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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中的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渲洇
“臣没事。”董杏枝摇头,“臣只是在宦官手中挣扎时留下了一些伤而已,还没被上刑,陛下就醒了,他们自然也不敢继续造次。”
董杏枝说的轻描淡写,嘉禾却能想象出当时情况之危机。那夜她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冷得瑟瑟发抖,窗外的嘈杂的哭闹声闯入耳中,她推门走出去,就看见苏徽被几个人架着往外拽。
嘉禾平日里与苏徽玩笑,常说苏徽这样放肆无礼的性情迟早要吃苦头、挨板子,可她也就是说说而已,从未想过要真的对苏徽动手,也从没想过会有人敢越过她对苏徽动手。因此她当场勃然大怒,不顾太后尚在宫内,撂下了“谁敢在乾清宫内乱来,形同谋逆”之类的话来。
后来她就昏了过去,昏倒的时候苏徽带着她的口谕将乾清宫内被带走的人又带了回来,董杏枝说是未被上刑,实际上身上带着不轻的伤,今日董杏枝来见她,脸上敷了很厚的脂粉,为了遮盖嘴角和眼眶的淤青。
“朕见到你的时候,偶尔会感到愧疚。”嘉禾说道:“朕既没有办法为你伸张过往的冤仇,也不能保你不受屈辱。”
董杏枝用力摇头,最后干脆朝着嘉禾一拜,“臣的一片心只向着陛下一人,这条命是陛下给的,那么陛下便是臣所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意义。臣与陛下同心,的喜怒哀乐,皆因陛下而生。”
嘉禾怔忡了片刻,默然不语。许是觉得董杏枝这样的效忠过于沉重了。
“臣今日来乾清宫,一则是为了探望陛下,二则是为了告诉陛下一个好消息。”董杏枝压低声音,“陛下交待的事情,臣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做了。”
“这么说来,满朝文武应该都听说了朕忽染怪病神志不清的消息了吧。”嘉禾淡淡然的点了点头。
董杏枝抬眸望了嘉禾一眼,什么都没多问,可眼底终究还是有关切与不解之色。
“你很好奇对么?”习惯了苏徽的又问就提,就算董杏枝什么也不说,嘉禾也还是为她解答了一番,“你放心朕心中有个度,不会真叫他们觉得朕是疯了。朕只是想找个机会离开紫禁城而已。”
“是。”董杏枝答道。
“李世安北方战败的消息差不多已经传回来了吧。朕这个皇帝又突然病倒,想来朝野上下应是人心惶惶。造势已经造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杏枝,你去让那几名道长说……”她阂目,斟酌了一下用词,“就说紫禁城内有人要害朕,朕如想平安无事,最好就是离开皇宫,去往永平行宫休养。”
永平行宫位于京师直隶的永平府,建在乐亭城,临海。
原本这样一个地方并不算风景秀美,也称不上气候宜人,可是夏太.祖却是在这里兴建了一座行宫,曾几何时还带着妻子与两个女儿一同去到那里过。
乐亭于夏太.祖而言意义重大,当年他与前朝大军在保定一带僵持许久,始终未能一举直捣前朝京都,就在这时他忽然心生一计,走海路绕到了敌方的后方进行突袭。当年还不满三十岁的年轻霸主亲自率领着一支军队,驾驶着轻舰攻打乐亭,从这个地方上岸,杀得敌方措手不及,而后趁势攻占了北京。
乐亭之战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几场战役之一,后来他甚至在入主北京成了天下之主后,仍然会时不时巡幸乐亭,感怀当年之峥嵘。
“先帝在时,令行禁止,朝中无人敢反对他的决意。到了朕这里就不一样了,朕猜,会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朕去永平。”嘉禾撑着额角,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永平行宫是距北京城最近的一个行宫,朝中大臣若是敢用花销、或是安全之类的借口回驳朕,朕就去更远的金陵。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此外,永平宫意义非凡,不是供皇家游乐的园林,而是纪念先帝军功的所在,因此朕就算是多带几支军队前去永平,也是理所当然的——杏枝,你将朕的意思透露给内阁那几位。”
“是。”
“还有,这事太后也得知道。”
“永平宫?”杜银钗展开了地图,盯着京师东部瞧了好一会。
梁覃侍立在杜银钗的身侧,沉默的等待着太后的裁决。
他和杜银钗都是聪明人,不难从皇帝这一个看似荒诞的决定中读出少年天子的深意。什么宫中巫蛊害人、不得已出宫避祸之类的全是谎话,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嘉禾自导自演,她想要离开紫禁城,就如同一只稍稍长大了些的雏鸟跃跃欲试的想要离开笼子振翅。
“永平乃是凭吊先帝的好地方哪,”杜银钗半垂眼睫,“让她去吧。也许,哀家这个小女儿去了永平,也就能学到先帝的七八成。”
“内阁还在讨论此事,但陛下已经命令身边的女官开始整顿行装了。”
杜银钗点头,“她前段时日挑出来的那些心腹……”
“所有御前翰林都列上了随行的名单。”梁覃答道。
蘸了丹红的笔向着地图上永平的方向落下,却又在即将落下的时候顿住,“叫荣靖也跟上。”
梁覃愣了愣。
长公主与皇帝的关系不算好,至今还有不少人疑心皇帝忽然落水大病,是长公主的阴谋。
“翅膀上才长出几根羽毛的小雀儿欢欢喜喜的蹦出笼子,可要小心别被摔死。让荣靖跟着吧,能有点用处。再说了,荣靖若是留在一个没有皇帝的京师,可要被怀疑有心谋反了。哀家将她送到皇帝眼皮子底下,皇帝也能放心不是?”
于是端和三年十月中旬,得到了太后的懿旨之后,嘉禾终于得以离开紫禁城,前往临近北京的永平府。
之前在紫禁城整天说着胡话好似疯癫了的嘉禾在离开那里之后,瞬间恢复了往日里的清明。就好像宫城之内真的有谁对她下了诅咒似的。
苏徽作为天子最贴身的心腹女官,自然是跟着她用东行。但他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跟在嘉禾身边,这日没到他轮值,他躺在自己的马车内,放空大脑。
皇帝出巡是大的不能再大的大事了,就算端和一朝的史料再怎么被篡改,也不该漏了这样一段大事。
可是在流传到二十三世纪的那些文献之中,偏偏无论哪一本都没有记载过端和三年夏文宗有去过永平府。
躺在前往永平的马车上,苏徽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他一定是在做梦对吧,这里是的走向……怎么和他认知里的不一样呢?
不仅苏徽懵逼,苏徽携带的ai也在懵逼,一人一ai不得不思考起一种可怕的假设——历史被改变了。
蝴蝶效应在历史的发展中同样有效,也许一个小小的细节就影响了之后一系列的事件,在他们没有觉察到的时候,历史的长河流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们、该怎么办?”苏徽有气无力的问。
ai:……
“为什么历史会变成这样?”
ai保持着沉默,仿佛是死机了。
历史改变很有可能会造成时空的崩塌,也就是说,现在苏徽所诞生的那个二十三世纪很有可能不存在了。
诞生苏徽的那个时空不在了,那么他呢?
在二十世纪,曾有个叫做巴赫札维勒的小说家提出过一条著名的时空悖论:祖父悖论。
如果回到过去在自己父亲出世之前将祖父杀死,那么那个人将不会有机会存在,可如果那个人不存在了,又是谁杀了祖父?
第99章 、
被做成了毛笔状的通讯器在苏徽指尖旋转了几个圈,他盯着它发了一会的呆,忽然猛地坐了起来。
“想要知道我出生的时空是否存在,验证一下就好了。”他以一种决然的态度按下了通讯仪的按钮。
ai没有阻止他,如果这个人工智能有情绪的话,想必也是在期待着一个答案。
几秒钟之后,通讯器那边传来了科研人员熟悉的声音,对方的形象由3d投影技术投放在狭小的车室内。
接通通讯仪的时候那名工作人员正在进行一项什么实验,手中拿着一堆苏徽看不懂的设备,一边忙着观测数据,一边扭头看向苏徽,“哟,太子爷……啊不是,苏先生,忽然联络总部是碰上了什么问题吗?”
他出生的那个时空还在,并没有因为历史的改变而崩毁消失,就连这帮科研人员对他的称谓都还是老样子,“太子爷”这个绰号曾一度让苏徽感到十分的不适,而现在他听见这三个字就宛如离家数十年的游子终于听到了熟悉的乡音一般,激动的险些热泪盈眶。
跨时空呈现的3d影像模糊不清,苏徽又是万年不变的面瘫脸,所以科研人员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一个劲的询问苏徽为什么联络他们,见苏徽不说话又以为他是在担心苏潆,于是又自说自话的告诉苏徽,他妈妈还在太空基地呢,不用慌。天塌下来科研部顶着。
面对着难得不犯怂的科研部,苏徽捂住了脸。屏幕那端的研究人员以为苏徽是不信他们的话,一个个争着冲到镜头前为自己辩解,吵吵嚷嚷的,不像是一个国家最顶尖的学者反倒更像是一群争强好胜的小孩子。但苏徽埋着脸其实是在笑,边笑边哭,一直以来他对自己身边的人和事都不是很在意,就好像习惯了空气和水一样,他习惯自己身边总有一群人围着,如果他熟悉的那个时空真的因为历史的改变而不复存在,那么这些人也会随着那个时空一同消失……想到这里苏徽就感到一阵的害怕,怕到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湿透,就在刚才按下通讯仪的那一瞬间,他紧张的心跳都近乎停止。
好在这些人都还活着,他的故土也依然存在着。
不过,这又是为什么呢?苏徽茫然的听着来自二十三世纪的吵闹声,再次陷入迷惑。
难道说,历史的长河虽然短暂的改变了河道,可最终流淌的方向还是没有改变,就算嘉禾折腾出了这么一大堆不存在于史书记载的事情,苏徽所熟悉的那个二十三世纪也还是会在未来诞生?那这么说起来他完全没有必要在夏朝这么小心翼翼了,反正无伤大雅的改变也不会影响大体的历史发展,他这就去夏太.祖的帝陵里顺几件陪葬品好了,免得几百年后它们要被盗墓贼走私到国外,费尽心思都难以追回。
又或者,平行时空是真的存在的?一段历史发生改变之后,就会发展出另一个新的时空,就好像是树干会分叉,长出不同的枝桠。





教科书中的朕 第63节
这些问题都是苏徽以一个史学者的脑子一时半会想不通的,他正打算将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与他相隔数百年光阴的那群科研人员们,然而就在这时,3d投影忽然消失,通讯仪自动关闭。
苏徽没有碰这支构造精密的通讯仪上的任何部件,通讯仪也不存在因为没电或者故障而无法工作的情况。
只有一种解释,是那个连接着苏徽大脑,和他一起来到夏朝,既像是引导者又像是监视者的ai关闭了通讯仪。
苏徽懵逼了一会,礼貌而又咬牙切齿的在自己的脑子里问:“你、在、做、什、么?”
ai沉默着装死,将流氓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
在一片寂静之中,唯有车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吹动沿途枯枝沙沙摇动,苏徽挑开车帘朝外张望,看见的是一望无垠的山林与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官道。
已经离开北京城了。
突然间ai说了一句话:你脾气越来越坏了。
苏徽愣住。
你以前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情绪激动。ai又说。
前往永平宫的路线不知是谁规划的,出北京之后先南下,再往东,沿着渤海一线到达乐亭。
这不是离永平行宫最近的道路,可既然做皇帝的都没有反对,底下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陪王伴驾的人数众多,浩浩荡荡一行走得颇为缓慢,走了两天也不过是到了京都以南一个叫做固安的小城。
固安的官僚不久前在接到奉迎圣驾的命令之后,惊慌不已,大费周章将本就不算差的驿站亭舍又翻修了一遍。不过京畿重地的官儿也不至于没有见过贵人,尤其是位于京城边儿上的固安,每年不知有多少权贵途径落脚,如今皇帝驾临,他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总之在固安的一切都还算平稳,苏徽收拾了一下之后,跑去见嘉禾。
现在和这个小姑娘打交道是十分有必要的,他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嘉禾会做出前往永平的决定。在苏徽所认知的历史之中,这段时间的她应当是老老实实的留在紫禁城里当她的傀儡才对。
固安的长官不敢让皇帝住寻常官僚居住的驿站,不过这里既然临近京城,自然也颇为富庶,更是少不了达官显贵在此置办产业。有一名在长业年间就辞官了的老臣主动将自己精美的园林献出供皇帝暂居,园中最大的宅子,眼下就是嘉禾的寝殿。
苏徽走到那里的时候,恰好撞见了赵氏兄弟从屋内走出。
今日白天他不当值,跟在嘉禾身边的好像就是这两人。未来能和昆山玉争锋的兄弟二人此时在苏徽面前还是恭敬乖巧的好后辈,在遇到他的时候不忘主动行礼。
“陛下还好么?”苏徽问。
赵游舟答:“才用过晚膳。”
“这么早便用膳了?”苏徽惊讶的看了眼天穹的夕阳。
“许是舟车劳顿,饿了。”
苏徽点点头,走进了屋中。他没有再和赵氏兄弟多说什么,因为无论说什么都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天赵氏兄弟与嘉禾的相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了,就算这二人不当值,嘉禾也会将他们召来身边侍奉。
虽然知道这兄弟二人日后都是君王身边的宠臣,可是苏徽没想到他们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已经讨得了嘉禾的欢心。这实在是……让他不犹感慨,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的感情么?
屋内,嘉禾正站在窗边远眺。一名侍女在她的身后调香,一名坐在几案边沏茶,还有一人侍立在她的身后。苏徽来了,那名站在嘉禾身后的侍女极有颜色的给苏徽让了一个位子。
苏徽的身份是女史,按理来说是不该与嘉禾挨得这么近的,他的职责应该是记录帝王言行,整理宫中文书档案,结果不知为什么,他越来越像是嘉禾身边的贴身……侍女好像不对,因为他伺候人实在不在行,偶尔有时候,还得让嘉禾反过来照顾他,比如说帮他梳头之类,他似乎更像是家伙养着的爱宠,比如说猫儿、雀儿,时不时可以让她逗弄一番。
今日苏徽走到嘉禾身后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开口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贵妃榻上放着一卷《明史》,书是摊开的,看样子嘉禾不久前才看过。
他好奇的将书拿了起来,发现嘉禾看到的部分,是明武宗的帝纪。
这是个离经叛道的皇帝,留下了不少让后世争议的话题。嘉禾这几天,好像对这个皇帝格外的感兴趣。
“你觉得明武宗是个怎样的帝王?”冷不丁的,嘉禾忽然凑到了他的身后,轻声开口问道。
苏徽吓了一跳,含糊的答:“是个妙人吧。”反正他当初读《明史》的时候,被这位皇帝的不少事迹给逗得哭笑不得。照顾他的保姆都说小苏少爷是个严肃老成的孩子,却不知严肃老成的小少爷正捧着《明史》憋笑。
“我问你明武宗是个怎样的皇帝,你答我他的为人做什么?”
“那好吧,臣认为他算是个有建树的皇帝,应州之战无论如何都该算是他的功绩……”说着说着苏徽顿了一下,“陛下你脸色很难看。”
嘉禾抄起书卷对着苏徽的脑袋就砸了一下。
ai的声音幽幽响起:直截了当的说一个女人难看,你这不找打么?
但嘉禾打得一点也不重,软绵绵的,像是在拍灰。
苏徽专注的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不是在看她好不好看,而是在认真的观察她的气色,“陛下不该离宫的。”他说:“就算永平行宫与紫禁城不算远,可一路上的劳累,说到底还是不利于陛下恢复身体。”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嘉禾坐在了榻上。
她现在看起来神智正常,全然没有在紫禁城时那种仿佛烧坏了脑子一般的疯癫模样。倒像是印证了道士的那句话,紫禁城中有人用巫蛊诅咒她。
第100章 、
苏徽注视着躺在榻上假寐的嘉禾,发了一会的呆,想着心事。
比起宫里许多太医来说,苏徽其实更清楚嘉禾的身体状况,一方面他知道前段时间嘉禾的精神状况良好,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被“诅咒”神智失常的情况;但另一方面,苏徽也看得出嘉禾的身体状况堪忧,原本就大病了一场的她在落水之后身体愈发的虚弱。可就算是这样,她拼着撒谎装疯都一定要出宫。
永平行宫里,有什么是值得她非去不可的?
“陛下。”苏徽忽然开口。
“嗯?”嘉禾被他突如其来的发声吓了一跳,睁开一只眼睛望向他。
“臣想知道陛下为什么要离宫。”苏徽蹲下,趴着贵妃榻的扶手,与嘉禾视线齐平。
嘉禾懒懒散散的瞥了他一眼,“不是朕想要出宫,是宫里有人妄图害朕,朕前去永平是为了避祸。你难道没有听白鹭观的道长说么……”
“听了。道长说宫内有巫蛊。可是陛下,你真的信巫蛊么?”
嘉禾白了他一眼,“朕为什么不信。”
苏徽明白嘉禾又是在糊弄他,她没有选择予他信任,“好,就算陛下信宫内有人施咒害您。”他叹了口气,“那么陛下不去追查滥用巫术的人,反而自己动身跑去永平,这未免也太折面子了,像是怕了那宵小之徒似的。”他故意这样说道。
嘉禾一双清冷的眸子闪动,目光落在了苏徽的身上。
“臣记得前些时候陛下还在为边关之事忧心,为何……”
“朕病了。”嘉禾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朕一个病人,想要找个地方休养身体,这有什么不对?”
“那么陛下真的不管北方的战事了?”
她眼睫抖了抖,摇头,“朝堂之上,个个都是有资历有名望又有谋略的老臣,他们攥着手中的大权,如同野兽死守着猎物。朕怎么争得过他们。倒不如去永平歇歇,也好让他们松口气。”
她看着一副颓唐散漫的模样,就连眼眸都是黯淡的。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苏徽都不相信。
苏徽想起了三年前的嘉禾,那年她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着乖巧温顺,内里却是个固执而又倔强的孩子,想做什么一定要做到,你若拦着她,她倒也不会反抗,而是会悄悄的避开你,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十六岁的嘉禾性格比起十三岁的时候更为强势,苏徽看着她似是失落的眼眸,她眼底分明还有烈火一般的光芒。
也许是因为大病未愈,嘉禾比起平时要嗜睡。这日早早的用过晚膳之后就一直显得精神不济,与苏徽说了没几句话就开始犯困,苏徽走的时候她歪在榻上已经睡着,苏徽看了眼略显狭窄的贵妃榻,本想将她抱起送到床上,不过伸手时看了眼自己的细瘦的胳膊,还是放弃了。
嘉禾身边的宫女中倒是有身体强健的成年女性,但谁也没有胆子在皇帝睡着的是去抱她,生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皇帝就会被治罪。苏徽只好找来了一张薄厚适中的毯子盖在了她身上,这才轻手轻脚离开。
供嘉禾下榻的园林是士大夫辞官之后所建,宅院的主人想在晚年享乐一把,园子修得颇为奢华,宅邸规模勉强守着“五间九架”之制,然门窗屋脊,皆饰以金玉及琉璃,有高墙重门,梁栋绘彩,回廊深深绕朱楼。庭院广栽各方奇花异蕊,即便是到了深秋也不见萧瑟。
这样一个地方,原本氛围宁和,风中都带着脂粉的甜香,然而君王入住之后,士大夫充满雅趣与风.流的园林霎时间成了如同堡垒一般的所在,苏徽走出大门时被凛冽的寒风撞了个满怀,举目四望,随处可见披甲将士的身影。为防刺客,四处都点上了灯笼,乍眼望去有如浩瀚华美的星河,而烛焰映照着刀戟的寒光,使人不觉胆战心惊。
嘉禾这一次出宫,虽说只是去临近京畿的永平府,随行的人员数目却异常的庞大,其中大部分又都是武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嘉禾她是带着一支军队在行动。
吸进肺中的每一口空气都仿佛染着铁的锈味,苏徽低头,整理了下衣袖之后,由两个宫女打着灯笼送他回去。
他住的地方离嘉禾并不算远——毕竟这里不是皇宫,一座士大夫的园子,再怎么华丽也不能逾越天家,园林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广,苏徽的住处距嘉禾休息的地方不过三四百步。
但赵氏兄弟与嘉禾住的更近。苏徽猛地又想起了这个。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姓赵的那两个孩子就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嘉禾,明明不久前他们还是跟在苏徽身后怯怯的学着仪态与宫规的后辈,然而一眨眼,他们就走到苏徽前方了。
这上位的速度还真是可怕,苏徽也就这几天忙着琢磨历史改变的事情,有些神魂不宁,他们居然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越过苏徽取得了帝王的宠信。
想到这里苏徽觉得自己心里酸溜溜的,不过却又觉得自己酸的莫名其妙。该忌惮赵氏兄弟的是未来的昆山玉,他一个研究历史的人为什么要操心这些?
可内心又没有办法不在意那两个可怕的小孩子,这段时间嘉禾似乎有很多事瞒着他。这样的转变,会不会与赵氏那两兄弟有关?又或者那些她不愿说给苏徽的东西,她都说给了赵家那两人?
苏徽忽然记起了那卷放在榻上的《明史》。几天前他在赵游舟的房间里也见到过同样的书。
宫内的每一本藏书都有特殊的标记,那卷《明史》是从文华阁借出来的。先到了赵游舟手里,然后再经赵游舟之手,献给了嘉禾。
嘉禾为什么要看《明史》?苏徽记得嘉禾小时候就读过廿二史,她感兴趣的是相对遥远的先秦与汉晋,与夏朝相距时间不远的明代并不十分得她的青睐。她也就在曾经赵贤妃得宠的时候看过两眼英宗钱皇后的传记,感慨了一下做国母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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