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渔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归渔》的小说
浣溯溪正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她本想回避,但一想这一来未免多此一举平添话舌,索性站着不动平视前方。
两方人擦肩而过,严闻见浣溯溪对自己视若无睹,脚步微微一错犹豫着似是想说些什么,这样的动作恰巧被浣溯溪的余光捕捉到,她戒备的竖起耳朵,想听对方说些什么。
但是严闻的的话没出口,他身边的人便对着浣溯溪吹了个口哨嬉笑了几声,严闻便伸手在那人肩头推了一掌,让其闭嘴,也打消了说话的念头,领着这些人走了。
听着身后的打闹声远去,浣溯溪松开紧皱的眉头,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她被严家上门提亲的事,看来村里人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虽然爹娘那还未应声答应,但是显然在众人看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这里她懊恼的抓了抓头发,心头又郁郁不快起来,而且自己这几年的努力一夕之间尽数丢在那大海之上,如今她当真是有些无计可施。
“要不干脆逃家算了,去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浣溯溪看着村口喃喃自语道。
“浣溯溪,你想去哪?又想去镇上是不是?小心我告诉你爹去,除非你把我也带上我就替你保密。”
浣溯溪的耳边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她扭头发现是她家隔壁柳家的小儿子柳安裕,小名虎子,比她小上五岁,平日里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
“你喊谁呢!没大没小的,你得喊我姐知不知道!”浣溯溪没好气的曲指敲了敲虎子的脑门,对方不喜的往后一缩。
浣溯溪见了,一抓抓住他的后脖领,低声笑道:“我这还没出村,你跑去和我爹说什么?倒是你这会儿不应该在学堂上课,怎么在这晃荡?等我把你揪到先生那去,你娘晚些还得谢谢我才是。”
虎子张了张嘴找不到反驳的话,认怂的赔了个笑脸,说道:“溯溪姐,我们关系这么好,你肯定不会和我娘说的对不对,你看以前你去镇上我不都替你瞒下了吗?”
“小鬼头,学堂的先生年事已高,讲学时方式老旧枯燥,是我我也听不了几堂课。”浣溯溪松开虎子的衣领,慢悠悠的往回走。
“我就知道你不会背叛我的,溯溪姐你说的不错,学堂的先生成天之乎者也的,听着就叫人头大,还不如你给我讲学时有趣。”虎子在浣溯溪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是难得几个能和浣溯溪说上话的人,浣溯溪成日里闷头做自己的事,不爱和村里的同龄人戏耍,行事作风又很独特,虎子就爱跟在她身后晃悠,就好像自己也跟着高深莫测起来。
“溯溪姐,前两天我晚归,被我娘训话,她唬我说,若是我再不听话,夜里就会被人鱼抓去吃掉,还说前两天你夜里头不见就是不听浣叔的话,叫人鱼给迷了,是不是真的?你当真见着这人鱼了?长得什么样?是不是很吓人?”
浣溯溪指尖挑着一缕头发把玩,听着虎子的话面上露出几分不屑的笑意,人鱼之说是这一带惯常用来吓唬孩童的传言。
她小时候她娘也曾拿这话吓她,大人口中的人鱼样貌多变,有人说他们面容宛若厉鬼,人见了便会被定了神,也有人说他们样貌美丽,却会迷人心智,众说纷纭实则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浣溯溪年少好奇,查阅了许多书籍,书籍中对于人鱼记载的见闻也都模糊不清,无从考据,她便觉得大抵是先人的见闻经岁月流传变了模样,她早已不再相信人鱼之说。
“那都是你娘说来吓唬你的,这世上哪有什么人鱼,但是苏大娘话说的也不错,你要是再这么不着家,早晚有你苦头吃,被歹人抓了去,这辈子怕是得都回不来了。”
浣柳两家平日里关系不错,虎子的名字安裕原本是留给浣溯溪弟弟的,但是那几年她娘的身子不好,等好全了两人又打消了再生的念头,恰巧这时候虎子就出生了,这名字便送给了柳家,所以虎子在她看来就和自己弟弟差不多,她也得帮着收收性子。
“我就说,我娘惯会吓唬人,我都晓得的,那天我不是真给忘了时候,不是成心的。”虎子不甘心的撇撇嘴,目光很快被摊贩上卖的小玩意儿吸引了过去。
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谁说这世上没有人鱼了?老头我小时候就见过,简直吓死人了。”
两人停足看去,是镇上的木匠李大,老人家今年七十好几了,身子骨倒还硬朗,木匠活都交给儿子了,他便时常做些小玩意儿出来摆摊贩售。
“李爷爷。”两人乖巧的问了好,以前浣溯溪修补船只的木材不少都是从李大这来的。
“李爷爷您说,您以前见过人鱼,是真的吗?”浣溯溪好奇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老头我还能骗你们两个小娃娃不成,那时候我才二十出头,白日里去镇上做活,夜里被人拉着吃酒,不小心给喝大了。”
“那天夜里天黑的紧,我喝高了一时走错了道,跌进那海水之中,眼看着这小命就要不保了,那海里远远的跃出一物,人身鱼尾的就探出脑袋直直的看着我。”
“那双眼惨白惨白的,嘴里呲着的獠牙有人手指粗细,青面獠牙状若厉鬼,它一出现这海水便听它号令一般一时间便褪去大半,我吓得酒意全无,一门心思的往家里跑,生怕被它追着,硬生生揣着柴刀守着房门坐了一宿不敢合眼,硬是到天亮才睡去。”
“后来硬是做了大半年的恶梦,每日夜里总觉有人看着,往日里也只敢绕海而行。”
李大这一番话说的声情并茂,配着他苍老沙哑的嗓音,吓得虎子小步往浣溯溪的身后挪了挪,浣溯溪也是不觉心底一凉。
“爹,你是不是你又和人说你以前见着人鱼的事了?这都多少年了还说不腻,分明就是你喝高了自己吓自己,还说的和真的似的。”李大的儿子远远的走了过来,嘴里无奈的说道。
李大冷哼了一声,嘀咕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这群没见识的,我懒得和你们计较。”
李坛摇摇头,不打算和他爹争论,说道:“该回家吃饭了。”
李大将摊上的两个小木船抓起塞到二人手中说道:“拿去玩,你们可不要听他的,老头我说的都是真的。”
浣溯溪二人道了谢,目送李家父子俩走远,虎子抓着手里的木船仰头问道:“溯溪姐,你说李爷爷说的都是真的吗?这世上当真有人鱼?”
浣溯溪将木船收入怀中,心中其实对李大的话不以为然,她更愿意相信是对方看花了眼,正想说话,脑海中却陡然闪现出一双蓝色的眼睛。
归渔 第四章 失而复得
突然闪现的记忆让浣溯溪身子一震,脑海中落水后模糊的记忆也跟着复苏,她的心头一阵的狂跳,不知该作何感想。
但是在震惊和后怕之余,她又莫名的有些兴奋,浣溯溪一愣,兴奋?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虎子见浣溯溪不搭腔,又问了一遍,浣溯溪看了眼虎子好奇的面容,临时改了口,鬼使神差的说道:“谁知道呢?说不定真的有。”
没有耐心再和虎子争辩的浣溯溪,揪着这小子的衣领一路回了家,刚好撞见在家门口的唐氏。
唐氏看见两人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溯溪你不是在家休息吗?怎么和虎子在一块儿?”
“我嫌房里太过气闷,上街透透气。”她说到这看见虎子对她挤眉弄眼的,不由好笑的接着往下说道:“回来的时候遇见从学堂下课回来的虎子,便和他一道回来了。”
听她说完,虎子连连点头应声道:“对对对,我下课碰见溯溪姐,就和她一块儿回来了,唐大娘我先回去了。”
唐氏点头示意他去吧,浣溯溪看见一路走还不忘冲她偷偷咧嘴笑的虎子,面上也是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你这丫头,总算是精神些了,这两天天天皱着个眉头,看的人心里堵得很,连你爹也跟着皱眉。”唐氏看着浣溯溪面上的笑意,也是跟着松了口气,说话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
浣溯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疑惑道:“我这两天总是皱眉吗?我怎的不知道。”
唐氏摇摇头无奈的说道:“想开了就好,以后少和你爹怄气,他也是为了你好,就是嘴上笨了点,提亲的事,你若实在不想就暂且先缓缓,你爹那我去帮你说。”
浣溯溪闻言顿时面上一喜,凑过去说道:“还是娘亲心疼我。”
“去去去,也就这时候嘴甜,去洗洗手过来帮我搭把手。”唐氏没好气的拍了拍浣溯溪的胳膊,嫌弃道。
浣溯溪笑笑挽着袖子去洗手,走了两步复又问道:“娘,你还记得小时候和我说过的人鱼的故事吗?那都是真的吗?”
唐氏头也不抬的回道:“记得,你从小就爱往外跑,为了你的事我可是操碎了心,现在你都这么大了,这事也唬不住你了,不过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但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终归是有他的道理的。”
见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浣溯溪也没在上头多做纠缠,扭头进了屋。
当晚浣家的气氛显然缓和了不少,吃过饭浣溯溪回房,而她爹娘则在院里头和柳家夫妇闲话家常。
夜里浣溯溪惦记着那双蓝色的眼睛辗转难眠,那团黑色的东西难不成当真是众人口中的人鱼,可是那双眼眸怎么也不像是李爷爷口中说的那般吓人。
在辗转中浣溯溪不知不觉睡去,梦中那双眼眸一直静静的注视着她,浣溯溪不但不觉得害怕,朦胧中反而感受了柔软的暖意。
第二日清晨,浣溯溪是在一阵的低语声中醒转,村里有一条河流贯穿大半个村子,浣溯溪家所处的位置离河流很近。
清早男人出海捕鱼,留在家中的妇人便三两结对至河边清洗家中衣物,不少人洗完手头的衣物见时辰还早,便爱闲话几句家常再走。
浣溯溪的房间朝向河流的方向,她撑着身子坐起,听见窗外传来妇人的议论声,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她也不感兴趣,正要下床洗漱,却突然听见这话头竟扯到了自己身上。
“我家那丫头今早上又闹着不肯去学堂,真是愁死人了。”
“女子嘛,又不能和男子那般考取功名,若是不想去就别去了,不然像浣远他们家溯溪一般,就是懂得太多了,成天才这般不像样,终日和男子一般,听说为了回绝严家的婚事,还寻了短见,也不知这往后怎么办。”
“你别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女子安生点就好,不过这亲事真黄了?”
“可不是,面上说是再缓缓,但是大家都是一个村里,这么说就是顾忌严家的脸面,不少家里头有闺女未出阁的都已经开始打听严家的消息了。”
“诶......你说溯溪这孩子,这闹的什么,且不说严家在咱们这也是富户,这严二郎性子沉稳,生的样貌又好,这么好的亲事她不要,当真是读书读坏了脑子。”
浣溯溪听的面上冷笑连连,这闲话都快说到她正主面前了,她才不信以严闻那个性子肯娶她,就是依了父母之命,要不了多久也得动歪心思。
她抬手在窗上重重拍了两下,外头说话的人似是听到动静,声音小了不少,随即便快步离开了。
浣溯溪整整衣衫下床,开门却看到了站在院门发呆的唐氏,唐氏手里端着木盆,里头的水倒到一半正往下淌,沾湿了大半的衣摆。
她连忙上前接过木盆,问道:“娘,您想什么呢?这衣服都打湿了。”
唐氏像是才回过神般,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皱眉道:“诶呀,你把水倒了,娘回房换件衣裳。”
唐氏表现的与往常并无异样,但浣溯溪却看见对方面上来不及掩饰的忧愁,她知道方才那些人议论声自家娘亲定是也听见了,她垂眼看着盆里剩下的水,然后手一扬尽数泼了出去。
吃过早点,浣溯溪心里不畅,也不愿表露在唐氏面前,干脆打了个招呼便出门去。
出了门她竟一时不知该往哪去,回想之前的日子,她每日都在为修缮船只奔波,日日总有许多事要忙,如今一夜之间几年心血都扔在大海之上了,她每每回想便觉得心疼不已。
最终她还是决定去往自己藏匿船只的地方,那里平常很少有人来,以前空的时候她也偶尔小坐片刻,梳理自己的情绪。
其实村里人有些话说的没错,早几年的时候确实有位先生在她家借住过几年,就连她的名字和柳安裕的名字也是出自那位先生的手笔。
那先生姓王,是京里来的,不仅学识渊博对世事的见解也很有个人看法,那位先生到此的时候已经走访过许多地方,浣溯溪从小是听着这位先生的游历故事长大的。
那位先生的故事中,不乏许多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她们虽出生各异,却都成就了不输甚至超越男子的成就,这给小时候的浣溯溪造成了很大的震撼。
那位先生为了感谢浣家的收留之恩,包揽了对浣溯溪学识的传授工作,浣溯溪好学聪敏,那位先生起了爱才之心,为此比计划多留了两年才离去。
先生离开后,浣溯溪便去村里的学堂上课,却发现学堂的先生教授的东西太过基础古旧,她上了没几日便不再去了,反而偷偷溜去镇上的书院旁听,虽然时常会被赶出来,她却乐此不疲。
再后来浣溯溪发现镇上书院教授的课程太过空泛,她听之无用,于是她又跑去书坊,央求了好久,以无偿抄书为代价,可以随意浏览书坊内所有的书籍,这一下大大的充实了浣溯溪的认知,也养成了她在外人看来叛逆的样子。
回忆往事间,浣溯溪已不知不觉来到了那片海滩,她低着头用鞋尖将脚边的贝类拨开,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抬头望去,随即猛地睁大了双眼,快步向那边冲去,心中太过着急,脚下步子不稳,好险没摔倒。
浣溯溪踏水来到海边,不远处停在海上的木船,可不就是她丢失的那艘,船身上修补的每一处她都认识,还有那晚船头断裂处也清清楚楚留着。
是谁把船给她拉了回来,还是说是船自己漂了回来,浣溯溪喜不自胜,一头扎进水中向船那边游去,生怕这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临到近处,手触到船体,确定了当真是自己的船后,浣溯溪浮出水面,撸了把面上的水渍,手掌撑着船边正要翻身上船,却突然看到船的另一边露出半个脑袋,她还来不及看清是谁,那人便倏地一下消失了,随即溅起一大片水花,迫的浣溯溪下意识用手挡在面前。
待她放下手,船边哪里还有人影,浣溯溪心头一惊,难不成是帮她把船弄回来的人,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落水了?
想到这里她吸了口气又潜入水中,看向水下搜寻着对方的身影,水下空荡荡的除了自己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搜寻了片刻,浣溯溪感觉气不够了,无奈只好先回到船上。
爬上船后她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回想刚刚的画面暗想难道真的是自己看花眼了?她来到方才人消失的地方往下看去,目力所及之处并未人影。
浣溯溪长出了一口气,却被一物吸引了目光,她伸手将之拿在手中,那是一枚鳞片卡在船边木板的缝隙处,比人的指甲盖稍大一些,这鳞片和浣溯溪之前见过的都不太一样,它通体莹白,对着阳光时,阳光会穿过鳞片变成蓝紫色。
蓝紫色?浣溯溪顿时想起那晚致她落水的光芒,也是这般模样,她霍然起身向四处张望,,猛然发现远处有一道波纹正在向远处疾驰。
她来不及多想,大喊道:“等一下,先别走!”
浣溯溪原本没抱希望,但是那波纹真的依声停了下来,海面上却没有任何事物出现。
浣溯溪一见,急忙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正着急间手中就摸到了昨日从李爷爷那拿到的小木雕,顾不上许多,她将木雕对着波纹消失处振臂挥出。
“谢谢你帮我把船弄回来,这个送给你,希望下次我们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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