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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萋萋的小说
守珠
作者:萋萋的小说

守珠





守珠 第一章 回来了

云氏一族本是豫章的柏林云氏。到了懿宗期间,天下局势一天比一天糟糕。云氏族人便商议得找一处能避战乱的安稳地方。
云守珠的先祖是个能人,他找了一圈,最终选定了黄山以南六十里处的龙溪落脚,并将其改名作呈坎。
这用的是汉武典故,当年汉武帝为求长生,在建章宫建了一座神明台。台上立有一尊铜仙人,双手举起铜盘,用来承接早晚的露水,饮之可获长生。
云守珠先祖的解释是:“盖地仰露曰呈,洼下曰坎”,故名呈坎。
云守珠出生时,云氏一族已在呈坎绵延二百七十年,成为歙县大族之一。
云守珠的父亲云显正是此时云氏一族的族长,云氏一族虽然财富越积越多,但是在人丁上却越来越凋敝,尤其到了云显这辈更甚。
云守珠出生时霞光满天,云显激动非常,认为这是吉兆。为了不让云守珠像前面六个半路夭折的孩子一样,云显特意给她取名守珠,寄望能守住这颗掌上明珠。
说来也怪,自从有了云守珠,云氏族内陆续都有新生,云守珠也有了两个弟弟,大弟云鹏,小弟云琨。喜得云守珠的祖父见人就夸云守珠是个会做姐姐的好孩子。
云显更是请了个老道给云守珠算了一卦,解卦时意味深长,直言道云守珠福泽深厚,若能守住则云氏一族无忧,族运昌荣,子孙繁茂至少三百年。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急转直下,云守珠清楚的记得,她十二岁那年大旱,不少地方颗粒无收,各地不时有农民揭杆而起,旱灾,兵灾过后,许多人无家可归。
流民是一批接一批涌进歙县,云守珠的父亲作为县里富甲一方,乐善好施的富户,一直都秉承着孟子他老人家的思想,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歙县城门的四个粥点都是父亲亲力亲为一手操办,从早到晚一刻不停的施粥,每到晚膳还要加施一个馒头,粥不能希得能立得住筷子才行。
不曾想正是这样的善举给她们云家招来了灭顶之灾。
流民匪寇见云家富庶逐渐起了歹心,他们聚众趁夜偷袭了云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直到破晓才逐渐熄灭。
云家上下百口,无一人生还。
而她因为在呈坎的庄子里避暑因此躲过了一劫。三年孝期一满,她就在族叔的保媒下嫁给邻村的邓秀才。
她也曾犹豫再三,是否要嫁给这个贼眉鼠眼的秀才老爷,但是禁不住族婶一再劝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给谁不是嫁,才勉强答应嫁人。
午夜梦回,她也常泪湿枕巾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但是生活就是选择,一旦你做出了你的选择,你就必须活在你的决定中。
婆婆尖酸刻薄,丈夫懦弱无能还好色。开头的时候还会顾及族叔的面子不敢明目张胆。
谁知她出嫁仅一年,云氏一族就因牵连进云氏一族的坟寺云盘寺笃信白莲教,诅咒立坛,公然谋划谋反的事情被官府抓获。云氏一族被这些凸驴攀污,结果全族十二岁以上男子全部被暂首,其余的老弱妇孺皆流放岭南。
真正应了那老道的缄言,明珠若蒙尘,合族皆倾覆。
但是,没有族人,没有娘家的她也就如那浮萍,无依无靠,任人宰割。
春杏踏进房里,顺手推开窗,凉风习习而来,云守珠避暑所在的庄子地势最高又临水,因而格外凉爽。
此名为露奚丹霞的避暑的庄子离祖宅不过半里地。祖宅年久,已经渐露陈旧之象,因此云显特地为怕热的云守珠选了此地建了的一个小庄子,一应事物全是按云守珠的喜好来。
此时的春杏正是豆蔻年华,一双巧目清澈见底,未语就带笑的菱唇看得云守珠目不转睛,生怕一转眼春杏就不见了,春杏对她而言就像家人,若不是春杏她熬不过那些失去家人暗无天日的日子,如今还能看到少时的春杏让云守珠热泪盈眶,想开口喊一声发现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
春杏并没有察觉云守珠的异样自枕底掏出用丝帕包着的长命锁小心翼翼的准备给云守珠戴上,这块长命锁是父亲早年机缘巧合下得的玉料打的。
父亲视她为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她首饰盒里最多的首饰就是长命锁,银的,金的数不胜数,其中最贵重的当属这块长命玉锁,自从得了这块长命玉锁父亲便让她日日配在身上,冀望长命玉锁能趋吉避凶,永保平安。
玉锁用黄金镶边,背面用小篆刻了八个字,莫失莫忘芳龄永继。
也恰是这块玉锁最后成了邓秀才诬蔑她的铁证。错了!彼时,邓秀才早已高中举人,是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了,她这个无依无靠的糟糠之妻便成了他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邓善洇为什么不直接休了她,因为本朝律法虽有七出,但也有三不去,所以即使她嫁到邓家十年无所出,依律也不能休妻再娶。
妇有三不去:有所娶无所归(无娘家可归的),不去;与更三年丧(曾为公婆守孝三年的),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有三不去而出之者,杖一百,追还合。
若犯恶疾及奸者不用此律。
凡有“三不去”条件之一者,妻虽有“七出”的情况,夫也不得休弃。
春杏比她大两岁,一直守着她跟着她,最后也是为了让她能从匪寇手里逃走,牺牲了自己,结果她还是辜负了春杏的一片心意。
有心算无心她还是让人捉住了把柄,玉锁肯定是她逃跑时不慎掉落的,当邓善洇,看看这名字!他和善沾得上边吗?当邓举人拿出这枚玉锁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姑娘?”
春杏看着呆坐梳妆镜前的脸色阴晴不定的云守珠疑惑不已。
云守珠只要一想到那个杀千刀的邓善洇就怒火中烧,云守珠捏紧拳头,牙齿咬得嘎嘣响。
这一次,她一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春杏呆了,心道,姑娘这难道是中邪了!
云守珠从床上醒来后,看了屋子的摆设就知道自己非但没有淹死还回到自己十二岁时呆过的避暑山庄,因为她的噩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这屋里的一砖一瓦对她而言都无比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
云守珠开口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春杏,今是七月十五吗?”
春杏瞪大双眼,诧异的拿手摸了摸云守珠的额头道:“姑娘,你是睡糊涂了吗?今才初五呀!”
春杏话一说完就看云守珠掩面泣不成声。春杏更糊涂了,她实在是闹不明白,前一刻还咬牙切齿的云守珠,怎么后一刻就哭成了泪人呢?
难道,姑娘真的中邪了!春杏心中大骇。
云守珠顾不上理会春杏的疑惑心道,太好了,太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守珠清楚的记得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这一天,云家上下百口遭逢大难,无一人生还。




守珠 第二章 买闲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
春杏真得要被吓哭了,姑娘一大早的就和中邪了似的,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哭一会又笑!
难道是昨天夜里撞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想到这里春杏猛打了个颤。
春杏只猜对了一半,云守珠没有撞上别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只是撞上了二十年后的自己,如今这个身体里住着的不再是娇滴柔弱众星捧月的云守珠而是十年后遍尝人情冷暖的云守珠。
云守珠这才发觉自己吓到春杏了,擦了泪,笑道:“春杏,你别担心,我不过是昨夜做了一个噩梦,这一时半会的没有回过神来!”
春杏闻言长呼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谢天谢地,只是做了噩梦不然奴婢可真要吓死了!”
春杏边庆幸边伸手打算把解好的玉锁给云守珠戴上,云守珠一见这玉锁心里便膈应得慌,眉头微微一蹙,伸手挡住,“见天的戴这块玉烦都要烦死了,换个花样!”
云守珠见春杏诧异,只好换个说法,“这块玉锁太招摇了,还是戴那块银的吧!”
春杏边给云守珠戴长命锁边好奇的问道:“姑娘昨夜做了什么噩梦看把姑娘吓的?”
春杏是自己的好姐妹,云守珠略一思索掐头去尾的道:“我梦见家里遭到匪徒打劫!”
春杏闻言笑道:“姑娘,您这是想家了!云家在县里,要是称第二那没有敢称第一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家里闹事!云家可不像县衙全是一群闲汉,云家光护院都有二十人,还不算上五个教两少爷拳脚和骑射功夫的师傅!”
不怪春杏这么说,自古以来都有皇权不下县,因此县衙的规制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官、吏、役。
知县、县丞和主薄在朝廷吏部挂着号,属于官员;典史以六房的主官,无品级,算是吏员;再往下则只能称为“役”。
这个“役”,指的是徭役,更准确点说,是力役。说白点就是给政府出力气白干活。
甚至连负有治安职能的三班,都不是专职,歙县就有这种情况。
所以称衙役而不是衙吏,原因即在于此。而很多农户为了不耽误农忙,但是拒服徭役又是很大的罪过,这时候就会找一个闲汉,农户出点钱粮让人替他应了差事就是所谓的买闲。
云守珠为什么会对县衙规制了如指掌,全因邓善洇中举之前就曾在县衙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书手,经常帮人居中调节,讨钱使用。
云守珠经春杏这么一说,顿时理清了自己心里那不对劲的地方,按理说,就算指望不上县衙,云家也不可能随便就进匪徒,若是家里没内应,没有里面的人开门,就是想要翻墙都不可能。
常言,深宅大院说的就是类似她们云家的宅院,云宅的大宅,不光有高耸的门楼,宅子四周均用高墙围起,谓之“封火墙“,远望似一座古堡,房屋除大门外,只开少数小窗,采光主要靠天井。这种居宅往往很深,进门为前庭,中设天井,后设厅堂,一般住人。
云守珠想明白了问题所在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飞回到歙县云宅,随即吩咐春杏,“春杏,我确实想爹娘和大宝,二宝了!你去让人把车套好,越快越好,我要回家!”
这原是一件极简单的小事情直到春杏沉着一张脸走来,后头跟着族里的旁支的婶娘,人称翠婶,云守珠便知道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姑奶奶,听春杏姑娘说姑奶奶想家了?”
“是,也来了许多日子了所以想回了!”云守珠腰板挺,目光直视下巴微微上扬,周身带着上位者特有气压。这是她娘惯常威慑下人的手段,云守珠跟着也驾轻就熟。
翠婶大概很少撒谎,根本就不敢看云守珠的眼,话也说的前后矛盾,“是这么回事,因姑奶奶之前说定是要过完七月十五祭完祖后才归家,因此我就想让车夫帮忙运点东西去集市。不如姑奶奶还是等过了十五再回去吧!若是闷了就让车夫带着去庙里逛逛!”说到最后都不像是劝,倒像是在交待。
可以到处玩,但是就是不能回歙县云宅。
云守珠之前一直在疑惑,爹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一直催促她来庄子避暑,可是,如果爹爹知道会大祸临头,为什么能不让全家都来避暑,单就催她来。
爹爹有什么顾忌?
不行,今天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到歙县,这个法子行不通。那她就换一个法子,先稳住翠婶再说。
好不容易打发了翠婶,云守珠沉下脸,“怎么把翠婶招来了?”
春杏也很委屈,“姑娘,我冤枉啊!我就和车夫二斤打了声招呼,谁知道就把翠婶给招来了!”
云守珠紧张的时候喜欢围着屋子绕圈,春杏第一个受不了,求饶道:“姑娘,求您别绕了,再绕我就头晕了!”
“春杏,家里带的麦芽糖还有吗?你把带来的糖都装我的荷包里,多装一点,你的也装满!”
“姑娘你要装那么多麦芽糖作什么?”春杏就是这点好,就算有疑惑也以云守珠的要求为先。
一会功夫就装满了两只荷包的麦芽糖。
春杏和云守珠一人拎了一只装满麦芽糖的荷包开始了她们的派糖之路。
族学午间放学的敲板声由远及近,云氏的族学离山庄不远,此刻云守珠和春杏就拎着荷包笑眯眯的站在小道上。
“九姑婆安好!”清脆嘹亮的童音传来,来人正是刚下族学的云观邈。
云守珠辈分大,所以云观邈虽说比云守珠小六岁,按辈分也得称云守珠一声姑婆。
“咳咳咳!云观邈小兄弟见了你九姑婆要说什么?”春杏在云守珠背后冲云观邈不断咳嗽示意。
云观邈立马心领神会,清清嗓子,老神在在地伸手作揖道:“不知道,貌美如花似九天玄女下凡的九姑婆找晚生所谓何事?”尾音还拉得特别长……
云守珠一时间被云观邈唱念俱佳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臊的脸皮有点烫。
云观邈这熟稔的样子,应该平常没少说这话。云守珠疑惑,自己小时候,脸皮这么厚的吗?
她要真是年幼无知倒还好……
她现在尴尬的只想找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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