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两天后发生了一件事,才让她隐约察觉,定安王对女儿的所谓喜欢,可能不过是心血来潮的玩笑,他内心里还是看重儿子,儿子越多,慕容家才后继有人,军权得继。便收了那裹脚布,慕容翊才避免了残废的命运。
虽说收了裹脚布,但内心博宠希望不死,宝相妃又让慕容翊扮了好几年女子,直到十二岁亭亭玉立,引得满城狂蜂浪蝶追逐,连几个哥哥都盯住了这个“妹妹”,引得定安王不满,寻思着要么早些将招蜂引蝶的“女儿”嫁出去,宝相妃这才慌了,也没个过渡,直接就在一次宴席中,揭开了慕容翊的真实性别。
慕容翊永生不能忘记那一夜的满宫目光,从震惊、诧异,慢慢转为轻蔑、不齿、嘲笑、怜悯、如见怪物的厌恶……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佳节里满宫灯笼垂挂,在眼前旋转连绵如火,他愿自己化为飞蛾,扑入其中。
他垂头看脚的时间太久,朝三蹲下身,担心地研究他脸上表情。
慕容翊立即笑开,撅起嘴凑过去,吓得朝三拼命逃开,鞋子不合脚,在地上翻了个滚。
慕容翊哈哈一笑,便带着这未散的笑容进门去。
宝相妃果然端端正正坐在一桌菜前等他,慕容翊跨进门,一声轻快的母妃还没出口,宝相妃的目光已经将他浑身上下梭巡一遍,没发现什么端倪,这才唔了一声,示意他坐下。
慕容翊开开心心拿起筷子,“娘,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规矩又忘了?”
慕容翊顿了顿。
“母妃,今晚有……”
宝相妃目光忽然一凝,接着眉毛便慢慢竖了起来,慕容翊正低头看菜,也没注意,见母亲忽然端起一道羊汤豆腐,还以为母亲是要将这菜换他面前,急忙伸手去接,“母妃,小心……”
宝相妃一缩手,猛地将盘子砸了过来!
慕容翊猝不及防,手还伸在桌子上方,哗啦一声响,满盘滚烫的羊汤砸在他左肩和半个手臂上,热油和碎羊肉瞬间淌了一领口。
盘子落下来,砸在他手臂上,再落下,砸得满桌汤水四溅。
慕容翊手臂依旧直直伸着,缓缓抬眼看宝相妃。
一瞬间他眼眸极黑。
宝相妃脸色比他还难看,戟指怒骂:“你是不是又去扮女人了!你现在好不容易脱离那女子身份,做什么又要去扮女人!不知道在你老子面前尽孝,不去你哥哥们面前求提携,还在做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真是天生的贱皮子!”
辞天骄 第五章 如此佳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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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翊顺着她嫌恶的目光,缓缓侧头,看见自己颈侧有两处红痕,是先前孟德成搂着他的时候捏的,他肌肤太白,容易留印,自己完全没有感觉,结果叫目光犀利的宝相妃一眼察觉。
此刻那红印泼了油,染了汤,灯光下发亮,肌肤遭了烫,越发显得不堪。
伺候的侍女嬷嬷们远远地站在角落,没有人过来,也没人抬头。
屋外,朝三换了鞋子不敢跟进来,听得里头动静不对,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进去,把地面草皮都蹭掉了几层,忽然看见一个高挑黑衣男子大步而来,大喜迎上,迎到一半却又原地打转,抓着头发一阵胡乱喃喃,隐约能听见他咕哝“这也不行啊这万一闹起来事儿闹大了怎么办啊……”没等他掰扯个明白出来,那高挑男子已经一阵风般从他身边过去了。
朝三喊:“哎慕四!慕四!别太冲动,把人拉出来就算完……”话音未落,慕四已经一脚踢开了院门,侍女嬷嬷此刻倒都活了,一窝蜂涌出来阻拦,慕四走路带风,三两步越过抄手游廊,直入充作饭厅的厢房,人还没进门,已经冷声道:“夫人误会了!公子的伤是和属下练武时误伤所致!”
宝相妃怒道:“慕四,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私闯内室!”
“慕四是公子贴身护卫,既然贴身,自然形影不离,公子去哪里,慕四就能去哪里。”
“我们母子的事,轮到你多嘴?给我滚出去!”
慕四也不多话,低头一礼,手中披风一抖,罩住慕容翊。慕容翊起身抖抖衣裳,笑道:“母妃,气大伤身,也伤胃口,儿子暂避,给您吃个好饭。”说罢转身。
宝相妃在他身后道:“谁许你走了?你当我会信你这一丘之貉的鬼话?”
慕容翊背对她站定,默然半晌,忽然笑了。
他笑转身,问宝相妃:“是鬼话又怎样?”
宝相妃没想到他这么回答,一时倒怔住。半晌才冷声道:“你果然不知廉耻……”
“母妃。”慕容翊打断了她的话,“瞧您这话说的。仿佛当年你给我穿女装的时候,这两字便不存在了似的。”
宝相妃怔了怔,随即一张脸便换了颜色,紫涨了好一会,才怒道:“那不过是你幼时生得玉雪可爱,大家玩笑的缘故。如今你已成年,很快便要娶妻,如何还能……”
慕四冷笑一声,低声道:“以男作女是你,不允许扮女装也是你。这是把公子当儿子还是当玩物?”
宝相妃隐约听见,冷喝:“慕四,你越来越放肆,当真以为仗着你老子便可以……”
慕容翊拉了慕四便走,宝相妃却在后头犹自道:“……正经的父亲兄长不亲近,尽和这些下贱胚子混,就你这样的,还想攀什么好亲……”
慕容翊本来只想快点离开,却忽然停了脚步。
宝相妃为何接连两次提起娶妻之事?
“母妃,您做了什么?”
他容貌已臻极致,音色却又更上一层,在辽东有“仙音”的美称,音色沉磁美妙,此刻压低了声线,隐隐然便有极重的压力迫了来。
宝相妃却依旧稳稳地坐着,上下打量他一番,才淡淡道:“皇太女要选夫,我把你的画像让常公公给送上去了。”
慕容翊霍然转身。
之前泼汤,怒骂,他都始终勾着一抹笑意,仿佛那笑是刻在他唇角似的,此刻却终于抿了唇,整张脸绷出几分煞气来,眼眸的光化成了刺,凝着屋外的寒气和冰。
无论是冷还是美,都惊心动魄。
宝相妃有一瞬间的变色,随即便硬了声音:“你这什么态度?太女夫将来是要做国父的!那是何等的尊贵?届时便是你父王也得高看你一眼!原先报上去的名单里就没有你,母妃为你筹谋,怎么倒像欠了你的?”
慕四鼓着腮,拼命压下怒气,怒气过后就是满心的悲凉。
公子因那以男作女之事,一直不被大王喜爱,往日里没少受那群所谓兄弟挤兑践踏,好容易苦心经营了一番事业,根基都在汝州。更不要说如今老大老二争宠激烈,今晚公子乘虚而入,亲身冒险刺杀了孟德成,为的就是挑拨那两人反目成仇,夺权的千里长途刚刚开始,怎么能被这太女选夫的破事搅合?
以公子的容貌,选上的可能性极大,一旦选上,之前在汝州的所有经营就都泡了汤!
太女夫也好,国父也好,都不过一个尊荣的虚衔,甚至都不能入仕,哪里比得上近乎坐拥一国的王权!
慕四恨得腮帮格格作响,那边慕容翊已经平静下来,忽然嗤笑一声,问:“名单?名单上最初都有谁?”
“老五,老八,老十三老十五都在上头,你看看……”
“我看着这名单倒像是窝囊废大集合。”慕容翊打断她,“老五脑子不好,老八瘸腿,老十三母家低贱,老十五早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么出众的名单,母亲您还要费心把我塞进去,我还真得谢您呐我!”说着弯弯身,真给他娘鞠了个躬。
宝相妃脸色发青,瞪着他道:“你少阴阳怪气!别人再不堪,也比你强些!”
“行吧。是个人都比我强吧。”慕容翊转身,“那您记得早日将王妃命服给做起来,这要我真当了太女夫,您少不得一个王妃当当是不是?赶紧地,现在就去攒珍珠绣花,不然父王召您临幸什么的,我怕您赶不及。”
“混账,这是你和你娘能说的话!”
慕容翊早转身走开,有侍女赶过来撩帘子,含羞带怯冲他一笑,他也一笑,顺手捏捏人家脸颊,不等那侍女惊喜娇呼,转头又对宝相妃笑道:“兰桂我瞧着很好,赶明儿我做了国父,让她给我暖个床。”
侍女脸色唰地惨白,宝相妃已经勃然大怒:“狐媚子焉敢勾引我儿!拖出去发卖了!”
慕四随着慕容翊出门去,听得那院子里惨呼求饶闹得不堪,恨恨道:“该!”
这些侍女素日里对公子漠然,如今听说这事倒上赶着勾引,挨了发卖也是活该。
朝三迎了上来,瞅着慕容翊的脸色不敢做声。
慕四叹口气,又道:“那画像的事,属下再去想想办法……”
“无妨。”慕容翊接过朝三递来的汗巾,擦拭衣裳,羊油被冷风一吹,结了一层硬邦邦的腻白,他闻着恶心,干脆擦地一声撕掉了肩膀的衣裳,就那么裸着雪白石雕般的肩,把披风一裹继续往前走。
“前些日子飞耳部便报送过,皇帝下令各地选送三品以上官宦子弟画像入京。瞧那年纪规格,我便猜着八成和皇太女有关,让长目部一直盯着,必要的时候游隼部见机行事。”慕容翊语气随意,“想来就算不能撤掉我的画像,丑化几笔还是不难的。”
朝三暮四都长舒口气,慕四放下心,因为他知道那些人的能力,朝三却是个丧的,凡事都喜欢往坏处想,忽然道:“这万一丑画像,皇太女依旧看中,选了公子去怎么办?”
慕容翊转头,冲着朝三一笑,朝三一阵天花乱转,正想着如此美色配个寻常女子那也是亵渎公子,公子若是有一日倦了这里或失了手,有个皇帝妻好歹也是个退路……忽听慕容翊十分诚恳地道:“万一我和皇太女真有如此佳缘……”
朝三:……您就顺水推舟咩?
“……我就杀了她呗。”
“……”
------题外话------
熟悉我的老读者都知道,我有双线并行切换场景的写作习惯,因此在男女主正式交集之前,会时不时转男主视角,这两天就是男主戏,明天转女主,特此说明一下。
另外,敲黑板,这不是虐文,不是虐文,总体它还是个爽文。前期短暂逆境是必须的背景交代,如此,人物后期的心理和行动才有迹可循。
有人说我存稿丰厚却不肯放出来太小气,呃,公众期要求一天两千字,以便于作者慢慢积攒人气,公众期更新过快不利于后期v的成绩,我已经尽量多放了。放心,等v后就好了。
辞天骄 第六章 你可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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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祥殿前,萧常终于悻悻而走。
不是谁都能扛得过皇太女那张嘴,如果扛得过,皇太女还有腿。
只是皇族活着就要战斗,一场解决,还有下一场。
果然,没过多久,太后传召。容和殿大管事李贵公公亲自催请。
铁慈出门前,把身上月白长袍换了一身纯黑的劲装。外头还罩了披风。
她每次去见太后,多半都穿深色衣服,大家见怪不怪,只伺候她近身衣物的太监小虫子照例咕哝一句,“穿黑也就罢了,还穿这么多,也不怕热。”
铁慈捏一把他粉嫩脸颊,耍了一句戏腔,“斜风细雨作春寒呀——”
她飘飘洒洒地走了,小虫子看一眼艳阳天,一脸迷醉。
“出来啦,收衣服啦,殿下说了,今晚一定下雨啊!”
铁慈可不知道自己的脑残粉小虫子把她当成了天气预报,她走到离容和殿不远处的一处拐角处,忽然停下,瞄一眼簌簌而动的花树,道:“小小,是你吗?”
花树后安静半晌,静悄悄走出一个人来,头垂得沉重,步伐迈得艰难,看上去下一刻就仿佛准备去跳崖似的。
铁慈见怪不怪。
户部尚书之子顾·重度社恐患者·小小是也。
铁慈和身后那群看似护卫实则押送的太监们道:“都走开些。”
众人都知道这位顾公子的毛病,不敢走远,便纷纷转过身去。
顾小小顿时天也晴了,日头也亮了,浑身也松快了,快步过来拉住铁慈袖子,道:“你要去太后宫里?我陪你去。”
铁慈看着自己一起玩泥巴长大的竹马闺蜜,笑道:“今儿怎么敢去太后那里?你不是最怕容和殿?”
“瞧你这话说的。”顾小小眨巴眼,“我有不怕的地方吗?”
铁慈哈哈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行了,别去容和殿,不然僵尸一样硬在那里,我扛都扛不动。去我殿里等我,一会就好了。”她悄声附在顾小小耳边,“管好我宫里人,我去太后那里的事,别让人告诉我母妃。”
顾小小知道她脾气,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让开两步,李贵跟上来,谦卑地冲顾小小弯弯腰,顾小小立即退开三步。李贵抽了抽嘴角,没指着这位回礼,更没指着他交谈,正要过去,却听顾小小结结巴巴地道:“……李……李大伴……您照应着点……回头我……我……我有……”
一句话说了半天,李贵维持着半鞠躬的姿势听出了一头汗,恨不得替他把话说完。还是铁慈解了围,道:“大伴起来罢。小小的意思你明白。”
李贵舒一口气,暗暗捶一捶腰,对顾小小笑道:“太后向来疼爱殿下,您放心。”
顾小小垂下眼睫,再次迅速退后,看着一行人远去,才一脸失神地往瑞祥殿去了。
这边铁慈跨进容和殿门,并没有直接见到太后,听太后身边掌事姑姑说请去小佛堂,她扯了扯嘴角。
吱呀一声重门开启,日光照不进小佛堂。
站在门口,迎面便是浮沉的灰,在幽幽的香烛光芒里划出淡金色的轨迹,像一道被激活的,藏着幽深祈愿的符。
镶金璎珞的佛像半掩在沉厚的帷幔后,一指拈花,唇角的一边微微翘起。那笑容承载天地众生,却不见脚下三分。
铁慈也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笑,跨进门去。身后又是吱呀一声,门立即便被关上了。
铁慈解了披风,扔在门边。
眼前一片浓重的黑,嘶哑的老妇人声音响得突兀。
“请鞭!”
一个蒲团无声滑过来,铁慈很麻溜地跪了,
一边跪,眼神却在殿内梭巡,还没从一片乌漆嘛黑中找到目标,就忽然头皮一炸心头一冷。
一股冰冷的气息如寒雾般无声蔓延而来,似无数藏在黑暗中的黑蛇,垂着阴冷的眸,逶迤游动,寻着血肉的目标。
铁慈甚至能感觉到那气息分作几股,爬上她的膝头,缓缓探上头顶,沉沉地压住了她,再闪电般贯通全身。
这种被压制住搜索血肉经脉的感觉,很容易便能让人汗流浃背,铁慈却很平静,只稳稳地跪好了。
因为这感觉她太熟悉了,从她第一次在这个小佛堂里意图奋起,被这股气息狠狠压在地下,并因此病了一个月后,她便知道,太后身边有能人。
否则一个女子,如何能在吃人的后宫百战百胜,直至走上人间尊位。
传言里,这世间有几位大能者,神通非常人所能及,一人可安邦,一人可乱国。只是这样的人间杀器,也不会轻易为人所控,只隐于传说中,散于天地间。历代帝王将相,多少人遍寻而不得,后来,传说便只成了传说。
铁慈却一向认为,传说由现实而来,从来不是无根之木。
那股气息搜索过她体内后便悄然散去,但威压仍在,铁慈只沉默着,眼观鼻鼻观心。
前方有人掀帘而出,步伐声沉雄,显见下盘很稳。
有东西长长地拖在地上,暗黑色,闪烁着乌金的光泽,那是牛筋九蒸九晒的鞭子再绞了金丝。
挥起来风声像咆哮,铁慈听过很多次。
那人站定,金光一闪,下一瞬咆哮声起。
“啪!”
像山岳砸在了背上,闪电刺穿了骨髓,烈火烧着了灵魂,那一片炸痛却像炸在了脑海中,眼前一片闪烁着金光的黑。
老妇人的厉喝像穿破了雾障,尖锐又凌厉。
“铁慈,你忘记了铁氏皇族的荣光吗!”
铁慈咽下喉间一口腥,仰首,汗珠自下颌滴落,“没有!”
“啪!”
铁慈猛地一个抽搐,却在即将歪倒前伸手撑住了地。
指尖抠在了金砖缝隙里,嗤一声轻响金砖四分五裂。
“铁慈,你忘记了天赋神族的尊贵了吗?!”
“没有!”
“啪!”
狂雷伴随着烈电,卷着漫天的乌云,收拢了宇宙间巨力一束,呼啸着砸在少女清瘦的背脊上。
砰一声闷响,铁慈另一边手肘也砸在了地上,她最终还是没倒下,却没能控制住一口乌血喷出三尺。
“铁慈,你忘记了铁氏皇族曾经的耻辱了吗?!”
“没!有!”
风声收,雷停电灭,清净无为檀香弥漫的佛堂里,再次恢复了死气沉沉的静。
诫鞭只能三鞭,这是规矩。
萧太后说她不会坏了祖宗规矩。
铁慈双臂撑在地下,低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想笑。
最守规矩的最不守规矩。天知道。
诫鞭三问,真难为她老人家从已经腐烂的皇族内卷里找出这么古老的旧例。
这还是铁氏皇族当年建国前,开国皇帝因为年轻时筚路蓝缕,磨折艰难,怕子孙后代享有了花花江山之后,便沉迷荣华,耽于享乐,失了祖宗们的锐意进取之意。特意设置的规矩。
荣光不必多言,耻辱指的是建国初期,大乾势弱,多次被周边大滇、兰纳、达延等国联合进攻,乾高宗更曾被俘过,还是举全国之力才赎了回来,是大乾历史上人人不敢忘的耻辱。
天赋神族是指早先这处大陆,有许多的天授之能者,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这类人越来越少,越来越珍贵,而铁氏家族是少有幸运能继承一部分天授之能的家族,最早起事时,也是以此为噱头,称天赋之能为神授,是上天降大任于铁氏,由此才于乱世崛起,夺天下之鼎,创百代之基。
随着血脉的继续稀释混杂,铁氏皇族继承天赋之能的人也在逐代减少,后来只剩下皇族嫡系才有可能,也因此三代之后,铁氏皇族便定下规矩,只有拥有天赋之能者,才能继承皇位。
天赋之能的开启有早有晚,有的生来就有,有的后天触发,最迟的,到十二岁也就一定显露端倪了。
而铁慈至今十六,没有天赋之能。
历史上那位倒霉的被俘的乾高宗,也是铁氏皇朝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没有天授之能的皇帝。
这便成了无天赋之能不能继承皇位派的最有力的佐证。
时隔数代,同样的境遇落在了这一朝。
从十二岁开始,铁慈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表面无甚变化,暗里一落千丈。
曾经为她风采折服的臣子们,开始劝父皇广纳后宫。在皇帝多年无所出之后,又开始劝皇帝过继偏支子弟。
曾经还算安稳的世家,开始蠢蠢欲动。
曾经立誓忠于大乾的三藩,以辽东为首,渐渐不再恭顺。
如果不是皇帝始终坚持铁慈的皇太女地位,坚持偏支也没有天赋之能那还不如铁慈,或许现在铁慈,要么在皇陵数虱子,要么在皇陵喂虫子。
只有太后,坚贞如一,从开始到如今,都对她不好。
有时候,对女人最恶毒的往往就是女人。
铁慈迟迟没有开启天授之能,太后便搬出了祖宗规矩。
诫鞭三问,在大乾皇族历史上也不过坚持了数年,就没有了继续。忆苦思甜这种事,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没事找虐。既然天下已承平,江山都在我手,又何须卧薪尝胆?那是亡国之君才干的事呢。
但太后说,铁慈不驯散漫,还没有天赋之能,是皇族耻辱。这承载了老祖宗教训和期望的诫鞭,就该她好好承受着。
诫鞭老规矩是每年祭祖祭天时一次而已。可太后这时候又忘了规矩,心情好时来一次,心情不好来一次,来大姨妈来一次,不来大姨妈来一次,铁慈如果做了什么不合她意的事,也无需质问审查,啪啪啪就行了。
铁慈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也试图反抗过,结果十三岁的少女,在绝对武力面前,受到了人生第一次惨痛的教训。
到如今,她听太后传召,依旧谈笑风生,从不带人,只熟练换上黑衣。
这些事,她没让父皇知道。
父皇知道,必定是鱼死网破。可是现在,网是遮天大网,鱼是受伤鱼苗,还没到拼死一挣的时候。
宫中处处是太后的人,撕破脸,某个深夜一床大被就能闷了她父皇去。
沉雄的脚步声隐入帘后,唰唰的鞭子拖地声响远去,地面留了一道深红的痕迹,隐约还有些细碎的血肉。
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三停,独属于太后的步伐,铁慈每次听见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一只大腹便便的花斑癞蛤蟆。
花斑癞蛤蟆蹲在她身前,秋香色洒金的袍子拖在铁慈脸上,铁慈半趴着的姿势抬起头,抓住袍角擦了擦脸。
太后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凝在她脸上,细声细气问她:“慈儿,你可有悔?”
辞天骄 第七章房子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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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慈不说话。
太后叹息一声,竟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铁慈忍住猛地上头的恶心感,扯开一个微笑,把脑袋亲昵地往她手掌上迎了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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