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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命不凡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唐欢
孙廷毓接着说︰“从前没有科举制,文人想入仕,得靠中正官选拔,不过笃君哥哥开设此坛,对于想入仕途者,也有助益。比如去年有一位陈举人,因为写了《桑田赋》在隐逸坛闻名,皇上破格录选了他为进士。”
“竟有这样的事?”孙柔嘉诧异,“难怪这里这么热闹,原来也是有利可图的。”
“不过这样的事也不常有,偶尔一两个走了大运而已。”孙廷毓笑道,“否则科举还有何意义?”
孙柔嘉语气钦佩,“这么说来,你的笃君哥哥很受皇上青睐啊,他开设的文坛能破格让人入仕,吸引四海八方的文人游客,这并非普通人能办到的。”
“笃君哥哥之所以受皇上青睐,是因为他的姑母是豫国夫人。”孙廷毓还是那句话。
“豫国夫人又如何?”孙柔嘉越发奇怪,“像这样的诰命夫人,朝中比比皆是。”
“豫国夫人与皇上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听说是远亲。”
“哦。”原来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吗?孙柔嘉不由得微笑。
总不至于萧皇从小暗恋这位豫国夫人,所以长大之后,对她的侄儿格外喜爱吧?
“长姊……”孙廷毓忽然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长姊与慕容县主向来交好,下次见到县主的时候,长姊可否求个情,请县主不要再逼迫笃君哥哥了?毕竟,婚姻之事要两情相悦才可共携白首啊。”
啊?慕容县主不就是苏笃君的那位追求者吗?怎么,她和这位县主认识?听廷毓这语气,彷佛还是她的闺蜜?孙柔嘉很是惊讶。
这位县主究竟缘何与她一个府尹的女儿来往?看来她须不动声色,赶快搞清楚自己周边的人、事、物……
“说来,也怪你笃君哥哥太招女孩子喜欢,”孙柔嘉笑道:“县主虽与我有几分交情,但终身大事岂会听我的?慢慢来吧,且待我想个法子劝一劝。”
孙廷毓呶呶嘴,“听闻上次县主回京之后,便让她父亲去求皇上赐婚。不过笃君哥哥不喜欢她,也去求了豫国夫人,皇上终究没有勉强。”
孙柔嘉憋着笑道:“你这笃君哥哥眼光太高了,慕容县主都看不上,也不知将来会中意怎样的女子。”
“咦?”孙廷毓看了她一眼,“长姊,今日你彷佛对笃君哥哥特别关心,该不会也对他有了好感吧?”
“我就是好奇,”孙柔嘉怕他误会,连忙道:“你母亲特意嘱咐我,要好好了解一下你交的这些朋友,我今日就想问个明白。”
“母亲就是对笃君哥哥有成见,”孙廷毓嘟囔道,“不,她对我交的任何朋友都有成见。”
孙柔嘉正想劝说几句,忽然看到苏笃君迎面而来,连忙止住了话语。今日盛会,苏笃君本为隐逸坛的主评,然而他没有着官服,而是如孙柔嘉初见他之日,一身白衣,银丝云纹在袖间闪闪发亮。
孙廷毓上前道:“笃君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
苏笃君笑道:“今日我不做主评,把重担全扔给乔大人了。我自个儿乐得清闲,可以在台下喝茶聊天了。”
“笃君哥哥,原来你不当主评了?”孙廷毓的脸上颇有些失望,“我连日写了一篇赋,本来还想着请你点评呢。”
“给乔大人看也是一样的。”苏笃君摆摆手,“凭着咱俩的交情,若我来评,别人或许还会质疑我不公正。”
“苏公子真的会不公正吗?”孙柔嘉从旁莞尔道,“凭着你的品格,真会徇私吗?”
“我自是不会,但若旁人都觉得我徇了私,岂非对廷毓不公平?”苏笃君抬头看着她道。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正视她,四目交错,能感受到彼此瞳中的微光,孙柔嘉心下像是被什么灼烧了一下,双颊有些泛红。
“苏公子平素喜欢什么样的文章呢?”她很想与他谈论一番风雅,虽然她对古典文学知之甚少。
“我不喜欢看太花哨的文章,”苏笃君竟认真答道,“平素一些骈文、赋,因为辞藻华丽,雕琢太过,倒喜欢一些乐府民歌什么的。”
孙柔嘉点点头,原来,他不喜欢装模作样,而喜欢直率的乐府民歌,看来他个性颇为朴实。
“我也是呢,”孙柔嘉附和,“骈文、赋,有些用字生涩冷僻,我都读得不太顺,甚至是不太懂意思,乐府民歌之类才真挚可爱。”
“哦,孙小姐喜欢哪首民歌呢?”苏笃君好奇地问。
呃,古文古诗她一时也背诵不下来,就拾几个熟悉的句子说说吧,反正这里是萧国,据她了解与历史上的朝代有所差异,似是异次元时空,她胡诌几句,应该不会露馅。
“比如——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假如她没记错,这应该出自《西洲曲》。
苏笃君怔了一怔,似是回味,片刻之后才抚掌道:“好,此句真好,思念之情如跃眼前了。”
孙柔嘉一颗心稍安,看来他没有读过《西洲曲》,此刻得他一句赞叹,她心下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听来是不错,”一旁的孙廷毓傻呵呵地道:“虽然我不懂得男女之情,不过也能感受到。笃君哥哥,你可曾有过此等相思?”
“世间男女之情,大抵差不多。”苏笃君答道,“只觉得这其中意境,与我偶尔在午夜梦回时相似呢。”
他这话什么意思?他也有过喜欢的女子,或者,所谓的男女之情……便是龙阳之情?
孙柔嘉心里憋着笑,表面上却镇静,仔细观察苏笃君的神情。
他眸间似有一丝忧愁,嗓音和悦,却听来有些沧桑之感。他像是一个谜,吸引她去猜度。
“大人——”
这时,县衙的一名公差快步奔来,满面焦急的神色,汗水涔涔。
“何事?”苏笃君蹙眉。
“孙府尹来了,持有皇上圣谕,”公差禀报,“请大人速去评台处接旨。”
“孙府尹?”孙廷毓诧异道,“我爹?”
孙柔嘉亦错愕,这个孙府尹是她的父亲吗?这个时候他忽至清县,还持有圣旨,不知所为何事?
莫名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孙柔嘉不便多问,只见苏笃君整理衣冠,领着公差匆匆离去,她亦与孙廷毓紧步跟随而上。
碧玉山下,高台之上,孙仲尧肃然伫立在那里,孙柔嘉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父亲”,他与她想像中的一模一样,青须轻拈,一身周正,不怒自威。
“清县县尹苏笃君听旨!”孙仲尧朗声道。
“臣接旨。”苏笃君当即跪下行礼。
在场众人皆齐刷刷跪在地上,孙柔嘉亦与孙廷毓俯身于其中。
“隐逸坛从今日起停办,钦此。”孙仲尧简短地念道。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引得四下皆是瞠目结舌,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面面相觑。
苏笃君亦是惊讶,然而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没追问缘由,只道:“臣领旨。”
“苏县尹,请挪步,本官有话要讲。”孙仲尧低声道。
苏笃君心知孙仲尧是要悄悄告诉他,萧皇停办隐逸坛的缘由,他也想知道萧皇之举到底是因为什么。
孙柔嘉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脑中飞转——她该不该去打听打听?来传旨的既然是她的父亲,想来要知道真相也并不难。
其实这一切本不关她的事,但她却很想多管闲事,然而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担心好奇心会杀死猫……
手里捧着刚采下来的杨梅,孙柔嘉推开客居的门。今晚,父亲与他们姊弟一道儿住在县衙后面的院落里。孙柔嘉这是第一次与孙仲尧说话,心底不由紧张,毕竟是个冒牌货,生怕露出破绽。
“父亲,”她垂眸道:“女儿给父亲盛了些果子。”
“搁下吧,”孙仲尧对她的态度倒是十分和蔼,比起桑夫人强了十倍,“自你病后,我便去了京城,咱们父女俩好久没见了。来,坐下说话。”
“父亲尝尝这果子吧,”孙柔嘉微笑道,“女儿特意在里边搁了盐,保证不酸。”
“盐?”孙仲尧一怔,“杨梅若是怕酸,不该搁些糖吗?”
“搁糖反而会显得更酸,”孙柔嘉解释,“撒些盐却能将酸味压下去,提出甜味来。”
“你什么时候竟知晓了这些?”孙仲尧打量她,“病了这一场,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似从前那般娇气了。”
“病中闲着无事,研究了些饮食。”孙柔嘉怕露出马脚,连忙转移话题,“父亲近来在京中可好?听闻父亲十分繁忙。”
“不过是替皇上办差,”孙仲尧道,“跑跑腿而已。”
孙柔嘉一时间也不知该接什么话,多问一句,恐怕会引起怀疑,但少问一句,她又有些不甘心。
“为父知道你要说什么。”孙仲尧却道。
“父亲……”孙柔嘉微愣。
“是廷毓叫你来的吧?”孙仲尧挑眉,“想问隐逸坛的事?”
“女儿也是好奇,”孙柔嘉只得接话,“好端端的,隐逸坛为何要停办?”
“说来话长。”孙仲尧一叹。
“廷毓写了一篇赋,本想在隐逸坛扬扬名,”孙柔嘉趁机道,“现下这评坛停了,他好生失望。”
“哦?”孙仲尧颇讶异,“他几时变得如此长进了?”
“最近廷毓一直认真读书,父亲进京的这段日子,他都规矩得很。”
“叫他以后去正正当当考科举吧,”孙仲尧叹了一口气,“这隐逸坛就别指望了,大概近年都不会再开设了。”
“为何?”孙柔嘉追问道:“父亲能否告诉女儿?好歹也该让廷毓知晓缘由,以免这孩子傻等。”
孙仲尧犹豫再三,终于开了口,“一年前,有位陈举人本来科举落了第,然而他写了篇《桑田赋》在隐逸坛扬名,皇上便破格录他为进士。”
“此事女儿听说过,”孙柔嘉又疑问:“有什么不妥吗?此事早已传为佳话,也正因为如此,隐逸坛才如此受天下学子推崇啊。”
孙仲尧凝眸,“可是……近日有人向皇上揭发,这篇《桑田赋》是抄袭之作!”
“什么?!”孙柔嘉骇然。
“皇上震怒,但碍着面子,又不好将此事公诸于世,所以只得下旨停办隐逸坛。”孙仲尧叹气。
“这……会不会弄错了?”孙柔嘉对此表示怀疑,“说抄袭就是抄袭吗?抄的是何人之作、有何凭证?”
孙仲尧无奈摇首,“那位陈举人入选进士后,得了一个县尹之职,一日醉酒,他自己说出来的。”
“他自己说的?”孙柔嘉惊愕得无以言表。
她本来还以为,此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但若当事人自己亲口承认……这便没转圜余地了。
“可惜了,”孙仲尧语气惋惜,“我也觉得隐逸坛是一个不错的所在,八方学子以文会友,就算无关官场功利,也值得举办,可现在,恐怕苏公子也会受牵连。”
“怎么会……”孙柔嘉心下一紧。
“毕竟那篇《桑田赋》是他主评的,也是因为看了他的评语,皇上才对陈举人青睐有加,如今事发,苏公子难辞其咎。”
“那位陈举人既然喝醉了,”孙柔嘉猛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当时与他对饮的是何人?便是此人向皇上检举的吗?”
“听闻是他府中的一位客人,也是朝中官宦之子。”孙仲尧道。
“这位客人平素与陈举人相交甚好吗?”孙柔嘉问道,“陈举人既然已被任命为县尹,前往辖地赴任,这位客人千里迢迢离京去找他相聚饮酒,听来是深交挚友所为,但既是深交挚友,没道理把陈举人的醉话偷偷禀报给皇上,害了他啊。”
“你说的也有道理,”孙仲尧眼神微动,“不过,事情究竟怎样,皇上也没有细述,听闻只是撤了陈举人的官罢了。”
“想来也不是什么挚友,而是早已心存嫉妒吧?”孙柔嘉进一步推测,“又或者,是太过刚正清廉之人,所以容不得做假?”
她很想把此事弄个明白,否则这么难得的隐逸坛盛会就此绝迹,实在可惜可叹。
况且,还会连累苏笃君……
想到这里,她一顿,奇怪了,她与苏笃君不过泛泛之交,用不着为了他担忧,但此刻心中却有一股感慨之感,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帮帮他。
因为廷毓吗?呵,她还想拆散两人呢,怎么这会儿竟为苏笃君焦急?孙柔嘉发现,她这突兀的心思,连她自己也不懂得。





千金命不凡 第四章 劝说苏笃君
苏笃君的官舍里,藏书颇为丰富,孙柔嘉借了好几册,都是关于萧国官阶仪制、风土民情的,挑灯夜读,恶补知识,以免自己言行中露出破绽。
这晚,她依旧读书到子时,丫鬟来给她送宵夜,不过,这丫鬟却非小映。
“孙小姐,公子吩咐厨房炖了燕窝粥,是上好的血燕,公子还说了,孙小姐身子初愈,不宜熬夜,还请早些歇息才是。”来者,竟是苏笃君罚到她院中为婢的小暖。
孙柔嘉看着燕窝粥,总觉得此番话中另有弦外之音,眼前的丫头来意不简单。
“燕窝是女子喜食之物,难得苏公子没有家眷,却能备得这些。”孙柔嘉笑道。
“实不相瞒,这是公子特意为孙小姐备的,”小暖答道:“昨儿管家才采买的,说是近来血燕都送到京里去了,一般州郡很难购得。”
孙柔嘉细细打量小暖,这丫头谈吐得体,衣着也颇为雅致,一张小脸清秀婉约,模样甚是讨人喜欢。
“小暖,你跟随你家公子多久了?”孙柔嘉问道。
“奴婢自幼就跟随公子了。”小暖道。
“自幼?”孙柔嘉惊讶,“你父母怎么舍得?”
小暖回道:“奴婢没有父母,是人贩子把我卖到苏府,幸得公子照拂,教我读书识字,衣食无忧。”
“哦,原来你的身世这般可怜,”孙柔嘉点头道,“你家公子为人甚好啊。”
难怪这丫头对苏笃君一往情深,不惜名节,主动投怀送抱……可惜苏笃君不解风情。
“隐逸坛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孙柔嘉觉得自己没必要与这样聪慧的丫头拐弯抹角,“你家公子最近有些艰难,我已托父亲去求皇上开恩,想来皇上圣明,此事应该也无大碍。”
她猜测,这燕窝就算不是苏笃君亲自打点,也是这府里的下人为他来讨好她的吧?
“多谢孙小姐,”小暖盈盈一拜,“不过……此事单有孙大人帮忙恐怕也无济于事,或许另有一人更能相助。”
“谁?”孙柔嘉好奇。
“慕容县主。”小暖抬阵,笃定地道。
孙柔嘉微怔。
“奴婢听闻,孙小姐与慕容县主交情颇深厚,”小暖恳切地请求,“还请孙小姐去求一求县主……”
孙柔嘉为难地道:“县主虽身分高贵,但毕竟也只是一个闺阁女子,朝中大事,岂有县主能说得上话的道理?”
“孙小姐有所不知……”小暖犹豫片刻,又道:“这位县主上次与我家公子发生争执,她临走之前,扬言要给公子颜色瞧,而她回京没多久,陈举人便被举报抄袭,这其中关联实在蹊跷。”
“你是说,这举报之事,可能是慕容县主暗中所为?”孙柔嘉蹙眉。
“奴婢不敢,”小暖低下头,“奴婢妄自猜测而已,但如今多一计总好过少一计,还请孙小姐替公子求求情。”
这慕容县主爱慕苏笃君竟至如此地步吗?求爱不成便心生报复之意,暗中陷害于他?孙柔嘉只叹自己不是真正的孙柔嘉,对这位县主连一知半解也没有,此时此刻,诸多谜团如迷雾笼罩,她却只能袖手旁观。
“说来也不能全怪慕容县主,”孙柔嘉旁敲侧击地道,“你家公子也是奇人,为何一直不肯娶妻呢?县主垂青于他,这是天大的福气啊,他全然不领情,难怪县主会羞愤。”小暖抿了抿唇,一时间答不上话。
“就算他不急着娶妻,纳一两个妾也是成年男子的常事吧?”孙柔嘉继续道,“怪就怪在苏公子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比如像小暖你这般可人的女子,长侍左右他都不曾动心,实在令人费解啊。”
小暖连忙道,“我家公子或许有隐情,只是不足为旁人道。这些年来,为着婚娶之事饱受非议,但公子不改初衷,我们当下人的也很是为他着急。”
“他该会不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吧?”孙柔嘉轻轻挑眉试探道。
“哪般?”小暖一时没反应过来。
“断袖之癖。”孙柔嘉低语道。
“啊?”小暖瞠目,随后慌乱摆手,“孙小姐可不能瞎传,我家公子正正经经的,哪里会如此啊!”
“那就不合常理了,”孙柔嘉叹一口气,“既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你家公子要怎样呢?”
小暖不知所措,茫然地发怔。
“小暖,你且回去歇着吧,”孙柔嘉道:“此事得从长计议,不过,我倒想先与你家公子好好聊一聊。”
这位苏笃君,从她在家养病时就一直听闻他的事,此刻,她已经居住在他府中,甚至就在近在眼前了,但她依然觉得他仍是一个传说中的人。
他的面目如此清晰,然而他的心思作为却让人琢磨不透,比如他为何一再拒婚,真是匪夷所思,恐怕连孙廷毓也未必了解他。
孙柔嘉觉得,或许能相助他的法子,其实就在他自己身上。
她对他,充满了好奇。
苏笃君的书斋是个十分幽静的所在,每逢下午,昏黄光线从纱窗透射进来,照在书架的间隙,木头和纸张发出淡淡的香气,给人一种沉静之感。
这些日子,孙柔嘉得以随意出入此处,她亦喜欢在这里待上一个下午,翻翻书册,喝喝清茶,有时会闭眼打个盹儿,反正除了苏笃君外无人来此,而白天苏笃君忙于公务,也不会回来。
然而,这一日,他却意外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孙小姐。”
她手上拿着一本关于断袖之癖的野史趣闻,正看得高兴,他冷不防站在门侧唤她,惊得她往后一退,撞得书架子摇摇晃晃的。
“苏、苏公子……”孙柔嘉清了清嗓子,生怕自己失仪,手上的书也不知该往哪儿藏,幸好古代衣袖宽大,还可遮挡书名。
“苏公子今日县衙无事吗?”她问道。
“今日清闲,”苏笃君笑道,“来找一本书看,想不到孙小姐也在这里。”
“你这书斋甚是雅致,”孙柔嘉浅笑,“对了,还得多谢苏公子赠的血燕。”
“血燕?”他一怔,随即明了道:“哦,下人们去采买的,难为他们费心了。”
“公子的下人都很忠心,”孙柔嘉意味深长地道,“这些日子,他们为了公子万般担忧,着实难为他们了。”
苏笃君回应,“有时他们太过紧张,其实也无此必要。世间万事,随遇而安即可,太过操心也是白费。”
呵,这小子也太淡定了,亏得别人为他四处奔走,他这个主子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就算是我也觉得可惜了。”孙柔嘉索性道。
“可惜什么?”苏笃君一时不解。
“隐逸坛。”孙柔嘉直言道,“停了岂不可惜?”
苏笃君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异样,不过,这丝异样不过微微涟漪而已,转瞬就消失。
“世间万事,有始必有终。”他答道,“佛说,成、住、坏、空,常态矣。”
孙柔嘉皱眉反驳,“小女子以为,这隐逸坛远远还没到空亡之时,稍微挽救,或许还能成就大事。”
“大事?”苏笃君微笑摇头,“从前没有科举之时,或许还算一件大事,如今不过文人墨客以娱之用尔。”
“小女子以为,科举也算不得周全之制。”孙柔嘉想着这几天从书上读到的事,缓缓道:“从前行九品中正制之时,官员选拔注重平时德行,而科举只重一夕之应试成绩,若有人平素饱读诗书,但应试临场发挥失常,岂不可惜?”
苏笃君凝眸,她的话语戳中了他的心。
“所以,隐逸坛荒废不得,”孙柔嘉道:“总该给那些临场发挥失常的学子们,一次弥补的机会。”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次失常,还有下次,”苏笃君语气淡淡的,“来年再试即可。”
“公子可知,寒门子弟赴京赶考,所需花费是他们难以负担的,”孙柔嘉不认同地道,“而有些人天生容易紧张,到了考场就是发挥不出来——性格所致,与学问无关。”
其实她自己就是一个考试时容易紧张的人,平时在课堂上问答,老师都夸赞她,可考试成绩一出来,总不太理想。
她比谁都更懂得那种心情。
“不过隐逸坛也算不得什么正式的荐人之地,”苏笃君注视她的眼神,越发深邃了,可见她的话逐渐打动了他,“从前的九品中正制若没废除,会更加正规有用些。”
“九品中正制之所以被话病,皆因中正官在考核之时,重贵族而轻寒门,”孙柔嘉道:“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中正官品鉴人才的第一项便是家世,如此寒门子弟屡屡被档在门外,伤了许多勤恳学子的心。”
“确是如此,”苏笃君颔首,“所以无可奈何。”
“所以隐逸坛便有它的长处,”孙柔嘉道,“不论是在坛下张贴自己文章之人,还是上坛论道之士,皆不论出身,齐聚一堂公开比试,世间有目共睹,倒比中正制公正许多。”
苏笃君沉默,彷佛在思忖着什么。
“所以,这隐逸坛还没到结束之际,尚有它的作为。”孙柔嘉趁机道:“公子该想个法子,查明陈举人抄袭一事的真相,请皇上设法恢复隐逸坛,这才是正途,何必因为心灰意冷,便退缩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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