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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沉九襄
“什么?不是说……”齐云舒闻言,当即皱着眉哼了声,“这么快便藏不住了,就知道又是她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真那么不乐意做妾,不如一头扎进江里别出来好了,一了百了!”
盈袖自然向着主子,深觉温氏矫情,偷偷逃跑这一遭说不准就是想演一出戏,好倒逼相爷将正妻的位置拱手捧给她呢?
她急道:“那主子您打算怎么办?温氏在的时候日日霸占着相爷,如今好不容易人走了,太后那边儿催得厉害,三番四次来信教您抓紧机会邀宠怀上孩子呢……”
“您瞧,这是今儿下午刚随信笺送来的。”这厢说着,盈袖摊开手掌,露出掌心一颗暗红色的药丸。
“这……拿走!”
齐云舒眉头紧皱,抬手给挥开了,都不用说她也能猜到那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她不敢用,发自内心的畏惧。
先前只不过在贺兰毓醉酒时进了他房间一回,他便杯弓蛇影,那种濒临窒息的恐惧感她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若再拿他的心结作祟,被他察觉了,她真的不敢想象他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只要温氏在,贺兰毓眼里就不可能看得到别的女人。
齐云舒心头焦躁不已,被太后威压的燥意连同眼睁睁看着温氏或将不日归来的束手无策的困顿,简直要将人给推进深渊里,把人都要逼疯了。
她兀自坐在椅子上沉吟半晌,忽地破釜沉舟眸光灼灼望向盈袖,“姑母既然说是要帮我,你便替我递个信儿回去,请她给我些许可用之人,越快越好。”
男人的心,要不到便不要了,温氏想占便占去罢,只要温氏再也回不来,那总归贺兰毓这个人,往后时日那么长都只会在她这儿。
时下六月中旬,正午时的骄阳热烈毒辣。
温窈与赵星留一路骑马进山,途中路过一处清潭,他兴头起来了跳下马就开始脱衣裳,招呼她,“出一身汗了,走,咱俩去洗个澡再上路。”
他年岁不大,衣裳脱了身板儿也还是少年,比之温窈当年初次看见贺兰毓脱衣裳的那样子也差了些许意思,她面上很淡然,见怪不怪。
摆摆手,“你想去就去,我到旁边歇会儿。”
赵星留看她满脸黝黑粗糙,心道这人也忒不讲究了些,邋遢汉!
他皱皱鼻子,不再理她,转身自顾解了裤腰带跳进水里,浪里小白龙似得翻出好一阵噼里啪啦的水花儿。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他拾掇好了神清气爽,两个人重新上路。
但当头日晒三日有余,温窈只觉身体里的水分都被蒸发殆尽,又行过一日后,临到出山口的节骨眼儿上,她中暑了。
“诶,你先前既然去过盛京,那有没有……”赵星留嘴里叼着根草,混不吝坐在马背上跟她正说话,却只听得身后咚地响起一声闷响。
他回头去看,后面马背上哪儿还有人,小道儿草地上倒是晕着摊泥。
“嘿,这怎么还是个病秧子啊!”
赵星留颇为瞧不上,他早看出来眼前这男人是个弱鸡,不然也不至于找人护卫,但没想到……居然那么弱!
翻身下马,他到跟前把人扒拉过来,一眼看过去,发现点儿有意思的东西,这人的胡子怎么还是可拆卸的?
赵星留走南闯北也有几年了,当下伸手过去拨那胡子两下,又逮着温窈脸上抹了一把,看着指腹残留的脏粉,乐了。
敢情这是遇上了个女骗子啊!
怪道是这几天晚上,不管借宿在哪儿,这人都不肯跟他挤一间屋,哪怕风餐露宿,临到早上也都要消失一阵儿,估摸着都是去装扮自个儿去了。
他把人捞起来扶到树下,刚上手就觉得跟揽了块儿豆腐似得,软绵绵地,当即啧了声,喃喃自语,“大姐,老子可没有非礼你啊,你醒过来要是赖上老子,那就是你不厚道了……”
温窈醒过来时太阳已经沉进了山坳里,她靠在树底下,额头上还敷了层半掌宽的湿布条,显然是为了给她降温用的。
“醒了?”赵星留手里拿着野果子,边啃边朝她走过来,半蹲在她面前,而后从怀里掏出那假胡子扬了扬,兴师问罪了。
“大姐,做买卖讲究诚信为本,就你这么着藏着掖着,是不是有点儿不仗义?”
温窈看着心头一跳,眉一拧,正要劈手去夺,刚动了下身子,额头上的布条掉下来,落在她腿上,明晃晃还沾着一层粉。
赵星留啃着果子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大姐,老子劝你老实招了,否则你这瞎子摸黑的买卖,老子可不干了。”
温窈心头一时慌乱,抬手在脸上摸了把,幸好,他并没有趁她昏迷的时候擅自给她把脸擦了。
她也就不故意粗着声音了,理直气壮道:“我就是个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苦命女人,扮成男人图个方便有什么问题?”
“人贩子?”赵星留狐疑,“那你老家哪里的?”
“灵州啊!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回灵州?”
“当真?”
温窈不跟他瞎扯,“信不信随你,我要赶路了,现下总归已到了山口,这买卖你不做,等进了城自会有旁人做,再会。”
她坦坦荡荡,走得潇洒。
“呵,脾气挺大……”赵星留一时又不想回家拘着,思来想去还是跟了上来,“银子都收了你的,老子也不能白占你便宜,就送你一趟罢了。”
温窈不着痕迹勾了勾嘴角,没做言语。
两人这晚上在山脚下找了家农户借宿,主人家只给了一间房一张炕,赵星留自知道了她是女人后,仿佛就很担心被她赖上,为避嫌,晚上吃过饭便再也没进过这间房。
夜里温窈又被梦境所扰,但这回没等她自己醒过来,只听得窗户碰出啪嗒一声响,她惊醒睁眼,看见床前正古怪打量她的赵星留,险些吓一跳。
这人……难不成一晚上没睡?
“你不睡觉,站这儿做什么?”她从床上坐起来。
赵星留稍稍站开些,借着月色看她,挑眉道:“你刚才梦里一直在喊三哥,但又说教三哥放手,三哥是谁?人贩子?”
温窈面上稍稍僵了下,不想回答这话。
“不是人贩子……那难不成是你姘头?”他咂咂嘴,面上有些腻歪似得,总觉眼前这大姐,约莫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温窈眸中霎时有些冷了,“别胡说,我家里没人了。”
赵星留“唔”了声,意识到再说下去会戳到人伤处,遂闭了嘴。
他临出门时约莫想着缓和下气氛,忽地说:“这大晚上你干嘛还把自己弄成那鬼样子,不难受吗?卸了吧,又不是天仙,老子不看你。”
说罢转身,放着好好儿的房门不走,仍旧纵身从窗户轻巧跃了出去。
温窈瞧着无奈呼了口气,重又躺回到炕上,盘算了下至灵州的路程。
她因担心遇上相府侍卫与皇帝的暗卫盘查,一路都走得偏僻,照眼下的脚程,约莫还得一个月才能到。
只是她这会儿哪里知道,去了灵州,候在哪里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第39章 灵州 他要去接“他的温渺渺”回家了。……
翌日一早, 温窈与赵星留在农户家中用过早膳,收拾好行装重新上路。
此间距离灵州尚且还隔着三道州府两座蜿蜒山脉, 二人路上做个伴儿,赵星留话多,喋喋不休说过去,时日倒也过的快。
七月出头时,二人已到了梧州边界,前头的路,约莫再有不足小半月的功夫便罢。
可这日行至路边茶棚, 赵星留口渴要喝茶,温窈掏遍了包袱与口袋都只翻出了两个铜板。
她临走带的一点儿银子,已经全花光了。
赵星留瞧她面上窘迫,含着茶水憋笑了声,咽下去又咂咂嘴, “大姐, 合着你这趟买卖再往后走, 老子还得倒贴银子……”
温窈自然不能让他吃了亏去,付了茶水钱瞧着天色还早, 今日便打算进城一趟, 趁有他护航时赚点路费, 届时到了灵州也好安置。
她在城外对着水面又好生装扮了一番,确定瞧不出端倪后, 领着赵星留进了城。
途中多加留意, 却竟然未曾再发现相府侍卫的身影, 连城门口的排查都松懈许多,士卒只查看了文牒与路引,便轻易放了人过关。
贺兰毓似乎, 已经放弃再找她了。
温窈未及再多想,进城后径直与赵星留来到一家赌坊门前,朝他伸出手,“把你的五两银子借我使使。”
“你还会这个?”赵星留朝那门上的牌匾看了眼,拧着眉古怪瞧她,手上半天没动静,显然是不相信她。
温窈不耐催他,“别磨蹭,若是把你的银子都输光了,你就把我卖了换路费回家,成不成?”
赵星留其实长这么大也没进过赌坊这种地方,只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颇觉这人约莫有两下子,又禁不住里头塞过雷声一般的喧哗声勾引,只好从怀里掏出银子欲拒还迎地给了她。
还不忘警告句:“你要是把老子饭钱输光了,老子当真会卖了你的啊……”
赌坊鱼龙混杂,温窈自从十三岁时铤而走险为祖母赚药钱遭了一顿毒打,心中多少留下了阴翳,已有很多年不曾踏足了。
她从前的时候总站在贺兰毓椅子扶手边儿,规规矩矩像个小侍童,目光聚精会神盯着桌面上一举一动,只待尘埃落定,便凑上去附耳悄悄给他说押哪里,一向十拿九稳,鲜少失手过,等两人赢了钱,他就会给她买好吃的、好玩儿的。
那时二人在全城的赌坊黑名单上都赫赫有名,谁都知道贺兰毓怀里有只招财猫儿,灵得简直堪称邪门儿。
如今换成赵星留,他下注可就没那么爽快了,每每回过头一张嘴便要问她:你确定?
“确定。”
耳边声音嘈杂,温窈有些出神,收回思绪冲他点点头。
赵星留也没法子,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她说话有种能叫人信服的沉静。





烬欢 第36节
二人在赌坊并未久留,温窈也不敢揽财太多,输输赢赢,没敢太张扬教人看出异样,再出来钱包变得鼓囊囊,二人便又就近找了家酒楼下馆子。
赵星留对她这一手绝活感兴趣的很,深觉有如此能耐,不可能是从人贩子手中逃走的普通女人。
遂问:“大姐,你能不能把脸擦干净给老子看一眼,老子实在太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
温窈低垂着眸兀自挑碗里的米饭粒,摇头,“我长得丑,露出来怕吓着你。”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还能怕你一张脸?”赵星留长眉一挑,“你给老子看一眼又不会少块儿肉!”
温窈不搭理人了。
赵星留也能看出来她面上的敷衍,只好调转话头问:“那大姐,你那本事是谁教你的总能说吧?难不成就是你梦里那个三哥?”
温窈手中的筷子顿了下,赵星留以为她脾气又要上来了,谁料片刻后却见她点头,平静应了声:“嗯。”
“那他现在在哪儿,老子也想学!”赵星留一瞧有戏,眼睛顿时一亮。
她没抬头,淡然说:“死了。”
赵星留面上稍怔了下,想起她前些晚上说“家里没人了”那话,其实他现下是不太相信的。
越是和她相处,越是能觉着这女人有种说不上来的特别,反正绝不像是大街上泯然众人矣地那一类。
正巧楼下戏台子上也在唱一场痴男怨女的戏,唱到那女人心里受了伤,回过头便也对人说自己的情郎已经死了。
其实情郎好着呢,只是女人的心死了。
赵星留活了这些年还没尝过情爱滋味儿,愣头青一个,听来只觉得矫情。
可不知怎的,从她口中说出来便觉她是真的心中有裂缝,就像一块儿摔坏的宝镜,不知用什么才能再修补好,教人莫名觉得惋惜。
他简直越发好奇眼前这把自己抹的乌漆嘛黑的女人了。
两人用过饭后便启程,温窈破天荒还给他灌了一壶酒当做犒劳,出城后一路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前行,夜里能找到农家或客栈便借宿,找不到便露天席地。
直又行过十来日,待踏进灵州边界时,赵星留脚下忽地踌躇起来,不急着折返,倒问她老家在哪儿,说要送佛送到西。
温窈抬手挠了挠额角,扯谎道:“我好多年没回来了,家里那土屋早都被拆了,你要是不着急回,这两天不如跟我去瞧个院子安置?”
赵星留面上故作沉吟,内心巴不得多留几天呢!
灵州是个极好的毓秀之地,这儿的人和物都像是浸在一副水墨画中,温柔又悠然,整座城轻眠水中,随处可见石桥拱立,小巧婉约。
温窈没打算进繁华的街巷安居现眼,只领着他到城里赌坊去了一趟,赚些银两,而后便在周边清净的小镇上相看小院儿。
一连跑了三个小镇,她最后挑中了个临河的二层小楼,屋子后头洗衣裳打水都方便,门前有条哨子街,一直走到头拐个弯儿就是早集市。
向来单独女户容易教人留意,她为了在官府登记不显得异常,瞎编了个“赵星河”的名字跟赵星留做了回兄弟俩。
两人从府衙出来半会儿,赵星留突然拧眉古怪问她:“你总不能一辈子扮成男人吧?那等你穿了女装,人家问起来,老子岂不是还得喊你媳妇儿?”
他那语气好像被人占了便宜似得,温窈听着没好气瞥他一眼,“你不打算回家了啊?”
“诶……”赵星留教她生生噎了一嘴,闷头歇气了。
重新安置得费不少的功夫,幸而赵星留一身的劲儿,虽则整天爱当人“老子”,但却任劳任怨好养活,只要给他一碗饭管饱,教做什么都不在话下。
住进小楼的第一天晚上,温窈亲自下厨炒了四个菜,答谢他一路相送至此。
赵星留喝点儿小酒就容易上脸,打个酒嗝儿跟她说:“其实老子不着急回家,你要是缺个干活的,老子还能再大发善心给你搭几天下手……”
“想留便留找那么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作甚?随你,但先说好,我这儿没有工钱只管吃住。”温窈吃饱喝足,懒散闭着眼睛靠着软垫吹风,话说得极爽快。
赵星留一听就咧嘴笑起来,说行,只要不回家,外头哪儿都是自由自在的人间天堂。
两个人趁着酒劲儿东拉西扯好一会儿,不多时,他心念又起来,非缠着她去把脸擦干净要看一眼。
温窈最后也没答应,糊弄了一阵子,便借口累了,上楼睡觉去了。
赵星留有点失望,在后头喊,“大姐,怎么就准你藏着掖着,不准人有好奇心呢?信不信老子今儿晚上就趁你睡着了悄悄给你卸个妆?”
她回头瞪人一眼,没搭理他,回房间便记得把门窗都上了锁……
常州,小院。
贺兰毓早起往堤坝上巡察了一回,回到院子里已过午膳时分,周身教热气烘得闷出一身汗,进屋先教婢女往浴间送了水。
齐云舒听闻他已回来,便在外间桌上摆好了饭菜,他出来时换了件宽松的外袍,头发刚沐过之后披散着,垂落在脸颊边愈发显得下颌线条削瘦分明。
她从桌边站起身,请他落座,“这几日天气炎热得厉害,夫君喝碗绿豆汤消消暑吧。”
贺兰毓指尖揉了揉眉心,神色略有些疲倦,淡声教她也坐下了。
二人无言用过一顿饭,他去桌案后又瞧了会儿公文,便躺在藤椅上稍做小憩。
齐云舒并没离开,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绣花样子,隔着扇屏风能看见他在里间若隐若现的身形。
她心不在焉,教手上的针走歪了径直扎进了指头里,疼得轻嘶一声,忙将指腹放进嘴里吮了吮。
太后派的人已经到了,可林侍卫那边儿却很久没来过消息,距上回说寻到温氏下落已有近一个月……
这温氏,现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她这般想着,目光便总不自觉往书案那边飘,脚下却迟迟不敢挪步。
同那时在相府一样,寻常贺兰毓若不在,他的屋子是谁都不教进的,可他在的时候就算进屋了,谁又敢图谋不轨?
这厢踟蹰不前,硬是生生拖到门口响起一串脚步声,里间藤椅上的贺兰毓果然都不必等人唤,当即便警觉醒了过来。
方纪在门前行礼,他踏进屋后,所谈无论公事私事,齐云舒都不便在旁逗留,遂退了出来。
回到厢房没见着盈袖,等了半会儿才见人进屋,还没等她开口问,首要头一句便是:“找到温氏了,人在灵州。”
齐云舒虽则早早在心底里做了准备,猛然一听,心头还是重重沉了下。
她出门到前院去看,不出所料瞧见贺兰毓正匆匆从主屋廊下阔步而出,他换了一身干练骑装,手持马鞭,显然是打算千里疾驰的阵势。
他要去接“他的温渺渺”回家了。
第40章 小楼 “玩儿够了吗?温渺渺?”……
早起温窈拾掇好下楼时, 赵星留还倒桌边睡大觉,哈巴狗儿似得趴在垫子上。
她遥遥喊一声, 那人就稀里糊涂翻个身,露出一边脸上压出的垫子花纹印儿,红红地像抹了胭脂,莫名好笑。
温窈走过去收拾桌子,顺便踢了他一脚,“起来!”
谁成想赵星留真是个练家子,猛地从梦里惊醒过来, 下意识伸手抓着她脚腕,全凭身体反应“一招制敌”。
温窈当下身子不稳,都未及惊呼一声,便砰地一下子扑倒在他腿上,手里的盘子应声落地, 砸出好一阵噼里啪啦地脆响。
赵星留坐起身一看, 脸都僵了, 生怕这是要把人摔坏,赶紧伸手将她拉起来, “大姐你没事儿吧?”
“你说有没有事!”
温窈好气啊, 膝盖手肘简直像是要碎了, 吸着气儿转过身,隔着层黑粉都能看到两颊痛出一层红。
赵星留面上挂不住, 悻悻地缩了缩脑袋, 梗着脖子狡辩道:“你别这么看我!老子那……那也算是正当防卫, 谁教你趁老子做梦的时候搞偷袭?”
温窈给他一记眼刀,却竟然无言以对。
常言道“女人的气性儿惹不得”,赵星留不敢再卖乖, 生怕教她的眼刀再多剐一下,忙不迭地起身抹了把脸,说教她等着,出门去街上的小药铺买药去了。
没过多会儿,他回来时不仅提着药箱,手上还额外提着一只鸡和一些菜,“这可是老子拿自己的银子买的,权当给你的补偿行不行?”
温窈没好气得很,“你还不如把碗筷和地上的碎片收拾收拾,再把那鸡清理出来吧!”说完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不想跟他一般计较。
不得不说,赵星留杀鸡动作简直太麻利了,杀完了他拿根绳子把鸡吊起来去毛,喊她出来看。
“给你露一手老子精妙绝伦的剑法,瞧好了!”
话音刚落,便只见那半空中剑花舞得迷人眼,招式轻盈又利索,伴着漫天的鸡毛纷飞飘扬。
温窈抱臂靠在门廊上,脑海中忽地想起从前贺兰毓也曾在大雪中给她练刀法,不过那时候的贺兰毓也就跟赵星留一般年纪,但可没有他这么……活宝?
那只倒吊的鸡实在太可怜,温窈看不下去,催着让他赶紧收手了。
两人这日用过饭,趁太阳还不算太烈时进城了一趟,镇上的早集市太小,好些东西买不到,比如温窈装扮时需要用的脂粉一类。
一个瘦小的糙黑男人带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本就不搭调,再踏进姑娘家的脂粉铺,显然十足违和。
可拦不住柜台上那小姑娘瞧上了赵星留,少年侠客长剑在手,模样儿还俊俏,收揽几枚芳心压根儿不在话下。
温窈买东西时,余光就看见那姑娘不停地在跟他暗送秋波。
但赵星留其人,仿若一面铜墙铁壁,任尔东南西北温柔风,他自是岿然不动。
温窈憋笑不已,后来路上说起,赵星留嗤之以鼻,只道:“老子当初拜师的时候,师傅就告诫老子要清心寡欲,你懂什么?”
“女人,只会影响老子出剑的速度。”
“更何况……”他停顿了下,偏过头看她,有些认真道:“你经历过情爱,如今却口是心非说你的三哥已经死了,可见情爱这东西并不那么好。”
温窈嘴角的弧度滞住片刻,赵星留瞧见了,又道:“我总觉得你心里藏得事儿太多了,累得慌。”
他说:“往后别再说你三哥死了,你要是真想放下过去,就应该拿出一副就算他站在你面前,你也能坦然面对的样子。”
“世上的人生来便注定要受旁人不少委屈,如此,你就更不能再委屈自己,知道吧?”
这话似乎太过通透了些,温窈侧过脸看他一眼,轻笑问:“这也是你师傅教你的?”
赵星留直白说不是,“这是老子自己的人生感悟,免费传授给你,晚上回去你得把剩下那半只鸡给老子炒了。”
温窈:……
镇上的日子过得忒悠闲了些,转眼到七月底,赵星留仍旧不打算回家,光给家里寄了一封信,上书一句:“爹,老子现在在灵州逍遥快活,勿念。”
反正教人也搞不清他家里,他跟他爹究竟谁是老子……
这日入夜,小镇灯火一家挨一家地熄灭,子时过后,便只剩下屋外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赵星留平日宿在一楼东南面窗边,晚饭又喝了点儿酒,正醉梦沉酣之际,却听夜风裹挟着些许轻微异动飘进了耳中。
常年练武之人,分辨脚步声坦荡或鬼祟几乎是本能。
他陡然睁开眼,抽出枕下的长剑跃到窗口,透过缝隙往外瞧,便见小楼几十步外正围过来一行七人,个个刀剑在手,分明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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