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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中的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渲洇
再后来有一天,他们在一处酒馆遇上了一个落魄的书生,那书生醉酒之后痛骂时局,言语激愤,指点江山之余说他姓郑名牧,若干年后,他的姓名必然会写在史册之上。
当时无意之中听到了“郑牧”这两个字的杜银钗心情激动,她猛地想起了曾经读过的教科书,历史上郑牧乃是夏朝的开国大将。
如果趁着郑牧还未发迹而与他结交,未来只要不死,怎么都能混个副将之职吧。她这样想着的,牵着丈夫的手,主动走向了那个醉的一塌糊涂的人。
那时周姓的小乞儿并不明白妻子为何会让他与那名读书人交谈,但这小乞儿天生就有一种聚拢人心的能力,三两句话便博得了郑牧的好感,一场谈话结束之后,郑牧已将他视作友人。
临别之时郑牧听说他没有名字,于是这个读过书算是有学问的书生想了一会,说:“我赠你一名,名为‘循礼’如何?乱世礼崩乐坏,可终究有一天,这天下的法度与规章都要重建的。”
与妻子十指相扣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眸中是纯粹的欢喜,“好啊,我喜欢这个名字。那么从今天起,我就叫这个。”
周,循礼。
夏国太.祖周循礼。
作者有话要说:十连金光正为自己抽出了五星而开心的杜银钗,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免费送的老公是超强的六星然而这六星卡牌毒点过多,不会玩的人都销号了
杜银钗:心情复杂.jpg
第123章 、十六章
最初的时候,杜银钗以为这不过是巧合罢了。
她的丈夫因误打误撞有了一个和未来夏□□一模一样的名字,但怎么可能会成为未来的开国皇帝。那个是值得万千世人仰望跪拜的存在,太遥不可及了些。
然而一转念她又想起,后来高高在上的夏□□,早年好像的确是个乞丐来着。
也许历史之中的夏□□也原本不叫周循礼,他无名无姓,某日心血来潮为自己胡诌了一个姓氏,就从“胡诌”的“诌”取了一个同音的“周”姓,后来他遇见了那个命中注定要帮他打江山的郑牧,郑牧送了他“循礼”这个名,于是史书之中才会记下这样一句话“□□姓周,名循礼,江南人士,不知祖籍,少寒微,然有壮志。”
成日腻在她身边嬉笑着没个正行的少年扑倒她跟前,抬手揉着她紧蹙的眉心,“在想什么心事啊?”
她笑着找了个借口敷衍,说天气冷了,让这人去买几匹布回来裁衣裳。
他一口应下,从房屋角落里掏出夫妇二人攒积蓄的小陶罐,从中倒出了十几枚铜钱数了数,又心疼的放回去了好些,攥住铜板步履轻快的出了门,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那一抹背影渐渐的融在光晕中。
杜银钗盯着自己的丈夫走远,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自己记忆里的夏□□。她的丈夫笑起来眼眸弯弯似月牙,目光温柔带着暖意,与那个威严暴戾的帝王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当乱世的战火烧到江南的时候,她渐渐的又不再那么想了。少年周循礼在战场上很快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天赋,她看着他不断的赢得一场又一场的战役,在欣喜的过程中同时心惊,惊讶于枕边人的潜力究竟可以被发掘到怎样的程度。她亦开始期盼他就是历史上的那个周循礼,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安心,确定自己的丈夫有冥冥中所谓的“天命”庇佑,日后要君临天下,不会轻易死在这里。
杜雍、郑牧、康苓祯、姚颂连……这些将会在史书上留名的功勋也一个个的聚拢在了她丈夫的身边,还不满二十岁的周循礼身披铠甲的时候耀眼的就如同被众星拱卫的北辰。
她没有遇上一个姓栗的女人。初中时看过的那本小说情节早就被她遗忘的差不多,她隐约记得栗氏是周循礼的结发元妻,和他一样出身贫寒,是江南水乡的渔女,因机缘巧合而遇上了还在行乞的周循礼,于他有一饭之恩。周循礼在有了一支军队后找到了这个女人,娶了她做妻子。
然而因为杜银钗的缘故,这个女人的命运被改变了。杜银钗先于栗氏见到了周循礼,他与她一见如故再见倾心,很快便娶了她,有了妻子的小乞儿不再如过去那样行乞度日,开始找寻各种活计试着养家,杜银钗又找到了杜雍认他为义兄,有了杜雍的接济,他们夫妇避免了忍饥挨饿,自然也不至于饿倒在无名江边的芦苇荡,与一个打渔女相遇。
栗氏与未来的皇帝就此错过,杜银钗没有见到过这个女人,也没有试着去找她。乱世之中这样的女人千千万万。
栗氏可以找一个寻常的农人做丈夫,与他一同生儿育女,嫁给周循礼于她而言反倒未必是好事,自己丢了性命还要连累子嗣,若干年后除了一个皇后的虚名什么都没有。
不过后来她倒是见到了武氏。武氏的父兄是盘踞关中的军阀,在周循礼势力北扩之时,主动找上了周循礼说愿意与他结盟。
那时杜银钗已经陪伴了周循礼好些年了,还生下了一个孩子,武家人倒也不好意思说要将女儿许配过来,只是许以兵马和粮草。
帐下一众谋臣皆说与关中武氏结盟有利而无害,唯有杜银钗明确反对。
她除了是周循礼的夫人之外,还是他的谋士,参军帐中有她的一席之地,故而当她开口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不侧耳细听。
“与武氏结盟,利在当下,却后患无穷。关中武氏兵强马壮,只是近年来急于吞并周遭领土,遭周边围攻,故而一时虚弱,不得不与我等结盟缔约。诚然武氏能够助咱们夺取天下,然而待到天下入我辈囊中之时,也恰是武氏休养完毕之际,一条冻僵了的蛇在人的怀里苏醒之后,你们倒是猜猜看,它会不会一口咬下?或许有人会说,不过是一条蛇罢了,要对付并不难,它若咬人掐死便是。可我们又为何非要将那条蛇揣进怀里呢?”
于是最后他们没有直接接受武家送上来的盟书,而是发兵猛攻关中,打得武家上下放弃了结盟的心思,出城投降。
未来的功勋之中由是少了武家人的身影,原本这个该在夏朝开国初年显赫一时而又轰轰烈烈覆灭的家族自投降后泯然于时代的洪流,在军中与朝堂,都未曾掀起过什么水花。
杜银钗倒是找机会见过一眼那个本该成为皇后的武家女,那是个娇憨而又美丽的姑娘,生机勃勃就如同枝头的怒放的杜鹃。她做主给那个女孩找了一个不算显赫但是十分和睦的夫家,之后十余年武氏女与她温厚儒雅的丈夫琴瑟和鸣。
至于封氏……他们夫妇二人在有了一定的身份之后自然雇佣了不少的下人,“封”虽然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可那些女婢中却也有好几人姓封。
一个是年过半百的厨娘,一个是姿色平庸的绣娘,还有一个是个还梳着总角髻的小姑娘,性格机敏,口齿伶俐,杜银钗想起历史上的封皇后原本就是个颇有才干的女人,以卑微之身入主中宫,上能与自己暴虐的丈夫周旋,下能弹压妃嫔震慑佳丽。因此原本想将给封氏一些银钱将她打发走的杜银钗一转念将封氏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征战天下的岁月之中,她奔波在外的时间远胜于留在内宅的,封氏便尽心尽力的为她管理家事,后来她做了国母,便将封氏提拔成了尚宫女官,封氏也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将后宫也治理的井井有条。
在杜银钗成为太后之后,陪伴了她十余年的封氏也跟着她搬去了慈宁宫。她的女儿周嘉禾有意提携身边那个姓董的女子,封氏为了杜银钗母女之间的关系,主动辞官,将尚宫之位让了出来。那年她也将近三十岁了,向杜银钗提出请求说要出宫还乡,杜银钗赐了她一大笔的财物之后才舍得让她走。
听说封氏这些年一直未曾嫁人,但靠着那笔钱财的缘故,生活富足,族中子侄争相奉养,地方官吏也因为她曾是中宫女官的身份待她极其客气。这对于封氏来说,应当算个好结局了。
原本的历史杜银钗早就忘了,她在来到这个时空后不久,这个世界的未来就因为她的干预而产生了偏移。她改变的不止几个女人的结局,甚至就连周循礼的性情都与原本的暴虐阴沉相去甚远,开国的战争也因为她的缘故提早了数年就结束,长业末年没有夺嫡之争,最后登基的是她的女儿,端和年间亦是风平浪静,夏朝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二世而亡的样子。
杜银钗这辈子也杀过许多人,造过不少孽障,但回首这一生,她没有多少值得后悔的事情。如今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她虽不甘,却无遗憾。
因此她格外见不得有人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模样,想做什么便去做,这是杜银钗信奉了一生的准则。她用算命道士的预言来将原本的历史说给了苏徽听,然后告诉苏徽,这些预言后来都一个个的被她给打破了。
她强撑着精神叙述完了这漫长的故事之后,昏昏沉沉的又倒回床榻上。苏徽的反应让她有些奇怪——不像是顿悟了,反倒看起来似乎是又惊讶又疑惑,皱着眉头认真的在思索着什么。
但杜银钗顾不得许多了,虚弱感如同潮水将她吞没,她很快失去了意识。
在昏睡的时候,她从杜银钗变为了杜莹,她好像仍是那个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的初中学生,马尾辫随着轻盈的步履晃荡,家里爸妈还在等她,奶奶做了好吃的饭菜,书包里有一大堆的作业没写,月末又要考试让人头疼。
守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宦官听见这个垂死的老妇人轻声说了句什么,但他们什么都没听清,只看得出这一刻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好像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神情。
唯有守在她身边的苏徽呼吸一窒,诧异的瞪着这个女人。
宦官们没听清杜银钗说了些什么,是因为她说的不是她平日里使用的京城官话,而是几百年后的江浙方言。语言在代代流传的过程中,音调、语法都会不可避免的发生变化,苏徽为了能够在夏朝与人正常交流,曾下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苦功夫研究音韵学。
他听懂了,杜银钗说的是:爸、妈,我回来了。奶奶今天做了洋葱圈吗?
夏朝这个时期,根本没有洋葱啊。苏徽用力掐紧掌心。
第124章 、十七章
赵游翼莫名其妙的在牢中失踪之后,整个刑部,或者说是整个朝堂都陷入了惊惶。
赵氏兄弟从未正式踏入朝堂,过去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却无处不在。他们藏在女皇身后的暗处,谁也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实力究竟是怎样的。据说女皇将整个皇城的禁军都交到了他们的手上,又有人说,赵氏兄弟握有联络边将的密旨,成功逃离刑部大牢之后,必会北上与边关的宿将结盟,共同南下杀向北京,然后扶持被废的女皇复位。
因为赵游翼的缘故,北京一连戒严多日,过去与赵氏兄弟交好的朝臣、宦官,大多被牵连入狱,审问赵游翼的去向。
但要说这个世上与赵游翼关系最亲近的人,除了万寿宫中已经成为宁康长公主的前任女皇之外,就只有他的同族堂兄赵游舟。被废去了双腿的赵游舟在自己的弟弟越狱消失之后仍然好好的待在牢房之中,这也是让刑部一干狱卒唯一松了一口气的好事。
为了找出赵游翼、为了发泄对赵游翼的愤怒,这些人一连拷问了赵游舟数日。刑部的人在刑讯方面比不上锦衣卫那般花样百出,但也能叫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刑堂一旁便是随时待命的医者,一旦赵游舟昏迷便会让医者前来施救,确保他在重型折磨之下能够不死。至于以后他会怎样,这就不是刑部的人要考虑的了。
这样的折磨一直持续到昆山玉来到刑部大牢为止。
气度高华似明月的贵公子在走进满是血污的所在之时,正在对赵游舟施以鞭刑的狱卒不由自主的停下来脚步,朝着这位曾是女皇宠臣,又短时间内获取了新帝信任的年轻人毕恭毕敬一拜。
京城中人人都知道,昆山玉与赵氏兄弟来是多年的死对头了,就好像过去戏文里中宫皇后的总与西宫贵妃看不对眼一样,民间也流传着这三个男人为了讨得女皇欢心而明争暗斗的故事。
如果昆山玉真的恨赵氏兄弟,那么此刻他看见遍体鳞伤的赵游舟,应当会感到快意。
而如果昆山玉真的如他的名号那样,是如玉一般温润的君子,那么他也许会因赵游舟的凄惨而怜悯叹息。
可是这两种情绪都没有出现在昆山玉的脸上,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过去的对手,脚下踩着粘稠的鲜血,呼吸着腐臭的气息,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狱卒一时之间犯了难,动用死刑拷问犯人,这原是违背夏朝律法的,他觑着昆山玉的脸色,想要知道这位大人对赵游舟究竟是怎样一种态度,他好决定是继续挥鞭子还是赶紧跪下谢罪。
“你先出去吧。”昆山玉淡淡的对狱卒说道,“我和他聊一聊。”
狱卒不敢忤逆,忙不迭的应下。
待到这间漆黑密闭的刑室之中只剩下他与赵游舟二人的时候,昆山玉抄起了一旁放着的凉水,对着赵游舟泼了过去——昆山玉知道刑室里备着的水是用来干什么的,当犯人熬不住刑的时候,就是用这样的法子使之清醒过来,除了泼水之外还有针刺等一系列手段。
那具模糊的血肉动了一下,片刻之后,他听见了赵游舟一声含糊的叹息。
“还活着?”昆山玉开口。
赵游舟笑了笑,“还活着。”
“你的弟弟在哪里?”昆山玉不与他废话,直截了当的问。
“我知道,但我不会说出口。你尽管恼怒焦急,我呀,最爱看你们这些装腔作势的士大夫,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
“我已经下令封锁了北京城,掘地三尺,总能发现赵游翼。你现在何意无谓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大势已去,她现在待在万寿宫里性命无忧,却不会知道你们兄弟为她做出的牺牲。何苦?”
“何苦?”赵游舟抬头,血淋淋的一张脸,过去他笑起来风华绝代,此刻再笑,阴森如恶鬼,“我不觉得苦。我与你不同,你从生下来到现在顺风顺水,一生从未历经过苦难与流离,你看着这满室的鲜血与我的惨状便以为这里是地狱,可实际上一个人能遭受的苦难,远远的超过你的想象。”
昆山玉默然不语。
赵游舟从嘴里吐出了一样东西,那是前一次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大夫往他舌根下压着的参片。过去他与昆山玉一同在乾清宫内陪王伴驾之时,看起来就如昆山玉一样是优雅得体的翩翩公子,方才吐出参片的动作,却有着市井的粗鄙匪气。
“罢了,我今日其实就是想来看看你。审问你是刑部的事情,与我无关。”昆山玉说:“你弟弟的下落,你不愿说便不说吧,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剑拔弩张。”他看了眼赵游舟的眼神,轻笑着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我的确没有多少交情。不止是我,秀之也好、辞远也罢,你哪一个都厌恶。你对她的独占欲太强了,超出了一个臣子的范围。她不喜欢自己的臣子结党,你这样反倒让她满意的将锦衣卫全都交给了你。可是赵游舟,如果早些年你能省些精力不与我们内斗,那她何至于会有今天?”
赵游舟像是被一条蛇咬住了似的,眉心猛地一皱。
“好了好了,都说了我只是来看望你的。会引起争执的话题我们就不要再说了。聊聊她的事情如何?是她让我来看你的,如果不是她,就凭咱们的交情,我也不会专程过来探望你。”
昆山玉是在说谎。嘉禾向来清楚他与赵氏兄弟之间的矛盾,过去都想方设法的不让他们碰面,以免激化矛盾。万寿宫中,昆山玉以赵氏兄弟的性命威胁她,她又怎么会再请求昆山玉来看望赵游舟。
他先说自己不是为了赵游翼的下落而来,打消赵游舟的戒心,接着又用嘉禾来撬动赵游舟的心防。
可赵游舟比他想象中的要狡猾,他没有顺着昆山玉给的话题说下去,甚至都不曾问起嘉禾的近况。
“有时候我真同情你这样的人。”赵游舟冷不丁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端和一朝号称辩才无双的人是督察院御史林毓,可在面对昆山玉的时候,赵游舟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该如何刺痛他,“昆子熙的后嗣又如何?万人仰慕的少年俊彦又如何?你的一生就如同你的名字一样,是装在锦匣之中供人赏玩的玉,华美贵气却是一件死物,还是一间脆弱的死物,轻轻一摔就能碎。”
“你什么意思?”昆山玉神色一冷。
“你理直气壮的背叛她,冠冕堂皇的为自己找借口说是为了社稷与山河,毫无愧疚的打着稳定朝纲的名义前来扼杀她复位的希望——可实际上你不过就是个胆小鬼,卑微怯懦,你害怕像我这样遭受酷刑的折磨,在血污之中失去了你君子的风度,于是你索性将自己变成了人模狗样的小人。你急着找到游翼做什么?怕她真的复位成功会杀了你?你看着她从皇座上跌落,沦为阶下之囚你其实比谁都要高兴吧。过去她是你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是整个大夏的皇帝,而现在她成了一个可怜的长公主,你投靠了新帝获取了足够的权势地位,就能够庇护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娶了她,将她困在你的后宅作为一个女人永远的待在你的身后,做你唯唯诺诺的妻子,多好啊——”
赵游舟的一席话,有如这世上最锐利的宝剑,毫不留情的剖开昆山玉的心脏,将他藏在道貌岸然之下的龌龊拽出,赤.裸的揭露在世人面前。
果然,他看见这个向来因为性情而被人赞誉有加的公子眼神陡然变化,就好像是被激怒了的野兽。带着戏谑的神情,赵游舟合上了双眼。他一点也不害怕自己激怒了昆山玉之后会被他怎么样,因为他已经什么都不害怕了。





教科书中的朕 第77节
刑部大牢之外,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进行着。
荣靖公主展开了宫内送来的密报,信上说,她的母亲,太皇太后杜氏病重。
其实并不需要这份从慈宁宫里专程送来的信笺,杜银钗病重的事情早就已经瞒不住了。昨夜她又昏迷了多次,高热不退,惊动了整个太医院。就算新帝想要封锁消息,却也有心无力。
荣靖摩挲着信纸上短短的几行字,缄默不语。
这时又有人过来告诉她,昆山玉调动兵部的人马,加强了北京城的巡防,看样子是不找出赵游翼绝不罢休。
“赵游翼藏好了么?”
“藏是藏好了,但就怕藏不了多久。昆山玉可是聪明人。”
“再聪明的人也有对手,赵游舟能够应付他。不过——咱们也确实得加快速度了。”荣靖点头,将信纸丢入香炉之中看着它烧成了灰。
侍女早已在黄杨木桌案上准备好了纸与笔。过去杜榛常在这张桌子上作画写诗,荣靖在落座的时候短暂的出神,接着伏案挥毫,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封长余千字的奏疏。
奏疏之上恳请新帝,筹备太皇太后葬礼。
第125章 、十八章
赵游舟合上双目,以一种堪称从容的姿态等待着被激怒的昆山玉给他一剑或是直接用刑室里随处可得的刑具结果了他的性命。
可是许久之后,他半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睁开眼睛时,才发现昆山玉不知何时又恢复了从前谦和温润的模样,他理了衣袖,站在一旁盯着赵游舟沉默不语,嘴角噙着淡淡然的笑,似是讥诮,又仿佛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
“昆大人好气量——”赵游舟明白自己激怒昆山玉的计策失败了,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没有必要与你置气,因为你方才说的那些,不过都是你自己的揣测而已。我若是杀了你,岂不正应验了你的妄想?”他甚是平和的说道。
“子非鱼,安知鱼?赵游舟,你笑我怜我讥讽我,然实际上,我与你都是同一种人。我对她有私欲,这点我承认。但你也不能否认,你同样怀着私心。我只能说,我并不像你猜的那种龌龊,可你,你也未必就如你自我认定的那般光风霁月。自端和五年开始,你我一同陪伴她的身侧,七年时间,足够我们互相认清彼此。你不必在我面前自作聪明,事实上你想的东西,我都清楚。”
前半段话是以坦然的态度否认了之前赵游舟对他的那一番指控,后半段话,则是在暗示赵游舟什么。
他转身而去,一身白袍的袍角在这污秽之地沾上了血与泥土,可他的背影却还是皎皎如明月,叫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自惭形秽。
赵游舟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神阴森森的凉,他本就在严刑拷打之中受了内伤,之前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等到昆山玉走后终于忍耐不住,一口血吐出。
乾清宫中站着数名太医及内阁的阁臣。
进入太医院的医者,从低阶医官开始一步步的熬资历,升至太医时多是须发皆白的老人;至于内阁的阁臣更是不用说,个个鸡皮鹤发,是辗转半百时光,历经岁月磋磨的年长者。
新帝坐在这群老人面前,时常会感到不自在。只觉得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有如一个透明人一般,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猜测的清清楚楚。
今日这群人齐聚在乾清宫,是为了太皇太后杜氏的病情。
这个女人身为开国皇帝的妻子,意义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后宅妇人那么简单。长业、端和两朝的风云都由她掌控,现在她快死了,一方面有人狂喜,以为头顶的一座大山终于将要倾倒;另一方面又有人害怕,害怕山崩地裂所引发的震动。
太医院禀报了太皇太后的病情,新帝毫无医理根基,听不懂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只知道那位老妇人病的很重,很快就要死了。
内阁阁臣们则皱着花白的眉毛,肃然的分析太皇太后死后,朝局会有怎样的变化,那些由杜银钗一手扶持提拔的将领官吏会有怎样的反应,掌控了杜家大步势力的荣靖长公主究竟是不是诚心臣服于天子,这位历经三朝的老妇人在这个时节死去,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必要的揣测。
新帝插不进话,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碰歪了头上戴着的善翼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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