”
萧扶玉心中一沉,人群尚在繁闹,丝毫不受影响,她抬眸瞥望玉桂楼,看来赵千檀已知卫玠不在玉桂楼。
不过她已命霍方严守此地,凡有赵家可疑之人,皆难离去,玉桂楼引人瞩目,容易引起百姓躁动,事情自然不能声张。
萧扶玉瞥向京都唯有一处灯火阑珊的红袖高楼,离玉桂楼不远,可眺见城中繁华。
......
此刻云稀雾少,月光皎洁明亮,明明已至深夜,京都城却仍旧是灯火通明,戏曲婉转。
百姓探首张望着伶人唱曲,乐调悠扬,不乏有戴面饰面具之人,其中一人道:“听闻方才皇帝起驾回宫了,特把梨园弟子留下共民众赏乐。”
另一人几分疑惑,这小皇帝可真是变了脾性,降下太后不说,今夜还盛请百姓听曲,曲都没唱完,这就走了?
那人挥手道:“如今皇帝亲民可不好?咱们这寻常百姓,这梨园曲艺可难得一见呢。”
二人嘀咕几句便不再谈论,站在他二人身旁的白衣男子身形微顿,透过面具眼看一眼台上唱着戏目的伶人,他负手退出人群。
与此同时,灯火阑珊的高楼上,一袭淡金衣衫的萧扶玉站在楼台之上,身旁仅留两个护卫和苏长瑞。
目光落在灯市中人群中,据禁卫军传报,赵千檀还未能离开灯市,那么应是尚在城中走动。
萧扶玉眺望间,忽见一抹月白的身影立于人群之中,身形高大颀长,面带玉兔面具,负手退到人群边缘。
方才赵千檀腰间挂的便是兔面具,萧扶玉低声道:“箭来。”
身后的侍卫未有磨蹭,向她递上弓箭。
萧扶玉拉开箭弦,对准那抹月白身影,今日让他逃脱,便也要伤赵千檀一二。
视线里花灯高挂,百姓喧闹,而那抹身影似乎在看伶人唱戏,孑然而立,如似青松孤寒,即便站在人群的边缘,也尤为显眼。
萧扶玉拈紧箭尾的手不禁顿住,望见他腰间挂一淡墨的圆玉,那不是赵千檀的东西。
她心绪一沉,有些人即便看不见容颜,仅是一望入眼,她便知晓他是谁,那是卫玠......
为何他在这里,萧扶玉思绪微乱,可是她看错了?
正要将弓箭放下,身后忽有一人靠近而来,一把抓住她拈着箭弦的手。
“陛下为何不继续了?”
萧扶玉一惊,连忙侧首,寻迹已久的赵千檀竟出现在身旁,而左右两侧已无人。
“你怎么在这里!”
他神色自若,似乎早有准备,手臂环着她的身子,弓箭对准底下的人,“陛下行事需得果断才是。”
萧扶玉回首看向底下的人群,那抹白衣身影似乎发觉有人的存在,侧着身正看过来......
随着二人入眼,远处的青年身形微僵,仅仅一瞬,仿若时间凝固住。
遥遥相视,萧扶玉只觉一股寒凉从后背升起,登时怔在原地,是他,卫玠看到了。
若松开弓箭,赵千檀便会将箭从她手中放出去,他则低声轻笑道:“要杀卫丞相的,可不是臣,是陛下您。”
如似前世,血腥味弥漫的梧州。
赵千檀也曾说过类似的话,“陛下才是主导者,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不是的,一直都不是这样的,她从来都不曾要卫玠死。
怔然片刻,灯市中的青年将面饰揭去,是一张清冷的容颜,熟悉至极,目光却也变得陌生至极。
一样的月白衣衫,一样的玉兔面饰,赵千檀在一点点在引导着,穿白衣的不是赵千檀,是卫玠,所以他的装束与平日不一样。
萧扶玉指尖微颤,此刻才惊觉过来,试图挣脱赵千檀,却被桎梏住腰身,左右不得。
从一开始她的方向就错了,错在急于要赵千檀的命,不曾发觉他有心离间......
月色明亮,梨园的戏曲,入耳的是乐调和欢声笑语。玉兔面饰掉落于地,无人知晓,那本是买来要赠于她的。
卫玠站于原地没有丝毫躲避,失望侵入心间,气宇越发冷洌,来时的欣喜消散得无影无踪。
深邃的墨眸逐渐透入寒气,冷视着高处的二人相依持弓,而弓箭对准方向是他。
竟如前世别无一二,又要杀他了......?
卫玠不禁低声冷笑,袖中的手已攥成拳,她想见他,这就是想见他的理由?
......




误入眉眼 第50节
红袖楼台上,苏长瑞和几个护卫正躺在地上,方才被他打昏的,萧扶玉过于专注楼台底下的人,未有发觉。
萧扶玉一脚踹在赵千檀的腿.间,趁着他吃痛,一把将人推开,顺势把弓箭对准赵千檀。
赵千檀两腿.间被她踹得生疼,疼得站不起身来,见萧扶玉箭刃相对,他冷道:“陛下今日所为,可与臣无半分关系。”
萧扶玉咬紧牙关,恨不得眼下就将此人射杀,持箭刃招招向他刺来,屡屡又被赵千檀躲避,不过仍是趁其不备,在他面上留了一道血痕。
她怒斥,“朕饶不了你!”
赵千檀不得不挡下她的箭刃,侧首一瞥楼台之下,不免冷笑。
萧扶玉见此,侧首看向方才的远处之人,那抹白衣已转身离去,仿若从来没有出现过,心间登时怕得厉害。
她可以解释的,她有写信给他,卫玠知道她要对赵千檀下手,他不会真同她生气的。
萧扶玉心慌意乱,在此一刻也待不住,扔下手中之物,再也顾不得赵千檀死活,转身离开红袖楼,慌忙追上去。
灯市过半,梨园曲散,伶人与百姓纷纷散场。
萧扶玉四处寻望着,眼前掠过的是花灯,是桂花飘香,是人来人往,独独没有他的白衣。
正此时,霍方闻讯寻来护驾,一众禁卫军跪于地面,萧扶玉眼眶微红,冷着声道:“即刻将赵千檀押入刑部大牢!”
第59章 手札 就差一点,我便放下前世种种了
清晨下了一场雨, 将昨夜的繁华似锦都淋湿,街道上残花落地,满地潮湿。
相府书斋, 分外清冷,雨珠顺着滴落下来, 云峥站立在书斋门外,愁着眉眼, 与平日不同的是, 书斋里的人是皇帝陛下。
片刻之后, 监察司的人从书斋里出来,匆匆退去,云峥轻瞥了下书斋的门。
才知晓丞相大人收到的信, 和陛下写的那封不是同一封,这正是命监察司去查此事。
书斋内寂静无声,带有桂香的风从窗户吹入。
萧扶玉站在书案旁,发丝被风吹乱,她微红的眼眸轻合, 极力地忍着眼泪, 房内有着淡淡的纸墨香。
她找不到他了,从城南到城北, 都没有卫玠身影, 他没有回相府, 就像从未出现。
心慌得一夜难眠,她只能冒着雨水, 来到相府等着,等他回来。
萧扶玉张望着房间,皆有卫玠留过的痕迹, 他坐过的梨花木椅,用过的纸与笔,都整齐摆放着。
他究竟去哪里了,她可以好好同他解释的。
萧扶玉轻拭湿润的眼眸,垂手间不慎碰落一本文案,她蹲下身拾起,瞥见书案柜微敞,指尖顿住。
书斋响起轻微的抽屉声,放在里头的手札被取出来,一笔一画皆是卫玠所写。
似乎屋外又落起小雨来,淅淅沥沥的,下得令人心凉。
淡白的纸张上,笔墨清晰。
卫氏卫玠,承家父之志,奉先帝遗诏,匡扶社稷大业,细数前尘旧梦,丧于情深似海。
远山绿水终过客,待今朝皇权安定,只愿独身归故里,望陛下成全。
字字句句意思明显,萧扶玉喉间哽住,泪珠落在单薄的纸上,晕染了字迹,亦模糊了视线。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卫玠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早就在准备离开,难怪他从不提感情。
萧扶玉摇晃地站起身来,翻找着他的所有奏折,将书斋弄得一团遭,直到见到那本请辞的奏折。
萧扶玉见此哭泣不已,颓然坐在地上,拈着手札的指尖颤抖着。
她还以为卫玠永远不会离开,而今心都凉了一大半,昨夜的事,他不会相信她了,他不要她了。
从‘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到手札上的‘远山绿水终过客,只愿独身归故里。’
萧扶玉侥幸地以为他们是从新来过,其实一直都没有,曾经发生的事没有被掩盖,一直都没有过去,他一直都知道。
昨日再次重蹈覆辙,他一定恨极了她,该如何解释......
***
整整一天,丞相大人都没有出现,雨也下了一天。
天色逐渐昏暗,万管家差人送进书斋的饭菜,陛下仅仅动了几口。
幽静的书斋内灯火阑珊,地面陈铺着柔软的锦毯,萧扶玉侧躺在其中,檀桌上的烛火摇曳。
等了一天,她已然撑不住疲累入睡,指尖还拈着那份手札,睡得很浅,浅到步伐声都能将她惊醒。
书斋的门不知何时打开的,萧扶玉撑起身子来,不知何时,一袭月白衣衫的卫玠出现房门前的走廊上,正冷睨着她。
他身形依旧挺拔颀长,面无情绪,目光极寒,使得萧扶玉整整一天的委屈酸楚不得不哽在喉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更来不及欣喜,这样冷漠的眼神,仿若将他们之间的关系隔了万里。
卫玠提步缓缓走入书斋,萧扶玉忙从锦垫上站起身,只听他口吻极其疏离,“你竟敢来见我。”
萧扶玉指尖微缩,那封手札不慎落了地,满肚子的话,到了此刻一句都说不出来。
卫玠瞥见手札顿了顿,弯身将它捡起,漠然一扫纸上所写的,萧扶玉终于轻声道:“你是不是...记得以前。”
卫玠立马没有回话,如今就算被她知道什么也无妨,走到檀桌前将手札点燃,火苗吞噬了纸张。
他言语冷然,“陛下可是失望了,我是前世那个被你逼死的卫玠,不那么好骗了呢。”
萧扶玉看着他的侧颜,眼眶起了水气,“我没骗你,我有给你写信,我本来是要杀了赵千檀。”
卫玠随即回道:“那他死了吗。”
萧扶玉微哽,竟不知从何说起。
“你又与他走到一起了。”
卫玠的目光回到她面容上,举步向她逼近,背着烛火,高大的身影笼罩而来,气场沉重,压得萧扶玉微屏呼吸。
他道:“陛下又要杀我了,这次动手这么快?才拿到金羽令而已,也对,往后的事也不需要我了。”
萧扶玉摇着头,泪珠从眼眶里掉落下来,伸手轻轻去攥他的衣袖,“我没有,这次没有,以前是我的错,我从未想过要你死,你便信我一次,就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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