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与伪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云冲默
他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谢尽华不止一次能感受到。柯余声可以忍着身上与心里的火儿,坦荡说出自己的真心,在谢尽华习惯性的伪装保护猝然崩毁之时,保持理智,为他剔除掉血肉中的残骸,扫净眼前的阻碍,让他能看清楚自己的真实意愿,而不是让他在刹那遍体鳞伤中怀着愧疚,被迫承受那灼热的火焰,被焚成遍地的支离破碎。
我想让你享受幸福,享受我的爱意,我也贪着你的爱啊,我也想紧紧抱着你啊,听你低语着呢喃着,不想有距离,不想有任何伪装,无论是身还是心。
颤抖而躁动的身躯逐渐平静下来,连绵不断的泪珠早已打湿了枕头。迷乱而恐惧的目光终于寻回了焦点,定定落在那双透着担忧的凤眼中。他上扬的眼尾似乎也有些红。
“你的过去我擦肩而过,不及回首触碰,终于堪堪追上。我宣布,你的未来我会奉陪到底。”柯余声虔诚得像是朝拜的信徒。
他们的确这样做了,完完全全顺从自己的感受,抛掉束手束脚的伪装,全情投入,放任着,颤抖着,喉咙里也含混不清着,任由带着轻微痛楚的厮磨刺激着最敏感的神经,让人眼前浮现出绚烂多彩的幻境,耳边回荡起最悠扬的篇章。
喜欢你,喜欢到想要融为一体。
即使天崩地裂也无所畏惧,毕竟,还有你与我,这就是我勇气的源泉。
夜空晴朗,清辉似练,一弯晴月如钩,半室旖旎如梦。
这满地狼藉,总会有人收拾的。
谢尽华喝了一口爱人递来的水,慢慢躺回床上。身子是舒畅,心里头的石头落定,也轻松。
“之前在游乐园,你说了你的事。我现在……也想说说。”沙沙的声音柔和得像窗外的风吹拂树叶。
他抱着他,不想松手,安安静静地听。
“你知道,我在贼窝里待过两年。以前我在那里,因为长得不错,很招桃花,也得装个坏人的样子,被迫着和贼窝里的女人搂搂抱抱还打啵。当然了,所有的亲密举止都是戏,等她们发现我反应不起来,对她们冷冷淡淡,自然而然就滚了。所以……有时候我就分不清,这是假戏真做还是真心实意。也许,需要什么来打破表象,逼我顺从自己的感性才可以分辨。”
柯余声嘿嘿笑着,说道:“有时候吧,你也蔫坏蔫坏的。仗着自己克制力强,头脚把人撩拨得够呛,后脚拍拍屁股要走人,让人忍不住继续下去,又怕你不乐意,忍得人好难啊。”
谢尽华瞟了一眼黏在身上宛若狗皮膏药的癞皮狗,“看你的样子,明明很享受啊。”
“那不都是……怕伤到你嘛!伤身伤心,我才舍不得!”
“净会说这些讨人欢心的话。你就是个小坏蛋。”谢尽华合上眼睛,不满地抱怨着,像一团丝丝缕缕缠绕的粉色棉花糖,松松软软。
“对对对,我是小坏蛋,只跟谢先生坏的小坏蛋。”柯余声和他咬耳朵,轻轻趴到他唇上亲了一口,“累了吧,剩下的交给我处理,闭上眼,你只管放心睡。”
“余声。”
“啊?”
这回的回应倒不是沉默。
“我好爱……余声……”
柯余声在这一刹那猛然领悟,他在等的,或许就是这句话吧。早先埋藏在心底的不甘心与失落,骤然变成了五颜六色的烟花。被谢先生认可,知道自己真的也被他爱着,谢先生可以坦然,不再回避自己,还亲口告诉自己——
“我也是呢,亲爱的。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我也很爱你啊。”
爱你,简简单单的话,有时却难以启齿。是接受,是宽容,是承诺,是责任,不能轻言,也不能轻易抛弃。
所以才不敢对自己的心上人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啊。
可我想对你说,我爱你。
一千遍一万遍,只对你一人言。
隐身与伪装 与你的倔强
次日清晨。
阳光洒满了窗,零零星星透过几缕,斑驳地投在柯余声的眉眼上。
谢尽华依旧在沉睡,今天反倒是柯余声先醒的。他在爱人脸上轻吻,没有惊动,又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他走到大厅,悄悄关上卧室的门,走到插座前头,瞥见谢尽华的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又正巧赶上了一通电话,对方是谢忱。
这两个字,就像那日冰冷的目光。嘶,看着名字都瘆得慌!
他犹豫一会儿,决定还是接了这通电话。
谢忱凶是凶了点,到底是老丈人,终究是得勇敢面对的。
“忱叔,是我。我顺便给尽华请个假。”
对面显然愣怔了,几秒后,才狐疑地问出声:“什么情况?”
柯余声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昨晚有点激烈。”
谢忱那边腾地一阵叮叮咣咣,似乎是弄洒了什么东西,柯余声几乎能想象出他风风火火地掀桌拔枪瞄准自己的模样,他弱弱把手机挪得远些。
“你小子对他做什么了!”几乎喊破音了……忱叔真的超凶,吃了炮仗似的!
“没什么,他只是终于……肯卸下伪装,用他真实的模样对待我。”柯余声平静地小声说着,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温柔极了。
谢忱闻言,突然陷入沉默,许久,才问道:“他没事?”谢忱的声音分明是低沉而成熟的,却微微打着颤,不是恐慌,而是激动。
“他只是很累,今天让他歇歇吧,我会照顾他。”柯余声十分真诚。
谢忱再次沉吟一忽儿,“我晚上去你那看看他,是在你家?”
“对。嗯……”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听出来柯余声话里有话,好像还没说完,对面的语气忽然严厉如教导主任,还是发现了学生上课看闲书的教导主任。
柯余声吐吐舌头,不顾谢忱看不见,语气轻快些许,“唔,没事,我只是怕他下回再报复回来。”
谢忱吸口冷气,他很懂,也知道柯余声没啥好话,不由自主吐槽道:“现在年轻人怎么就这么不检点……得了,今天晚上,我六点到,吃什么我给带,你给我照顾好尽华,不然你谢爷的枪可不是假的。”
“懂,懂。那晚上麻烦谢爷给来个鸡汤补补吧。”柯余声狗腿子似的。
谢忱禁不住骂了一声:“鸡汤就鸡汤,爱补谁补谁,你俩照顾好就行!没别的!我一点都不担心!”
有人关心,真好啊。
柯余声忍着笑,好好好。谢先生们的脾气都有点小傲娇啊,这个属性还蛮可爱。顶多相处累一点,倒也没什么。
傍晚,谢忱带了一大锅参鸡汤上门造访。放下打包盒后,他认真打量片刻柯余声的屋子,行,风格简约,干净利落,家具啊书啊设备啊码放得整整齐齐,也没什么奇怪东西,没看到什么奇怪爱好的东西,一转头,冰冷审视般的视线倏然变得温暖而急切,寻找着谢尽华的身形。
谢尽华刚从卫生间洗过脸出来,脸和头发还有点湿,就看到满脸紧张兮兮的谢忱。
谢忱这老警察眼睛毒啊,一眼就看见谢尽华没遮住的脖子上的痕迹,红红艳艳真灿烂,他瞬间怒瞪柯余声,意思“这就是你的好好照顾?看把人都啃花了!”
柯余声被盯着,忍着擦冷汗的冲动,不动声色地拽拽自己衬衫领子,嚯,也有红梅点点,以及牙印儿。
——那地方不可能是自己亲的。谢忱心里似乎平衡些许。被咬了就咬回来嘛!
他沉声道:“尽华,小柯,你俩想好了?”
“什么?”睡到中午起来吃过饭,转头又睡个下午觉还没睡够的谢尽华略有点反应迟钝。
不就睡个觉,都睡傻了!是不是被这小子传染了!
谢忱无奈叹气道:“你俩就这么在一起?”
柯余声接茬:“我这么想的,还要看谢先生的意思。”
当然是两位谢先生。
“没什么不好的。”谢尽华含笑。
谢忱没什么可反驳的,只是想了想,翻个白眼,单纯不待见柯余声似的,对谢尽华依旧散发着老父亲的慈爱。
“行,都成年人了,我也不管你们。你们要能幸福,我这把老骨头就凑合着。那什么,尽华,什么时候你回你们村子那看看,福利院的人挺想你的,前些年问得多,但我没敢跟你说。又过去好些年,我琢磨着你该去看看了。”
谢尽华眨眨眼睛,随即摇头,怨念地苦笑道:“呵,也就志愿者过来的时候好点,但后来听说青兰姐不见了……有找到吗?毕竟我那时候才知道她失踪,到今天都没找到。”
谢忱听见这话,神色凝重,终究沉沉叹息,好像是翻开本沉重的旧日记,落了一身灰和锈迹斑斑。
“我在村子里的时候,九岁时没了父母,是谢叔一直在资助我上学。那时候有一家志愿者协会,每两年的假期,会招一批人到福利院,陪我们做活动,讲解外面的世界,把一对一资助的信息完善。”谢尽华向柯余声解释道,“青兰姐是我上高一时来的,后来我以为是她回去了,才没能再见到她。可直到我来到这座城,发生了那种事,在我情绪稳定后,才被告知青兰姐早就失踪了,根本没回来。”
失踪,人间蒸发,这事儿在十几年前确实难查得很。
“嗯,你说秦青兰,她是咱们市的人,所以还在失踪人口库里,有……十八年了吧。他男朋友都放弃寻找,找别人结了婚,志愿者组织不想闹不愉快,说也劝他们,这么多年了,就他爸妈还没放弃,去过村子那土路跑了上百次,村里人都拦着不让进,嫌他们让自己村背锅背骂名,说他女儿一定是觉得环境不好逃跑了,路上找了别人私奔。尽华,你回去可以明察暗访一下,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观察观察。听那边说,村里人看陌生人和警察,不太配合,调查迟迟推不下去。”
看来是希望渺茫。
“这三个月,我会先做好近期工作的收尾和这件事情的准备,没其他状况,我九月尽快回村里去调查……你要不忙,就整理一些信息,帮我检索。”现在的谢尽华脑子十分清醒,他拍拍身边人的手背,俨然要把柯余声使唤起来,真把人当手下人用。
“都听我家宝贝儿的!”
谢忱冷漠地瞪了一眼柯余声,“你俩够了啊。案子有线索结果是最好的,然后交给宋队那边后续解决就成,他认识当年办案的。另外呢,上回跟你提过,我这边出国申请得拖到明年年初再批。我和尽华的护照十月左右能到手,你俩也可以准备着,做点出行准备,办个签证。”
柯余声倒不知道出国什么的,疑惑地看看谢尽华,突然扬扬嘴角,“出国?出国办事,还可以顺便结个婚……”
“我不要结婚。”谢尽华直截了当地拒了。
柯余声瞬间惊了,捂着胸口,“啊?难道你一直把我当炮友嘛?”
“没有。我不认为我们需要用婚姻维系与约束。”谢尽华低眉,好像想到了什么,几不可查地叹口气。
“这倒是。不过,嘿嘿,你还是我的亲亲宝贝儿!”
谢忱攥着裤子褶,这俩,简直没眼看。
“谢叔,出国的事情我会抽空安排的,就麻烦您帮着留一下护照。余声,到时候一起办签证,出去见见珞姐,也就是谢叔的爱人,算是做个见证。关于青兰姐,我还是想调查个水落石出。”
谢忱点头,指着小家子气的柯余声:“瞅瞅我们尽华的志气,你跟着他,帮他好好干,啊,能抓住凶手我就认你做儿婿!”
“嘿嘿,我争取能帮上忙!”柯余声露出张笑脸。
谢忱带来的鸡汤味道不错,咸淡适宜,香喷喷的,鸡肉也鲜嫩多汁,据说是这边做得最好的,不过依然油乎乎的。
“吃得满嘴油,擦擦。”谢尽华递餐巾纸过去,顺手给谢忱也送了一张。
“要谢先生帮我擦。”柯余声举起了两只手里没吃完的鸡翅,表示没有手。
柯余声这臭小子居然当着老丈人撒娇撒狗粮……谢忱胡乱擦擦嘴,装作没看见,“尽华,明天可别请假了,去安排好后续工作,你那活还不少。”
“我会尽快的。”谢尽华拿餐巾纸在柯余声笑嘻嘻的脸上怼了怼,“吃完洗脸。怎么吃饭还像小孩子似的?”
“太好吃了嘛……我以前都没舍得吃过。”柯余声撇撇嘴,忽然转向谢忱,“不过忱叔你放心,虽然以前是过苦日子,现在咱有钱,我不会亏待谢先生的。”
柯余声是真有钱。谢尽华忍不住笑起来,“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公主,说什么亏待。过日子勤俭节约点是好习惯。”
谢忱猛然觉得自己杵在这就是个电灯泡,决定吃完就跑路。但谢尽华脸上的温和笑意是他从未敢想过的,昔日的青年,也有回来的一天。
他突然想赶紧见一见妻子,把这样的尽华带给她看,看看他们曾担心过的孩子,已经找到了能彼此守护的他。虽然他还是有点嫌弃柯余声,这家伙总像是个浪荡的花花公子,还在网上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但既然能让尽华敞开心扉,他总归有些本事。念及此处,谢忱终于放松下来。
吃过饭,柯余声乖乖洗干净手和脸,送走谢忱,转身和谢尽华在床尾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谢先生,明天你又要去上班了,我好舍不得呀。”
“你要是想度蜜月,不差这几天。”谢尽华没有推开撒娇的人,身子微微一僵,笑着搂住他,“其实之前我就想让你帮我找找,网上有没有青兰姐的信息,不过……这么多年的事,还真不一定。”
“你准备回到村子里,重现真相?”柯余声问,抱着谢尽华的肩膀,缓缓说着,又轻轻吻了吻,舍不得离开似的。
谢尽华揉揉柯余声凑过来的脑袋,忍着摩擦的瘙痒,努力说出声,震得柯余声嘴唇发痒。
“我希望我可以还给她一个真相。你愿意帮我吗?”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谢先生,有什么我能做的,我会认真跟着你,放心好了。”
“我相信你,一直信你。”被蹭得心痒痒,谢尽华反去咬他的耳朵,“我要信你一辈子,你肯跟我一辈子?”
“一辈子怎么够。别说什么没有永远,谢先生——”柯余声任他弄,轻声笑道,“我就是要永远爱你,谁也别想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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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到此结束。设定定时10.20发布,第二卷囤稿中,如数量充足将开更。
(10.16留:等我几天,第二部分有点脑壳疼,工作也开始了,11月继续更吧。放心,没有咕,只是习惯性屯文。一个月才写了10章,还反复修修改改,就很莫得效率。)
隐身与伪装 瓦燕子村
火车呼啸着穿过平原与群山,窗外时雨时晴,从北方向南方驶去,途经喧嚣的城市,大片的农田,朴素的小镇,建设中的钢筋水泥,黑暗的隧道……还有来来往往的同程者,行色匆匆。
谢尽华拖个箱子,塞进床底下,随身斜挎个小包,靠着窗户看风景。柯余声把大双肩包往自己床上一放,人下来陪着,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
柯余声挺爱勾搭人,看看对面的小伙子戴着的森海塞尔耳机,问问使用感受;再问问旁边小姑娘的新款平板使用体验,考虑要不要买一个,毕竟上一个因为那事儿坏掉了,新买的系统有点不兼容,用起来费劲;他俩去餐车找夜宵,身边是个老大爷,柯余声就找茬问问他手上的绿檀手串是哪儿产的,古玩如何鉴定之类的,再跟人学两句行话。
谢尽华不太管,塞着耳机听家乡人的证词录音,回忆回忆有点陌生的家乡话。
这趟车要将近十个小时,晚上八点多出发,六点到镇上,还要转到汽车站坐每天只有两班的乡镇大巴,赶早趟,八点半走,下午能到,再搭个三轮或者小车进村,才算是真正到地方。
没出过远门的柯余声原本是兴致勃勃,等窝窝囊囊睡一觉起来,整个人都有点颓——隔壁老大爷打呼噜贼响,旁边小伙子说梦话劈腿说漏嘴,把小姑娘惹急了,爬上去揪着人耳朵,这通闹腾的!等他们下了车,找个死贵的小店吃了碗甜豆花,再往汽车站赶,柯余声觉得刚吃进去的东西……又空了。
这乡镇大巴走段曲里拐弯的高速,又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颠簸,然后就在陡峭的山路上漂移,要不是谢尽华逼他提前吃了晕车药,他真得扶着椅背吐出来。得亏车上人不太多,三个座位一排,柯余声恶心难受了,可以横过来往谢尽华身上躺。只是为了安全,他还是得绑上安全带。
胃疼,原来晕车也会胃疼。柯余声表示,宅着挺好,要不是谢先生,我可真不想来……呕!得亏已经提前给小晴皓月布置了工作,要不自己就算回去,没个十天半月,也得是个废人。谢先生……真难!
“早年得坐三四天的火车,再走十几个小时。”谢尽华搂着快瘫了的柯余声,坐在抖得快散架的三蹦子上往村里去。他俩都没吃午饭,也幸好都没吃午饭。
“呜呜呜……”柯余声不想说话。
“叔,到村口就行了,不用进去。”谢尽华一下下拍着怀中人,转头说道。
“得嘞,我也是顺路载你们一程,别客气!”
村口有块大石头,上书:欢迎来到瓦燕子村。
“这山里头的小燕子多,常在檐下搭巢。从前有个贵人,用得起瓦片,买了挺多,给村里人用,便也大笔一挥,将村名改了,自以为附庸风雅。只是,燕子是社鸟,来来去去,如今也只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谢尽华是这么解释的。
柯余声半眯着眼睛往四周瞅,陡峭崎岖的山路,土路,道边是刺刺拉拉的灌木、野草和水坑,平坦地方有几片像是田地,时不时飞起几只麻雀乌鸦。空气中湿漉漉的,天不怎么热,却微微有点闷得慌。
谢尽华带他进了村,路上净绕着走,没碰着别人,来到一间离得别人家挺远的,看起来刚刚翻新过的小院里。
“我提前和人打了招呼,请施工队把我家老房子翻修,把临时水电通了,灶台清了,再置办一床被子,没告诉他们什么时候来住,问题不大。”谢尽华掏出把锁头挂上,“把没用的东西放一放,跟我……去福利院看看。”
柯余声揉着肚子,眼里直发光,“这是谢先生住过的地方!晚上可以和谢先生一起睡,对吧!”
“平时还没睡够?”谢尽华似笑非笑,“办正事。一会儿说话以我为主,你尽量别接茬,免得暴露来意。”
柯余声吐吐舌头,坚持殷勤地把床铺桌子擦擦干净,之后“咕咚”一声重重躺下来,面容憔悴,“谢先生,歇两分钟……我胃里还有点恶心。”
“没事,你先休息半个小时。喝点水润润。”谢尽华拿出保温水壶,给柯余声倒了一杯温水,语气不冷不热地递给他。
柯余声觉得,老一辈总讲喝热水还是挺有道理的。
歇够了,俩人刚从屋里出去,门口就有个五六十岁的阿姨在探头探脑。
她盯着谢尽华看了好半晌,“哟,是尽华吗?从村子里出去的大学生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十几年没回来了吧?还长这么秀气,还想这么大个人应该不会像你妈那样吧……”她上了年纪,本也是爱说家长里短的性子,碰到挺久没见的老熟人回来,一时间话多出不少,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地脱口而出。她的口音不是很重,更接近普通话,不太像本地人,反倒更像是北方的。
谢尽华显然捕捉到了关键词,开门见山道:“吴姨,您说,我母亲?”
她捂了捂嘴,又放下,苍老的面庞上露出同情的神色,煞有介事道:“算了,有些事吧,你得知道,毕竟人都不在了……”
谢尽华把人请进屋坐,她絮絮叨叨讲着,这俩站旁边听着。
“老谢打了半辈子光棍,花了全部家当才讨了你妈做媳妇。你妈这里有病,老想往外跑,隔壁就出主意,要锁着她,你爸舍不得。是,你妈好看,有文化,但不是这里人,是被别人找来的媳妇,心也不在这地方,迫不得已才关起来,你爸还算有良心,愿意好好照顾。后来等生了你,你爸又摔死了。你妈想带你走,结果那不得好死的老王想娶你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结果被砍了那玩意,痛死在家里头。你妈怕被抓,也就跳河了,把你送到福利院……唉,就他们俩的事,村子里好多人都知道,就瞒着你,不好说。”吴姨指指脑袋,连连叹气。
虽然吴姨说话逻辑差点,倒也能听得懂。柯余声顿时有点震惊:逃走,锁着,带走?难道她母亲……
谢尽华低着头想了想,“吴姨,所以我妈是哪里人?”
“嗐,谁知道呢,庆哥说是大城市的,贵,但屁股大能续香火,老谢一合计,咬咬牙,借了我们这五十块钱,花千儿八百买了,给人干活,为了生养你娘俩,又卖了回血,花好几年才还上。可怜你啊,到头来被送到福利院吃苦,也幸好你争气,不像我家那个。我命苦,家里揭不开锅,把我送来,让我能跟老吴过日子,好歹讨口饭,可我家这兔崽子,学习学习不行,让他往东他偏往西……”吴姨说着说着,似乎要开始吐槽自己家不成器的孩子,谢尽华赶紧抢了先。
“那我爸是怎么回事儿?”
“听说是受不了你妈犯病时的脾气,帮村里小娟采药的时候摔死的。唉,这个情种,没事儿去乱勾搭别人干什么,你可别学他!”吴姨嘴碎地咕哝两句。
谢尽华对童年的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他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不由追问道:“我爸和我妈……警方没调查过?”
“哟,这就不知道了,咱这不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之前志愿者那还盯得紧,追过三五年,其他多多少少,村里谈天也都没头没尾的。对了,刚刚就奇怪,这位是?”吴姨叨叨着,目光忽而在眉头紧锁的柯余声这位生人身上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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