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钱?什么钱?”村民道,“家里房子都过了水,来挖河有三顿热饭吃,有个棚子给你和家人暂住着,还拿什么钱?”
“以前挖河也没有吗?”
“年年挖,不过都挖的是上游萧家那边的水域,没给过钱,这周围都是萧家的佃户和奴才,哪敢得罪主家,主家收租的时候松一松,大家一年都轻松许多不是?至于你方才和大使老爷说的清淤船什么的,反正有不花钱的劳力,费钱置那个做甚呢?”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似乎是铲子歪了准头,一铲子挥过来,险些铲掉了他的小腿,还是铁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铲子,那心直口快的村民吓得脸色煞白,立即垂下头不说话了。
铁慈抬头看一眼那挥铲子的人,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混在人群中,也没动几铲子,横肉里一双凶恶的眼睛唰唰地四处看,活像只横行的螃蟹,看铁慈拿着那铲子,便伸手来要,铁慈慢吞吞递过去,那大汉一边接铲子一边道:“公子爷细皮嫩肉的,这浑水淤泥的便不要来沾染了,不然一个脚底打滑,滚了一身的泥汤儿不是?”
铁慈十分诚恳地点头,“您教训的是。”手中铲把儿向前狠狠一捣。
那大汉惨叫一声,猛地弯成了个虾米,一个倒栽葱跌倒在泥水里,那年轻村民趁机一脚丫子踩在他脸上。
铁慈的笑声传来,“哎呀,您怎么就先脚底打滑了?”
年轻村民一脚丫子泄了恨,却也不附和铁慈,弯腰缩背要走到另一边去,铁慈看而来一圈,叫住他道:“我瞧着你们都脸熟,我记得你们村子那晚是最早赶上堤坝的,是一位腿受伤的小伙儿报了信,如今瞧你们都在,他人呢?是腿伤还没好么?我带些药去看他。”
那村民停住,半晌,低声道:“您哪,见不着他了。”
“嗯?”
“他那腿上是痈疮,昨儿死啦。”
铁慈怔住,那村民已经走远了,有人走下堤坝,喊一声放饭啦,这一带的她认识的村民立即一哄而散。
铁慈只能上堤坝,一边走一边想着那少年明明只是腿上外伤,当日瞧着也不如何重,怎么就成了痈疮?
一抬头,天边霾云翻卷,阴沉沉压在头顶,这天,还没好的迹象。
前边在放饭,她过去看了一眼,挺稠的粥,一筐一筐的馒头,还有驱寒的姜汤,伙夫瞧着锅边,说着这是萧家备下的,众人都捧着碗千恩万谢。
河泊所大使和副使又满面堆笑摇摇摆摆地过来了,铁慈却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一个转身走下了堤坝。
她走出众人视线,在回河泊所的路上,召来了隐藏的九卫属下,让他们再去看看河堤。
果然没多久,九卫回报,“后来又来了巡检司的兵,但是没下去,担当巡检监督之责,那馒头筐里的白馒头只有最上面一层,都被兵们吃光了,底下是黑面馍馍,不过瞧大家也不意外,都吃得挺香。午后挖河加快了速度,没休息一刻钟就被赶下河了,清走的淤泥也没拿去筑堤,被车子运送到萧家的田地那里沤肥了。”
“真是物尽其用啊。”铁慈道,“那拿什么筑堤,另买材料不是更贵吗?”
“说是土堤抵不了这三白河乱蹿的水,要筑石堤呢。”
铁慈可不信这个,土方都拿去沤肥的人家,舍得用石头筑堤?
她想了想,又命九卫去查那个刚刚死亡的村民的事,九卫领命而去。
铁慈回到衙门,顾小小还在伏案劳作,铁慈趁屋内无人,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
顾小小抬头看是她,眼睛一亮。
铁慈悄声问:“可有收获?”
顾小小道:“我对户部那里的全国渔税都有谱,三白河泊所的渔税肯定有猫腻。只是当前给我的帐看不出端倪,应该是一本假的。须得找到真账。另外,我私下问过当地渔民,本地渔课征收以本色为主,但是上呈朝廷时是折色。本色征收的是熟铁和生麻等物,也有少量鱼鳔翎毛等物,数量不小,折色折成银两却又明显不相符。”
本色是指本地特产和渔民渔获之物的加工品,如干鱼,鱼鳔翎毛鱼油等物,也有本地所产之物,如本地盛产的白麻,熟铁也是本色,这都是造船的必需品。
折色则是指所交赋税折合成钱钞银两铜钱等物。
那这些麻铁去哪了,河泊所自然是用不着的,萧家吗?
铁慈知道萧家也有种麻,但是萧家行事向来收敛,并没有形成很大的规模引人注意,毕竟麻和造船有关,萧家种太多麻,难免令人多想,更不要说大量搜罗熟铁这种事。但是如果萧家在渔课上动心思,让景江上下游数万渔户为其送来麻铁,这事儿就不小了。
海右靠平海海湾,如果扬帆越过海湾,顺风而下,离直取盛都不过两日便至。
萧家真有这样谋逆的胆量,还是只是在做两手准备?
顾小小忽然欢喜地道:“我昨日遇见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帮他争到分营权的商人,他家中还有石料生意,愿意捐一批石头来,帮本地修筑石堤。三白河前朝曾经以束水冲沙法治理过,后来改道到这东明县城外流域三里,可如今瞧着,土堤和竹络堤坝都不能挡住三白河水从老路冲到景江口,流路顶冲问题不绝,所以得修石堤。原本我提议了,河泊所和县衙都不太乐意,我便联络了那商人,得他捐助石头,本地县衙才没话说。我们监工亲自修了石堤,修得稳固些,以后萧家想掘堤也没那么容易,也就不好年年以此和朝廷要钱了。”
这自然是好事,铁慈道:“那是外地行商吧,虽是好意,你也要谨慎些。”
顾小小道:“商人重利,便是捐,也是要好处的。那个外地客商财大气粗,奈何本地商户抱团排外,吃够了亏,便想着攀附朝廷,自己辟出一方天地来,免得总是仰人鼻息。我稍稍和他透露出我在宫里有门路,他便巴结了上来,说到底也不要什么,就想求宫里赐个匾,劳个內官送出来,以后他便能在当地站稳脚跟。”
“这是小事,商人为国,国自应嘉奖。回头东西运来,你让人回宫里找一趟小虫儿便是。那商人送石料来的时候,你也搞出些大动静来。”
“那便这么说定了。”
……
夜深了,阿四悄悄地坐起身,查看四周打呼的人,阿三背对着他,举起手示意无妨。
阿四便踩着床边,越过那些高高低低的人,悄然往外去。
他没发出一点声音,但那木门年久失修,推门时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了很远。
阿四停下,打个呵欠靠着门等了等,作睡眼迷蒙出门解手状。
听得身后鼾声依旧,阿四放心出门去。
隔壁,原本在安睡的梅花静静睁开眼睛。
杏花就睡在门边,起身将一小瓶油浇在轴承上,梅花起来推门,毫无声息。
她出了门,正看见阿四走到墙边,一边走一边解裤子。
梅花面无表情地跟过去。
墙外传来夜虫的鸣叫声。
都秋天了,这虫儿活得还如此有劲儿。
阿四一边在墙根下撒尿,一边伸手挪开了墙上的一块砖。
掉包的药包就藏在墙砖后,他特意等到这夜半无人,借解手机会出来拿药。
他的手指刚刚触及药包,忽然听见身后细微的动静。
阿四立即缩手,转回头,就看见一张惨白的脸,两眼无神地向他飘来。
辞天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后半辈子的幸福(一更)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辞天骄最新章节!
再一看,那不是梅花吗?
梅花越飘越近,眼里好像有他也没他,转眼就到了他身边。
她飘就飘,还伸着手,那双雪白的爪子直挺挺向前,眼看就要抓到他……阿四猛然惊觉自己正在撒尿,吓得浑身一抽,尿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瞪着梅花,不明白这是有意还是碰巧,另外,一个女人半夜在外,看见男人撒尿不避嫌还走近?
梅花眸子僵硬地掠过他,依旧是那种似乎看见又似乎没看见的状态,擦过他身边,又直挺挺地走回去了。
留下阿四一身冷汗飕飕的,此时前头院子的人似乎听见动静,打了灯过来,阿四怕被发现,只得收拾了裤子回去。
回去之后便觉得小肚子那里不大舒服,这回真跑去解手,但是解了半天居然没解出来,只得把药包拿了回去了。
那边梅花回去,和杏花道:“阿三阿四似乎有问题,我过去的时候,阿四没来得及掩饰,墙上有一块砖微微翘起,想必里面藏了东西用来传递。”
杏花道:“且瞧着。只要他们不给咱们下绊子,咱们就先不要多事,完成主子交代要紧。”
梅花应了,两人安安心心睡下。
那边阿四后半夜跑了三次茅厕,总觉得那一半的尿还在肚子里,却总解不出来,到了早上,面如金纸。
杏花遇见,吓了一跳,和他打招呼,又温柔地问他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好需要看大夫。
阿四斜睨着她,越过她看后头梅花,阴森森道:“也没什么的,就是半夜出来解手,遇见个女鬼……”
杏花恍然,歉意地道:“想必遇见了梅花?哎呀,她有个梦行症的毛病。会睡下后自行跑出去,但是其实看不见什么,醒来也不记得。吓着你了?对不住啊。”
那边阿三连忙接话,大度地表示无妨无妨,也热情地关心梅花的梦行症,两人凑在一起,一惊一乍地说着梦行症的诡异和可怕之处。
阿四望着面无表情的梅花,一口气堵在胸口,梅花看也不看他,直挺挺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阿四悄声道:“我知道你不是梦行症……”他恶上心头,龇牙一笑,“你就是想看我。”
原以为那僵尸般的女人不会回答的,结果梅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霎,也轻声道:“对,好小。”
阿四:“……”
等到阿三和杏花交流完梦行症的一二三四五已经满意地挥手告别后,再回头看阿四的表情,不禁吓了一跳,“阿四,阿四你怎么了!”
阿四僵硬站立,捂着肚子,悲愤地道:“我!想!解!手!”
……
当夜铁慈接到二婢密报,称已经顺利混入育婴堂,虽然还没发现什么证据,但显然这堂里猫腻多。有两个小厮尤其古怪,半夜假称解手和人联络,丹霜便吓了他一吓。目前对方身份不明,但两人都会注意着,只要敢阻碍她俩的事儿,杀无赦。
当夜飞羽也接到密报,阿三在密报中忧心忡忡地道,主子交代的事还算顺利,查出育婴堂的问题应该不难,只是这育婴堂里莫名其妙来了一对婢子,其中一个竟然将阿四吓出了病,好端端地忽然撒不出尿来了,阿四如今正在抓药吃,还不许他把这事说给主子,还请主子安排给些好药,他怕慕四撒尿还是小事,出现心障影响某些大事就不好了,日后总是还要娶妻的,至于那两个婢女,请主子的示下,该当如何处理……
当晚铁慈给两个婢女回信:便宜行事,非必要不可枉杀无辜。
当晚飞羽给两个护卫回信:蠢货,这点子事都要问我,怜香惜玉过头了吧?忘记自己出身哪里了?
另传令属下,速速送去十全鹿茸大补丸,挽救阿四的后半辈子幸福。
……
潜伏的潜伏,干活的干活。铁慈和飞羽可不知道冤家聚头了,在他们看来,天要下雨,人要撒尿,事情总会解决的。
过了不几日,果然一车车的石头送了来,在堤坝下方堆得高高,铁慈亲自去瞧过,也很是满意。
不管萧家打什么幺蛾子,民生总是最重的。
铁慈这几日悄悄走访了好些渔户,大多人破船陋棚,漂泊水上,衣不蔽体,全家只有一套可以见人的衣服。
每户缴纳的渔税一石半,有人逃亡,有人抗税。抗税的多半从此消失,逃亡的多半走不出这东明县又要被逼回来。
顾小小虽然不爱和人接近,但他爱工作,铁慈总觉得他和三师姐能成为知己,两人每日的爱好都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算算算。顾小小的勤勉获得了河泊所上下的好评,尤其那许多河工的吃喝,工具的使用调拨采买,人员的合理安排,他都能拿出最省钱又最得用的章程,越来越得河泊所上下信任,很快就要被迁入至账房内办事了。
那个外地行商送石料过来时,铁慈特地嘱咐顾小小安排人一路大鸣大放,披花戴红,引得全城百姓看热闹,赞誉不绝,固然给足了那捐助的富商面子,还让萧家颇有些骑虎难下,毕竟多年的好名声也算把他们自己给架住了,哪有本地治水造堤让外地人来出钱的道理,便站出来,号召本地富户捐钱捐物,自己带头派人采石,本地富户向来唯萧家命是从,十分踊跃。县衙又向朝廷报请修堤,朝廷也表示稍后会拨银下来,并安排户部堂官赶赴东明实地查看。
雨之前停了几日,之后依旧绵绵不绝,水位并没有下去,始终处于高位,这些日子铁慈也在水里泥里摸爬滚打,和百姓们一起清淤,筑桥基,她这般苦干,原本只是时不时来帮个忙的李植和童如石都不好意思,也下了河干活,结果李植在泥里站不稳,一下水便伤了脚,被扶到岸上休息了,倒是童如石,一开始打了个趔趄,被铁慈扶住,后头倒也干得稳稳当当。
铁慈看他动作利索,不禁问:“你好像种过田?”
童如石不看她,半晌答:“在山村长大。”
铁慈哦了一声道:“瞧你周身气质,不像乡野出生的孩子。”
童如石唇角一勾,道:“哪能谁都有阁下的好命呢?”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还有几分愤懑,有点不像童如石平日的风格,铁慈转头看他,童如石垂着脸,只能看见抿得紧紧的嘴角肌肉。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调开身子干活,忽然铁慈仿佛脚滑了一下,整个身子往童如石方向栽了过来,童如石下意识接住,一低头正看见铁慈眼睛紧闭,气息微弱,竟然像是昏过去了。
童如石一怔,有点茫然地四面看了看,周围忙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这里,他们这一角,本就被一堆淤泥挡着,有点隐蔽。
童如石试探地晃了晃铁慈,又低低唤了她一声,铁慈没有动静,脸色很白,看着奄奄一息模样。
她倒下的时候,童如石接住的是她的肩颈位置,此刻一只手正扶在铁慈后颈位置,她的颈项修长,在他的手掌中显得很细,仿佛手指那般一合拢,便能将这优美又脆弱的脖颈生生扼断似的。
童如石的手指,痉挛般的颤了颤,然后慢慢合拢。
手下的铁慈毫无生气地闭着眼睛。
忽然一个老汉沙哑的声音响在头顶:“郎君,接着!”
一样东西扔过来,童如石慌忙接着,东西触手还是滚热,上头包着的芦苇叶子落进泥水里。
老汉的声音在人群里响着:“你上次说咱婆娘烙的葱花锅盔好吃,今儿叫我那婆娘送来了,快,趁热吃!”
旁边有人笑道:“叶郎君什么样的人物,要吃你的山野粗食!”
老汉道:“嗐,什么样的人物?人是金贵公子,可也和咱一起雨里水里泡着,那就是自己人!”
众人便都笑,不说话了。
童如石低头看看铁慈,那般精致的人儿,此刻鬓角还沾着泥水。
那只一直微微痉挛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忽然又有少年的哭声响起,夹杂着打骂声,众人啧啧叹息,都道那孩子可怜,早早父母都遭了强盗打劫死了,在外头流浪了许久,狗追人撵的,回来之后亲族也没什么了,饥一顿饱一顿长大,才十二三岁年纪,为了一口吃的就不得不来干这种苦活,石板都扛不动,能做什么。
童如石听着,攥在手里的锅盔慢慢又凉了,粗硬地硌在掌心。
眼前光影一闪,血火的红糜烂地开在视野,刀剑的寒光白亮地闪过,黑甲上铜质的甲叶沾了细碎血肉摩擦生响,满地锦绣绫罗碎成漫天的火中蝶,有人凄凉惨叫,有人大声哀哭,有人慌不择路地奔逃,呼吸声剧烈如拉风箱。
那呼吸声如噩梦一般越来越响,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在喘息。
他眼底闪过一丝恸和冷。
另一只扶着铁慈的五指慢慢又颤抖起来,向内收紧。
收紧又松开,松开又收紧。
忽然有人道:“哎,我等得脖子都酸了。”
铁慈睁开眼,笑意盈盈。
童如石手一颤,向后一让,他本就是用一只手和膝盖撑着铁慈,此刻放手,铁慈眼看就要落入泥水。
铁慈手一撑,轻巧地翻了个身起来,另一只手将已经快要逃开的童如石拉回,砰地一声把他拉坐在泥水里,笑道:“跑什么,来谈谈。”
童如石无法抵抗,也就往那地上一坐,冷着一张苍白的脸,看着她。
铁慈却在看那锅盔,刚才一番折腾,落入了淤泥中,她可惜地啧啧一声。
童如石转开脸不看她,生硬地道:“要杀便杀。”
铁慈呵呵一笑,道:“我杀得了您么?”
童如石不做声。
铁慈手肘撑在膝盖上,靠近童如石,好奇地打量他的眉眼,童如石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铁慈问:“我倒要问问你,明明想杀我,那么纠结做什么呢?”
童如石平板着脸没表情。
“还是下令别人搞我没心障,自己下手有点难?”
童如石脸上就像戴了泥浆做的面具,一片空白模糊。
皇太女的能耐,他早就看出来了,既然今日孤身落入她的手中,一切就看命吧。
远处,在岸上休息的李植,忽然站了起来。
童如石远远一个眼神过去,李植便不动了。
铁慈早将这番动作看在眼底,笑道:“果然。”
她感喟地道:“我就说你那狗脾气,在原先戊舍那个大酱缸里,是如何能安安稳稳独享空间,还颇受照顾的。”
“这不是李植当了舍长,护着你嘛。李植是你的人吧?总看见他在你身边,像个护卫似的。”
“嗯……猜猜我什么时候怀疑你的?”
辞天骄 第一百五六十章 母仪天下(二更)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辞天骄最新章节!
童如石就像哑巴一样,岿然不动。
“李植说你原先是甲舍的人,但是因为和人打架,打多了,最后落到戊舍。但是戊舍金万两和崔轼那德行,比甲舍的人讨厌多了,也没见你和他们打架,你充其量只是不理人罢了,怎么会落到戊舍呢?而且那回武场比箭,你一个被赶出甲舍的人,很快就能纠集一支比箭队伍,这人缘明明不差嘛。”
“还是那场比箭,木师兄派人从二楼砸下瓷墩毁箭靶,我本来能阻止,拦下了我就赢了。但是李植忽然惊马,导致我为了扶他慢了一步,最后我和木师兄不得不对上。这是故意的吧?想让我折在木师兄手下?”
“那天最后一发冷箭,是冲着我来的,当时我的身份还没暴露,书院里应该还没我的敌人,是你安排的人吧?”
“后来紧跟着一系列事件,我基本不在舍间,你也没什么机会。再然后便是前来东明的路上,在小镇客栈里,我和飞羽遇刺。对方来势汹汹,却在和我们照面后半路收手,就很奇怪。”
“那感觉,就像她认识我们似的。”
“当时我也觉得,那身形,很熟悉啊,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然后第二天,路边茶棚,我忽然遇上孙娘子,她一开口,说的是阿黑的夫君跑了,我便想起来了,昨晚那刺客,不就是阿黑么!”
“你们和我们一碰头,阿黑就来行刺,发现我们是熟人,没有下手就走了。然后她想从我们这儿知道她那夫君的下落,自己不方便来,便托孙娘子来问。不然,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更巧的是,灵泉村的高人们避世不出,转眼间就出现了两个,他们这样的人,谁又能指使他们呢?”
听到这里,童如石眼神一缩。
“那晚萧家掘堤泄洪,你们落入水中,我看见你们被人救走,对方速度极快,非高手不可为,是灵泉村的人吧,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一个普通书生,能在跃鲤书院获得地位,能够有高手相护,还总对我有莫名敌意……”铁慈翘着二郎腿看他,“童公子,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不等童如石说什么,她又道:“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理由了,徒惹人笑话,做人讲究点成吗?”
童如石白皙的脸色微微涨红,霍然抬头,眼底掠过怒色。
铁慈心中一喜,她是故意激将,毕竟童如石有心结人又冷傲,偏偏涉世未深,被揭穿本就是内心最虚弱的时候,再激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眼看童如石嘴唇翕动,便要说话了,铁慈心头一提。
忽然上头有人呼喊,声音清脆,铁慈抬头一看,却是好些日子不见的萧问柳。
她在大堤上连连招手,这姑娘生就精灵一般的模样,雪肤大眼,眼眸圆圆,眼瞳乌黑,嘴饱满娇小,配上端丽的尖俏下巴,灵气满得似乎要溢出来的模样,此刻站在堤上那群乌眉黑眼的人中间,阴沉沉的天光都似乎因为她而亮了。
铁慈笑着对她招手,却听见身边人呼吸有异,转眼一看,童如石盯着萧问柳,目光一瞬不瞬,竟是一副看痴了的模样。
铁慈并不以之为奇,萧问柳模样心性,便是在盛都也是难得,要不然昭王也不会早早为独子求娶。
但是在这激将诈出真相的关键时刻,他的注意力被萧问柳吸引走,可不是好事,铁慈急忙道:“童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