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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怨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回首便便

    这就是为什么皇贵妃不选择通报皇帝的原因。

    后宫的一举一动,其实一直都在他的眼里,根本不需要通报,若他真的关心你,不必说也会及时出现,若他并不在意,即便跪在他的御书房前跪成个石像,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这位帝王啊,会花精力去记得一个小小守卫,却忆不起皇贵妃的生辰。

    美艳女子眉间的牡丹被摇曳的灯烛照耀得愈加鲜红,然而她的眼神却异常伤情,遂见她微微颔首:“回皇上,他受了些伤,此刻在卧房里休息。”

    “喔”帝王那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丝丝情绪,他挑眉:“受伤了”

    虽然很想装作不经意的问出来,然而在场侍候的宦人奴婢们无不觉得对于一个守卫来说,身上能汇聚圣殿这样多的注意力,真真是家中烧了高香。

    善于察言观色的皇贵妃点点头,她觉得最讽刺的是,此刻她居然感受到了皇帝那一丝丝真情实意,而这真情实意竟是出自于对旁人的关心。

    “呵,他也会受伤”帝王叹了口气,摘下面具搁置在一旁,嘴角的笑意似乎是嘲笑,却夹裹着一丝丝担忧,他拾箸夹了块鱼脍于碗碟之中,目光汇聚在粉嫩的鱼肉上许久,帝王有些僵硬地问:“他的卧房……在哪”

    皇贵妃双手隐在桌下,紧紧攥在一起,她面上一如既往的温和,“臣妾可以带皇上前去……”

    “先用膳吧,用完膳再说。”帝王似乎察觉到了四周凝固的气氛,随手帮他的皇贵妃夹了几块已经凉了的菜品,“这世上,唯芸儿的手艺不能辜负。”情话重新回到了他的嘴里。

    在美艳女人的眼中,他说这类话的时候,就像是戴上了被他搁置在一旁的面具似的。

    用完了膳,按照惯例,帝王会挑几首爱听的琵琶曲来让贵妃弹奏,每当听曲的时候,他那紧绷了一整天的精神才能稍稍放松下来,然而这一次用完膳,他却一反常态等着贵妃履行方才的承诺,而贵妃又何等的聪慧。

    “皇上稍等,待臣妾命人去通报一声。”

    “不必,这便带朕去吧。”帝王重新戴好了面具。

    刚消停了一会儿的天空又再一次洋洋洒洒起来,合着也就是皇帝吃了顿饭的时间。

    春霖拿着挎着瓶瓶罐罐走在去洗房的路上,想着会是怎样的人能令红守卫一直顾念着,想来他们二人的感情一定很深吧只要不是女子便放心啦!这般娇羞地想着,珞瑜宫的丫头来到了洗房外,透过拱门望过去,正瞅着一位跛脚的少年走到井边打水。

    上前问道:“请问,你们这儿,有个叫初五的人吗”

    少年抬起头来,半缕困惑:“……我就是。”

    ‘天哪……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容貌的男子’春霖瞳孔骤缩,打量的目光深深陷于少年,怎是一语皎如玉树临风前能说道,精致的五官又是何多技艺精湛的鬼斧神工方能雕琢,尤是他这双剪水的桃花眸,连同着眼梢的流线都似极随风而扬的柳儿,长长的羽睫,缀着点点白雪,就像是美人儿流苏裙褶上碎莹的珍珠……这样的美好的人,身在这种犄角旮旯里犹如珍宝深埋地底……

    “有事吗”

    似乎是意识到女子显得有些冒犯的打量,少年微微蹙眉提醒。

    “哦!我是红守卫的朋友,他让我给你拿一些冻疮膏来……”春霖下意识瞄了一眼少年人布满结痂的双手,心头当下一句:暴殄天物!“你的冻疮很严重了,不可再碰水!”

    少年迟疑了会儿,没理会女子的关切,问道:“她呢”

    “他红守卫”春霖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开口,索性把红坟托自己带药过来的经过都说了一遍,遂见少年人原本淡泊的神情随着她诉诸的话语突然有了情绪。

    “她怎么样”少年焦急问道。

    “呃……救贵妃娘娘的时候,做了肉垫,好像骨头受了伤……咱们这种做下人的也没有资格叫太医,只能自己熬着……”这是所有为奴为婢之人的共同点,水做的小丫头当下就红了眼眶。

    少年指尖泛白,不自主紧攥的手导致结痂的创口裂开了血缝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后宫闹剧(三)
    “啊!你的手!”春霖见状吓的连忙递上冻疮膏“快涂上!”

    “多谢。”少年接过冻疮膏,涂抹药膏时刺激到血肉,疼得他眉头紧蹙。

    小丫头盯着他低垂的眉宇呢喃道“你和红守卫关系可真好,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有心仪的姑娘了……不怕你笑话,我还难过了一阵子呢……”

    擦拭药膏的手稍滞,初五抬起眼帘。

    春霖又说“红守卫他……不仅武功高强,身手矫健,还是个特别热心又负责的男人呢……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对什么都没有干劲,但是遇到急事的时候总是特别的可靠……”女孩儿眼中流转着仰慕的光亮。

    少年面无表情地再次垂下眉眼继续手上的事,不做言。

    “你可不可以跟我讲讲……红守卫进宫当差之前的往事我好想听!好想知道他以前是怎样的人!”春霖双手叠于胸前,满脸期待地恳求少年人。

    初五的嗓子如凝结的冰雪,许久不曾作答,春霖再次恳求之后,终是黯然地答非所问地说

    “她……是个记性很差的人……”清冷的声线比之落雪有过之无不及。

    “诶”小丫头懵头懵脑地又问“为什么这么说”

    后者再也没有回答春霖的话,而是抬起头凝视泼墨的苍穹不断倾撒的雪花,他侧颜被度上一层银华,看上去无比落寞。

    “看这雪,今夜又没得停了……”小丫头将瓶瓶罐罐悉数交给了少年,“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转身之际,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等等。”

    “嗯还有事吗”

    “请帮我转告她,好好照顾自己……遇事切莫……冲动……”

    在春霖的眼里,少年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就像一盏茶壶肚子里明明满是关切与焦灼,壶嘴里却只能吐露出轻描淡写的茶汤来。

    “嗯……好……”怎么回事,这话听来怎么这样像告别春霖迟疑地点点头。

    待女孩儿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少年才收回视线,抱着瓶瓶罐罐回到了住所。

    简陋的屋子里,烛台被点燃,暗淡的光影伴随着寒风来回摇曳,借着灯光,少年再次打开了被压在灯烛之下的信纸,寥寥两行字,触目惊心。

    “胡宸儿危在旦夕,若想知道确切消息,三日之后,独自至京城北码头。”

    没有落款姓名的陌生信件。

    偌大的京城,到底是谁,不仅知道他和宸儿之间的关系,还一直秘密监视着他们宸儿不是在黎王府呆的好好的吗为什么会出事信件上的内容可信吗然这短短的两句话透露出的讯息又让他不得不宁可信其有……“独自……吗”少年将信纸紧紧攥在手心里,手背红肿开裂,脓血从中不断流出,浸染了信纸。

    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屈尊来到了珞瑜宫下人的卧房,这件事足以登上京城小报头条,然而珞瑜宫却没有人愿意将其透露出去,因为他们的主人——皇贵妃容芸的脸色正前所未有的难看。

    “皇上驾到——”

    “闭嘴!”皇帝眉头一蹙。

    “对对对不起陛下……是卑职多嘴了!”宦人自罚掌嘴。

    屋内的红坟耳廓微动,老远便听到有人来了,她心中一万句骂人的话盘桓,只能硬生生爬起来打开房门,正巧碰上皇上贵妃浩浩荡荡一堆人杵在她的门前大眼瞪小眼。

    “你们干嘛”万般尴尬之际,红坟出声。

    “大胆!还不快快跪下接驾!”宦人骂出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红坟稍稍弯腰作揖,只听“卡啦”一声,好不容长好的骨头脆弱不堪,这么一动又断了,于是乎这句“皇上娘娘安”直接拐了个大弯变成了“疼疼疼——!”

    眼疾手快的帝王踱步上前一把搀住了摇摇欲坠的红坟。

    “很严重”本想来逗逗她,未曾想她伤的比想象中重的多,面具之下,帝王紧皱眉头。

    红坟很感谢皇帝适时的搀扶,然而……‘我跟你熟吗’某守卫露出嫌弃地神情来,收回了手“不严重,谢……皇上关心!”这皇贵妃的脸色很臭啊,怎么回事

    帝王懊恼自己下意识的动作,连忙收回手,窘迫地握成拳咳嗽两声“咳咳,今日你救贵妃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红坟眼珠子一转,脱口而出“回皇上,我的好兄弟初五他身体从小就不太好,现下一直在洗房当值,我不要什么赏赐,请皇上将他调离洗房,给换个轻松的差事。”

    闻言,帝王眸光泛冷,连同语调也被冰冻“喔身受重伤却想着如何替他谋职,看来这个初五对红守卫来说,很重要啊”

    这高坐圣殿的帝王怎么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红坟眉头皱了皱“是,很重要。”

    帝王紧攥的拳被心细的皇贵妃刻在了眼里,她曾经觉得无稽之谈的断袖之癖在此刻看来无比的真实。

    “好。”一句简单明了的应答,帝王转身的速度疾风一般,宫女宦人们应接不暇地跟了上去。

    皇贵妃停驻在原地深深望了一眼这个眉清目秀的守卫,诸多猜测在内心浮现。

    “娘娘还有事”红坟对上她探究的视线,问。

    美艳的女人道“今日,你虽对本宫有所冒犯,但追根究底是为了救本宫,本宫欠你一句谢谢……”

    红坟抻着腰,颔首“娘娘不必谢我,这是身为守卫的天职。”你现在才知道感谢我尽说好听的!也不送些吃的给我尝尝,我都闻到了鱼香了!某怨祖腹诽。

    “往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本宫会尽量满足你。”女人留给红坟一盏动人的微笑转过身。

    这女人的笑怎么有点……像是在哭

    “没有什么需要的,只是希望娘娘平日里多些珍惜自己。”红坟对着她婀娜的背影道。

    皇贵妃身形微颤,遂再次迈开步子匆匆离去。

    所以说这算什么啊

    被人叫起来再断一次骨红坟哀愁地抬首仰望飘零的雪花,“初五,你现在在干嘛呢突然想吃你做的烤鱼了……”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两日,到了第三天终于开始放晴,一贫如洗的天空里挂着耀眼的冬日,阳光洒落,厚厚的积雪化作潺潺细流,压在梅花枝头上的银华销声匿迹,留下更盛开得更加灿烂的花朵。

    趴着躺了两天的红坟终于可以起身活动,恰巧春霖前来探她,“又来了丫头!”大前天托她送冻疮膏,她传回初五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两天里一直想要去找他,奈何这骨头一直在拖她的后腿。

    “今日好些了吗红守卫!”挎着适合一蹦一跳进屋,也不当自己是外人。

    “你看,我全好了!”红坟原地转了两圈,“这两天多亏你的照顾,辛苦了丫头。”红坟摸了摸她柔软的脑袋。

    小丫头脸一红,欣然道“我又给你带了好吃的!快来尝尝!”

    “还是你懂我!”红坟刮了刮她娇小的鼻梁。

    “唔……”小丫头的面上红得像是煮熟的江蟹。

    “对了,皇帝有没有履行他的承诺,将我兄弟调到别处”边吃边问道。

    “嗯嗯,我正要来告诉你这件事呢,皇上将他调去內侍阁了……”春霖的脸色倏忽有些不自然。

    “內侍阁当差辛苦吗”红坟好奇。

    “不……怎么辛苦……”春霖支支吾吾。

    意识到小丫头的嗫嚅,红坟放下手中的筷子,严肃地问“怎么”

    “呜呜……那个……內侍阁……是一群太监们当差的地方……我们这些负责照顾主子们的婢女下人们都知道,那里……如狼似虎……虽说干的活不累……可……”春霖话还没说完,原本坐在桌前的红坟“噌”地起身,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里。

    心脏不可抑制地拼命跳动,就像是在唾弃她的擅作主张。

    那天他对她说“还剩几日,不必麻烦。”

    她呢她是怎么做的居然还暗自庆幸帮他脱离了苦海……

    ‘初五……你一定没事的,对么……你那么聪明……’红坟恨不得回到两天前掐死那个多此一举的自己。

    一路上不知撞到了多少宦人宫女,在一声声“大胆!”“宫内静止疾行!”“这守卫不要命了!”之类的话中,红坟猝然停下了脚步,她脑袋一热跑了出来,內侍阁在什么鬼地方她根本就不知道啊!

    完全就是一只无头苍蝇。

    “红墓诔你真是个蠢货!”红坟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愧疚,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腾时红肿的了半边脸。

    “疼么”身后响起了男人戏谑的声线。

    红坟惊愕地回过头“肖琛储”这般促狭的表情不是他又是谁

    华贵男子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脸,挑眉问道“现在流行自己抽自己”

    红坟见到救星似的踱步上前揽住男人的双臂“你对后宫熟,快告诉我,內侍阁在什么地方”

    肖琛储蹙眉,心下这货难道对自己手上的力道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吗他动了动眼珠子,示意红坟放开。

    前者触电般放开手,赶忙道歉“对不起,我……这件事对我很重要,请你告诉我!”真诚地问他。

    后者眉梢一动,“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不过呢,你得先帮我完成一件事。”

    “什么”真麻烦!要不然先把他揍哭再问不行……初五让我不要冲动……

    “随我一道去后花园摘几株梅花。”肖琛储指了指前方,顺着这条道便可直达皇帝的后花园。

    “这种小事你自己做就可以了吧……为什么非要我来”红坟并不觉得受人使唤很快乐。

    “喔,那我自己去了。”男人云淡风轻地自顾自朝前走去,他还有一层言下之意那你也别想知道內侍阁在哪了。

    红坟鼻息浓重地叫住了他“我帮你摘。”

    皇帝的后花园一年四季都有开不完的花卉,自然不会遗落了风骨傲然的冬梅,平日里只有帝王和嫔妃才有资格进入后花园,剩下的便是一些花草小厮他们也只准在凌晨之后进入花园之中劳作,供人欣赏的时绝不可进入,这一园盛景是无数人用辛劳浇灌而成,人工与天然雕琢出的绝尘美景,错落的嶙峋假山,汉白玉的窄道阑干,各类品种的梅花色彩缤纷,各领千秋,进入梅园之时,一瞬间的恍惚让红坟以为时光叠错,她似乎回到了曾经的钟山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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