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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沉九襄
屋里暖和,两个人穿得都不厚实,贴那么近,身体稍微一点儿变化都藏不住。
她手中剪刀应声比划着咔嚓了两下,贺兰毓刹那间直觉颜面尽失,一张老脸没地儿搁,回过神儿慌张松手,懊恼背过了身去,也对她眼不见心为静。
他是旷太久了,明明心里没有那么多邪念,偏偏温渺渺是他的药,碰上了就莫名其妙不得了。
温窈站稳后平复了两口气,脸上的热度还没消下去,一边尴尬整理衣裳,一边喃喃埋怨,“你是故意的吧?进来一声不吭,专躲在背后吓唬人!”
“我没有……”贺兰毓真是百口莫辩,他进来那么半天,一直以为她都看到自己了的。
温窈不想听,对他又不请自来不觉意外,但经过了刚才一番尴尬,现下颇有微词。
“说过多少次上门要递拜帖,下回再这般,我就教人把你打出去了。”她凶巴巴地:“外头人都知道我是个寡妇,你没事就往寡妇府里钻,瓜田李下的,教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我走偏门进来的,人家上哪儿瞧去?”
贺兰毓还背对着她,说话侧着脸也不敢看,干脆两步到桌子边的椅子上坐着了,一开口声音有点儿闷,急切里还带几分颓废。
“更何况那外头人不是早都知道咱俩有过一腿……”
这话说得真好像两个人偷情似得,温窈听着便拧眉,猛一咂嘴就要发作时,却又见他单手撑头,两指抵着眉心揉了揉,似是烦躁得很。
她也瞧见了,暂且忍着没发作,狐疑问他来做什么?
贺兰毓这会儿才好掀起眼皮儿瞧她,道:“不做什么,回去的路上顺道来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是不是那事儿不好解决?”温窈不知道具体事因,但也能看出来他当下似是境况不太好。
贺兰毓现下也确实糟心,皇帝生母名分那桩事,他先前也没想到那帮官员会那么固执。
当初设计群臣口诛笔伐勋国公府也没费这些功夫,如今倒好,不过是于前几日早朝时表明了立场,相府门前便日日都有官员守着要对他进谏祖宗礼法。
他在早朝上跟人唇枪舌剑斗得烦躁透了,回头就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躲会儿懒,她这儿就再好不过。
不过这些话哪儿能跟温渺渺提,她也不懂,说出来只徒劳挂心,遂淡然道:“也没什么,跟你扯不上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温窈将信将疑噢了声,没有再问。
这会子快下半晌申时末,花房外有婢女前来提醒,说是厨房备好了晚膳,请温窈回院子里用膳。
她这头答应着,正解身上的围裙,余光便见贺兰毓已自然起身了,顺势还抻了抻筋骨。
他瞧她看过来,便说:“我今儿大半天了还没进半粒米,你就留我吃顿饭,成不成?”
温窈觉得他如今就跟个棉花似的,偏偏要黏着你,但拿捏一把触手之处都是软的,好像挥拳头过去都打不着。
她到底把人带回了院子。
用过膳后,贺兰毓倦怠得很,也实在不想回相府一个人独守空房,寻着借口倒在她的软榻上,说要歇一会儿。
温渺渺的闺房总有种独特的香味儿,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样,特别好闻,躺上去闭上眼,没一会儿他就真睡着了。
温窈闲来无事,盘膝在小几对面提笔练了几个字,冬日天黑得早,再抬头外间已至暮色四合。
她看了眼对面的贺兰毓,那人还抱着个枕头醉在梦乡里,这可不成,她待会儿要洗漱就寝了,把他放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贺兰毓,你该回去了吧……”
喊他没动静,温窈蹙眉瞧了两眼,不肯教他耽误了自己就寝的功夫,忽然起了那么点儿坏心思。
她从软榻边站起来趿鞋,顺手将练字的毛笔拿在手里,偷摸到了他跟前,一手撑在小几上俯身过去,笔尖沾满墨汁,不偏不倚对准了他的脸。
不曾想,手才伸过去,腕子上陡然一紧。
贺兰毓转过脸来,慢悠悠睁开眼瞧她,勾了勾唇,“你当我睡死了不成,不知道你这点儿伎俩?”
温窈鬼迷心窍的恶作剧教人抓了现行,手抽不回来,教他放开他也不听,一时窘迫得很。
他越看越好笑,怜香惜玉都顾不上,伸出一只手将毛笔从她手里夺过来,反手在她鼻尖上杵了一坨黑。
“唔……”
温窈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两边脸颊也继而跟着清凉了好几下,便觉得不妙。
但还没等她发作,贺兰毓已扬手将笔扔了,翻身起来站在软榻边拂了拂膝襕,瞧她着急忙慌地去照镜子,赶紧逃之夭夭了。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洗洗睡吧!”
那厢人都已经背着手大摇大摆跨出了院门,温窈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黑鼻头、黑胡须,他把她画成了一只花猫!
她气坏了,当天晚上越想越气,第二天一早便召来宅子里的侍卫长,下了死命令,坚决不准再放贺兰毓进门了。
不过那日之后贺兰毓倒也的确没功夫再露面。
年底本就事忙,过了年便是祭祀大典,前后一两个月都没能歇下来,而后又是皇帝生母名分之事。
朝堂上一连吵了数月,整整吵到祭祀大典开始前三天,实在不能再拖,贺兰毓只能力排众议,率领底下持赞同意见的臣子当堂请命,给了皇帝现成的台阶,顺理成章将谕旨盖了下来。
如此,祭祀大典方能圆满举行,教皇帝如了意。
从六星祭台回到盛京后第二天,贺兰毓没去上朝,却也没去教温渺渺看见他这幅疲劳的样子,坐在书案后忍不住挂念,便写了一封信教来福送去温家。
来福拿着信就笑,想问他什么时候能把温夫人重新迎回府里,但又不敢,出门唤来个侍卫,没等给吩咐,便见方纪行色匆匆进了院子,直奔屋里。
宫里传来的消息,太后今晨刚刚薨了,如此时机,任谁都能想到是被勋国公府与名分之事欺压致死那上头去。
第56章 雪色 别动,就抱一会儿
二月底倒春寒, 冷不防下了这年第一场雪。
宫里的太后老娘娘突然薨了,钟声一响, 不多时,城里各家各户全都将年节未清的红灯笼取了下来,屋顶再教雪色一盖,半点儿喜庆的颜色都不敢露出来。
避讳之事,赶早不敢晚。
清晨雪下得大,到下半晌渐收,温窈披上狐裘打算往街上去一趟, 出门前,恰好外间有小厮到院门前,交给月牙儿一封信,说是相府的侍卫送来的。
月牙儿不敢耽误,拿着信进来, 疑惑道:“主子, 相爷又派人给您送信了……离得这么近, 有什么话亲自跟您说不是更方便吗?”
温窈立在镜子前理了理领口的系带,轻笑了声, 说不知道, “先放着吧, 回来再看。”
上回花脸之事过去了数月,她教人把守着温家几道门, 严阵以待不想让贺兰毓进, 谁知道实则守了个寂寞, 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有劲儿没处使,怄气啊。
他戏弄了人, 她却没法子还回去,想想就不公平的很,也就不乐意给他回信。
城里名苑斋新进了一批名家字画,掌柜的派人给递了信儿,请大主顾前去观赏挑选。
温窈原先其实并不爱那些文人墨客的雅趣,后来在一众夫人中混迹久了,也不自觉变得附庸风雅起来。
马车晃悠了小半个时辰,停在名苑斋门前。
头顶碎雪飘扬,里间忙有小厮撑伞来迎,边走边道:“这日子天寒,里头已备好了热茶糕点,夫人先请歇息片刻,掌柜的稍后便来了。”
温窈嗯了声,又问:“现下可是还有别的贵客?若是如此也不必麻烦,只将颜先生的画拿来与我瞧瞧便是。”
小厮笑着应下来,便领着她先去了陈列画作的画室,这厢正要退下时,走廊一侧有人路过,瞧见画室中的温窈,步子当即停下来。
“没想到会在此得遇温夫人,有礼了。”
身后传来这么一声,温窈闻言狐疑回头,打眼儿却看见了大太监刘全。
刘全亦是跟着皇帝微服出宫的,人就在旁边的雅间里由掌柜着陪同在挑选字画,这厢瞧见了温窈,进屋回禀一趟,出来便请她一同进雅间去。
皇帝倒是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温窈,看她在跟前行礼后,不觉往外瞥了眼,问:“贺兰毓怎的未曾与你一道前来?”
那话音里带着些似是而非的笑意,温窈听得不舒服,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况且太后早晨刚薨逝,皇帝下半晌就微服出宫挑选字画,召见一回她,也不怕传出去坏了他明君的声誉。
她颔首道:“陛下说笑了,民妇与贺相如今并无关系,谈何一道前来。”
“他今日不上朝,原来你竟不知道。”皇帝闻言勾唇笑了笑。
他只觉这两个人真是装模作样惯了,永远都是一个不惜昭告天下,一个只当形同陌路,两两相悖,却也依然纠缠了这么些年。
挥手示意温窈入座,皇帝又吩咐刘全将颜先生的画作捧了过去,“听闻你喜欢,今日既然有缘遇见,朕愿意成人之美,尽数赠与你。”
无功不受禄,温窈哪里敢收皇帝莫名其妙送的东西,幸而现下没有在宫中,便没有不能拒绝的道理。
但还未等她开口,皇帝又道:“先别忙着回绝,朕赠你画作也并非没有私心,而是想教你给贺兰毓带句话。”
温窈忙起身说不敢,“民妇只是一介普通百姓,陛下与贺相所言之事想必事关重大,岂敢窥探一二。”
“别妄自菲薄说自己何德何能,”皇帝望着她,眸中锐光一闪而过,“有些话你与他说了,是为他好。”
“太后今晨薨逝,想必你已听闻了,但还有件事需由你去告知兄长,眼下短短半日,朕的御书房内已堆积满了弹劾他的奏折,恳请朕必要严惩于他。
“你替朕问他一句话,如此棋局,可还是弃之可解?”
温窈闻言蹙了蹙眉,她一时并没懂太后薨逝与朝臣弹劾贺兰毓之间有何关联,可皇帝面上明暗不定,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教人看着便觉心头不安。
所谓棋局,恐怕莫不过皆是人为操纵罢了。
皇帝说罢已拂袖起身打算离去,人到门前时,忽又听温窈在身后问:“敢问陛下,您眼中的贺相,为官这些年,俯仰之间可曾有愧过天地、有愧过百姓?”
皇帝闻言止了步子,回过身饶有趣致望她片刻,坦然道:“没有。”
温窈又问:“陛下御极数年国泰民安,治下百姓均奉陛下为明主,那么安邦定国之后,飞鸟尽便良弓藏,此举可也是明君所为?”
这话就太过以下犯上了,刘全在一旁听着,斜目便忙去看皇帝的脸色。
幸而皇帝并未有何表示,也不打算正面回答她,沉吟片刻只问:“温渺渺,你可知自己如今为何会愿意替他说话,明明大半年前,你还心心念念想要逃离他?”
温窈说不出,但他说得出。
“因为他愿意放手,给了你想要的。”
皇帝眸色深沉,看着她道:“朕与你像也不像,但他若愿意对朕想要的东西放手,那朕也未尝不可与他尽释前嫌、君臣和睦。”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从名苑斋出来后,温窈念及早晨贺兰毓送来的信笺,未及再耽搁,径直回了温家。
但拆开信从头看到尾,发现他只是在问她这段时间近况如何。
她这会儿不回信也不行了,提笔将今日遇见皇帝一事详细写了三张信纸,每句话都没落下,而后派人速速送往了相府。





烬欢 第50节
送信的侍从出了门,温窈心头仍旧总觉得不安宁。
先前偌大的勋国公府怎么覆灭的,一桩罪名浮上来,而后顺藤摸瓜便教人抓住了一串,那么显贵的家族、皇亲国戚,说没就没了。
下半晌在清竹庭佛堂静跪了半会儿,外头天黑时云嬷嬷前来唤她回去,她想着问了句:“相府有派人回信过来吗?”
云嬷嬷说没有,“许是相爷还没有看到,主子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温窈却又摇了摇头,当时情景都在信里详尽写了,若说是还有什么,难不成她还应该去劝劝贺兰毓放权,显然并不妥。
两人撑伞路过花园,云嬷嬷在稍前方提着灯笼,行至墙边一处拐角时,温窈身后陡然教个雪球不轻不重砸了下,狐裘上沾了一大片碎雪痕迹。
“什么人?”
她回头四处看,但夜色昏暗什么都没瞧见,片刻后,只听得墙边的歪脖子树上一声轻笑,有人唤她,“温渺渺,这里。”
也不知贺兰毓什么癖好,竟然不走正门改翻墙了。
温窈拧眉呼出一口气,从云嬷嬷手中接过灯笼,教她先回去,便兀自一个人往那棵歪脖子树下去。
到跟前时,贺兰毓也已跳了下来,她站在树底下借着灯火看,他披了件黑色的大氅,兜帽和身上都落了不少雪。
“你什么毛病?怎么要在树上待着?”
“这地儿安静,吹吹风罢了。”贺兰毓说着往前一步躲进了她的伞底下,将兜帽取下来,抖落了肩上的雪。
他先前收到信便来了,到门前听侍卫说她不让走正门,随即回了隔壁,学她以前的伎俩跃到树上时,恰好见她进了清竹庭,索性就在这儿等着了。
“能不能陪我走两步,温渺渺。”贺兰毓将她手中的伞和灯笼都接过来,用手肘碰了碰她。
温窈侧过身躲了下,兀自向前迈步,边走边问他,“信都看完了吧,来一趟有什么想说的吗?”
贺兰毓嗯了声,偏过头含笑看她,“怎么,你眼下是在担心我?”
“我没有……”温窈否认得快极了,低垂着眼睫专注脚下的路,喃喃道:“我只是个传话的。”
话音方落,他忽地停下步子一转身站在了她面前,眼睁睁只等着她一头撞进了他的怀抱里,在她的额头碰到他胸膛的一霎那,伸手环住了她的背。
“别动,就抱一会儿……”贺兰毓下巴刚好抵着她发顶,声音喃喃,“温渺渺,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你后半辈子会不会有那么一时片刻舍不得?”
温窈脊背僵住了片刻,双臂垂落在身体两侧没有动,而后摇了摇头,碎发扫在他脖颈处,痒痒的。
“我那时候说过了,无论你做多少,我一点都不会感动的。”
贺兰毓挑眉轻轻噢了声,好似不觉意外,但仍旧免不了些许失望,“可寻常就算只是八哥儿没了,你总都要舍不得一回的,却偏偏只对我这么狠心。”
只对他最狠心……温窈好像笑了。
“所以别让自己出事,否则死后一场空就太不值得了,好好一个人,也别跟八哥儿比。”
第57章 十年 你若是不说话,我便当你是喜欢我……
雪越下越大, 落在伞面上簌簌作响。
身后的手臂越环越紧,教人觉得有些勒, 温窈额头抵在他颈间,无奈道:“我又不会跑,你轻一点不成吗?”
“可我还是总觉得抓不住你,渺渺……”
温渺渺好像一只风筝,他却没有线可以拴住她,因为抓不住所以患得患失,不自觉便对她拽得很用力, 却顾不上她究竟承不承受得了。
他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温渺渺,你说一句喜欢我,我就放开你,好不好?”
话说出去, 不出意外挨了她一拳。
温窈从他怀里抬起头, 先前呼出的热气萦绕在狭小的空间里, 蒸得她一张脸绯红,“无赖, 你怎么能这样得寸进尺!”
这话说得倒没错, 他是一直都在得寸进尺。
贺兰毓从不反驳, 垂眸望她,离得那么近, 他能从她清澈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的眼睛里光华流转, 不像先前那般黯淡无神, 而是清晰分明映出他的轮廓,任由他的影子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
目光停留在她嫣红莹润的唇瓣上,他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打算将无赖贯彻到底。
“渺渺,你若是不说话,我便当你是喜欢我的。”
他可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温窈白皙修长的脖颈仰出优美的弧度,望着他,眉尖几不可察地轻挑了下,微微抿着唇片刻,轻哼了声,说:“你一定是我生平见过脸皮最厚的人,没有之一。”
贺兰毓不觉得冒犯,心甘情愿地认了。
他抬手覆着她后脑勺将人重新按回到怀里,忽地说:“我下月初会离开盛京一段时间,你要答应我,别背着我看上别的男人,成不成?”
“你要去哪儿?”温窈脱口而出。
他却说教她别问,执拗地重复:“你先答应我,不能背着我不在时教旁人趁虚而入,行吗?”
温窈不喜欢这种掐头去尾的说法,心头音乐觉得不安,蹙起眉来:“你什么都不说,就光要我答应,公平吗?”
贺兰毓只好说:“是个有点远的地方。你先前既然答应了要给我机会就不能食言的,对不对?”
“那要离开多久?”温窈故意道:“如果你好久都不回来,我遇到了喜欢的人,总不能就这样耽误了吧?”
现在就已经惦记着遇到喜欢的人了?
贺兰毓听着真是心碎一地,又忍不住着急得很,手掌抚了抚她的后脑勺,温声道:“我跟你保证一定尽快回来。”
温窈却不说话。
到哪儿去,去多久都不能说,也不知他究竟与皇帝僵持到哪一步了。
“你可真会盘算……”她声音忽然闷闷地,埋怨道:“千方百计哄得我答应给你个机会,你倒好,中途一半还带占位置歇息的,要是隔个三年五载,说不得等你回来,我都不认识你这个人了。”
贺兰毓听得出她在说气话,笑说不会,“哪儿要得了那么长时间,你就答应我,别忘了我就好。”
“那总要有个期限吧?”温窈难得蛮横又不依不饶一回,“否则我现在答应了你,岂不是就要一直等着你,若是届时我记得你,但你却忘了这回事,我白等一遭,多划不来……”
就像十五岁那年,她明明等了,但最后回来的不是三哥。
心口好似突然教人狠狠抓了一把,贺兰毓手掌在她后脑勺拍了拍,有安抚的意味,郑重说:“我发誓这次一定不会教你白等,明年你生辰前,我一定回来。”
她生辰在每年七月底,距现在还有一年零五个月。
他说完后,温窈埋首在他领口好久,终于点头嗯了声,“那好,如果你那时候没回来,我是过时不候的。”
贺兰毓不敢马虎,她心里主意大,一向说什么是什么。
后来花园中起风了,两个人狐裘披得再厚实,冷风灌进衣裳中吹过几个来回,热气儿也全都散了个干净。
女人身子弱,贺兰毓不能教她受冻,便将她送回了院子,直送到廊檐下,看着她进了屋关上门,他转身往外去,阔然几步便消失不见了。
那日之后的贺兰毓总是很闲,除却固定上朝不能缺,余下时间几乎都在温家蹭她的饭和桂花茶,跟在她身后去花房消磨时间,每每都要至日暮时分才离开。
她的书架上有一本棋谱,很珍贵的孤本,那些闲暇的日子里,两个人得空便相对坐在软榻上琢磨,但还没等破解第二幅残局,到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启程前一天,贺兰毓比寻常晚一点来温家。
这一趟并非空手,他将自己那只木偶娃娃和一份密封的文牍交于了温窈。
“娃娃和你那个凑一双,权当给你做个伴儿,文牍就别打开看了,若是等我走了,皇帝还对你贼心不死有非分知想,便将这个承给他。”
他就是有私心的。
哪怕自己要走了,也得千方百计在她心里留下点痕迹,不愿被她当做一个不痛不痒的旧人,哪怕忘记一丁点儿都不行。
温窈拿着东西,眉尖忍不住蹙起来,“你能不能别拿这种语气说话,像是交代后事,听得人心慌。”
贺兰毓满心放不下硬是教她生生给打散了,只好又着重嘱咐了句:“总归你切记别私自打开这份文牍,当然,我盼你是用不上的。”
许是因临走前事务多,那天留下东西后,他没像往常那样留下用膳。
出门时温窈又忍不住问他究竟是要去哪儿,但贺兰毓态度坚决,到底是没说,还教她不准去问旁人。
可温窈如今早已不像从前那么听他的话,不教问这种藏着掖着的法子,只会教她更好奇,甚至好奇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翌日启程,巳时过三刻,皇帝率领百官亲临城楼为贺相践行,温窈悄悄地去了,原本只是想看看他究竟做什么去,却才看到城门处竟有那么大的阵仗。
军旗猎猎,游龙一般的三军队伍径直摆出去不见尾。
贺兰毓这是又要去上战场了,可他这回甚至都没有跟她说,眼下也没有传出哪里有战事的风声。
从前每逢他出征,温窈总是会在家中告别之后,偷偷跑到城门口,等到践行的官员们都散了,再自己上城楼看两眼,但那时候总都是只剩下马蹄过境之后踏起的黄沙,她如今想想都不知道自己都在看什么,但每次还都孜孜不倦。
那厢大军开拔,温窈瞧了会儿,便吩咐侍从打道回府,侍从在外却请她稍等,说百官随同御驾回鸾,需得回避。
却不想待百官散尽,马车方才挪动方寸,她忽而又改了主意。
独自一个人登上城楼,站在原先总躲藏的墙垛后头,如今身量高了,站在后面不需要踮着脚,但看到的还是一样,入目尽是飘扬的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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