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甚丑

徐云瑞抬起了一条腿。
长阳公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徐云瑞晃了晃自己的鞋：“娘亲，你看这是什么？”
长阳公主迟疑道：“你的……脚？”
徐云瑞哼哼唧唧地答道：“这不是一般的脚！这是已经八寸的脚了！娘亲！就连大皇兄，他的脚也只比我大了一寸！我不能再长了！”
徐云瑞此人脾气固执，曾经获得皇帝批语：“此子类我。”
若非徐云瑞是个坤泽，皇帝的那些乾元儿子们能把他手撕了。
长阳公主知道自己拗不过自己的儿子，便叫丫鬟们轮流捧着烤鸭烧鸡、走油肉葱爆虾之类香气扑鼻的菜色等在徐云瑞的房门门口，希望儿子能够自己撑不住，开口把这些爱吃的菜都吃了。
谁知徐云瑞比她想得还要更加情绪激动，第二天一大早，带着梅雪便入宫去了。
皇帝疼宠徐云瑞，特意塞给了他一块牌子，叫他随时入宫，用皇帝的话来说——
“瑞雪兆丰年，看到瑞瑞，就像是看到了白乎乎软绵绵的大年糕，继而就能想到风调雨顺、百姓丰收；继而又能想到年节团圆，岁岁平安；继而又能想到君子如玉，温润无声……瑞瑞就像是天上的小福娃，他的母亲是天仙下凡，他是福娃报喜，都是我皇室珍宝。”
徐云瑞以前不觉得这话有什么……
现在想想，自己的皇帝舅舅真的是太损了！
什么叫“白乎乎软绵绵的大年糕”！什么叫“百姓丰收”？什么叫“年节团圆”！凭什么他母亲是“天仙下凡”，他就是“福娃报喜”？
太坏了！太过分了！
在去皇宫的路上，徐云瑞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把这段话重读了个遍儿。
今天是要上朝的日子，皇帝虽然损了点，但的确是个好皇帝，这么多年来从没有无故缺席过早朝，徐云瑞没法在前面待着，便拣小道往后宫里去了。
“所以说啊，我也害怕呢。”皇后的声音略有些刻薄地响起：“还好嫂嫂当机立断，给天儿订了婚，不然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哦！”
徐云瑞步下一顿，天儿就是安国公世子，陆天琪。
屋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小明珠操碎了心，原本都想指给天琪了，怎知这小明珠半点不争气，按理说就算再不如何，到底也是个坤泽，哪有吓得乾元连夜订婚的事情？”
乾元和坤泽的数量本就不多，坤泽又要比乾元更少一些，按理说，的确不会有乾元嫌弃坤泽的事情发生。
皇后笑道：“哎哟，就那个胖子……你说说，哪个乾元不害怕啊？天儿之前和我抱怨，说我半点不为他考虑，万一他半夜被小明珠压死了怎么办……真是叫我好气又好笑，也不想想，我这样谋划，还不是为了国公府？”
那男人笑道：“本是个互利共赢的好事，只可惜了要委屈天琪……嫂嫂肯定是不愿意的。”
皇后叹了口气：“我同那女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说，不是一个姓的，到底不是一家人……你放心吧，你如今也到了年龄，姐姐会帮你物色好人家的……唉，姑且放宽心，如今都城的坤泽都有那明珠衬托，谁家坤泽都是良人呢。”
徐云瑞这才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大抵是安国公府的坤泽小少爷陆佳泽。
陆佳泽其人，在都城的名声极好，说他身材娇小、弱不禁风，又会吟诗作画，十分风雅，便是在都城这些眼高于顶的乾元之中，也很有几分名气，据徐云瑞所知，光是恋慕陆佳泽的乾元就足以从这未央宫排队排到乾清殿去。
梅雪恨恨地跺了跺脚。
皇后平日看上去总是和蔼可亲，看到徐云瑞时也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谁知背后竟然这样说徐云瑞！
徐云瑞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喜怒。
陆佳泽又道：“皇后娘娘……我听说，陛下有意将小明珠指给叶大人？”
皇后似乎有些愣怔，半晌才开口道：“不错，此事还是我来撮合的……不过……你怎么知道？”
陆佳泽轻咳了一声，声音里透露出了些许的羞臊来：“我、我先前在路上遇见叶大人了……叶大人模样生得极好，学识也是顶好的……而且，而且为人和善亲切，比都城的乾元都要温和得多。”
徐云瑞攥紧了自己肉乎乎的小拳头。
陆佳泽并不知道在屋外还站着一个“原配”，只是有些期期艾艾地同皇后道：“皇后娘娘，我、我觉得自己与叶大人也有几分眼缘……不知道……”
皇后叹了口气：“糊涂！叶明玉家中并无其他助力，他父亲虽是云州巡抚，却并不得宠；母亲家里更是早就破落了，一张好看的脸，又能撑得了多久呢？再者说了，小明珠的婚事先前毁在了天儿的手上，如今又已是在皇帝面前过了眼的，要是又折在你手里，咱们陆家岂不是把宗亲的脸皮都踩到地上去了！”
陆佳泽知道皇后说得有理，若是没有陆天琪先前闹得这一遭，他和叶明玉或许还有些可能，但如今，即便是小明珠的婚事多舛，也不能与他有关，不然安国公府会更遭皇帝厌弃。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若是、若是叶大人也不喜欢小明珠，说喜欢我呢？”
皇后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此事万万不可……叶明玉虽然称得上是俊才，却不值得你做这样的事，更不值得安国公府冒着触怒圣上的风险……无须再提！”
屋里这才没了声。
徐云瑞缓缓从屋外经过——
这是他儿时发现的一条小路，可以从小道去到御花园里，平日因为路形崎岖，甚少有宫人走动，算是未央宫的一个死角。
他早知道皇后对自己远不如面上看得那般热心，却也没有想过，原来自个儿未来的夫君，竟然还被别的坤泽惦记着。
徐云瑞难得觉得有些恶心。
就算是被那些不认识的路人中伤，他也只是稍微觉得有些伤心，这还是头一回，他觉得头晕目眩得想要作呕。





世人甚丑 为情所伤
听到徐云瑞来了，皇帝早早地离开了御书房。
和宫里的乾元坤泽不同，徐云瑞吃饭很香，分明也符合宫中规制礼仪，但一筷子菜就是一筷子菜，做不出一筷子夹一根绿豆芽的事情来，看着徐云瑞吃饭，皇帝也常能多用半碗，用皇帝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喜庆。
徐云瑞一脸坦然地进了皇后的宫殿，皇后仍然是一副笑脸吟吟的模样，陆佳泽的年纪小，还藏不住事，脸上似乎有些尴尬，皇帝也并没有太在意，只当是自己突然来了未央宫，陆佳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瑞瑞今天来，怎么都没有提前说一声？”皇帝笑着说道：“该让御膳房多给你准备些好吃的餐点才是……先前你不是说爱吃那道新做的八色络丝糕？朕已经嘱咐下面去做了，现在虽然吃不着，回去的时候却能带上一些。”
陆佳泽不是徐家人，又是未出阁的坤泽，不能和皇帝皇后还有徐云瑞坐在一处，单独隔了个珠帘小桌，放在了另一间屋子里，皇帝不同他搭话，他自然不能没有礼数的主动开口，倒像是这个屋里没有这个人似得。
徐云瑞低着眼，半天没有动筷子。
皇帝好奇道：“怎么不吃？身体不适？”
徐云瑞这才皱着脸，小声道：“瑞瑞想要减肥了。”
“嚯！”皇帝忍不住惊诧了一声：“减肥？”
徐云瑞点了点头：“不错，瑞瑞知道瑞瑞马上就要成亲了，想在成亲前减肥，省得半夜压到了郡马。”
皇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皇帝还没听出味来，只当是自家的小胖子长大了，知道要好看了，忍不住笑道：“你能忍住不吃？”
徐云瑞抬眼看向了那隔着的珠帘，淡淡开口：“忍不住也不成，还没成婚呢，就有人惦记着瑞瑞的郡马了，瑞瑞嫁不出去倒也罢了，嫁出去了，若是又叫人休了，这才是闹出笑话来呢。”
皇帝总算听出了事情不对来，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双白玉筷子往桌上一放，磕到了相同质地的筷架上，发出了清脆的“咯哒”声。
“怎么回事。”
徐云瑞却不说话了，他虽不说话，眼眶却慢慢红了起来，眼睛里也闪着浅浅的水光。
皇帝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那珠帘。
陆佳泽早就手足无措起来，他虽是皇后的弟弟，但年纪却和徐云瑞差不多大，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皇后连忙开口：“哎呀！可是方才臣妾和佳泽说话，瑞瑞听了一嘴儿？叶大人生得好看，佳泽少见这样娇俏的乾元，同臣妾夸了两句，瑞瑞别生气，是佳泽口无遮拦的……但他绝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啊。”
皇帝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扫了皇后一眼。
皇后只好又赔笑道：“这事儿可真的，怎么闹成了这样呢？叶大人容貌好，臣妾看了也觉得心下欢喜呢……臣妾方才也已经训斥过佳泽了，他年纪小，到底也是不懂事呢！瑞瑞莫要生气，舅妈叫佳泽给你赔礼道歉可好啊？”
皇帝冷哼了一声：“你是一国之母，家中坤泽就这样捺不住性子？说来也是，也到了年纪了，这几日相看相看，早日成亲吧。”
皇后脸色一白，试探着看向了皇帝，小声道：“陛下莫要生气……佳泽今年才十四，爹爹之前说，还想在家里留一留呢。”
皇帝笑道：“留来留去，最后不也一样要出嫁？既然安国公那么想留，那就不要嫁了！”
这话说得重了些，皇后连忙跪到了地上，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陛下这话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也知道您是为了佳泽好，这几日就给佳泽相看相看，一定赶在小郡主成亲前出嫁，陛下看，这样可好？”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站起了身：“瑞瑞来，舅舅那儿正好得了西域的进贡，咱们去御书房看看……这儿的事情，就交给皇后处理吧。”
皇后咬着牙槽，强颜欢笑：“是，臣妾心中有数。”
徐云瑞跟着皇帝踏出了未央宫，半点也没看一眼身后的两个人。
皇帝知道徐云瑞的性子，他不是个爱背后使绊子的人，即便是有仇有怨，也多是当着对方的面儿大大方方说出来的，就像是今天这样——
不过这个小胖墩平日里少有这样龇牙咧嘴的模样，皇帝自己也是第一次见。
“伤心了？”两个人并排走在回御书房的路上，皇帝笑着开口：“为什么？你也喜欢叶大人？”
徐云瑞哼哼唧唧道：“瑞瑞不喜欢他！”
皇帝一愣：“你不喜欢他？”
徐云瑞点了点头：“对，因为他也不喜欢瑞瑞！”
皇帝心生不悦，沉声道：“他敢！能娶瑞瑞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凭什么不喜欢瑞瑞！”
徐云瑞气哼哼地开口：“瑞瑞问他，瑞瑞这样的坤泽和娘亲那样的坤泽他喜欢哪一种？他说，娘亲是大庆珍宝，整个大庆的乾元没有不喜欢娘亲的。”
皇帝一窒。
徐云瑞没听到回应，偏头去看自己的皇帝舅舅。
皇帝颇有些心虚，转头看向了一边的树梢，感慨道：“哎呀！这花儿都开了，最近照顾御花园的宫人辛苦了，去给他们每人发些赏银吧。”
一边的大太监忍俊不禁，笑着答道：“是。”
徐云瑞气急，一手拽住了皇帝的袖子：“舅舅！你说！瑞瑞这样的坤泽和娘亲那样的坤泽，你喜欢哪一种！”
皇帝一脸菜色，“你”字在舌尖滚了好几圈，硬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他有时候觉得徐云瑞也真的是人才，想他从皇子做起，一路坐上皇位，别的本事姑且不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是绝不差的，偏偏如今竟是半句假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不吱声，徐云瑞小嘴一瘪，眼见又要干嚎。
皇帝连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急急开口道：“瑞瑞若是能瘦下来，定是个名动天下的大美人！”
徐云瑞眼巴巴地看着皇帝，不无娇羞道：“那、那名动天下的漂亮瑞瑞，能不能穿着八宝流仙裙成亲呢？”
皇帝满头细汗：“当然可以了！这样，朕找两个体魄强健些的中庸女子，陪着你一起锻炼，等你……等你瘦下来，咱们就穿着八宝流仙裙成亲，这样可好？”
徐云瑞娇羞地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又忸怩道：“那、那瑞瑞想要尽快成亲呢。”
皇帝点头：“好！一会儿就让钦天监算日子，算出了好日子咱们就成亲！”
有了皇帝开口，再也没人管小郡主年纪够不够、合不合礼数的事情了，钦天监知道小明珠恨嫁，飞快合了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七，说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如今已经三月初四，说起来时间略赶了些，但内务府快马加鞭车轱辘似得转了起来，礼部掐指一算，也能赶得上好时候。
皇帝有心给徐云瑞脸面，不仅所有婚制按公主品阶准备，就连府邸规制也类比长公主府，更是从自己的私库里准备了数百件珍宝奇巧，为徐云瑞添妆。
徐云瑞要做的，就是在成亲前，瘦成他娘亲的模样。
“小郡主，加油啊！”
皇帝说到做到，真的给徐云瑞寻了两个体魄强健的中庸女子，一个是镇北大将军府的三小姐，另一个是镇南侯家的大小姐，都是豪门贵女，来给徐云瑞作陪。
镇北大将军府的三小姐名为李彩蝶，镇南侯家的大小姐则是叫做张云楠，两人俱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李彩蝶十三岁便跟着父亲上阵杀敌，十七岁才回到都城准备嫁娶事宜；张云楠则是自小生在南疆长在南疆，据传十五岁连挑了南疆九山十八寨，名震天下，最近则是因为祖母病重，回都侍疾。
这两人来陪徐云瑞减肥，真真是大材小用，以长阳公主的话来说，都是练兵的人，来操练自家儿子，莫不是还指望自家瑞瑞以后像是前朝的赵武公主一样披甲挂帅吗？
但长阳公主的不满没有阻碍到徐云瑞的信心，他暗自发誓，自己一定要在成亲的时候穿上那条八宝流仙裙，好让他眉清目秀、漂亮至极的郡马一见误终生！
李彩蝶和张云楠都是武将出身，二人颇有心心相惜之感，一开始都怕自己太过严苛，小郡主受不了这样的磋磨，不曾想徐云瑞胖是胖了些，身体却出奇地好，不仅跑跳滚打样样在行，就连刀枪兵戟也颇有天赋，若非是他实在太重怕压垮未成年的小马驹，李彩蝶真能锻炼出一位军中的前锋来。
李彩蝶和张云楠都不似都城的坤泽或是中庸女子那样弱柳扶风，反倒是有一股子金戈铁马的意味，叫徐云瑞心神向往，只觉自己也要锻炼出这样柔韧的腰肢，这样才能和郡马玩些“郎情妾意”的小游戏来。
故而锻炼起来格外上心，甚至对李彩蝶和张云楠二人以“老师”相称，对二人的话奉为经典。
原本刻意压制的食欲也又被释放了出来，原因无非是张云楠曾经说过——
“咱们军中的人，一顿饭能吃八个馒头都是少的，你哪儿见到胖子了？每日这样运动，吃得不够多那才容易晕倒呢！再说了，坤泽太瘦也不好，我大哥说了，得要珠圆玉润才好生养！我大嫂可是给我生了六个侄子侄女的。你想想，郡马生得那样好看，你若是生他六个小郡马，整个帝都谁不艳羡？”
武将家中人丁向来兴旺，为的就是上阵之后即便战死，也不至于家中绝后。
徐云瑞被“六个小郡马”吹得晕晕乎乎，满脑子都想着，要是有六个小小的叶明玉围着自己要抱抱，那自己就是死也值了。




世人甚丑 突厥勇士
到了五月，小明珠期期艾艾地又去拜见了皇帝。
把皇帝吓得够呛。
因为徐云瑞要“闭关减肥”，这段时间只有长阳公主能见到他的面儿，他的父亲、皇帝、还有为数不多的两个“闺蜜”，都被拒之门外，不得相见，皇帝也只能从李彩蝶和张云楠那儿听到些消息。
消息自然都是好消息。
李彩蝶说：“小郡主最近进步极大，已经能够拉开一石的弓了。”
皇帝心惊胆战道：“拉开一石的弓？”
便是他最鼎盛的时候，也才能堪堪拉开二石弓，更别提他那几个不成器的乾元儿子了，除了大皇子能勉强拉开一石，别的……一石的弓连举都举不动。
李彩蝶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在我们大西北，哪个坤泽拉不开一石的弓。”
皇帝的眼睛瞪得浑圆，丝毫没有意识到，李彩蝶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才说得这样若无其事，毕竟李彩蝶自己也拉不开一石的弓。
张云楠又道：“小郡主最近长开了不少。”
皇帝欣慰道：“那是瘦了吧。”
张云楠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啊……瘦……是、是瘦了点，主要是长高了。”
皇帝骇然：“长高了！”
徐云瑞十三岁就已经长到了“六尺有余”，在帝都一干坤泽中这身高足以“俯视众生”。
张云楠点了点头：“不错，前两天刚刚裁了新衣，如今已过七尺了。”
皇帝已经难以想象自己这位坤泽外甥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但自从徐云瑞开始减肥，长阳公主倒是进宫进得勤快多了，她一进宫便去找太后，在太后宫里以泪洗面，每每都要哭上个半盏茶的时间，累得太后“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
皇帝偶尔过去小坐，便听长阳公主哭诉道：“那两位姑娘，当真是把我儿当军士操练，原本白白嫩嫩的一张小脸，现下晒成了一块煤球，黑里透红，我有一回晚上去寻他，屋里没有点灯，我摸索了半天，问‘瑞瑞，瑞瑞你在哪儿呀？娘亲怎么找不着你了？’瑞瑞说‘我就在你跟前呐！’呜呜呜，母后，我的心真的好苦啊！”
皇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得到了两个女人的怒目而视，并且非常没有面子地被太后“请”出了寝宫。
但长阳公主原本就疼宠徐云瑞，坤泽说话也向来夸张些，皇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本白嫩软绵的小外甥，如今已经成了一块黑乎乎、硬邦邦的大煤炭——
更可怕的是，他半点没瘦。
“舅舅！”徐云瑞兴奋极了，或许是因为练得太狠，他的嗓音也有些沙哑，和先前清脆娇弱的声音完全不同：“舅舅！你瞧，我是不是好看了些！”
皇帝差点厥过去。
这是谁家的黑珍珠呀？徐云瑞身高猛蹿，已过七尺，这身高在中庸里也不见矮；身形看着越发结实了，那脊背和上臂，与常年习武的三皇子有的一拼；脸上被日头晒得狠了，眼睛倒是越发灵动，黑白分明的一汪水，嵌在棕色的土地上，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可爱——
可是、可是当真半点没瘦！
皇帝捂了捂心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被他召来的皇子皇女们便一溜烟儿的进来了。
皇帝正值盛年，育有六个乾元皇子，两个坤泽皇子，两个坤泽公主，除了年纪最小的，如今来了八个，正是想要看看自己的表弟“小明珠”变成了什么模样。
六个乾元皇子只看到皇帝面前站着一座黑色的小山，不论从体型还是身高，都能称得上一句“壮士”，只这位壮士的身上格格不入的穿着水蓝色的软绸长袍。
二皇子眼神不好，随口夸赞道：“嚯！好一位勇猛的战士！可是父皇先前所说的突厥勇士？”
御书房里一阵寂静。
二皇子还没回过神来，他本就看不清楚东西，还奇怪怎么没人接话，看向了大皇子，压低了声音道：“皇兄，可是我说错话了？”
大皇子在看到那身水蓝色的长袍时，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连忙扯了扯二皇子的衣带，一脸惊恐至极的表情。
皇帝干咳了一声。
徐云瑞沉沉开口道：“二皇兄，你说什么呐？”
二皇子一愣，后知后觉地瞪圆了眼睛，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一时间竟是连话也说不出口。
三皇子的生母便是皇后娘娘，因为徐云瑞先前给了皇后没脸，又害得陆佳泽草草订婚，三皇子就越发不待见自己的这位坤泽表弟，随口嘲笑道：“怎么了？二皇兄也没有说错啊？云瑞看上去的确……十分凶悍，勇猛异常。”
御书房里安静极了，两位坤泽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敢吭声。
大皇子张了张嘴，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但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还不等他开口，徐云瑞便走向了刚刚开口说话的三皇子。
三皇子迫于徐云瑞的压力，有些发怵地往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道：“你、你想干什么？”
下一秒，众人便眼睁睁的看着，比三皇子还要矮了小半个头的徐云瑞，拦腰举起了三皇子，一个背摔便把三皇子摔到了地上。
一片死寂。
只有三皇子倒在地上吱哇乱叫，一会儿是“父皇你要替儿臣做主啊！”一会儿又是“徐云瑞！天子面前！你好大的胆子！”
徐云瑞并不理，只是气呼呼地又踢了三皇子一脚，而后突然放声大哭，提着衣摆着往太后寝宫跑去了。
几个皇子皇女被吓得不轻，其中六皇子本就胆小，差点被徐云瑞这个坤泽吓出好歹来。
皇帝揉了揉眉心：“行了，别叫唤了……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三皇子本来还想再哭，皇帝沉声道：“你一个乾元被一个坤泽按在地上打，说出去，你自个儿能有脸么！”
三皇子虽然想叫徐云瑞吃点苦头，但也怕皇城内外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个连坤泽都打不过的乾元，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不敢吱声了。
再说太后那边，也被自个儿大变样的外孙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