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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而此时地面上那些高高低低的土坡后,冒出无数穿着和地形相近色彩衣甲的潜伏的士兵来,那是利用此处地形早早潜藏在此处的大乾士兵,他们穿上特制的鞋子,越过土坡和溪流,开始包抄流瀑上方的辽东士兵。
不出意外的话,流瀑这边辽东士兵的埋伏,宣告失败。
但铁慈这边,却并没有想象中轻松。
她用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子,抢到时机,往骑兵队中冲出了好几里,但平原地带,骑兵有地利,被冲开的骑兵,只要没有重伤,就能流往后方重新集结。
有骑兵不断冲过来,无法接近铁慈就杀马,铁慈驱赶的七八匹马,不断倒下,最终在铁慈离那两座车还有百丈左右时,除了铁慈身下那匹马,所有马都死了。
前方,一队骑兵反身结阵,长枪斜斜前指。
后方,箭雨如瀑。
铁慈不敢再轻易瞬移,还没看见飞羽,不知道之后还需要多少耗费,她不能现在就真力使用过度出岔子。
箭雨扑来那一霎,她下马,贴着马腹,嗖地一下钻入对面骑兵阵中。
骑兵阵却已经有了对付她的办法,前方骑兵下马,收缩在一起结成人墙,完全不给她任何夺马控人的机会。
人墙密密麻麻,人墙之后的骑兵,长矛在空中下了一片雪雨。
为今之计,似乎只能硬闯。
但这么多人一个个打过去,等到了那马车前,大罗金仙也要力竭。
万军轮耗,向来是高手杀器。
……
半空中丹霜忽然看见了被抓过去挡在将领面前的人是谁。
她下意识伸手,似乎想要挽回那电射的箭。
但是去箭难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足可以断金切石的渊铁箭携着杀气和冰风,所经之处人们的发顶不断被削断,腾起一片片小小的黑雾,转眼便到了慕四身前。
“不!”丹霜的叫声撕心裂肺。
慕四的头却在这一刻猛地往后一撞,撞上老者抓着他的手。
老者发出一声惨叫,手上多了一个血洞,手一软。
慕四掉落。
下一瞬渊铁箭擦着他的头皮,撞上了老者胸前的铁甲。
铁甲在渊铁之前如纸糊,护心镜瞬间碎裂,一截深黑色的箭头糊着血肉无声穿出了老者的背脊。
余力未尽,将那老者生生撞下了马。
慕四不知何时手上绑缚已解,侧身坐在马上,策马便往丹霜的方向冲。
他发间染着血,一点青蓝色幽幽闪光。
那是用渊铁做的束发冠,却有一个尖锐的凸起,平日里凸起对着自己的发髻,在需要的时候,转出来,就是可以伤人的利器。
可以伤人,却不能杀人,为了不引人注意,凸起很小,造成的伤口深度不够,很难形成致命伤。
是在孚山的时候,慕容翊硬送给他的。
慕容翊制造这件发冠并给他的时候,就曾说过,这件不能作为武器,只能在某个关键时候,作为出其不意的攻击物争取时间所用。
他不知道主子当时是怎么想的,是不是预见了后来的变故,才给他预留了这最后的生机。
他被抓获后,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被收走,只留下了这最后一件不起眼的发冠,看起来就是个铁环,无人在意。
他有很多次想用,但最终没用。
他忍到了今日。
终于等到了最好的时机。
前方,丹霜的泪瞬间涌出。
她拍马,身形如箭,带着火一般的血骑,冲向对方的阵型,冲向慕四所在的方向。
“杀!”
……
辽东骑兵在眼前层层堆叠像瞬间垒成高墙。
铁慈忽然伸手在身上一划。
指尖一点明光。
她着黄金铁甲,薄薄甲片都是精铁所制,这一划之下,便有一道细小电光顺着甲片蜿蜒而下,所经之处,黄金甲更生灿烂明光。
这一刻笼罩在细微电光下的她,简直不似人间气象。
辽东士兵见识少,看得目瞪口呆。
趁着这一怔,铁慈毫无技术含量地撞进了人群。
就真的是撞,埋下头,砰地一声,黄金甲已经接触到了最前面一个士兵。
那士兵啊地一声大叫,低头看见那细白闪光已经到了自己身上,而自己身上铁甲发出噼啪之声,浑身一阵发麻。
骑兵也着半身铁甲,金属过电,转眼他也成电人。
而骑兵们为了阻挡铁慈,彼此贴得极其紧密,他过了电,身边人立即也过了电。
转眼铁慈面前就倒了一片。
她冒着金光,所经之处,电光如蛇闪耀游走,人们纷纷大叫倒地。
到最后无人敢靠近她一尺之地。
转眼间铁慈突进十丈,如尖刀剖开密集人墙。
如果从上空俯瞰,便见金色人影如电锯,哧地一声,电光四散,人群如花绽般散落。
后头掷矛的骑兵们张大嘴,人人如在梦中。
铁慈已经到了近前,身上电光也逐渐消散。
她看一眼那两辆马车,大概还有五十丈。
她跃上最前面骑士马头,一脚踢断他的枪和手。
骑士栽了下去,铁慈落在马背上,面对泱泱大军。
她伸展双臂,双臂一振,护腕脱落,竟然是双剑模样。
她执双剑,在马上步行,从一匹马的马头跳到另一匹马的马头,居高临下,大开大阖,金色的双剑舞成流动的天河,所经之处,枪矛尽折,无数骑兵虎口崩裂栽落马下。
毫无花巧的武力,反而更令人恐惧。
过多的撞击,双剑出现磨损,铁慈反手一插插回肘下,又是一对坚硬护腕。
她伸手到肩后,这回变戏法般抽出一根长鞭,甲片如鳞覆盖长鞭,迎风一抖便笔直,一鞭抽出去带飞一片。
鞭子声响脆辣,三鞭下去面前空了一片。
她又冲前几丈。
人群再次涌过来,不方便用鞭子的时候,她反手一甩,鞭子斜斜从肩后一直缠到腰部。再次和金甲浑然一体。
有十数柄枪攒刺而来,她一低头,咔咔两声,掰下腿上两边的护甲,落在手里,竟然是两个精钢铲。
她连精钢铲也会使,点、撬、拨、拍、铲……精钢铲铲断无数骏马的腿,也铲掉无数骑士的脑袋,鲜血沿着那一条金线不断向前泼洒,落在地面上再被无数纷乱的靴子和马蹄踏入软泥,那一片土地成了淡淡的粉色,一路开出荼蘼的花。
她一路向前。
一身金甲变幻无数武器。
无人能够阻挡她的脚步。
在鏖战的间歇,她越过枪林刀雨,目光穿过冰冷的铁黑色大网,寻找前方的大车。
想要看见大车里的人。
直觉告诉她,他在,他一定在。
然而杀戮至今,这般动静,那边大车始终没有反应。
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
外头鏖战不休,大车里,却是安静的。
燃着浓郁的司宫香,这香气以浓烈和能遮掩一切气味闻名。
也以多闻之后会令人热血暴躁闻名。
车中坐着的人,两眼蒙着布,耳朵里还用塞子塞住了。
他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各自执剑,压在他的颈项上。
其中一人另一只手,还紧紧扣着车板上一个凸起。
另一人手边一个玉瓶。
一人正一笔一划在正中的人手中写字。
他写:“大乾皇太女正率军和我军交战。你坐的是大王的车,皇太女带人冲过来了。”
“我们会放她过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武器会在她接近的最后一刻给你,解药也会在那时候给你,解药只管一刻钟。大王说了,杀了皇太女,自然有最终的解药给你。不要有任何异动,不要离开马车,否则先死的是你自己。”
光线黝黯的大车里,只有窗边一点缝隙,透出微光丝缕,映射在车中人暗红色的飞鸟发簪上。
……
还有十丈。
大军忽然分开,有人大喝:“废物!都让开!”携着腾腾烟尘狂驰而来。
那是一名将领,光头,身躯高伟,双臂都有铁慈小腿粗,没有控缰,仅靠双腿夹住马狂驰,手持双锤,显然是个外家功夫已经到了顶尖的高手。
他上前,人群如流水往两边散开,铁慈听见有人道:“澹台将军来了,好了好了!”
铁慈记得定安王座下有骁将名澹台勇,现在领汝州三千营。
澹台勇在半丈外停下,狐疑地盯着铁慈,似乎至今有些不信铁慈能闯到他面前。
掂了掂手中金锤,他道:“要么滚,要么死。”
铁慈笑笑,伸手到腰后,一掰。
这回手上竟然多了一对金色斧头。
仔细看斧头上还有甲片纹路,而她背后甲胄,少了两块托腰的甲片。
她道:“要么死,要么快点死。”
话音未落,澹台勇已经跃起,手中金锤砸下,他身周的骑士猛然闭眼,头发上扬。
却有一条金色纤细身影,比他更快跃起,也是高举双斧,猛然压下,竟然是一模一样的姿势,硬碰硬的招数。
所有人仰头,屏住呼吸。
铿然一声巨响。
声音便如无数人同时击打巨大的锣鼓,发出令人耳朵发麻的金属颤音。
四面的人有瞬间失聪。
有马儿受惊蹦跳。
远处鏖战的军队都忍不住回首。
头顶日光灿烂,人们眯着眼,看不清谁占了上风。只隐约看见一人高一点,一人低一点。
低一点的自然是被压下去的。
从身高、体型、性别、力量来看,毫无疑问,被压下去的都该是大乾皇太女。
更何况皇太女已经闯阵了这许久。
辽东士兵心中涌起赞叹。
人人都有慕强心理,无关立场。
澹台将军是辽东屈指可数的猛将,天生神力,力量无人能及。
大乾这位皇太女,能不堕气势和他对轰,勇气可嘉,没有一击便倒,能力更佳。
至于落于下风,那是正常的,多少寻常将领,也不是澹台将军一合之敌。
铿然又是一声巨响。
能听出金属武器勉力相抵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隐约其中一个身影更低一些了。
“铿铿铿铿铿。”
巨响声接连不断,声音从半空至地面越来越近,整个平原都似乎在回荡这隆隆之音,真的令人很难想象,两个人交战,能发出这么大声音,还能如此密集。
这两人哪来的力气?
所有人脸色苍白。
体质差一些的士兵,已经捂着心口觉得心都要被震碎了。
众人眼睁睁看着其中一条人影硬生生被从半空轰到了地上,而那暴雷一般的声响还没有停止,竟然还在把人一锤一锤地往地上锤。
是要把人砸到坑里去吗?
这样对待一个女子,也太过分了些。
辽东士兵都觉得有些不满。
好容易巨响停了,地面腾起因为战斗导致的大量烟尘。
辽东士兵耳朵里还在嗡嗡嗡,头晕目眩了半天,才围拢来。
烟尘渐渐散尽。
有人从烟尘中走出来。
万军目光汇聚。
高挑、纤细、脊背笔直,灿烂明光黄金甲。
辽东士兵:“……”
我眼睛是不是犯了什么大病?
然而此刻有人已经看见了地上一个坑,坑里栽着澹台勇,他的铁锤已经扁了,七窍流血,一张脸到死还凝固着震骇之色。
这场纯力量的比拼中,竟然是澹台勇输了。
他被大乾皇太女,用他最擅长的武力,一斧头一斧头地,活活轰进了地里!
辽东士兵们一瞬间有些腿软。
眼前的一切太过冲击他们的认知。以至于人们瞬间就失去了抗争的勇气。
铁慈再向前走的时候,人群下意识散开,最后十丈,眨眼即过。
两辆大车终于如礁石一般在人海退潮后展露眼前。
两辆大车,前后以铁管相连,一模一样,式样简单而牢固,是那种可以运货也可以坐人的车。
但铁慈知道,其中必有一辆是陷阱。
本来她猜想其中一辆坐着定安王,一辆坐着飞羽,但是最后十丈的毫无阻拦,让她霍然惊觉,这两辆车里,定安王肯定不在其中。
定安王会单独把飞羽留下给她吗?似乎也不大可能。
她心头掠过一丝阴霾。
此情此景,最有可能的是,留给奋力冲杀而来的她的,是陷阱和杀手。
而现在没有时间给她辨别,身后大军不过愣神一霎,转眼又如潮水合拢。
寻常人在此刻会绝望。
好在她有透视。
目光一凝,已经看见后面那辆大车里堆放着一块一块的物事,轮廓看像是石头,没有人。
她飞身而起,踩着后面一辆大车的顶盖而过,直扑前面一辆大车。
前面一辆大车里忽然滚出来两个人,十分狼狈地栽落,迅速奔走。
铁慈心中一喜。
难道是飞羽察觉她到来,忽然出手呼应她了?
……
大车内,铁慈冲出最后那十丈时。
车内两人,一人飞快给慕容翊喂了药,另一人把一柄渊铁匕首塞到了他手里,却没有拿掉他的耳塞。
一人飞快写了小纸条展开:“我们阵型已经撤开,皇太女立功心切,果然一个人冲过来了。”
另一人写:“好大喜功又鲁莽冲动,传闻果然不虚。”
慕容翊看一眼,嗤笑一声,拿掉了耳塞,道:“好好说话不成么?”
然而他发现自己头脑微微晕眩,声音嘶哑,耳边也依旧如在水中,沉闷混沌不清,舌尖淡苦,也闻不见任何味道。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那两人笑笑,再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药物所致,半刻钟便好。最先恢复的会是您的武力,然后才是五感。”
地面震动,那两人变色,立即便滚了出去。
下一瞬慕容翊看见了电光般掠过车帘的影子,黄金般灿烂辉煌,车帘被风惊起,现明光一角。
他道:“谁!”
出口却声音嘶哑,自己都听不见。
铁慈此时已到了车前。
车帘因风卷起一半。
慕容翊看见那一身皇族灿烂金甲。
看见那人大步转过车身。
看见有人扑来,那人侧身,让开背后的枪,反手双斧将来枪劈断。
没有瞬移。
没有护身宝甲。
没见过的武器。
他眼神一冷。
铁慈砍断身后人长枪,扑至车前。
车内人的轮廓在她眼前逐渐清晰。
坐着也看出身高腿长,骨骼并不算粗壮,但能看出是男子骨骼。
肩骨上有伤——
铁慈眼神也一冷。
她道:“容蔚!”
没有回答。
铁慈心一沉。
定安王!
既如此,便杀王!
手臂一振,腕底刃滑出——
车内,慕容翊盯着车前,半垂的帘子下,那黄金靴黄金甲张扬到刺眼。
不是她的风格。
日光斜斜射来,隐约明光一闪。
那是刀光!
他眼底寒光一闪。
铁慈一手执刀,一手掀帘,车内黑暗,一阵风来,暗色中一双红唇撞入眼眸。
也撞入铁慈心中。
她怔住,狂喜涌上。
却在这一刻。
“哧”一声响,渊铁长匕如毒蛇,从极其刁钻的角度猛探蛇吻,穿过黄金甲细微的缝隙,无声射入她的胸口。
鲜血喷溅,铁慈在一色艳红里,只看见五爪金龙王袍和镶嵌了象征亲王身份的七色宝珠的玉带。
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另一只手中的短剑白光一闪,也狠狠捅入了对方的胁下。
彼此喷溅的血交错遮蔽视野。
这一刻身后烟花炸响,七色斑斓上冲高天。
无数人在身后欢呼。
“恭贺十八王子阵斩大乾皇太女!”
“恭贺十八王子阵斩大乾皇太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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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天骄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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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车前,车前人和车内人,你的匕首插在我的胸膛,我的短剑没入你胁下。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很久。
似乎是短短一刻,又似乎是一生那么漫长。
平原上的风携血气和烟气狂奔而来,啪地一声甩开车帘。
现出里头人的一张脸。
琼姿玉貌,颜如渥丹。
昔有少年,在水之滨,伴我风雪,共我云霞。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不喜。
简直,就是,惊吓。
猜到是他。
也没猜到是他。
身后恭贺声还在继续,上冲云霄,每一声都是一把刺向伤口的新刀。
铁慈深深地,慢慢地呼吸。
哪怕此刻每一次呼吸都令胸口如被插刀一般剧痛,她也要先镇定下来。
不如此,不能将此刻乱如麻的大脑和心绪理清。
无数的震惊诧异疑惑涨潮一般涌上来,最后却都化为原来如此的恍然。
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大抵人都是有直觉,无数次指尖轻触便能揭开那张纸,无数次最后一霎叫停,当时或许尚惘然,此刻却终于明白,那不过是直觉的警告,潜意识的劝阻,内心深处的保护,劝阻自己莫要揭开真实,保护自己不必面对必将到来的戕心的决裂和告别。
真的完全没有想过某种可能么。
在知道他是辽东人开始,其实就想过。
在朝三来求救时,更是几乎确认了。
毕竟宫廷教给她的,就是人心叵测,人心多变,人心不可轻信。
然而到最后她选择相信自己,相信这一路同行的扶持,相信他所有不能言的难处,相信他看向自己的眼眸,那里便是冰封万里,在迎向她的那一刻,都会冰消雪融,春风万里,转瞬开出最晶莹剔透的花儿来。
却原来,地狱的妖花染红了毒汁,掩饰了毒火,藏起了毒刺,妆扮心间莲一朵,引她傻傻靠近,痴痴采撷。
这一路的回奔,长夜无眠的定计,亲自作饵的勇气,和孤身闯军,一路破关所洒下的血和汗。
到如今,都化为刺胸的刀,剖骨的伤,和此刻似乎永远流也流不尽的血。
这一路的海上相遇,塔下一抱,青楼历险,书院扶持,东明治水,鬼岛御敌,永平练兵,大漠风沙……
那不知不觉走过的长路,那无声无息间刻印在心版上的印记。
那写在指尖上、眼眸里、笑唇中的少女的诗。
那皎白如雪,却内心里黑色怒涛翻滚的少年。
都抛却了罢!
……
慕容翊手握着刺入胁下的短剑柄,也在怔怔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皇族金甲尊严华贵,一双眸子黑而冷。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他眼里的她,简素、潇洒、从容而亲切。
看见他面容平静,眼底却总有微微的笑溢出来。
像一朵重瓣叠蕊,天生高贵,却色泽素朴,不事张扬的白色牡丹。
此刻的她,熟悉又陌生。
“恭贺十八王子阵斩大乾皇太女!”
欢呼声刺入耳膜,他竟猛然一个寒战。
想过是她。
后来觉得不是她。
最后却还是她。
曾结亲于她。
又恋慕于她。
却退婚了她。
曾鄙弃着她。
又追逐着她。
到最后才知她是她。
厌烦抵触弃了她。
心心念念想着她。
到头来沙场相见,彼此相杀。
命运待他,如此残忍,无数的玩笑叠加在他的生命中,将他一掀一个跟斗,跌在深渊泥泞之中。
原来他无数次错失,无数次阴错阳差,无数次和世间最大的幸运擦肩而过。
到后来便是能知,也不敢知了。
这许久的不问不听不愿揭开,真的都是因为无能为力吗?
或许也是恐惧着揭开一切后的恐惧吧。
毕竟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有她这般的浑厚、光润、坚实又强大。
是那风雨中的巍巍高山,浩浩厚土,所在所及,便是人间庇佑。
可是天意冷血,加减乘除,你所有逃避的,都会在更糟糕的那一刻,击中你。
所以临到头来,命运给了他更浓厚的恐惧,他在她眸中看见惊痛、失望、寂寥和无穷无尽的伤。
他亦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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