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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诛谣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雪灵之
或许未来的一切,才是真正的黄泉火照路。她必须从这些苦痛艰难中走过去,才能到达她该去的地方。
斓丹回到草屋的时候,屋里多了一个人,她吓得一抖,探询地看灶台前烧火的老头儿,骇然发现——虽然容貌、衣着相差无几,人却不是那个一边嫌弃一边照顾她的老头儿了。
“我和老伴这就给姑娘烧水洗澡。”新老头儿讨好地说,态度卑微。
老伴?
斓丹回头细看那个哆哆嗦嗦地忙着准备的妇人,打扮得和她很像,或者说她一直在模仿这个妇人的穿着。妇人用脏布条包着脸,看来真的有些皮肤病。
“你们……”斓丹疑惑地问道。
“我们是这里的看坟人,最近老家有事,亭长让我们先回去料理料理。”看坟人毕恭毕敬地说,眼神微微闪缩。
斓丹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看坟的夫妻是计划的最外层,他们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她经历了一些事,有了些心得,所谓阴谋,都是一环扣着一环,绝非眼前所见那么简单。这对夫妻的出现带给她巨大的震撼,并不亚于她的弑君计划。
原来,想做成一件事,竟要这样细心,这样滴水不漏。
怪不得那些送尸体来的杂役兵丁,看见她并不留意,不仅仅是她改换了容貌打扮,而是她装扮成的妇人早已存在,理所应当。
老头儿虽然没给她做太多易容,可谁会注意一个最底层、最低贱的看坟人呢?穿戴身高差不多,也就无人察觉了。她是因为和老头儿太熟,才一眼就发觉了其中的不同。
洗澡的时候,斓丹摸着自己的脸,才拆了纱布,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她竟然不知道。
她就要进入新的阴谋了。这让她对自己、对未来都增加了一丝好奇,她努力地向水里的模糊影子看去,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就算了,她也没有强烈的意愿去看自己的新脸,不过是另一副皮囊罢了。
替换的衣衫整整齐齐地放在床铺上,考究艳丽,和周遭的粗糙肮脏极为不称。斓丹费了些劲儿才穿好,往昔的她,总有宫女服侍,没想到华丽的裙衫竟有这么多难以搞定的细节。
开门出来的时候,头发没有干,被寒风一吹,瞬间挂了些许冰霜。
四个精壮的护卫和一辆华贵的马车,宛如从天而降一般,无声无息地等在屋外,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来的。
“请吧。”为首的护卫恭敬得体地搀扶她上车,一举一动皆有规矩,不像来自普通人家。
斓丹也没多话,尚不灵活的左腿、左手让她上车的动作有些狼狈,护卫们训练有素地视若无睹。
一直到马车启动,她都整衣危坐。这一走,才是去往她的下一世。夜很静,除了车马行路的声音,再无其他。所有轻微的话语声,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主人吩咐,千万不要心急,三天后再动手,一定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斓丹明明白白,她的右手猛地掐住车厢内的扶手,青筋毕现。她早就担心那对夫妻会被灭口,看见护卫们都随马车离开,还稍微松了口气,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她并没有出声相求,就连她自己都可能是下一个牺牲品,还有什么能力出手相救呢?
衡量、自知……好像突然之间,在她的生命里至关重要起来。





浮诛谣 第四章 燕王殿下
第四章
燕王殿下
斓丹听见了城门开阖的声音。静夜中的城池,门轴转动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也格外响。斓丹不自觉地瑟缩了下肩膀,空旷中的吱嘎声似乎让寒夜变得更加凄冷。
自小居住在皇城中的她,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她总是循规蹈矩,不会在深夜逾矩外出。斓丹不免又对救了她的人猜测万端,能在这个时候轻易进出城门的……她在脑中飞快地闪过几个人,就连垂垂老矣的王叔也算在里面。车轮压了一块小石头,车身一颠,斓丹的心也跟着上下晃悠。
她猛省,真蠢啊,这哪还是大旻的天下?她想到的那些人,别说是让她深夜入城了,恐怕都自身难保。
救她的这个人……行事实在无法琢磨,深夜接她从坟地离开,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可偏偏又直接入城,犯禁开城,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正想着,果然有人一声断喝,气势非凡。
“站住!什么人?”
马蹄和甲胄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马车周围。斓丹心跳得厉害,因为紧张,僵直地端坐。
护送她的护卫头领换了副热络的声气,甚至有些油滑地招呼道:“张将军,今天是你当值吗?”
“你是……”张将军没认出护卫头领,冷淡地问。
“哦,我是燕王的随扈。”护卫首领热脸贴了冷屁股倒也不尴尬,大方地报了名头,“此行是接来王府的一个内眷进城。”
斓丹见他应对沉稳,想来胸有成竹,心也安了安,这才忍不住蹙眉,燕王?哪儿又冒出个燕王?
“燕王府……”张将军沉吟了一下,语气缓和了很多,“兄弟,你这是为难老哥啊。如今京城宵禁森严,你们府上什么不得了的女眷,非要半夜入城?”甲胄声又响,应该是张将军下了马。
护卫首领赔笑了两声,凑近张将军,压低声音说:“我们殿下在鄄郊宠幸了一位姑娘,接回都城的路上遇到了小意外,耽误到这会儿。年轻女眷城外落脚不便,殿下也不放心,这才惊动守城的兄弟们行个方便,连夜开了城门。”
张将军听了,干笑一声,“虽然如此,本将军也得照例检查,先给殿下道个恼了,职责所在,没办法。”
护卫首领略显慌乱地阻拦道,“将军,将军!您这恐怕……”
张将军不理会护卫,刷地掀开了车帘。
斓丹听他们争执,心里略有准备,此时静静地看他,毕竟是出身皇家,仪态气韵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张将军愣在那里,保持着掀帘子的姿势,失礼地直直看她,时间久到斓丹感到难堪。
幸好她面部做不出表情,心慌不掩饰也不太明显,斓丹努力稳住眼神,告诫自己千万不要露出惊惶的神态,这个人不可能会认出她。
护卫咳了一下,张将军如梦方醒,失措退后,慢慢放下车帘。
“如无问题,就告辞了。”护卫淡淡地说道,不复刚才热络。
马车转过了街角,副将才凑过来问仍旧发呆的将军,“燕王的新宠到底长什么样?漂亮吗?竟然连一晚都不肯等,要连夜大动干戈地进城。”他用平常开惯玩笑的语气,猥琐地说。
“走吧!”张将军突然冷下脸,生气了。
副将莫名其妙,赶紧噤声谨慎地跟随将军翻身上马。
张将军一直闷闷不乐,他不喜欢副将用那样的语气说起“她”,虽然只见了一面,只看了一眼,他便不愿有任何不好的言语用在她身上,这辈子见过这样的人,也算奇遇。
入府的踏步斜坡有些陡,车帘倾斜进来,斓丹被檐下挂的明亮灯笼晃了眼。
车帘掩实之前,她飞快地打量了目力所及的周围,看来这位大晏的燕王殿下,并不得新帝青睐。她是从后巷侧门入府,这座府第的规制就王爵来说,显得极为简薄。
下车时的难堪甚于上车,她不得不靠右手右脚腾挪出来,一瘸一拐地下了地。没人搀扶她,护卫也都退下去了,只有一个衣饰朴素的丫鬟为她引路,斓丹在宫里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宫女和女官,燕王府这么傲慢、冷漠的下女还真没遇见过。只是为她引路,也不说话,对她下车和行路的艰难更是视若无睹。
王府内部倒还雅致,沿路摆放了不少好东西,她前往的小院更是处处精心布置。丫鬟领她走进一座小殿,打起锦帘,屋内扑面而来的暖风让斓丹的心一舒,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温暖,明亮,满目琳琅……是她十八年来熟悉的,仅仅离别几月,再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心里五味杂陈,竟品不出究竟是悲是叹。
一个轻裘缓带的少年公子斜倚在熏笼暖榻上,姿态闲散而优雅。大概是他皮肤白皙、容貌俊美,明明高挑挺拔,却带出几分旖旎艳色。
“是你?”斓丹有些吃惊,还好面瘫,惊诧只限于眼神,冷淡高傲得十分自然。
少年公子一笑,坐起身,却没下榻,“怎么?”他笑起来,眼睛里似乎有一弧幽潭,映着屋内的灯烛,闪着动人星点。“你的恩人名单里,没有想到我?”
“的确没有。”斓丹老实回答,疑惑地细看了面前的申屠锐几眼,总觉得他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当年风靡鄄都的“申屠公子”,向来只有一位,那就是申屠铖,申屠锐……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个隐约存在的申屠家二公子而已。
此刻回想起来,其实宫廷宴飨或是贵族礼聚,这位二公子都是去了的,只是默默无闻,淹没在他哥哥的光彩之下。要不是斓丹关注所有与申屠铖相关的人,她也认不出他,是不是曾和他说过话都记不起来。可……竟然是他救了她?
如今见面,申屠锐却这般丽色夺人……是因为他哥哥不在,没有对比吗?
斓丹觉得自己就要忍不住去想申屠铖了,必须岔开心思,她飞快地开口问道:“为什么是你?”
申屠锐哈哈一笑,束发玉冠上的珍珠颤颤而动,他不无讽意地反问:“你一路进府,还想不到我为什么救你吗?”
斓丹不答,她现在就连自己的想法都时常控制不住,还能揣度谁的心思?
“难不成你也想利用我夺朝篡位?”她冷笑,懒得牵动嘴角,只是鼻子里一声不屑的哼斥。
申屠锐静静地看着她,直到斓丹因为沉闷忍不住看向他,因为专注,他的眉头微微压低,眼窝稍陷,眉尾帅气上扬,像要扫到鬓角似的,黑眸异常深邃。
这是个气势冷峻、野心勃勃的神情,但他说话的语气仍旧懒懒的,“不可以吗?”
斓丹噎了一下,嗓子发干,差点没喘上这口气,她刚才那句话只是单纯的讽刺,难道歪打正着,说中了申屠锐的心思?
申屠锐笑了笑,居然很坦荡,说道:“申屠铖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国公府世子,他都能篡夺天下,我怎么不行?我还是皇弟呢。”
斓丹古怪地看着他,真的,他做的事,她彻头彻尾地搞不明白,这样的话,就这么聊闲篇一样说出口了?和她这个前朝余孽毫无交情的人?
申屠锐也看着她,挑起嘴角,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还差得太远,心思一眼就被人看穿了。
她觉得他痴心妄想?
他有些不屑地说:“痴心妄想和苦心孤诣之间只差两个字,筹谋。你说,”他用眼角不怀好意地瞟了瞟斓丹,“几个月前的大旻皇帝,想过无权无势、只有风流名声的申屠铖能夺了他的江山?宫里最不起眼的丹阳公主,能要了他的命?”
斓丹脸色惨白,缓了一会儿,她才嘲讽而苦涩地一笑,“的确没想到。”
“所以,你不用质疑我的想法和能力,你只告诉我,愿不愿意帮助我。”他冷淡下来,笑容不知不觉地消失了,那张原本英俊的脸竟出现了威严的神情。
“我?我能帮你什么?”斓丹皱眉,真的疑惑了。
“去申屠铖的身边,在我认为合适的时机,杀了他。”申屠锐仍旧说得云淡风轻。
斓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很费力才理解了这句话,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站都站不住,跌在地上继续笑。
太讽刺太可笑了。
申屠铖要她毒杀父皇,然后篡夺了帝位,把她斩首示众。申屠锐费尽苦心救回她,要她毒杀申屠铖,也想得到那张龙椅。
老天爷开了如此大的一个玩笑,愚弄的到底是谁?
“我能得到什么呢?”她问,对自己极尽讽刺。
申屠铖可是许给她一生挚爱,白首偕老什么的呢,而且她还信了。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信了。他还说已经和太子私下结成同盟,一旦事成,太子登基,他就成了心腹重臣,能给她光华灿烂的尊崇人生。
她吃了这样大的亏,谁说什么她还能信?这个问题,只是挖苦自己而已。
“不知道。”申屠锐连谎话都懒得说,“我只是问你去不去,可能你都活不到领我好处的那天呢。”
这话太实在了,斓丹听后,发自真心地笑了笑。她坐在地上抬头看他,第一次这么细致地看他的长相,很陌生,越细看好像越不认识。
“为什么?”她含混地问。
申屠锐迟疑了一下,用眼神询问她。
“为什么连你也想当皇帝?”斓丹有很多话想问,先问这个吧。
“同是手足,平起平坐。突然,他就成天子了,我不甘心嘛。”
斓丹有些无语地低下头,怎么到了申屠兄弟这里,当皇帝就和种大白菜似的?因为不甘心就可以?
“为什么救我?”
“嗯——”申屠锐对这个问题还稍有些兴趣,像是思索,又像戏谑般拉长了语调,“因为你该对申屠铖死心了。”他说完,又坏心地追问一句,“死心了吧?”
斓丹嘴角动了动,有点儿想骂他,又不知道骂什么好。
“派任何一个女人接近他,我都不放心。”他认真地叹气,十足做作,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在演戏,“你也知道申屠铖长得好,还那么会哄女人,派谁去都可能被他弄得鬼迷心窍,到时候别说替我杀他,搞不好把我都交代个底儿掉。还是你吧,你要是被申屠铖连骗两次,我也就认栽了,活该没那个命。”
斓丹撑着地站起来,他这几刀准准扎在她的痛处,痛到极点反而麻木了,人就稳当起来。
“我不去会怎么样?”她淡淡地问。
申屠锐烦恼地撩了下肩头的发丝,女里女气的动作被他做得十分潇洒,说道:“只能死呗,但我舍不得。”
这话太腻了,还有歧义,所以他又加了句:“舍不得我为你花的心思。”
斓丹木然地点点头。
“我不想去,我也不怕死。”
挺奇怪的,她和申屠锐之间的谈话都直白坦诚、毫不隐瞒,大概是申屠锐影响的,他十分善于把阴谋说得真诚又直接。
申屠锐笑起来,好像还有那么点儿幸灾乐祸,甚至得意。
“你倒别拒绝得太快,等你见识过大晏内宫,恐怕就不这么想了。”
斓丹不想再和他多话,什么大晏内宫,她根本不想见识!
他下诱饵般笑着说:“你的家国天下,可都在那里呢。”
她冷笑道:“我早就无家无国,无亲无故了。”
他大笑起来,信心满满地说:“我真的迫不及待要领你好好体会一番了,那时候你再回答我吧。”




浮诛谣 第五章 花容月貌
第五章
花容月貌
这一夜斓丹睡得很香,安心舒适得令她自己都很泄气。
当一个罪人也需要决绝的心性。不管她怎么痛恨自己,痛恨过去,一旦得到精心的照料,仍无法拒绝安适的待遇。她毕竟是个软弱庸懦的人,对自己都狠不起来,她这样怎么对得起那些被她害死的人?
她对自己失望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适应了一下房间里温柔的光线,没有动,不免又想到过去的十八年。
她若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平顺地度过皇城里分毫毕现的岁月?
她也曾有过很多委屈,很多不平。可是没办法,她只有带着满腔怨苦睡下,告诉自己第二天就会好了,事情会过去,她就会忘记或者忍下。
母亲早逝,她被寄养在无宠的林嫔膝下,没过几年连林嫔也过世了。很多事,她不学着遗忘和忍耐又能怎么样呢?她太弱小,太平凡了,什么力量都没有。
在宫里,她从没乘过步辇,却要仰头笑着和高坐在辇上的斓凰寒暄。不仅斓凰,还有斓橙,斓紫和那些得宠的嫂嫂们。都说宫里最是等级分明、法度严谨,其实完全不是。荣宠,就是通过超越等级、逾越法度体现的。同样是公主,待遇天差地别。
她长到十八岁,唯一超过份例的赏赐,是她十五岁生日那天,父皇额外赏她的赤晶项圈,除此一无所有,她甚至不能在请安或者饮宴时,靠父皇母后近一些。即便靠得近,又能如何呢?在各具美貌、能说会道、能歌善舞的姐妹之中,她是最平凡寡淡、毫不起眼的。
她就是这样长大的,很难有凌厉的性格。
她一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宫廷是个充满杀机的地方,弄巧成拙的话,结局还不如安守平庸。
斓紫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年,斓紫的母亲得宠,晋封了贵妃,斓紫得意起来,行止间有了和斓凰争宠的意味。父皇赏了斓凰赤月骢,斓紫就缠着父皇非要得到踏雪乌。一来二去,皇后娘娘和斓凰就忍无可忍了,一道旨意下来,斓紫前往北漠和亲。
贵妃和斓紫慌了,哭求多时,父皇却完全不为所动,平常的宠爱、迁就也消失不见。斓紫只得含泪远嫁,第二年就死在寒冷闭塞的蛮夷之国。
北漠派人来求亲的时候,人人都说皇上会选丹阳公主。因为丹阳最不得宠,嫁到那种地方皇上最不心疼。没想到事情的结局,是斓紫的悲剧。
斓丹在暗自庆幸之余,更加觉得自己的忍耐和柔顺是对的,至少没有刻意暗害她的敌人。
可身为皇女,命运就是最大的敌人,她虽然躲过北漠和亲,却躲不过示恩下嫁。父皇要把她嫁给文悦侯的次子,那个只知花天酒地的不堪之人。只因文悦侯的长子镇守南岳关隘有功,除了加官进爵,对于手握兵权之家,自然要联姻优待。大公子已经娶了大公主斓青,不可能再娶一位公主,只好施恩于二公子了,哪怕明知他品行不佳。
如果没有申屠铖,她或许又和以往的十八年一样,牙一咬眼一闭,哭几天,平静地接受父皇的旨意。可是,她心里有了期待,对未来存了希望,于是就起了抗争之意。抗争,在宫里,往往就等于野心和阴谋。那个在她生命里闪闪发亮的人,信誓旦旦对她说,只要让太子提前登基,赐婚就自然取消。他成了重臣,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娶她,幸福相守。
她在申屠铖的眼睛里看见了光彩璀璨的将来,可真要动手下毒,她到底少了那份勇气和阴狠,不免举棋不定,迁延犹豫起来。
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偏偏派了贵妃来劝慰,劝她接受旨意,嫁给二公子。贵妃明知这项任务是皇后对她的嘲讽,却又无法拒绝,一腔怨愤自然就撒在了比她更无辜的斓丹身上。
贵妃对她说:“你不接受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生在皇家,又无母系扶持?谁让你父皇对你不够宠爱?”
斓紫当初何尝不是相同的处境和绝望?
贵妃的表情,让斓丹刻骨铭心,那是无尽的屈辱和无奈,皇后娘娘就是要狠狠地抽贵妃耳光。贵妃怎么了?谁让你不是皇后呢?斓紫得宠又怎么样呢,谁让她比不上斓凰?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斓紫也死了,只要皇后娘娘想起来,就有的是办法继续羞辱贵妃,无情地撕开她心中的隐痛。
斓丹看着贵妃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想,今晚贵妃入睡前,会不会也能忍住心里所有的悲痛。对自己说,明天一切都会过去,会忍下,会遗忘?
她怜悯贵妃,也怜悯自己。这金砖碧瓦的宫中,若做不到至高至贵,就该想办法离开,才能免于为鱼肉、被拿捏。
她下定了决心,她忍得太久了,忘得太多了,被逼到绝路,便想着为自己赌一把。毕竟,她现在有申屠铖的爱,她还有筹码。若等到申屠铖心灰意冷、离她而去,她便一无所有了。
斓丹又想起二姐骂她的话:“你真以为申屠公子会喜欢你吗?照照镜子吧!”
她照过镜子,可爱情蒙蔽了她的双眼。她根本没发现,自己没有赌一把的本钱。
门被礼貌地敲了一下,不等她应声,便被推开了。两个丫鬟抬了一架半人高的铜镜进来,稳稳地放在明亮的西窗前。
斓丹起身,愣了愣,无力地苦笑了一下,老天爷对她的嘲讽还没完没了吗?
申屠锐披着锦裘悠悠地跟进来,笑着向她招手道:“过来。”
斓丹住过乱葬岗的草屋,和素不相识、瞧不起她的老头儿朝夕相处过。现在一大早被申屠锐这样堂而皇之地闯进房来,倒也没觉得怎么局促。
她坐起身,随意拢了下披散的长发,下榻时发现申屠锐愣愣地看她,眼神奇怪。
“怎么了?”斓丹摸了摸脸,沾了什么吗?
申屠锐缓过神来,扑哧一笑,有点儿自嘲的意思。“过来。”他扬了扬下巴,语气蛮横,眉梢眼角却还存留着淡淡的笑意。这样的他,竟然很有魅力。斓丹的心一抖,回味了一下,她也想笑了,吃过美男计大亏的人,怎么还会如此轻易地动摇?
她走得慢,一瘸一拐得也不好看,申屠锐只是笑眯眯地看她,不催促,也不搀扶。
斓丹无视他,专注地走到镜子前慢慢坐下,细细往里瞧。
很久很久……她都无法动弹。
“葛春的手艺真不错。”申屠锐笑着说,盘膝坐到斓丹身旁,地龙烧得很热,他潇洒地解开锦裘披风甩在一边,丫鬟默默拾起。
他凑过来,和斓丹一起看镜中的容颜。斓丹不说话,他也没再出声。
斓丹的眼睛并没有从镜子中挪开,“这也是你授意的?”
“嗯。”申屠锐又假认真,“不是很痛苦吗,既然受了这样的罪,当然要弄到最好看才划算。”
斓丹回忆了一下过程中的疼痛,觉得此话有理。
“可……”她皱眉,镜中人也眉间微蹙,说不尽的妩媚清愁,“这也太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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