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界老树开花的日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雨销十八
孟珧被一众婆子穿戴上凤冠霞帔时不哭也不恼,陪嫁丫头小荷倒是气得直抹泪,说道:“表公子分明是糟践小姐,小姐本该嫁个世家公子,如今却只能嫁给个病老头,一辈子都毁了。”
孟珧小时候,父母确实和一户大家族订了娃娃亲,只不过那家人早些年搬家到西边州地。如今西边战火纷飞,两家断了音讯多年,婚约之事自然就不算数了。孟珧听着小荷絮絮叨叨,神色还是一派平静,仿佛一尊泥像,只是低头摆弄着袖中一团小小的白猫。
那丁富商成亲之前身体就不大好,本来还想娶亲冲个喜,结果婚礼当天就突然病重,被下人抬到床上不到三天就嗝屁了,连孟珧的指头尖都没碰到。孟珧本来决意在洞房当夜把这人毒死,然后自己再逃跑的,结果连毒药都没用上,她就成了小寡妇。
丁富商死前虽然虚弱,但是见孟珧连喜服都来不及换,不眠不休在旁边照顾着,他一时感动,最后一日断气前把金库钥匙还有一些房产地契都交给孟珧了。操办完丁富商的丧礼后,孟珧知道如今情况大不一样,自己若想要好好活下去,必须得在大宅立足。
孟珧看着温温柔柔,却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她先是带着从自家的几个下人检查库房,清点账目。然后她就清理宅院,准备把丁富商先前的几位小妾都打发出去。
那些个小妾听说了都坐不住了,都到东厢房来找孟珧。一个高挑的小妾还提出来要分家产。
孟珧坐在屏风后面撸着小白猫,连面也不露,只让小荷带话。小荷掐着腰出去,说你们这些个妾氏个个都一无所出,有三个还是□□出身,如今夫人不把你们变卖了出去,还给你们每人够过一辈子的钱,别再不知足。
几个识相的小妾识拿着钱财就走了,只有那个不识相的高挑的小妾拿了一包金银细软还在门口死赖着不走。孟珧让小厮出去把那包金银也给收回来,几人在门口拉扯了半天,那位小妾总算骂骂咧咧的走了。
十二岁的孟珧自幼学的东西不比别的女子少,宅院里有下人做事,该赏赏,该罚罚,之后有好吃懒做的下人,拉出去轻罚一通,然后就给点钱走人。安排好了府内上上下下的事情,孟珧每天就在屋里看看书,查查账,再不就是在院子里遛弯走走,日子过得清闲无比。
一日,孟珧带着小荷还有其他两个丫头,到宅子北边荒废的旧院子看看。这地方自她进府以来还没去过,丫头打开旧院的破木门,只见院里荒草丛生,原来的石子路都被杂草淹没,里面的房屋破旧不堪,门窗上都是大窟窿小眼。
满地的瓦砾石子杂草,几个丫头都不知道要怎么迈开脚,孟珧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进去看看。只听墙根边的草丛里传来几声动静,众人定睛一瞧,原来是条两个月大的小黑狗。
小黑狗先是汪汪叫了两声,然后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孟珧半蹲下来,伸出手啧啧啧的唤狗,那小黑狗像是不认生,摇着小尾巴就跑过来了。
孟珧笑着摸了摸小黑狗的头,抬眼却瞧见墙根后面还蹲着一个小孩。那小孩蓬头垢面,瘦了吧唧,穿的也像乞丐一般,除了一对眼睛圆亮有神,其他的五官都看不大清,也不知是男是女。
她顺势伸手勾了勾,唤小狗似的又啧啧了两声。小孩听见了,真就慢慢走过来,拿眼睛瞅了孟珧几眼后,忽然抱起在孟珧手下撒娇的小黑狗就跑回到了小破屋,然后关上木门,一副闭门拒客的架势。
那小破屋的破门下有个大洞,孟珧看得清楚,一人一狗分明都躲在门后,两对眼睛在暗处都晶晶发亮的看着外面,似是注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孟珧回头问身后一位原先府里的丫头:“这孩子是哪儿来的?”那丫头也摇头说不知道,孟珧让她找来了一位年岁大些的婆子,问过后才知道来龙去脉。
那婆子说六年前老爷买回来一个貌美的小妾,结果那小妾过门不到半月就被验出怀了身孕,老爷被带了绿帽,一气之下把那小妾打发到这后院不闻不问。之后那小妾吃的喝的都是问一些丫头婆子讨,还生下来这个野种。就在去年年底,小妾得了场病病死了,还是后院她和其他几个婆子叫人来收敛了尸身。这孩子犟得很,不跟别人走,就一直待在这破院子,也不知一个人怎么活下来的。
孟珧听完后,看着门后那两对眼睛,吩咐那两个丫头去拿一碟点心,再带一壶水来。丫头们拿来点心,孟珧捻起一块点心蹲下掰开。那门后的小黑狗闻到香味了,连忙挣脱开小孩的手,跑过来摇着尾巴。
孟珧把掰碎点心喂给小黑狗,又冲后面招招手。那脏兮兮的小孩在门后犹豫半天,还是慢慢挪着走了过来,盯了她一会,又盯着盘里的点心。孟珧早觉得这孩子一个人在这破院怪可怜的,成功投喂了他几块点心后,孩子就跟着她到前院。旁边的婆子也纳罕,当初几个婆子抱都抱不走的小孩,新夫人拿盘点心就哄过来了。
一人一狗都被婆子带去沐浴,小黑狗洗过澡后就去找睡在窝里的小白猫玩儿,小孩洗干净换上新衣后被带了过来,是个小男孩,身形如豆芽菜一般,头大眼睛大,显得身子愈发瘦弱。听那婆子讲,这孩子该有五岁了,但现在看起来就像三岁大一般。
她命人找来郎中给孩子看看,郎中看过后说也没有什么病,就是营养不良身子才这么瘦弱,以后多吃些好东西还能补回来,孟珧听后才算放心。
大院里,孟珧把丫头小厮们通通叫过来,一边翻着一本旧书,一边对着众人说道,她从后院带来的孩子是老爷生前的妾氏所生,现有由她这个正室抚养,日后就是府里的小少爷,都不得怠慢。下人们纷纷应声,心里却都琢磨着,这小夫人年纪尚轻,也没个子嗣傍身,现在是要认这野种当孩子,以后长大了能撑门面。
孟珧翻着旧书,却真没想到以后那么长远的事,纯粹是想养个小孩打发时间罢了。她翻到一页停住,看了看上面的字,决定这孩子以后就叫丁旭。
冬天一过,丁旭就六岁了。因为之前一直没被好好抚养,他显得特别孤僻,平日倒也能听懂人话,但自己却口齿不清晰,所以每天说话极少。孟珧最多见的就是他和小黑一起玩,或是拿着藏在怀里的馒头水果啃。
院子里的几个下人当着孟珧的面老老实实的,背地里就说丁旭是野种,还是个傻子,有时候还当着丁旭的面指指点点,肆意嘲笑。
孟珧后来发现了,照旧打发点钱让那些下人走人,任凭那几个下人自己掌嘴认错也没改变心意。平心而论,孟珧待府里的下人不薄,每天好吃好喝的在府里干些杂活,就这样他们还管不住一张嘴。如今这世道钱不好挣,找下人却是遍地都有,不听她的话在下面乱说,这种下人自然不会留。自此也没有下人敢再说些闲话。
第24章
丁旭那孩子在她没看见的地方,也不知受了那几个下人多少气,小人也不知道告状,只知道抱着小黑狗玩。孟珧又不管他什么野种不野种,只要小孩不是天生痴呆就行。就算是个笨孩子,后天教育的好,总也能达到普通人的平均水平。
之后孟珧每日里拿好吃的东西逗丁旭,故意引他说话。丁旭许是小时候经常挨饿,对食物有着天生的向往,为了多吃些美食才慢慢变得口齿清晰,也愿意和孟珧说话了。孩子渐渐亲近自己后,孟珧发现这孩子非但一点不傻,还很聪明,教他说什么很快就学会了。丁旭每日吃完晚饭还能跟孟珧闲聊几句,说这一天他是怎样发现小黑在厨房偷吃,然后嫁祸给小白,小白又是怎样扑小鸟不成,反而把院子里的花盆给打碎了。
两人关系渐渐熟络后,孟珧便顺利地开展教育计划,教他数数算术,识字写字,用毛笔写自己的名字,晚上睡前给他讲书上的故事,还给他买了好多男孩喜欢的陀螺,小木马等等小玩意儿,每天带着他玩。
时至夏末,孟珧带着丫头小厮到后山林玩耍,把丁旭带到树林里的溪边玩水,小黑狗一年间已经长成大狗的模样,一下水就狗刨式的游了起来,小白猫死活不肯下水,还在岸上喵呜着吼了黑狗几句,然后就回到孟珧身边趴下睡觉了。
丁旭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抓虾摸鱼,和小黑在浅水溪边玩得不亦乐乎,孟珧在大树下坐着扇着扇子,看着他玩儿。
过不一会儿,丁旭抓了一只灰黑色大虾给孟珧,孟珧点点头便让小厮接过来丢进木桶里,准备晚上让厨房烧河虾吃。接着丁旭又捧了一条小鱼过来要递给孟珧,孟珧看看那小鱼也不拿手碰,笑着夸他厉害后就让他把小鱼放生了,等长大些再抓。
丁旭听话把小鱼放生了,不一会又走过来,拉过孟珧的一只手,在她手里放了一个刚捡的大贝壳。孟珧看着手上这完整的紫色贝壳倒是挺喜欢,夸着他捡的这个贝壳漂亮,比她的珠宝都要漂亮。丁旭听了就咧开小嘴笑了,孟珧也跟着笑了,心道小孩真是可爱。
然后就因为孟珧夸了句漂亮,一个大下午,丁旭不捉鱼也不摸虾,捡了足有一大箩筐的贝壳。孟珧见这条溪里的贝类都快要绝种了,连忙制止他。
眼见天色也不早,孟珧伸手想牵着他回府去。丁旭愣了愣,把自己的小手慢慢搭了上去,小手刚才在水里泡的凉凉的,还有些微湿。孟珧想着这孩子以前还挺认生的,现在都肯跟她牵手,一定是把她当亲人了。这么想着她心情也大好,一路哼着小调儿回府去。
转眼三年过去,丁旭在孟珧的教育下,不光懂事听话,人也很独立,穿衣沐浴都能自己来,不需要丫头婆子跟在身边伺候。平日里也很好看养,从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三年见眼看着就长高长肉了些,成了一枚正宗的白面正太。平日里玩耍跌倒受伤了也不哭不闹,自己睡一间屋也不害怕,且听孟珧的话按时作息。
不过丁旭像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绝不肯管孟珧叫娘,也不知该称呼她什么,一开始对着孟珧时,挠着头半天喊了声姐姐。孟珧笑着说可不能叫姐姐,既然不愿叫她娘,就叫她姨母算了。反正她的年纪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外人也不会信,叫姨母倒是更合适。
丁旭还是有些不愿意,似乎觉得他和她年龄没差那么大,不情愿把她当长辈。不过之后在孟珧拿着点心百般诱哄之下,终于还是喊她姨母了。孟珧见他乖巧的样子,每天忍不住搓着他被喂胖了点的小脸,乐呵呵的想着,养娃是一件极有成就感的事。
丁旭已经九岁,开春后孟珧就把他送去县里的小书院去启蒙读书,派了个年纪比他大两岁的小厮跟着他,权当书童。其实认字启蒙之类的,孟珧早就亲自教会他了,送他去书院也不指望他学的文采多好,只是想让他能交些同龄的朋友,多和外人打打交道。因为孟珧发现,丁旭虽然不认生,但在府里除了跟她和小黑说话,同其他人仍是不怎么说话。
孟珧如今的身份是个寡妇,素日里极为低调,深居简出。自从丁旭报名上学堂后,平日只派四个小厮送丁旭和书童去书院听课,几人穿着打扮也都素简,一点不在乎排场。在书院其他人眼里,丁旭家也就是跟寻常商人家差不多。
学堂每五日放假一天。假日午后,丁旭就在东厢房的书房内习字,眼神专注,笔走龙蛇。小黑在梨花木椅下趴着打哈欠,它抬头看着坐在书案前努力用功的小主人,强打着精神不睡觉,小白则早就卧在孟珧的椅子边上困觉。
孟珧一直在旁边坐着喝茶,此时走过来看了书案几眼,接着蹙眉摇头。这孩子学什么都快,就是字写得真是草。
“旭儿,你看你这书法,是不是都赶上画符的道士了。”她随便拿起一张习字的纸,手指点向其中一处,“你自己能认清这个是什么字吗?”
丁旭看了两眼,抬手挠挠头,显然也认不出来自己写的是什么。
孟珧坐在他身旁,直接握住他的右手,带着他一笔一笔的写,说道:“写字之前要先正心,心气浮躁,字就写不正了。你若再写出这认不出来的字,先生又要罚你抄书了。”
丁旭看着她的洁白如玉的侧脸,然后鼓着脸抿了抿嘴,眼里带了一股劲头,一笔一划都用心发力上,认真把字写好。
孟珧松开他发烫的右手,欣慰地坐在一旁接着喝茶去了。孩子如此听话,生活如此完美,她只要把孩子照看大,然后让他支撑家业,这样她就可以安安静静的喝茶养老了。
几日后丁旭从书院回来时,孟珧见他额角有些肿,手背和手腕处都有擦伤,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是摔倒碰的。开始她还没太在意,以为真是男孩调皮不小心磕碰了,只是后来连续几天,丁旭身上的伤不减反增,到最后连嘴角都破了。
丁旭不开口,孟珧问过那小书童才知道,原来是书院里有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学生看丁旭不顺眼,暗地里给下绊子,下学后还套麻袋揍他。
孟珧微怒道:“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是少爷不让小的说。”小书童吓得跪在地上,委委屈屈的想道,他还要不要告诉夫人,少爷从麻袋里挣脱出来后就打了回去,把那几个学生也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叫娘的。
孟珧命小荷拿来药酒,带着去丁旭的房间,亲自给他擦治淤伤。虽然丁旭这孩子全程一直吭都没吭一声,但看见他后背青一块紫一块的,孟珧还是心疼的皱眉,暗道这孩子吃了亏怎么也不回来说一声呢。
孟珧一边揉着丁旭的脑袋,一边唏嘘着什么可怜见的,太老实了。丁旭有些纳闷,他姨母到底是误会了什么,他明明都交待了,自己没让那几个人占便宜,把人家也打的门牙都掉了,他还担心别人找上门来讹孟珧的钱呢。
孟珧又看了看他瘦得露骨的身板,说道:“旭儿,现在先不要和那些挑事的人打架,咱们在家好好吃饭,长得结实些再打回去。”
丁旭点点头,虽说他觉得自己每天吃的也不少,且就算那些人再找他的茬,他也能打回去。但是他姨母这么担心他,他还是都顺着她的意思的答应了。
孟珧思忖着,眼下这世道战乱不定,多的是以大欺小,倚强凌弱的事。丁旭以后长大要撑家,最好还要有些武艺傍身。孟珧让小厮去外面打听了几天,然后聘请了一位武艺师傅。
这武艺师傅姓印,据说以前帮人当过打手,也在西边的兵营待过。印师傅初来丁府时,孟珧隔着木屏看着,这位师傅年近三十,留着八字胡,面相俊朗,身形高壮,脱下上衣就是一身腱子肉。
他手上的功夫也不是吹牛,立刻就在众人面前表演了徒掌断树,还一拳打碎了二十层瓦。
孟珧坐在雕花木屏风后,看着自己心爱的石榴树折断在地,还有碎了一院子的新制红瓦,眼皮子抽了抽,摆摆手示意师傅不要再展示武力了,又让小厮赶紧把师傅带到客房去。
自此,印师傅每日清晨傍晚都教授丁旭武艺。印师傅这人话不多,不拘什么礼数,有时候下人跟他攀谈的久了他还嫌烦。只是他一到教授武艺时,根本不把丁旭当孩子看,丁旭被他训了好多天,如今腿上捆上三层沙包就跑圈,抄起木棍就开始对打。
丁旭人小,当然打不过师傅,那手腕粗的木棍每次都实打实的敲在他后背肩膀上。丁旭练棍一个招式不对还会挨训,一开始丁旭还叫唤了两声疼,印师傅就斥道男子汉怎么能叫疼。
第25章
孟珧每天就在后院旁边看着,暗叹道她是请来了个什么无情冷血的硬汉。她眼见只到师傅的腰那么高的丁旭,跟着扎马步练拳,来来回回出几身汗还要挨打,于心不忍。
她有意劝印师傅教学方法柔和一点,偏偏印师傅是个不讲情面的,说挨打也是练武的一环,心疼孩子要不你来教。
孟珧听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晚上,孟珧怕孩子练太久累散了架骨头疼,睡前来替丁旭揉揉胳膊肩膀。
在六界老树开花的日子 第15节
孟珧问道:“旭儿,今日练武累不累?”
丁旭困意上来,强撑着眼皮摇头道:“不累。”只是他此时像个木偶一般,任由孟珧捶捏着胳膊,自己连抬手都费劲,说不累肯定是假的。
孟珧给他按摩了半天,丁旭哼哼两声,问道:“姨母,为什么每天都要练武啊?”
孟珧:“学好了武功以后你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再说了,等你长大了,姨母还要靠你保护呢。”
丁旭听了,点头说道:“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武,让别人不敢欺负姨母。”
孟珧笑了,轻捶着他的后背,大约手重了些,丁旭小声哎呦了一下。
“怎么了,弄疼你了?”孟珧忙问。
“不疼,男子汉怎么能叫疼呢。”丁旭突然小脸严肃,认真地说道。
孟珧一手摸着他的头,一手掩面偷笑起来。
小半年后,丁旭练习武艺出现成果。书院先生特意下帖请孟珧去说话。原来丁旭最近和书院的几个孩子一言不合打起来,把人家打的家长都找过来了。丁旭每日回家就练武习字,孟珧还真没太注意他在书院里怎样,也是一时纳罕。
书院先生原本脸上还气汹汹的,一见孟珧还是个十六岁的年轻寡妇,又不好发作。后来用书院先生的话讲,丁旭这孩子以后不是个混世魔王,就是个地痞流氓,孺子不可教也等等。
孟珧有些护短,听了这话后心里不大舒服。她跟书院先生辩驳道,她辛辛苦苦养的孩子怎么以后就是地痞流氓了,小树苗总会长歪几根枝丫,等他长大了懂些道理,定会长成俊秀超凡的少年。本来男子就需要有勇气和胆量,要是他以后懦弱胆小,或者欺软怕硬,算什么好汉。
说到最后,书院先生到底把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咽了回去,略略提了句教个不听话的学生真让人费心劳力。
孟珧秒懂,示意小荷多给先生塞了一些银两,心道你想多要点银两一上来就直接暗示不就好了,干嘛非得抹黑孩子呢。书院先生收了钱,此后对丁旭打架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珧回去后,就把后院的丁旭叫来,彼时丁旭手里拿着一捧嫩黄色的小花,见孟珧来了连忙别在身后,走到孟珧跟前来。
孟珧之前就是怕丁旭年纪小,在外面受人欺负,才故意让他习武,往会打人会反抗那个方向培养,但是书院先生说的他被人招惹就打人这一点还是要改正的。孟珧先是教育了他一番,然后又补充道:“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是别人动手你不能干站那儿。比起别让人揍你,还是你揍别人好了。”
小荷听了都在一旁抹汗,夫人你是多怕少爷在外面被人欺负啊。她该怎么解释呢,夫人您眼中的少爷和别人眼中的少爷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少爷只是在夫人面前乖巧听话,其他人都知道少爷人虽小,但已经是个不能随意招惹的小霸蛮。
孟珧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正准备回去喝茶。丁旭突然叫住她,拿出身后藏着的鲜嫩小黄花,说是采来送给孟珧的。
孟珧拿着花笑了笑,说道:“姨母还奇怪你刚才在背后藏着什么呢?”
丁旭也笑了笑。
孟珧突然转口说道:“但是这个不是油菜花么?你跑去后山刘阿伯家的油菜花田去了?”
丁旭小脸僵了僵,把花夺回来就跑开了,他边跑边想着,这些黄花明明长得挺好看的,怎么会有这么土气的名字呢?这么土的花一点也不配他姨母。
时光荏苒,转眼五年过去了。孟珧早就从少女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个子长高了些,面盘倒是更清瘦。丁旭也从半大的萝卜头长成了个俊俏的少年,在这个小县城里尤其招眼。
丁富商去世后,他在外面几个州的商铺大半都被他的弟兄亲戚们占去。孟珧也没有闲心去争,也懒得雇人去打理那么多产业,所以就随了他们,只留下了在河州本地的几个小商铺。
孟珧算过账,就算如今她手里的几个商铺不景气,每年赚不到几个钱,府里的那些金银也够她们花个三辈子。孟珧打定主意要清清静静的过一辈子,也不想招什么人的红眼,在外面那些街坊邻居面前特意营造出一副主人去世,家业破败,年轻寡妇守着空府强撑门面的样子。
有些丁家的远房亲戚厚着脸皮还想上门多要钱,孟珧只说府里的钱财都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还要留着给丁旭娶妻置业,将来等她老了还要靠孩子养活,所以丁富商金库里的财产旁人也没捞着多少。
孟珧每日除了担心西边州地长年的战事,其余时间就就在院子里盘着紫砂壶,喝喝茶,逗逗小黑小白,日子也算过的滋润。
自开春后,县城陆陆续续来了几小波流民。河州本来靠着山脉地形,在东边安稳的过来这么些年,如今西边那些因战火流离失所的百姓已经都过来了,河州几个县的县民也开始忧心战事。
四月中旬,县里又来了一队从西边过来的逃兵,那些穿着兵甲,扛着刀枪的败兵排成长长的一溜走着,还有许多个士兵缺胳膊瞎眼的。一些看热闹的百姓在街边看着这队逃兵,还颇感稀奇。
孟珧今日难得有闲心出门走走,此时她带着斗笠面纱,同丁旭并几个小厮在一旁看着。那些士兵大都灰头土脸,有些个骑着瘦马的还不时冲后面的士兵叫喝着,为首的戴着头盔骑着大红马的人也没有想象中的将领威风。孟珧暗叹幸好他们只是经过县城逃跑,没有像传闻中的逃兵一样路过一处处地方就要打家劫舍。
孟珧一手拍拍丁旭的肩,示意该回府去了。丁旭自然的护在她身侧,几人从街边走回去。丁旭临走时还时不时回头看了那一行败兵,孟珧原以为他是好奇那些士兵,后来发现他原来是在看那些高瘦的战马。
孟珧问道:“你是不是也想骑马?”
丁旭点点头,他的确老早就想学骑马,可惜府里只有两匹又老又瘦的马,偶尔搬运货物才用,他想买好马,又怕别的街坊邻居觉得丁府还有闲钱,枉费了孟珧这些年苦心经营。
孟珧笑笑,少年人正是好奇心旺盛,劲头足的时候,丁旭平时却也不提要买什么,大概真觉得不能乱花钱添乱。只是买几匹马又不是什么炫富行为,她说道:“回去问问你师傅,看他能不能教你,姨母再给你买两匹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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