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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沉九襄
观灵嗯了声,“主子放心,其中利害我晓得,只是替您不平罢了。”
她想着又说起件事,“对了,主子没见,今儿一早来福哥带人把兴六给抓了,说他中饱私囊偷到财物,还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赏了八十个板子,直打得他皮开肉绽,估计是活不成了。”
“死了?”
观灵倒不是很确定,“我没见着,是听旺喜说的,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现在再找人帮忙可没人敢敲咱们的银子了,我拿着钱袋子往人家怀里塞,人还吓得一口一个“小姑奶奶”,跑起来脚底抹油了似得,别提多滑稽了。”
“这样也好。”
温窈说着将药碗递到嘴边,思索片刻却没喝,又交给观灵,吩咐她悄悄去倒掉了。
贺兰毓近来朝中事忙,回到明澄院时往往已是亥时末,来福从屋里提着灯笼迎出来,原打算唤人伺候更衣就寝,却见他径直提步往书房去了。
“教人燃灯。”他吩咐道。
这架势怕是又要熬夜的,来福不敢耽误,忙应声去了。
不多时,屋外有人手持烛台进屋,l k z l临近了贺兰毓才见那却并非明澄院婢女,而是此时本该在毕月阁就寝了的齐云舒。
“你怎么还没睡?”贺兰毓靠在椅背里,言语间将搁在书案上的双腿挪了下来。
“方才是要就寝的,但听盈袖说夫君回来了,所以过来看看。”齐云舒发间未见钗环,长发柔顺披在背上。
她放下烛台朝贺兰毓走近两步,瞧着书案上小山堆叠的文牍,婉婉道:“听闻这阵子朝中公务繁忙,夫君每日连饭都吃不上两口,都累坏了吧?”
“每逢年底蕲州必闹匪患,不是什么大事。”贺兰毓靠着椅背,言语间伸了伸腿,却不慎牵动右腿旧疾隐隐作痛。
他这条腿受伤之初未能细心看顾,伤上加伤,落下了病根儿,后来每逢天气转凉便动辄复发,冬季更要经常佐以热水药浴方能得几日安宁。
这头方皱了眉,齐云舒最是体察入微,忙蹲下身双手扶在他小腿上往前挪了挪。
“夫君腿伤又复发了?”她抬起头,问:“我从前学过些缓解疼痛的按摩方法,我给夫君按按吧?”
贺兰毓手肘撑在扶手上支颐瞧她,眸中倒映着烛火摇曳,却不言语。
齐云舒有些紧张,一双手放上他的腿,等真正捏在他膝盖上方几寸结实的肌肉时,才觉根本使不上劲儿,面上一时骑虎难下。
贺兰毓能看到她藏也藏不住的吃力,那双手着力的点毫无章法,说是学过按摩手法,他是不信的。
齐云舒竭力坚持了两盏茶的功夫,背心都已渗出一层汗。
她撑不下去了,顺势半伏在他膝头,仰着脸央道:“时辰不早了,夫君也别太过为国事操劳,今日先去歇息吧。”
贺兰毓却没起身,俯身捏着她小臂将人拉起来,拍了拍她手肘,“公事不能耽搁,你回去歇着,不必候我。”





烬欢 第5节
齐云舒眸中失望一闪而过,嘴唇开阖了下却碍于他面上沉肃,到底没敢再多言。
“那夫君也别太累着自己。”她总得端庄懂事才行。
贺兰毓那厢临她转身之际,倒恍然间想起件事来,“对了,月底皇上生辰歇朝一日会微服出宫驾临相府,府中诸事你提前做准备,但莫声张。”
齐云舒听这一遭倒略有讶异,但转念一想,皇上与他兄弟相称,两人从前在边城惯是逍遥自在,眼下御极不久,困在那四方城里自然会闷的。
遂问:“夫君与皇上都喜射猎,那届时西北侧的校场与后山猎苑是否要清场,以免府中下人们不知礼数,冲撞了贵人?”
她考虑得周到,贺兰毓嗯了声,“你自去安排。”
从屋里退出来,盈袖就在东面耳房里兢兢业业等着,忙提着灯笼迎上去,直出了院门一段儿才低声问:“相爷怎的没留夫人在房里?”
齐云舒寂然摇头,她是个大家闺秀,深夜主动进男人的房已是极为逾矩了,哪怕那男人是她的夫君。
可就是这样,却还杵一鼻子灰,岂不是更教人面上无光得厉害。
她猜不透贺兰毓的心思,要说府中三个女人,尹氏早已无宠,温氏处境尴尬,他对她温存有的,偏爱也是独一份儿,正妻该有的体面和荣宠她都有,但还是感觉缺了点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东西隔在夫妻之间,看不见摸不着,可就是教人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安定不下来。
“这……”盈袖踌躇道:“我方才在耳房里跟人说了两句,才知道先前来福打死那小厮,其实根本不是为那蹩脚罪名,而是前不久在素心院跟温氏起了冲突,没两天相爷就教来福给处置了,照这苗头,长久下去可不是个法子。”
齐云舒倒是头回听闻这事,一时怔忡,“夫君最近什么时候去过素心院?”
她所知道的只有大婚那日,夜里温氏还寻了死,闹得颇为难堪。
盈袖却也摇头,可这种事越是不清不楚才最教人浮想联翩。
齐云舒甚至当下觉得,贺兰毓那些没有歇在毕月阁的晚上,或许都去了温氏那里,二人浓情蜜意,只怕早已旧情复燃。
盈袖瞧她面色不佳,闷声怨道:“亏得您回回进宫都在太后娘娘跟前说相爷好,眼下看着,相爷压根儿是半点未承您的情!”
“承我的情?”齐云舒苦笑了声,“皇上的情他都不屑于承,我何德何能敢教他承我的情?”
现在想来,但凡贺兰毓将皇帝的赐婚看重那么几分,也不至于偏在娶她那天,大张旗鼓纳温氏进府了。
她心里陡然后知后觉扎进了一根刺,没发现尚好,可一旦察觉,便磨得人整夜都辗转难眠。
第6章 牡丹 当初教你做妻却不肯,如今为妾当……
日子临近十一月,头顶上常时阴云遮罩不见天日。
天气转凉,绸缎庄送布料来相府以供挑选,齐云舒派人来请温窈。
毕竟是府里的正头夫人,素心院一应用物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得罪了怕日子更加不好过,温窈推辞不过去,只得带上月牙儿同盈袖一道走了。
进屋时,齐云舒正坐在青缎软榻上同尹曼惜言笑晏晏。
这二人倒是投缘,尹曼惜性子柔婉,面上时时都恭谨顺意,齐云舒亦是个笑脸人,对谁都热络得起来。
温窈来时在路上听盈袖有意无意说过,海棠轩的尹姨娘每日都会往弘禧阁和毕月阁请安,风雨无阻,准时准点。
她听罢倒没接话,任由盈袖用个“不知好歹”的目光觑了一眼。
“听闻你前些时候受了风寒,现下可好些了?”齐云舒招呼婢女给温窈看了座,目光往她面上打量一番,忧心道:“将养了这许久,怎的还没有上回见你气色好了?”
“劳夫人挂心,我身子一贯不争气,时好时坏,却不碍事的。”温窈应道。
齐云舒闻言感叹:“也是你如今住的那个院子委实太过潮湿了些,位置还偏,我回头便与夫君说说重新给你调个地方,你且先忍耐几日。”
话里真心假意尚且不论,温窈总归是极不愿被贺兰毓记起的,忙说不必,“那里清净,我很喜欢,夫人不必为我费心了。”
齐云舒大抵也没有真的想开那个口,见她推辞便不再坚持,只道:“既然你喜欢那便罢了,只是那院子离哪儿都远,我不能时时看顾你,你若遇到什么难处,只管派人来与我说就是,千万别闷在心里。”
这是在说那小厮的事吧?
温窈不知外头是怎么传的,但一听就猜到那处了,后宅里的事不找夫人找相爷,那叫逾矩。
她遂朝齐云舒应了声,又谢过夫人关怀。
这厢两个人说话时,尹曼惜始终寡言,安分坐在一边险些教人把她忽略了。
直到齐云舒该说的说完了,开口让她与温窈去各自挑选缎子时,才见她站起来福了福身,礼让道:“温姐姐先请吧!”
其实细究起来,她年岁应当要比温窈大一些的,入府时间也长,虽则如今略显憔悴却风韵不减,实则本没有必要自谦做妹妹。
但后宅里,这么称呼人便是给人脸面,温窈也不好推辞,颔首回了礼,便提步往那边手捧绫罗钗环的几排婢女中应了个卯。
城中各大绸缎庄都有固定的大主顾,每逢进新品必都有这么一遭,巧的却是,这回进料子的庄子和从前给易家送缎子的是同一家。
她才到跟前,候在一边的女管事便已认出了她,笑吟吟迎上来,一开口,浑然未觉地仍旧称了一声“夫人”。
一旁的盈袖面上顿时不好看,尖酸笑道:“你这婆子怎的光顾溜须拍马却不长眼色,咱们温姨娘天仙一般的人,你可别胡说折煞了她!”
女管事闻言一怔,方才想起来正头夫人在软榻上坐着呢,眼前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中书夫人,如今已跌落凡尘,成人家的妾了。
这厢慌忙躬腰朝齐云舒告罪,齐云舒倒大度,谈笑等闲便将这事揭了过去。
温窈不想多生事端,遂未再耽搁,随手点了一匹眼前的白底暗银纹牡丹图案的锦缎,钗环珠翠皆没有看便退回到了一侧。
她能避则避,只觉安分坐着总不至于再教人揪着不放。
但不成想椅子还没捂热,一抬眼却见贺兰毓正提步自里间暖阁屏风迈了出来,现下申时出头,他瞧着像是眼下小憩刚醒,眉间凝着些许不悦。
“在做什么?”
那边开口出了声儿,屋里其他众人这才瞧着,忙一齐朝他行下礼去。
齐云舒也从软榻上起身迎了两步,“近来天凉了要加衣,我担心挑的缎子不合阿窈与曼惜的喜好,遂教她们两人自行来瞧了,屋里人一时有些多,可是吵着夫君了?”
“选完了吗?”
贺兰毓抬手揉了揉眉心,提步在软榻上坐下,目光一扫满屋子的人,面上一贯冷淡沉肃,是个逐客的意思。
“没有呢……”齐云舒倒不怕他,从盈袖手中接过盏雪尖毛翠递给他,娇声道:“我还没拿定主意,夫君若愿意,可否帮我掌掌眼?”
贺兰毓低头抿了口清茶,并没上心,“挑不出便都留下,不喜欢的赏给底下人就是了。”
“夫君……”齐云舒到底年纪小,屋里这些人看着,心底自然总希望他能多偏爱自己一些的。
贺兰毓若说看不明白,那是牵强,遂抬眸朝那边几排婢女看了眼,随手指了一匹。
可齐云舒面上立时便不好看了,“那个……那个已经被阿窈挑走了。”
温窈原只静默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冷不防听见自己的名字,闻言抬起头正欲缓和两句,却又听贺兰毓不冷不热先说了声,“牡丹华贵,更配你。”
这倒好,她也不必替人家找台阶了。
牡丹国色配正妻,那时贺兰毓要她进府时,说得是:当初教你做妻却不肯,如今为妾当配你的身份。
面子被人下了,她总得自己再找回来些,“夫人看错了,我方才挑选的是旁边墨绿那匹,牡丹很适合夫人。”
齐云舒侧眼看了看贺兰毓,见他眼睫低垂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妥,便也安然受了,温然笑了笑,“阿窈眼光好,我也觉得那墨绿色很衬你。”
挑完缎子,齐云舒不再留客,温窈同尹曼惜一道告辞。
出毕月阁大门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直走了一段儿路,月牙儿无意中四下张望时,才见海棠轩那位尹姨娘正走在她们后面,还在看着这边。
她狐疑拉了拉温窈衣袖,“主子你瞧,尹姨娘为什么拿那种眼神儿看着你?”
“哪种?”
温窈闻言也回头,却没看见什么特别的眼神,尹曼惜带着婢女走到她跟前,和善问:“温姐姐可是要去弘禧阁给老夫人请安?”
先前老夫人定下要经文的日子在月底,约莫也就是这两天,温窈方才出门,便教月牙儿将抄好的一部分经文带上了。
两个人同路而行,却也没什么话好说。
温窈只听尹曼惜说是老夫人近年来喜欢吃她做的药膳,是以常常教她去弘禧阁侍奉左右。
待一同得老夫人召见时,尹曼惜也果真与老夫人十分熟稔,福了福身,便自顾上前给老夫人揉肩,又问老夫人昨夜睡得好不好,俨然深得老夫人欢心。
人活着,是要有东西撑着脊梁的,譬如齐云舒有高贵的出身、正头夫人的名分,又譬如尹曼惜有老夫人的喜爱和庇护。
而温窈呢,她到这会儿才恍然间发现,自己在贺府,真是什么依仗都没有,也难怪日子过得这般艰难。
老夫人倒没有故意晾着她,同尹曼惜谈笑了两句,便教张嬷嬷去将温窈写的经文拿过来。
打开来看,上头的字迹工整秀气,能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半点没有敷衍。
尹曼惜在一边也瞧见了,盈盈笑道:“温姐姐这一手字可真是极漂亮的,就我一个不懂书法的也体会出好了。”
老夫人只淡然嗯了声,没继续搭这茬儿话,坐在上首若有所思地打量温窈。
她如今的样子低眉颔首、姿态恭谨,确实不像从前那么固执倔强了。
先头张嬷嬷给老夫人支过招,说总归人已经进府,与其防着她关着她,不如多提点些,教她往后消停跟着贺兰毓过日子。
老夫人当时觉得犹疑,后来想想却是那么个理,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真要说拿她怎么样,老夫人也下不去手。
这头将心中的怨气压下许多,老夫人便没有心思多为难温窈,收下了那经文,又说教她继续写,往后每十日送来一回。
温窈也颔首应下,抄写经文并不费事,能拿这个稳住老夫人,她已经谢天谢地了。
这日回程途中经过养心斋附近,温窈闻着空气中飘扬的花香,心念忽起,带着月牙儿绕了点路,往后山一处马道旁去折桂花。
观灵那丫头手巧,但凡有东西,能给做出桂花糕桂花茶桂花酿好几种巧样儿来。
贺兰毓当她是只笼中鸟,衣食不缺,但她想要什么额外的东西,若不想开口求人,那便只能自己动手。
那马道旁有两颗金桂树,时下开得正盛,芳香满枝头。
月牙儿身量太矮够不着,在一旁两手兜着衣摆等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主子,咱们没有过“不出月关门”的禁令吧?”
温窈耐性儿说没有,“月关门冲南面,我们在西北边。”
这儿是整个贺府最偏僻的地方,连下人们都鲜少过来,再往西边儿去一些是块宽阔的校场,原先作贺家三兄弟骑马射箭、练习刀枪剑戟之用,只是后来两位公子先后战死沙场,早已教老太爷下令封了,不准任何人进入。
犹记得那时她不慎将风筝落进了校场里,贺兰毓只不过进去给取了一回,教老太爷知晓后却竟然大发雷霆,直罚他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折完花枝,两人站在花树下已接了满头的花雨,抖掉身上的落花,正欲离开之际,却忽地听山道上轰隆隆碾过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温窈万万没料到山上竟会有人!
她心中一惊,举目望去却被林间树木挡住了视线,但敢在贺府纵马,想来除了贺兰毓也不会是别人。
老太爷如今不在府中,相府做主的成了他自己,想来那禁令早关不住他了。
温窈不敢多留,赶忙拉着月牙儿快步沿着来时的路回避。
不成想身后策马之人似是瞧着二人想逃,竟愈发扬鞭追逐而来,更带动了而后尾随之众一同奔来。




烬欢 第6节
马蹄声一瞬轰隆逼近,温窈胸腔中鼓动剧烈,立时觉得蹊跷——贺兰毓再如何离经叛道,也不至于当着其他众人的面逐猎自己的妾室为乐。
第7章 错书 你这幅皮囊我也腻了。
身后骏马铁蹄飞扬,一个纵步跃到了两人身前挡住去路。
马儿长嘶一声,鼻间碰出的热气险些烘在温窈脸上,她忙抬臂掩袖遮挡,月牙儿更是吓得一个哆嗦径直倒坐在了地上。
“什么人!”
来人语调同年轻几岁的贺兰毓颇为相像,张狂恣意,天地万物都不放在眼里。
温窈听得耳熟,抬眸望上去一眼,心下顿时讶然,余光又瞥见大队人马围拢过来,贺兰毓亦在其间,朝她望过来一眼,眸中阴沉雷霆不显。
她心头打鼓,低下头屈膝,双手高举额间,“拜见相爷,拜见……贵人。”
“我问你是什么人?”
那纵马之人实则正是微服出宫的皇帝李源,坐在马背上饶有兴趣瞧她仓惶,言语不耐间,又俯身手持马鞭欲抬起她的脸看个清楚。
但这厢方才抬手,教身旁一人策马上前挡住了视线,正是贺兰毓。
“府中妾室罢了,不值一提。”
皇帝收回马鞭,兴致索然噢了声,又朝马下的温窈看一眼,恍然笑道:“兄长府中娇妻美眷,果真好福气。”
贺兰毓没搭话,垂眸沉声斥温窈,“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回去。”
温窈如蒙大赦,忙福了福身,拉起地上吓得腿软的月牙儿,快步拐进了庭间树影里。
直至完全隔绝了身后意味不明的视线,她背上已是一层热汗。
皇帝在贺府逗留到日暮时分,用过晚膳方起驾回宫,贺兰毓与齐云舒夫妇亲自送至到府门帝撵前。
宫中那位太后娘娘虽不是皇帝生母,但皇帝如今亦得恭敬称一声母后,遂于齐云舒也十分关照,临走不忘嘱咐句,教她得空常去宫中陪陪太后。
贺兰毓自领着齐云舒一同谢主隆恩。
这厢马车缓行,太监刘全跪在小桌边,手捧着一盏清茶递与皇帝,回禀道:“奴才已查清了,今日校场边那女子闺名温窈,确是相爷迎娶齐小姐那日一同进府的妾室。”
皇帝接过茶盏未语,刘全又道:“听闻这女子同相爷倒颇有渊源,早年二人也算青梅竹马,家中长辈还曾早早给订下了婚约……”
话没说完,皇帝听到这儿却眸中忽地恍然大悟,喃喃出口:“小媳妇……怪不得瞧着眼熟。”
刘全一怔,没太听懂。
皇帝原先做皇子时并不受宠,也不起眼,兄弟间惯常都是受欺负的那一个,后来偶然在翰林院结识贺兰毓,他一个臣下之子,却偏能教太子都礼敬几分。
李源少年时受他援手引为知己,后成婚出宫开府,年少轻狂声色犬马之际时常见贺兰毓身后跟一小尾巴,对外只称作表弟贺淼。
但哪儿有小子会长那么个软糯模样?
唇红齿白,眼睛亮得像两颗黑水晶,两团儿粉白地脸蛋教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捏一把,还嘴甜乖觉,见人都叫哥哥,很是招人喜欢。
李源记得贺兰毓那时颇为照顾她,出去玩儿不准旁人碰,也不准人在她跟前说浑话,有她在的场合一律不召舞姬艺伎,护得跟眼珠子似得。
大家遂心照不宣,私下都调笑那是贺兰毓给自己养的小媳妇。
小媳妇那些年跟着贺兰毓不少走街串巷,时常他们几个公子哥儿在席面上饮酒作乐,她就坐在贺兰毓旁边自顾吃喝,偶尔若有赌桌、牌局,才见她上来大杀四方。
听闻是自小记忆力与眼力奇佳,但凡出手十赌九赢,笑眯眯往贺兰毓椅子扶手上一趴,活脱脱一只小招财猫儿。
李源彼时对这二人印象颇深。
但后来前往边城属地几年未见,再遇到贺兰毓时,他却已经拖着一条伤腿,隐姓埋名甘愿在军营中做着最底层的士卒,任人打骂都无动无衷,日子过得行尸走肉一般。
反观小媳妇,倒是另嫁了当时盛京第一清贵公子易连铮,洗手为人做羹汤了。
皇帝想着摇头戏谑勾了勾唇,脑海中又回想下方才见那女子的模样。
同幼时的“小媳妇”一对比,没那么灵了,但容貌身段儿样样都出落得可谓绝色,也难怪贺兰毓这么多年还郁结难解,到底是将人弄回到了自己手上。
夜里明月清冷照在床前,犹似落霜,这晚温窈胸怀一颗心高悬,无法入眠,躺在床榻间辗转反侧。
白日出了那样的事,她怕贺兰毓又会趁夜而来。
但出人意料,一晚上风平浪静,贺兰毓压根儿没现身,到翌日午间,却是毕月阁先派盈袖登了门。
盈袖来时领着好几个小厮,有的带家伙,有的抬金桂花树,进了门,二话不说便在院里儿掘开了地。
“外头在做什么?”温窈那会儿小憩刚起,接过药碗,问云嬷嬷。
云嬷嬷面上尴尬,“夫人许是听闻了你昨天折花之事,说既然你喜欢,干脆将那两棵金桂树都挪到你眼前罢了,免得你往后劳神费力地来回跑。”
温窈听着眉尖一拧,放下碗在软榻上膝行几步推开窗看了眼,啪嗒一声又给关上了。
“嬷嬷替我向夫人道声谢吧,真难为她这么记挂我!”
校场之事说出去不大不小是个丑闻,齐云舒上赶着给她送两株金桂树,要说没瞧笑话,谁信?
那头做了表率,府里讽笑之声愈发盛起来,温窈就算整日不出门,那些难堪的话也还隐约飘进她耳朵里。
她都能听到,贺兰毓自然也能,但并没有人去管。
后又过了几日,手头这本经书抄完,温窈对上回在养心斋遇到贺兰毓之事心有余悸,遂给月牙儿指明了路,教她去取书。
想着小丫头不识字,又拿张纸条将书籍名称写下来供人对照,可犹是如此,待月牙儿拿回来书籍交给她一看,还是错了。
“啊?”月牙儿面上十分意外,“这、这怎么会错呢,是相爷看过主子的纸条后将这本书交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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