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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中的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渲洇
这样一个目无君上之人,她怎么就狠不下心来杀了呢?这样的人果然还是杀了比较好吧。她想。
就在这时苏徽忽然不笑了,他盯着嘉禾的眸子看了一会,嘉禾以为这个胆大轻狂之人终于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御前失仪有送命的风险,却听苏徽轻轻的说:“陛下的脸色很难看,不舒服么?”
面色苍白的女帝猛地眨了眨眼睛,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再次用力的抿紧了嘴唇。
苏徽看出了她心里藏着事,不过犹豫了一会之后,他并没有戳破,“我与陛下说一些请垂青史的西方君王的故事吧。”略顿,他补充道:“其中有不少都是女子。”
“女子?”嘉禾一愣。
“所以陛下不要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您不是孤身一人在一条漆黑的道路上踽踽独行。您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实际上很久之前就有人做到过,您以为翻阅不了的山峰,其实也有人到达过顶点。”
嘉禾皱眉,苏徽的话隐隐刺痛了他,她想要呵斥他大胆,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苏徽猜嘉禾是在为治国的事而烦心——她也只有可能是在为这个而烦忧。适当的开解是有必要的,否则他怀疑她迟早有一天是垮掉。古往今来那样多的人为了一个皇座而争抢不休,是因为皇权能给人带来巨大的利益,而对于现在的嘉禾来说,皇帝这个身份反倒是一个沉重的枷锁、负担,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成为了皇帝之后应该去做什么。
“她们……朕是说那些女皇,果真一个个都如你所说,是名垂青史的英主?”
“嗯。”苏徽点头。
嘉禾本想故作矜持,说一句蛮夷的君主不值得效仿,可是前些天苏徽说的故事已经逐步扭转了她心目中对于中原之外世界的刻板印象。所以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表露出傲慢的态度,而是问:“她们是如何做到的?”
“不同的国家各有不同的国情,有的女王以开明君主制推动国家的繁荣,有的女王铁腕治国,征战四方。想要学她们不是那么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在说她们的故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作为皇帝,您认为,在这个国家之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或者说,什么是不可缺少的。”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嘉禾的回答,她僵住,之后是长久的沉思。不是她刻意回避,而是这个问题她真的不知道答案。
那么苏徽知道答案么?她看向了他,后者只是朝她淡淡的摇了摇头。
“陛下是皇帝,皇帝需要计较的不仅是一人之得失荣辱,还有整个国家的大计、民族的未来。”
嘉禾稍稍回神正色,在听到苏徽这句话之后轻嗤一声,“别忘了你是怎样才进的这里。”
嘉禾关苏徽,正是因为他妄议朝政。那日他如果只是好好的与嘉禾说故事,嘉禾不会动怒,可是他提到了边关的战事,甚至还提议让她与胡人媾和。
媾和么……不失为解决眼下困境的一个好办法,她在宣府待了太久,是时候该回到北京去清整她的朝堂。五年战事所消耗的民力与财力也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这个国家需要和平,在和平之中休养生息。
可是……可是媾和哪里就是什么容易事了?嘉禾不喜欢苏徽干政,厌恶他眼中的天真。她猜他接下来或许又要劝她,又要说起战事对国家元气的损耗。她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一般难受。
苏徽静静的盯着她的眸子,却是沉默了。嘉禾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一种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奇怪,他有什么好悲伤的?嘉禾读不懂他的想法,而苏徽此刻心中也全是茫然。他这样的年纪、出身,本该无忧无虑,做个没心没肺的世家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觉得自己肩头像是被什么压着,他悲伤不是为自己而悲伤,而是为眼前这个女人,为她而没来由的想要叹息。
“陛下,你很害怕。”他说。
嘉禾猛地往后缩了缩,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
苏徽眨也不眨的看着嘉禾那双透着焦灼的眸子,“你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别岔开话题。”嘉禾扭过脸去,她越来越讨厌与苏徽说话,每一次交谈话题的主动权都会被他夺去,而他好像能够看穿她的心。
“你来这里,是想要找我听故事。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世界并不是没有做君王的女人,告诉你她们是如何建功立业,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将自己崩得那么紧,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小心。”
嘉禾咬住了下唇。
她不能告诉苏徽,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一个预言,这个王朝会在十余年之后毁灭。毁灭掉这个王朝的,是夏朝九军镇的边军,列宗登基十余年后,李世安的外孙携强军南下,逼死了周家最后的血脉。而现在她之所以不能与北戎议和,也正是因为这些人想要继续战下去。
北戎是不是想要以战养战,她不知道,总之李世安、郑牧的军队,是想要通过这一仗不断扩充自己的实力。
僵持了片刻之后,苏徽首先败下阵去,他低眸,不再逼迫嘉禾什么,清了清嗓子,预备开始今天的故事。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赵游舟带着一批锦衣卫匆匆赶到了这里,苏徽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莫名的感到了心虚,然而赵游舟根本没有理他,对嘉禾道:“陛下,有紧急军情。”
作者有话要说:小苏以后会给阿禾讲一大堆的伊丽莎白、伊莎贝拉、叶卡捷琳娜、维多利亚……
阿禾:懵逼.jpg
第168章 、二十六
赵游舟来来的紧急军情,与荣靖长公主有关。
荣靖失踪了。
荣靖率领三万精锐骑兵,出大同城追击一支有北戎王族率领的军队,至旺吉河一带时,忽遇大批北戎骑兵包围,之后不知所踪。
她也许是奋力杀出了重围,也许,是不幸被俘虏,更有可能,是死在了战场之上。
听到消息之后,嘉禾坐在椅子上怔怔许久,脸上倒是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眼神空茫,就好像是一个人被瞬间抽走了灵魂,成了行尸走肉。
牢房之内静悄悄的,凡是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人,别说是皇帝,就连一个寻常的宫人都不禁错愕。荣靖,天子手足,夏朝名将,她的地位和意义都太过重要了。
具体的军情自然不能在监牢里详细的说出,至于要如何应对这一突发事故,也需要召集宣府城内各个谋士将领一同商议。眼下不是听故事的好时候了,嘉禾扶着桌子站起,晃晃悠悠的转身大步离去。走时趔趄了一下,险些撞上牢门的栅栏,她在人前一向注重仪态,可有她眼下因为荣靖而乱了心神,什么都顾不得了。
嘉禾走得时候没有多看苏徽一眼,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前一秒她还坐在苏徽的对面与他谈笑,后一秒,苏徽看着她的背影在众人簇拥之下消失。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好像是不真实的幻梦。苏徽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呆,心中也是说不上来的乱。
他没有见过这位名声在外的长公主……嗯,应该是没有见过的,可他却也忍不住像嘉禾一样挂心她的生死。荣靖是个很重要的人,虽然重要在哪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牢内寂静无声,桌上放着的书卷他无心再看,而是盯着屋内闪烁的油灯想着烦乱的心事,眼见着灯芯一点点的烧尽,火焰越发的黯淡。
荣靖下落不明,应该不是死了。苏徽有种莫名的笃定,笃定她这样一个人,不会有这样一个潦草狼狈的结局。
但突围成功也是不大可能的,根据散步在草原各方的斥候送来的情报,旺吉河一带完全不见荣靖的踪迹。她可是率领有三万铁骑,就算为了突围折损大半,在草原上行走也不至于完全不留痕迹。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连同她的军队一起,沦为了敌方的俘虏。想到这里苏徽心中一沉,做了俘虏有生还的机会,但这机会有多大,却不好说。
荣靖不仅仅是将军,更是皇帝唯一的姊妹。北戎人捉到了她,等同于抓到了一个大好的机遇。杀了是暂时不可能的,但他们或许会以荣靖为筹码,要挟夏朝,更加丧心病狂一些的,说不定会用荣靖做棋子,南下来与嘉禾争夺皇位。
这样想来,嘉禾未必会允许这个长姊活着。她在听到消息之后心不在焉,也许不是在担心荣靖的安危,而是在想,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除去心腹之患。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牢门忽然再度打开。他猛地抬头,看见的却是赵游翼。
以往找犹豫来找他都是为了闲聊解闷,今日身为锦衣卫的他料想也知道了荣靖长主的事情,怎么,他竟还有聊天的心思?
赵游翼见到了苏徽之后,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扬起手中的一只木匣,无力而又无奈的对他说:“我来给你送信。”
是京中宋国公府送来的信笺,康懋将孙儿送到陛下跟前,自然是希望他能够博得陛下喜爱,为家族唤来富贵,至于裙带关系可不可耻,软饭吃起来丢不丢人,都是他不屑在乎的事情。他不知道云微的事情,只觉得自家孙儿貌美有才学,比起什么昆山玉、林秀之来说半点不差,必能吸引住女皇的目光。可是还没过多久,京城之内指望着苏徽圆他们外戚美梦的康府上下便听说苏徽两度下狱。
他们心想,自家的晚辈多半是被嫉妒他的小人陷害了。帝王身边果然是危险莫测,以往后宫里的娘娘们为了君恩明争暗斗,今天你进冷宫,明日我降位分,如今皇帝性别改了,男人斗起来竟也是毫不逊色。
结果很快他们又得到了消息,苏徽没有被人陷害,完完全全是自己找死……
宋国公康懋大呼了几声孽障,冷静下来之后,直接命令自己身边花魁出身,才情了得的小妾代他写了封信,痛骂孙儿不争气。
接着康家上下其余人也一个接一个的写信过来,问苏徽宣府的具体情况。随同寄来的书信之中,甚至还有不少康家的姑母或是婶娘,这群在后宅之中精得像是狐狸一般的女人,在信里传授苏徽“献媚”“争宠”之法,看得苏徽哭笑不得。
手臂长、巴掌宽的信匣,满满当当塞着的都是康家众人的笔墨,苏徽看过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说:“真好啊。”
赵游翼挑眉,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了,“好?哪里好了?”所有信笺的封口都被拆开过,康家人写给苏徽的信,在到苏徽手中之前,赵游翼统统翻阅过。
这也是无奈之举,苏徽身份成谜,是锦衣卫重点堤防的对象之一,写给他的书信,自然也是要被检查的。赵游翼拿他当朋友,检查完后倒是还记得将它们放回木匣亲自送来这里。
康家上下的信,赵游翼看得心里一阵反感,只觉得这家人简直是将“卖子求荣”四个字堂而皇之的贴在了脸上,毫无羞惭。可苏徽却是在读完信后微笑,显得十分满足的样子。
“我好像……”苏徽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好像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多的信。有人给我写信,意味着他们在意我,我挺开心的。”
赵游翼翻了个白眼。在赵家蒙难之前,他也曾是受尽宠爱的小少爷,不仅有父母叔伯视为珠玉,更有数不清的丫鬟姆妈贴身照顾,因此很不能理解苏徽莫名其妙的喜悦。
因为赵游翼还在场,并且似乎有话想说,每封信苏徽都只是匆匆浏览一遍,看过之后再塞回木匣,唯有最后一封信他看的时间久了些,信上内容倒没什么新奇的,他盯着署名瞧了好一会
杜康氏。
杜康乃是美酒,书信落款为杜康氏的,是一个出嫁之前姓康,嫁后夫婿姓杜的女人。
荣靖公主的驸马也姓杜,出自韩国公府。
“你来就只是为了送信吗?”收好书信之后,苏徽看向了赵游翼,同时指了指桌对面嘉禾方才坐过的椅子,示意赵游翼不必客气。一派主人翁的姿态,还真是将监.牢当做是自家了。
“阿兄去紫煌宫了。”赵游翼将双手笼在袖中,闷闷的说道。
“这我知道。”赵游舟毕竟也是君王的心腹之一,锦衣卫除了护卫皇帝之外还是一个庞大的谍报组织,荣靖失踪之后,嘉禾理应是要将赵游舟召来自己的身边一同商议应对之策的。
“不止阿兄,那些御前翰林、谋士幕僚、青年将领,也都聚集到陛下身边去了。”
“你却因为年纪小、资历浅被排斥了?”苏徽同情的咋舌,“所以找不到事情做,只能来这给我送信。”
“我与阿兄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他愤愤不平的嘟囔。
“你阿兄办事比你牢靠。”苏徽毫不留情的指出这点。
赵游翼沮丧的叹垂下头。他其实十分的聪明,对朝堂纷争尤其看得通透,不过女皇身边的聪明人已经够多,赵游舟又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弟弟牵涉太多的军政之事。
“游翼,你猜猜,陛下聚集了这么多的英才,最后能商讨出一个怎样的结果?”苏徽问道。
赵游翼瞪了他一眼,“你当这是宣府街头的小酒馆?你是喝醉了酒就爱胡乱指点江山的书生?”





教科书中的朕 第100节
“就算这里不是酒馆,你堂堂赵千户难道还管不住属下的嘴?”
苏徽这倒也不是激将,而是实话,赵游翼叹了口气,说:“荣靖长主往日里英武威风,坊间将她传成是花木兰一般的巾帼英雄——且不说那木兰辞中的木兰是不是真的存在,要我说,长公主她就不是什么木兰。行军之事我不是很懂,但我可以确信,她这一次是……民间那句俗语怎么说来着,阴沟里翻船。”
“你也觉得她是落入了胡人手中?”
赵游翼点头。
“真不知道陛下会作何感想……”苏徽喃喃。
“心里多半是高兴的吧。”赵游翼小声的说道:“我读了不少史书,尽管算不得通晓古今,却也在那些故纸堆中找出了不知多少手足相残的往事。荣靖长公主有没有篡位之心不好说,毕竟她就是那样傲慢无礼的性子,自太.祖一朝就没少被指摘。可陛下必然是会忌惮这样一位手足的。你想想,长公主排行居长、与勋贵武将情分更深,又立有赫赫战功,要是想造反,如今的陛下怎么挡得住。现在的难题只在于,如果想要长公主死,该怎样逼着北戎杀人,却又不使天下士子鄙夷陛下心狠手辣。”
苏徽不知不觉又发了好一会的呆,说:“陛下未必真希望长公主死。”顿了顿,“反正我是觉得,长公主不死最好。”
第169章 、二十七
如果可以的话,长公主荣靖能够活下来是最好的。
苏徽与荣靖素不相识,可苏徽觉得,荣靖长公主不是会造反的人。
这种笃定来得毫无根据,当下哪怕是市井之中的贩夫走卒,都觉得周氏姊妹之间必有一战,手足相争兄弟阋墙什么的,永远是看客期待的热闹戏码。
荣靖长公主持有兵权,衿傲跋扈,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安居臣位的人,可苏徽就是无端觉得,如果哪天嘉禾落难,遭到了旁人算计失去了皇位和自由,说不定这位平日里看起来与她水火不容的长公主才是会真正跳出来救她的人。
“陛下和长公主的姊妹亲情,不是我们这些外人可以随便猜的。”他说:“我只是觉得,如果陛下杀了长公主,她一定会后悔。做臣子的,职责之一就是要阻止君王做下错事,假如陛下真的一时昏了头脑想要长公主死,那咱们就得努力劝住她。”
赵游翼与荣靖并无什么嫌隙,也不忍如此女中豪杰早亡,听闻苏徽这一番话之后,只是说:“陛下与长公主之间,的确情谊非比寻常,这我知道……”他想起了嘉禾在每年荣靖生辰时精心挑选的贺礼、偶尔闲暇时写下却从未寄出的书信、无意中提起长姊时眉间的怅然,叹了口气,“不过长公主是个危险的人物。陛下对她存有姊妹亲情,她对陛下却未必会仁慈。”
苏徽下意识想为荣靖辩解几句,但忽然想起他也好,赵游翼也罢,都是与荣靖接触不深,甚至从未见过面的人,就算两人在这里争个头破血流,也都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于是他也就老老实实的闭嘴。
“好了,暂时不提长公主对陛下是否有威胁,究竟有无谋反之意,我只问你一件事,假若长公主真落入了敌手,要怎样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议和。”苏徽想也不想的答道:“与北戎的战争持续五年,严重耗损国力。就算没有长公主这件事情,我也打算劝陛下与北戎媾和。唔……不过北戎人若是真的将长公主捏在了手中,就怕他们会以她为人质,在陛下面前坐地起价。不过,”他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只要能够尽快结束北方的战争,付出一定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赵游翼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抄起桌上书卷,对着苏徽的脑门就敲了下去,“你昏头了!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叫别人听见了,知道有多少人会指着你骂么?我大夏百万雄兵,名将如星,岂能与戎狄屈膝和议?太.祖皇帝崩于亲征路上,疑似为胡人行刺,陛下身为他的女儿,怎可不为其复仇?九边将士五年浴血厮杀,死了多少同袍,又哪里会甘心如此轻易的就收兵卸甲?”
苏徽揉着被赵游翼敲红的额头,用和之前一样的平稳语调说:“治国不能仅凭一时意气,凡是要考虑长远些。一直和北戎打下去,从长远来看有害无利。”
害在哪?赵游翼瞪大了眼睛等着苏徽做出解释。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他也逐渐意识到了苏徽不是富贵乡里懵然无知的孩子,反倒是胸有丘壑,见识堪比饱学鸿儒,且常有惊人之奇思。
苏徽仿佛语塞一般发了很久的呆——他经常会这样,有时候与他交谈,说着说着他便会陷入沉默,好似被忽然勾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
“因为……”过了一会之后,苏徽按住额角,用略哑的嗓音说:“这个国家的重心得转向南方。”
“南方?”
“对,无论军与政,未来的中心都是南方。南方……会有战事,也会有机遇,是的,很大一场的机遇。”
赵游翼疑惑的皱了皱眉头,“你在说什么?”但同时他也并不指望苏徽回答他,因此此刻苏徽的状态很奇怪,像是睡梦之中被魇住了的人,神色半是迷茫半是痛苦,“你不舒服么?”
“没事。”苏徽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
“可是南方能有什么?自古以来,凡是较大的战事,都是起于北疆。相比起草原上纵马驰骋的游牧部落,南边那些靠着捕鱼摘果为生的蛮夷可是几乎没有多少威胁。除非……”赵游翼猛地想起了什么,“你是指那些红毛鬼么?”赵氏兄弟与西洋人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交流接触,当初还是这些人将他们兄弟从海南护送到天津,不谈他们的武器,只说那航速极快又轻便灵巧的船只,就足以让当年还是个孩子的赵游翼咋舌,一直到了今天都没能忘记。
苏徽没否认也没点头,低着头自顾自的苦恼着什么。
赵游翼仔细一想,越想越觉得那些红毛鬼拖久了的确会成为祸患,虽然不知道和长城以北的戎人比起来如何,但……他终究还是抬起头对着苏徽说:“我同意你说的议和之策,你方才所说的这些,我都会转述给陛下。”
在起身离开之前,他又迟疑了下,对苏徽说:“但你要做好陛下不听劝谏的准备,她也有许多难处,议和不是简单的事,她甚至可能会一怒之下问罪于你,你……”
“没关系的。”苏徽淡淡的说道。
他这样说,也不知是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还是确定了嘉禾不会杀他。
而嘉禾也的确没有杀他,非但没杀,反倒还于三日之后,将他从牢中带了出来。
苏徽被狱卒领着从监牢里走出来的那一刻,炫目的春阳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站在风中,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这时忽然听到冷冷的一声:“大胆,既见陛下,还不跪拜?”
苏徽将挡在眼睛前方的手放下,眯起眼睛看到前方有着大队的兵马,但嘉禾在哪,他不知道。
直到有一人驭马上前了几步,他才惊觉今日的嘉禾所着的是一身戎装,她在马上俯视着他,像是个和她长姊一样的女将军。
“你这样孱弱的身躯,可以披甲么?”嘉禾问道。
苏徽愣住,这几天游翼一直没来看他,他也就不知道嘉禾与御前翰林们究竟就荣靖“被俘”之事,商量出了怎样的结果。但看着嘉禾今日身着甲胄,心中顿时一沉,“陛下这是要……”
“检阅宣府军队而已。”嘉禾说道。
苏徽松了一口气,又马上提起了一口气,检阅军队意味着很快就要开战,开战也就意味着,他那番劝嘉禾议和的话,她果然还是没听进去。
“你说,南方将是军政之重心,这是怎么回事?”嘉禾在马上微微弯腰,凑近了苏徽,冷着语调问道。
南方,或者说南方沿海一线,在未来的确会变得十分重要。这些是嘉禾在天书上看到的内容。
不过天书上说,那些都是她死后的事情了。在她死后,南方各个港口涌入了越来越多的西洋人,他们在那里通商、传教,再由此往内陆逐步渗透。他们带来了新奇的工艺品和独特的思想,也带来了无休止的争端。再之后,整个社会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嘉禾不知道苏徽一个长于北京城的侯门庶子,是如何预料出未来的动乱的,她怀着好奇询问苏徽这个问题,果不其然没有得到回答。
苏徽站在原地默默的想了一会,摇头。
嘉禾被他气得笑了出来,“有时候觉得你多智近妖,可有时候你的表现还真是像一个……脑子有病的痴儿。”
俗称智障。
苏徽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的评价,并且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你是在装傻吗?再装下去,朕要了你的命。”嘉禾将手按在佩剑之上,威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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