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一声惊天雷

季孤云沉思片刻，怀疑这个叫邱昭的青年是不是过于露财，一早便被人盯上一路尾随至此才糟了劫难。继而又问邱昭，记不记得是从哪出跑来的，可知道仆役在哪里等等。结果邱昭逃命时纯属瞎跑一气，问什么都说不清。
这让季孤云想帮忙也无从下手，邱昭自己也发现了自己的窘境，懊恼的抓了抓头，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合计一番后，季孤云只好从储物袋中找出一条厚实的披风，丢过去让邱昭先原地休息，待天亮后再起来帮他寻人。
结果才重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季孤云便听见了一串抽抽嗒嗒的哭声，本以为邱昭难过一阵就好了，怎想那哭声越来越响，看着天色逐渐转白，估摸着也快到鸡鸣时分，季孤云只好翻身下树安慰邱昭，想尽早带他去寻人，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借着升起的日光，季孤云这才看清楚，邱昭远要比他所想的小许多，脸上还透着未全部脱去的稚嫩，天庭饱满，脸圆而不胖。不靠衣裳光是脸就是十足富家小少爷的长相，只是那双眼睛实在是哭的不成样子了，又红又肿极为可怜。
邱昭见季孤云下来赶快擦了擦脸，憋住眼泪，装出没事的样子，可随着天色渐亮，在看清了季孤云的长相后，又突然绷不住哭得更大声。
季孤云以为是自己脸上胎记又出来了，赶忙将睡觉时摘下的斗笠重新戴好。
结果邱昭却只是哭嚎着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家出走的。兄长让我娶妻我就该听他话娶了才对……”
季孤云也没遇到这么能哭的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的劝说他不要再哭了。又心想邱昭既然说是没赶上城禁才在城外驻扎，那马车和仆役大概率是在城门附近，便打算先带邱昭去那边看看。说服邱昭后，两人便牵上那似人非人的怪物上路。
邱昭一路上仍旧是疯狂的倒豆子，盘点自己的不是。还没走到城门，季孤云就把邱昭在家如何受宠，家人如何待他好，可他却为了逃婚如何任性跑出来的事情了解了个齐全。季孤云也不懂，这人明明昨天还一脸戒备，怎么早上就什么都不问自招？奇了怪了。
季孤云实在听厌了就问他：“你能不能别哭了。”
而邱昭却说，“你长得像我堂兄，我看见你，我控制不住。”
“……”这理由，着实让季孤云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好在季孤云猜得没错，邱昭的仆役果然留了几个在原地等他。
“风鼎！”看见人影，邱昭大老远的就叫一声，随即从季孤云身边风一般的跑了过去。
那叫风鼎的见了他也是一改愁容，先朝身后高喊一声，“二爷回来了，快把人都叫回来。”然后急忙过来搀扶邱昭。
见邱昭衣服破损泥泞，手上还满是摔伤后的血印后当即自责不已，几次想要跪下谢罪，全被邱昭一把拉住。
在得知是季孤云出手相救后，又恨不得给季孤云跪下磕头。季孤云没有拉他，却是一个闪身变换了位置，让膝盖已经弯折了一半的风鼎尴尬不已，最后只能伸直双腿，好好的站着。
在季孤云看来，邱昭和他的仆役们都不过是他在旅程中遇到的一个过客，就和他在路边遇到过的卖糖人的一样，彼此之间不会再有后续，因此将怪物交给邱昭的仆役处理后，他便转身要走。
也许等他完成恩公的心愿后，他还会回来这种城搞清楚它异样奇怪的地方，只是那时候邱昭应该早就离开了。
就连邱昭问他要去哪里？该去哪里寻他感谢他，季孤云也不想有人去万华宗打扰那里的安宁和清修，只说自己是北辰顾氏的门客，若有事情可将书信给各地的北辰拍卖行或者是……
“门客？”
带着怀疑和轻笑的两个字从季孤云背后传来。声音似有些耳熟，又好像完全没有印象，弄得季孤云也有些莫名，甚至还有一分无措感，想转身一看究竟。
便听见邱昭冲着他身后的方向惊呼道，“殷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平地一声惊天雷 苍秋往事4
出了万华宗，季孤云认识的人并不多，而且其中七成都是在楚、林婚宴上认识的宾客，姓殷又听过声音的怎么数都只有那么独一位。
季孤云头疼，总不能那么巧就偏又遇上了吧。
因此就算是听见邱昭的话季孤云心里还是怀疑的成分占更大些，直到他亲眼看见那人站在自己身后，才确信自己还就那么巧遇到了并不太想要遇上的那个人。
和婚宴那日儒雅的打扮不同，此刻的殷千澈一身深色，深蓝色的长衫里是一件黑色窄袖交领中衣，搭着皮质的宽带腰封，整个人更加内敛。
季孤云准备开口打招呼，可又一想叫师兄似乎不太对，叫师叔前辈他也不是青玉峰弟子，也没比殷千澈晚几年修行，平白矮一辈更加奇怪，思量过后季孤云抱拳道了一声，“殷道友。”
殷千澈点头回礼道，“季道友。”
“咦？你们原来认识啊！”邱昭惊喜道。
“道中良友，曾一同饮宴畅谈。”殷千澈微微点头道。
可他的说法却让季孤云疑惑不已，修仙者追求辟谷养生，并不像凡人所想的那样，时常以酒敬日月，日日美酒不离身。对于修真者而言，能一同畅饮非好友不可，他们明明也就一面之缘，怎么到了殷千澈口中就好似他们相识了很久的样子。
“我还以为季大哥是位侠士，原来是位小仙长啊！难怪那么厉害。”许是因为有了殷千澈这层关系，邱昭更加热络起来，拉扯了一下风鼎道，“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季大哥就‘咻’一下从天而降，一鞭子就把那怪物降服了。太帅了！”
风鼎听完和已经回来的仆役又一同朝着季孤云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季仙长和殷仙长相助，不然二爷出事，我们这一班人真不知道该如何面目回去见主人。”
这回儿人多，几乎将季孤云围了个圈。季孤云实在没地方躲，只能强行被磕了几个头，尴尬不已，完全搞不懂这些凡人为什么这般喜欢跪下。他只是个修仙者，又不是真的神仙。真没必要这样。
殷千澈似乎也看不习惯这种作态，让风鼎等人赶快起来后，又吩咐几人将季孤云装回来的怪物连同他昨晚降服的那几只一同送入城中交给城中守卫处置，再看向邱昭时眼里多了一份责备，连语气都是一种长辈训斥晚辈的口吻，“你兄长和堂兄真的将你宠坏了，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轻重。若你在此地出事，你兄长震怒，少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唔……”邱昭眨巴了，他那双哭红的眼睛低下头，“我知道了，我回去成亲就是了。”
“不用了。”
“啊？”邱昭吓得抬头，“兄长不要我了？要把我赶走，不让我回家吗？”
殷千澈叹气，“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那亲事你堂兄替你应了，你可以安心回家了。我飞舟停在不远处，一会儿收拾完东西，就坐我飞舟走，早些回去，省得你兄长担心。”
“堂兄替我去啊，果然还是堂兄最疼我！”邱昭听完心头一喜，脸上马上乐呵呵的。可随即想到回去后大概率是要受罚的，刚勾起的嘴角又收了回去，
季孤云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惊疑不已，殷千彻方才说生灵涂炭。
这是一个极其严重的词，修真界的大家族大门派自然有这种威力，可邱昭一行人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修真世家的迹象，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多人连几个夜袭的怪物都制服不了。而除此之外能让世间生灵涂炭的便只有人间帝王。
“季道友，听你师姐说，季道友你要去文城附近，我们刚好要去苍秋国都，会路过那地，不如……”说道完邱昭，殷千澈又想邀季孤云同行，但他话未说完便得到了季孤云的拒绝。
“不用了，我向来独处惯了，不习惯人多。既然有殷道友同行，回程当可安心，我还是就此告辞了。”季孤云木然的回答，脑中却想起了此前邱昭向他哭诉时说过的很多话。
抱拳告辞后，没有再搭理任何人的挽留，直接御剑飞行离开了。
奇怪的举动留下一地人各有想法。
风鼎：“这季仙长怎么雷厉风行的。”
邱昭：“糟了，我还没问季大哥喜欢什么，送什么谢礼比较好。”
殷千澈：“他修为不高，飞一会儿摔下来怎么办？”
邱昭：“……”
风鼎：“……”
***
离了邱昭一行后，季孤云寻了个一瀑布旁，抱剑依树见游鱼戏水，见飞流直下，想起多日未曾练剑便扬剑挥鞭，惊得鱼群四散，瀑布逆流。他又去打坐，吐吸数轮，却没有抛开心中的杂念。
“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季孤云想说不可能，可好像邱昭说过的话又一一对应上了。季孤云探头看了看池水中自己的倒影，摸着自己脸。虽然他身上还有许多丑陋的胎记，可脸上已经寻不到任何踪迹，除了眉心师姐不知道用什么颜料画的印记。
他脸很干净，这回真的很干净了，不是拿什么水粉乱糊弄，遮又遮不住还讨人嫌弃的样子了。
季孤云掬起一捧山泉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强行压下心里的不愉，拿着剑再次上路。
依然是晚上走到哪儿便睡在哪儿，只是街上的东西似乎都大同小异让他逐渐失去了兴趣。在行至文城时他又一次和殷千澈一行遇上。
邱昭倚在客栈二楼的围栏上，挥着手冲他打招呼，极其热情的向他招手，“季大哥！”
季孤云脸上平静无波，平淡无奇的与他们交流了几句，第二天又一次与他们分道扬镳。邱昭一行人要继续向东前行，而他则要改道西北方向，前往文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
那村庄名为梦花村，因梦花酒而得名。传闻最早的时候，有个读书人在那村里买了壶酒，酒醉时梦笔生花，当年便中了探花郎；后来又有一剑客也饮了那酒，梦见花绕长剑，没多久也得了个武探花。文武两位探花郎的轶事，让那酒名声大噪，若非每年产量稀少，早已卖遍了真个苍秋国。
而那酒便是季孤云恩公的最爱，恩公也就葬在那个小村庄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