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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中的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渲洇
嘉禾悄悄的翻了个白眼。
其实她一开始就不该直接说要将兵马增调大同,而是提醒太后边防空虚需要增援,这样的话就不会给自己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可现在的问题是大部分的主力都被牵制在山海关一带,夏国的边境又是那样漫长,纵然朝廷想办法又拼凑起了一支军队,军队分散在各个边镇,数量还是不够。
“为什么是大同?”她自嘲的笑笑,她还想知道为什么那群胡人会选中大同呢。想不出答案,嘉禾干脆一巴掌排在了苏徽的官帽上,“内臣不得干政。”
苏徽手忙脚乱的把帽子调整回原来的位子,快步跟上肩舆,“臣与那群御前翰林一样俱是陛下身边侍奉着的人,陛下什么都说给他们,凭什么对臣就百般隐瞒。臣也可以为陛下分忧。”内臣不得干政简直就是个笑话,苏徽用他研究政治史时所发表的数篇核心论文发誓,无论是长业还是端和,这对父女就从来就没有好好遵守过这句话,区别只在于夏太.祖用的是以方涵宁为首的二十四监,嘉禾用的是以董杏枝为代表的女官系统。
到了夏烈宗的时候,他倒是不用内臣了,被集体文官送上金座的农夫皇帝一度对内阁百依百顺,后来,他就亡国了。亡国之前倒也垂死挣扎过,做出了几件算得上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还是免不了被鸩杀的命运。
苏徽倒也不是真的要干政,也没有心情和董杏枝、昆山玉那一干人比拼在端和朝的政治影响力,他就只是好奇——为什么嘉禾会提出增兵大同的方案。
该不会,真的是他不小心说漏嘴了吧。
为了这个问题他已经和自己脑子里的ai吵了十多分钟了。ai表示它和苏徽的意识绑定,如果苏徽是真的在意识不清的时候泄露了未来,那么它肯定是不知道的。如果历史真的面临被改变的风险,它马上强行将苏徽送回二十三世纪,并且要在法庭上提供相关证据把苏徽关进牢里去;苏徽说他一定会在进大牢之前把这个ai先反手举报了,谁让它实在太废,不该发警报的时候乱来,该给警报的时候反而关机。
离开慈宁宫后,夜风平和了下来,今晚其实是个晴夜,嘉禾抬头看着浩瀚星河,朝苏徽勾了勾手。
苏徽凑了过去,听见嘉禾说:“是神明旨意。”
说完,嘉禾还指了指星辰明亮的天穹,眼神中好像满是虔诚。
苏徽:……
这样的把戏他当然是不信的,不过对于嘉禾来说,倒也真算不上是在糊弄他。来历不明却又能预知未来的“天书”,的的确确是上苍给予她的指引。
嘉禾在朝堂上宣布了她想要增兵大同的意图,不出意料的遭到了群臣的反对。
嘉禾没有与他们争辩什么,因为知道争不过。而跟在嘉禾身后,与她一同上朝的苏徽则是默默松了口气,看样子增兵大同的计划并没有成功,那么历史的发展还是和他所认知的一样,真是太好了。
是的,太好了。苏徽不是不清楚端和三年的“大同之变”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但那些死去的人于他而言只是轻飘飘的数据。历史的“正确性”在这时苏徽的心中,远比人命更重要。
散朝之后嘉禾在御书房发了很久的呆,苏徽知道她心情不好,于是也就格外的安静乖巧。到了固定的时辰御药房送来了新熬好的汤药,这是给嘉禾治病用的。苏徽从送药宫女那里将托盘接了过去,端到了嘉禾的面前。
嘉禾还是在发呆,而且不知为什么,这一天她看向药碗的目光颇有些古怪。
“陛下是怕苦么?”苏徽还以为嘉禾是终于觉醒了小姑娘的任性。
“朕想学骑射。”嘉禾忽然说。
苏徽正拿着瓷勺吹药,闻言诧异的看了嘉禾一眼。
“朕想学骑射。”嘉禾重复了一遍。
“啊,好事。”苏徽木然的点头。
锻炼身体增强体魄,苏徽举双手支持嘉禾学习骑马射箭。古往今来多少皇帝、贵胄死的早都是因为常年养尊处优不爱动弹,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多活动一下也好——这样想的时候,苏徽忽略了嘉禾就算身体健康,也会死在二十五岁的事实。
汉唐之世,女人骑马不是什么怪事,只是自宋之后,越来越多的妇人被拘在深闺之中,世人推崇贞静娇柔之美,渐渐的别说骑马,富贵人家的女孩就连凛冽一些的风都受不住了。
嘉禾提出要学习骑射的时候,引来了不少儒生的微词,认为这不成体统,还有臣子担心女皇受伤,力劝嘉禾打消这样的念头,说就算是官宦之家的公子都力求乘轿出行,嘉禾学习骑马简直是自讨苦吃。
嘉禾没有搭理这些人,只派出林毓和这些人扯皮,董杏枝则已经从驻京守军中找来了能够教导嘉禾的师父。
初学骑马的时候嘉禾很是紧张了一阵子,她下令让董杏枝给自己找老师的时候很是果决,然而临到那一天,前往校场身上却出了一层的冷汗,湿了里衣。她在乎皇帝的尊严,就算害怕表面上也还保持着镇定的模样,只有敢于直视她眼眸的苏徽才看到了她的惊慌。
“陛下,御马监送来的马都是性情温顺的小母马,应该是很好驾驭的。”苏徽安慰她。
嘉禾面无表情的点头。她已经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了千挑万选的坐骑面前,身子却还是紧绷着的。
苏徽又说:“这马个子不高,摔下来连腿都不会断,陛下放心。”
嘉禾的脸色一下子从面无表情变成了僵硬难看。
并不擅长安慰人的苏徽静默了片刻,有些无奈的开口:“臣想向陛下请一个恩典。”
“什么?”死盯着马匹的嘉禾心不在焉的问道。
“臣也想学骑马。”
嘉禾惊讶的眨了眨眼。
苏徽其实也心里发慌。他和嘉禾一样从小就没上过马,现在骨龄十五岁,体格比嘉禾还要瘦弱,选来的母马虽然不算高大,但他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数十种自己堕马的场景。
“臣和陛下一起学,臣如果摔着了,陛下能够从臣身上吸取到经验教训,臣如果侥幸没摔,也能把经验教给陛下。”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一起面对同一份恐惧的时候,那份恐惧会被分摊,分摊之后将不再那么可怕。
嘉禾看了他好一会,没说什么。一旁的宫女乖觉的命人又去御马监找来了一匹矮个子的马。
“朕小时候,阿姊曾答应过要教朕骑马。”上马之前,嘉禾忽然轻声说道:“后来她做了战场上的将军,就再也没有理会过朕。”
“陛下该不会是打算御驾亲征吧。”苏徽悚然一惊。
“怎么会?”嘉禾笑了笑,学着记忆里荣靖的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
第94章 、
堕马很丢人,可如果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摔,似乎也就没那么丢人——而且云微那么笨手笨脚,一定会先摔下去。怀抱着这样的思想,嘉禾在学骑马的时候轻松了不少。
再说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比苏徽年长,下意识的将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当做了妹妹,眼下见这个娇柔的妹妹都毫不畏惧的上了马,心里自然也不肯认输。抛开顾虑又存着争强好胜的心理,嘉禾进步飞快,到了下午,就差不多能够握住缰绳,平稳的驱使着马儿慢跑。
荣靖途径校场的时候,就恰好看见了骑在马上,笑容忐忑却明亮的妹妹。
“停下。”她不由自主的对着抬轿的仆役说道。
今日荣靖进宫来,乘坐的是一挺杉木为骨、锦缎为帘的软轿。曾几何时她是帝都一等一的轻狂人,纵马飞驰过紫禁城的时候神采飞扬,那时的她厌恶皇宫庄静,听着马蹄声将肃穆的氛围打破时,心中就无比的欢畅。
而现在,她穿着云锦对襟袄、织金马面裙,头上戴着高高的假髻,珠翠从发顶一直堆砌到了耳畔,稍微动一动,就能听见金玉清脆的声响。如果不是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赋予的凶煞之气,她现在看起来就和京中那些贵妇人没什么两样。
“阿禾也开始学着骑马了。”她凝望着妹妹的身影,毫不顾忌的当着侍从的面将帝王的名讳说出口。
“长公主……”接引荣靖的宦官颇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她,“长公主是否要前去拜见皇上?”
今日太后召见长女,让身边的宦官将荣靖从公主府接回了紫禁城。因是太后传召,所以荣靖直接去往慈宁宫便是了,也不必往乾清宫跑一趟特意拜见身为君王的妹妹。
可是眼下既然遇到了皇帝,不拜未免失礼。
那接引荣靖的宦官不信皇帝没有看到长公主,他眯着眼睛仔细眺望,甚至都能看清皇帝身穿的曳撒上的纹饰,而天子就算专注于学习驭马,身边的人也该看清楚了长公主的车驾。
见天子而不拜乃是不敬之罪,□□靖就只是坐在轿子里看着妹妹发呆,好像是在等她过来似的。
“我答应过要教阿禾学骑马来着……”就当宦官犹豫着要不要劝荣靖下轿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轿帘后的长公主轻声说道。





教科书中的朕 第60节
向来性情狠戾乖张的荣靖长公主很少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悲伤或是惆怅的情绪,她仿佛什么都能舍下,什么也不在乎。
“走吧。”很快荣靖又放下了掀起的绣帘,对着宦官冷冷的说道。
这时嘉禾似乎也瞧见了长姊,她勒住骏马,盯着掩于杨柳林后的轿子,片刻后看着它被人抬起越走越远。
荣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渐渐的不再与母亲亲密无间。
也许是在她意识到这个世界与母亲所描绘得大不相同之后?也许是在阿禾出生之后?也许……是在她渐渐懂事之后。
孩童会在母亲怀中撒娇嬉闹,长大之后却只会站在母亲身边得体的微笑。
荣靖懂事的早,很小的年纪就褪去了孩童的壳,长成了心思深沉的小少女。她看得懂成人笑容背后的阴谋算计,参悟了这世上许许多多的虚伪表象,也学会了接受这世上的肮脏与复杂。
她自觉的远离了母亲,因为据她的观察,她的母亲才是这个肮脏复杂的世界中,最危险的人。如果要将这个并不美好的世道比作兽场,那么杜银钗就是兽场中吞噬生灵最多的雌虎。
但荣靖对母亲也绝对说不上是厌恶,她心中那种复杂的感情,其实更像是畏惧。今日在接到杜银钗传她入宫的命令时,饶是她在边关历练了三年也不可避免的感到心慌。不过她还是来了,锦衣华服,全副武装。
荣靖将慈宁宫看作是战场,相比起来杜银钗就随意很多。荣靖赶到的时候她才沐完发,一头足有三尺且湿漉漉的长发由几名宫女捧着,大概是为了晾干头发,她坐在阳光最好的窗边,一副悠闲至极的姿态。
殿内熏着不知名的香料,浅淡清新的味道,像是茉莉花香,让人不自觉的想起江南水乡温柔的烟火。
荣靖忽然记起来了,自己的父母就是江南人,而她也出生在江南。童年的记忆大多充斥着血与火,可记忆中能够追溯到的最早的片段似乎是来自她两岁或者三岁时的一个黄昏,父亲抱着他在庭院玩耍,母亲在灶台做饭,她躺父亲的怀中,看着袅袅炊烟在风中变幻姿态,最后消散在云里,鼻端传来清甜的花香,是茉莉。
那时天下已经乱了,而这是动乱之中零星的美好。
“阿音,你来了。”杜银钗随意的与长女打了个招呼。
荣靖朝着母亲淡淡的行了一礼。
“哀家病了这么一段时间,也不见你主动进宫探望。”杜银钗就好像天底下每一个寂寞的老人一样轻哼着抱怨道。
但说实话她其实一点也不老,就算眼角眉梢有了皱纹,可那股精神气依然锐利着,像是不曾生锈的宝剑。荣靖仔细的观察她那头长发,半是失望半是欣慰的发现母亲甚至就连白头发都没有多少。
“你嫁了人,在我心中也始终是我的女儿。可是按照世人的说法,你就是被泼出去的水了。”杜银钗像是玩笑一般说道:“那么,阿音,你在夫家生活的怎样?”
“我不是在夫家生活。”荣靖半垂着眸子,“我是当朝的长公主,有自己的府邸。我也始终姓周,这是我父亲予我的姓氏,谁敢更改?”
“这么说,哀家也不用担心你被欺负?”杜银钗笑了起来,“那就好。不过——”话锋一转,“你不会欺负杜家吧。”
荣靖也笑了笑,“杜氏乃是母亲的娘家,谁又敢对杜氏不敬?”
“杜家是哀家的娘家,可也只是哀家的娘家而已。”杜银钗的嗓音冷冷的,笑容好像薄冰一般,“听说你虽然有公主府,却仍然三天两头的往韩国公府跑?这又是何必,哀家的女儿,难道要像那些受委屈的小媳妇一般战战兢兢的侍奉公婆么?”
荣靖缄默不语。
就在这时杜银钗睁开了半阂着的双眸,“不必对你的舅父舅母过于倨傲,却也没必要同他们靠的太近。哀家将你嫁给杜榛是只因为你父亲的遗命,你既然知道自己姓周就该清楚你的富贵荣华都来自哪里,杜家说到底不过是依附着哀家而有了外戚之名,生死都在哀家的一念之间,你懂么?”
荣靖咬着后槽牙,脸上的表情乍看起来仍旧平静,只有唇边的笑隐约透着怒,“懂了、懂了,太后这是在威胁我。”
“算不得威胁。”杜银钗轻描淡写的说:“是警告。你悄悄弄些小动作哀家不管,随你高兴,可你别玩过火了,最后把自己也赔进去。”
荣靖站在殿内阳光找不到的地方,神情晦暗,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一直在想,母亲有时候是不是对阿禾偏心太过了。”
“不,哀家谁也没有偏心。”
“是么?可我倒是觉得,如果有天我死了,母亲也会眼睁睁的看着,不闻不问。”
杜银钗终于是忍耐到了极限,一拍椅子扶手坐了起来,“你哪天要是死了,必然是你自己寻死。自己找的死路,能够怨谁?你说哀家偏心,那哀家承认便是,但哀家就算是偏心,偏得难道不是你么?哀家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又狭隘的女儿,脸上一道早就淡了的疤痕就值得你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一个没什么用处的皇位也值得你念念不忘!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像那些阴沉沉的、盯着腐尸盘旋的秃鹫!”
她们不愧是母女,竟不约而同的用禽兽来类比对方。
荣靖错愕了一阵,回过神来后说:“我的确想的不对,母亲没有偏心。无论是我还是阿禾,母亲都不爱,母亲只爱自己罢了。”
杜银钗沉默了一会猛地站起,从侍女手中夺过了自己半干的头发,一只手握着头发,另一只手抄起桌上的瓷瓶对着长女砸了过去,荣靖敏捷的躲过,接着拔腿就跑。身后杜银钗紧追不舍,慈宁宫里凡是能砸的东西都瞄准了荣靖的后背飞了过去。
殿内侍奉的宫人低头屏息,见怪不怪。这对母女关系不好不是一两天了,从前杜银钗还是皇后的时候就经常亲自动手揍当年还是公主的周嘉音,现在做了太后,面对着成为了长公主的女儿时也还是不改当年风采。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这是好事,能够揍自己二十多岁的女儿,说明她身体健朗如故。
再看长公主这灵敏矫健的身姿,就知道三年来她在战场上没有白白历练,让人欣慰。
不过……要是皇帝也在就好了。慈宁宫的宫女们听着耳边乒乒乓乓的声音,如是想道。
皇帝要是来了,就知道太后平日里待她,相当的仁慈。
第95章 、
嘉禾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学会了如何在马上掌握平衡,凭着纤细的缰绳控制马匹的行动。接着她又开始学习射箭及剑术,在这个早已不再尚武的时代,她简直就像是汉唐时的世家公子。
一开始苏徽只当她是心血来潮,或者是面临的压力太大,所以找些高强度的运动来发泄压力而已。可很快苏徽就意识到了,这个看起来纤瘦的姑娘是动了真格。
一连十余天的经筵与日讲都被她推了,若不是方延岁替她在帝师方凌崖面前说了不少的好话,只怕那位严肃古板的学者早就要怒不可遏的上书斥骂君王。而这十余天的时间里,从前几乎没有碰过武器也从未骑过马的嘉禾就一直待在校场,上午练习骑马、下午学刀剑与控弦之术。
驭马也就罢了,像剑术之类的武艺多是早早打下基础的,嘉禾十六岁才开始学,再怎么努力也是于事无补。也就射箭上的本事勉强合格,虽然做不到百步穿杨,但五十步外的箭靶,她十发能中个六七发,只不过付出的代价是训练过度所造成的一身伤。
天子有什么伤病都需要载入太医院的档案,嘉禾没敢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怕招惹那些什么事都爱多嘴的朝臣。好在她还有个陪练苏徽,苏徽以自己受伤为借口,偷偷向尚医局的女医官问来了不少的伤药。这原本是不合规矩的,可谁让他是如今皇帝最喜欢的女官,尚医局的人乐得送他过顺水人情。
夜间的时候嘉禾也不会休息,而是会去翻阅堆积在御案上的奏疏。但相比起白天的训练,这已经算是难得的轻松时刻。
御书房的宫人都被屏退,嘉禾坐在凳子上,一只手解开了衣裳的系带,另一只手捧着前线送来的军报,头也不抬的向苏徽催促道:“快些。”
拿着药瓶的苏徽远远的站在一边,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些天给嘉禾上药的,都是苏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嘉禾不愿意让别的人知道她受伤的事情,而唯一知晓秘密的人就是苏徽。堂堂女皇怎么可能自己动手上药,当然是要苏徽来。
“还愣着做什么?”迟迟没有听到脚步声,嘉禾抬头瞪了苏徽一眼,“你这人总是这样不紧不慢的性子,再这么磨磨蹭蹭,朕早晚有天要罚你。”
“是是——”苏徽挪着僵硬的脚步走到了嘉禾的背后,伸出不停发颤的手,扯下了嘉禾的衣裳。
少女的脊背莹白如玉却又消瘦得骨骼分明,苏徽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心里痛骂了自己一万句禽兽。
药罐子里是粘稠的药膏,原本可以直接用手抹在伤处的,但苏徽找来了一支没用过的毛笔,拿笔当刷子,蘸着药膏往嘉禾身上涂。
对此嘉禾很是不解,不过这样倒也方便,不必弄脏双手,她也就随他去了。
“你动作快些。”九月的时候拂过北京的风已经有了萧瑟的寒意,饶是殿内门窗紧闭,嘉禾脱了衣服也还是觉得瑟瑟发抖。
苏徽含混不清的应了几声,手中的笔越来越乱,嘉禾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着他,“你究竟在怕什么?”
面颊绯红的苏徽猝不及防的撞上她凌厉的目光,过了一会他喃喃了一句:“非礼勿视。”又挪开了视线,这一次干脆翻着白眼仰头看向了屋顶。
嘉禾气得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低头与她对视,“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非礼勿视是这么用的么?你我俱是女子,你慌慌张张的做是什么。”她瞪着这个羞红了脸、目光躲闪、委屈得仿佛快要哭出来的“女官”,瞪着瞪着不觉松开了手,“你这幅样子,倒像是朕在轻薄你似的……”
苏徽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药都涂完,然后不等药干,唰得一下将嘉禾脱下的衣裳又盖到了她身上,紧接着飞快的起身后退,“陛下没有轻薄臣,是臣……是臣轻薄陛下。”说出最后那几个字时,他脸红得像是快要滴血,声音不住的抖。
“你又说错词了,‘轻薄’不是这么用的。”嘉禾笑着摇头,实在是觉得有趣,披着衣服走到了苏徽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你在朕面前都这样羞涩,假如有朝一日有了夫君,新婚之夜不得直接昏过去?”
苏徽忽然抬手示意嘉禾停下,他少有这样强势的时候,嘉禾不由自主的愣了愣。
紧接着苏徽一把抓过她的衣裳,三两下的……给她系好了衣带,严肃诚恳的说:“陛下,风凉,小心生病。”
嘉禾:……
“还有,臣绝对不会有夫君。绝对、绝对不会。”
“你不要这么消沉嘛,朕又不是那等苛刻的君主,只要你用心服侍,朕会在你二十五之后放你出宫……你至于摇头摇这么快么?”
“陛下好意臣心领了求陛下恩准臣孤独终老——”苏徽飞快的说完,转身就跑。
嘉禾一边整理苏徽系得衣带,一边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感慨,“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过了一会之后,苏徽又扭扭捏捏的推门走了进来,不过这时他的脸色差不多已经恢复了正常。
“又回来做什么?”嘉禾随手将看完的奏疏放在了一边,轻哼道。
“臣……不放心陛下。”
“朕有什么不值得你放心的?”
苏徽小心翼翼的凑近,“陛下明日是否还要去练习骑射?”
“这与你无关。云微,尽好你的本分。”
“陛下这样,真的会伤了自己的身体。”苏徽固执的坚持道。
“而且……从前未见陛下对骑射如此热衷过,臣想再向陛下确认一次,陛下是不是打算亲征?”
“这个问题,你问过朕了。”嘉禾收敛了面上的笑,对苏徽说道。
“当时陛下说不去,臣还是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朕又不是如长姊一般的巾帼英雄,上阵杀敌的事情朕决计做不到。”嘉禾用一直讥嘲的语气说道:“朕还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
“陛下……”苏徽意识到她心情不好,想要补救。
“好了,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朕做了什么朕自己心里清楚。朕明日会好后休息,不会再去校场。对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九月三十。”
“月末了啊。”嘉禾低声自语。
“怎么了?”
“没事。云微,朕饿了,你去给朕找些吃的过来。”
这原本是宫女的活,可眼下御书房内又没有宫女。苏徽并不介意被嘉禾差遣,当即点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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