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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蓬莱客
贺兰雪点了点头:“明眉姐你怎么突然来了?这么晚,我还以为你有急事。”
她的语气没柳小姐那么亲密,但也绝不至于冷淡或是不礼貌,更类似于熟悉的那种随意。
“我听说吴妈有事回了乡下,怕四爷和你没人照料,所以请了假过来。你哥哥呢?他还没回吗……”
柳小姐说着,双眼看向门厅的方向,视线就落到了还站在门里的苏雪至的身上。
“这位是……”
“我们家亲戚,姓苏,军医学校的,晚上住我家。”贺兰雪简单介绍了下。
“苏公子你好!”
柳小姐立刻走了过来,微笑着主动朝苏雪至伸出手,行这两年社会大力宣传推广的新式握手礼。
“我姓柳,叫明眉,在北京国立大学修行政学,认识你很高兴。”
苏雪至急忙放下箱子,和她握了握手:“苏雪至。”
她点头,松开手,随即扭脸喊那丫头,“梅香!还不去替客人收拾出楼下客房!”
又对贺兰雪道,“你们饿了吧?我刚煮了夜宵,快好了,等下就能吃了。”
梅香哎了一声,慌慌张张要去收拾,被贺兰雪叫住了。
“楼下房间太小,背阴!楼上有间大的朝南,他可以住那里。”
她招呼苏雪至随自己上楼。
“没事,我看住下面更好,方便些……”苏雪至忙道。
遇到这样意外的场景,她有一种自己一个外人强行插入的强烈的尴尬之感。
但都这样了,也不能掉头说走。
贺兰雪说:“不要住下面,上面房间更好,反正空着!你快上来!”又对柳小姐说,“我哥哥回了,人在后头,你忙他去吧,不用管我们了。”说着就领苏雪至上去。
苏雪至只好提着箱子进去,经过柳小姐的身边,朝她点了点头。
跟着贺兰雪上了二楼,被引往靠左侧走廊的空房时,她听到贺兰雪低声对自己说:“你真的不要有半点拘束。她固然算不上是外人,我小的时候,她就在我哥哥那边做事了,但也就那样,我哥哥还没娶她。”
梅香在贺兰雪回来后,就显得放松了许多,抢着铺床擦桌椅预备盥洗室里的香皂和毛巾,动作麻利,很快就把客房收拾了出来。
贺兰雪又亲自跑去贺汉渚的房间,从他的衣柜里拿来一套睡衣放床上,说没看到新的,但好在是干净的,让苏雪至洗了澡换。
“我看大是有点大,但睡觉穿的,你凑合用下。”
苏雪至是宁可穿回自己的脏衣,也绝不会碰别的男人的贴身物。
当然,这一点是不会让热心的贺兰雪知道的。就道了声谢。
这边一切预备好,贺兰雪记他兄长的腿,出去蹲守,很快过来,说自己已经催哥哥洗完澡了,现在请她去看下伤,回来就能休息了。
“实在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要你熬着。”她连连道歉。
苏雪至说没事,跟去贺汉渚的房间。
房间就在同层同侧的斜对面,很近。
门开着,贺汉渚果然一副刚从浴室出来的样子,头发是湿的,不像白天那样有型了,额发垂落,显得凌乱,身上随意裹了件黑色绸面的西式斜襟系带睡袍,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上,对面一张凳子,见贺兰雪带着她进来,一脚抬起伤过的腿,直接架在了凳上,撩开睡衣前面门襟露出大腿,说:“看吧!看完了,你俩赶紧给我去睡觉!”
听这语气,有点不耐烦,像被妹妹逼得没办法了。
苏雪至上前,弯腰看了下大腿伤处,创口生出来的结痂新肉有菲薄浮肿的迹象,边缘发红,一看就是疏于护理造成的,问:“你有严格照医嘱用药吗?”
“他肯定没有!”一旁妹妹嚷道。
“我有啊!洗完澡都有擦药!”
做哥哥的争辩,指了指床头柜上一瓶看着像是医生自配的药水。





逞骄 第25节
苏雪至望了一眼。
标签上用英文标注百分之三过氧化水素,也就是双氧水。
边上应该是瓶百分之零点一的雷佛奴尔液,还有消毒酒精,以及一支疑似代马妥耳的药膏,该药日后基本只被用于治疗内外痔疮炎症出血。
而且,除了那瓶双氧水和酒精,雷佛奴尔和药膏也都已经没了。
“用完了,你没再去开吗?”
他顿了一下:“我是觉着差不多了,没大问题……”
苏雪至不知道他是真的漫不经心,对他肌体的自我愈合能力太过自信了,还是太忙,所以没时间,或者忘记。
像这种病人,应该就是医生恨不得掐住脖子亲手弄死省事的那种典型:辛辛苦苦帮他治好了,病情稍微好转,他自己就连药都不肯好好用。
虽然她不是医生。
她冷冷说:“是没大问题,应该不至于死人,但会拖很久。一旦二次感染,你就知道,到底是差不多,还是差很多。”
他迅速抬眸,瞥了她一眼,语气有点软了:“行了行了,知道了!明天就去开!”
“哥哥,你自己说的!你可不能又忘了!你再不去开药,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贺兰雪气鼓鼓地嘟嘴。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柔声:“兰雪,我这次过来,特意先去了趟罗尔夫医生那里,已经替你哥哥补了药。我都带过来了。”
苏雪至转头,见柳小姐带着梅香来了。
梅香手里端着碗看着像是宵夜的东西,柳小姐自己拿了一只小药箱,放下后打开,指着里面,改对贺汉渚说:“四爷,罗尔夫医生叫我再提醒你,先用双氧水清洗,再用生理盐水,然后用雷佛奴尔,最后上药膏,看情况覆纱布。他叫你记得坚持,这样才能好得快。我想你平日应该事忙,顺便在罗尔夫医生那里向护士也学了些护理。”
苏雪至知道用不着自己了,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谁都能做。就说:“那我先去了。”
她冲看过来的柳小姐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四爷,你先趁热吃吧,等下我就帮你上药。兰雪,你和苏少爷的,我也盛出来了,你们要是自己不下去,我叫梅香送你们房间去……”
从刚刚有点熟悉起来的寝室一下换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苏雪至很不习惯――主要因为自己本身并非男人,需要隐瞒身份。陌生的地方,让她感到很不安全。
反锁了门,她也不敢直接洗澡,就在盥洗室里蘸水擦了下身子,出来更不敢不穿紧胸束身,穿回自己原来的衣服,走到床前,两个指头捏起床上那套男人的衣裳,给提到一旁,这才爬上了床。
已经很晚,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了。
苏雪至关了灯,闭上眼睛,耳朵里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不时传来几下门开开关关和走路发出的脚步声。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疲倦也袭来,但还是没法睡着觉。她在黑暗里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窗外秋雨落打梧桐发出的细细沙声之中,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猛地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天光微白。
天亮了,雨也停了。
她坐起来,揉着眼睛看向房间里放着的一座小西洋钟。
早上五点一刻了。
和贺家的司机约好了,早上五点半送她回。现在人还困得要命,但必须得起来了,否则回去迟到,赶不上早操――虽然那个学生监应该会继续网开一面,不至于如何,但这样明目张胆地搞没必要的特殊化,自己这一关也过不去。
她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匆匆洗漱完毕,人也清醒了些,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预备离开。
她怕吵醒人,轻轻地打开了门。
走廊里的光线还很黯淡,耳边静悄悄,不闻半点声息。
这个时间,主人一家应该都还在梦乡里。
她打了个哈欠,正要出去,忽然看见斜对面贺汉渚房间的那扇门开了,伴着里面隐隐传出的好像发自浴室洗澡的沙沙水声,一个女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是柳小姐。
朦胧的晨曦,勾勒出柳小姐的倩影。她披头散发,身上只着了条睡裙,那种带着蕾丝花边的漂亮的西洋公主式睡裙,肩上松松搭了件同式的垂到臀下的短袍,光裸的一双纤细小腿,脚趿了双绣花拖鞋。
苏雪至起先脚步一顿,好似窥破别人隐秘,有点紧张,下意识想先退回来。忽然想起昨晚贺兰雪说的话和柳小姐的言行做派,又放松了。
以前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年幼起房里应该就安排稳重的丫头来服侍了。古装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红楼梦里贾宝玉不也这样?和王夫人安排服侍他的袭人,早早就那个了。
柳小姐应该就是类似于袭人的身份。不过那是封建社会。现在新民国,就看男人渣不渣了。
贺汉渚要是个负责的人,将来肯定会娶她,到时候,自己还要叫她表舅母。
苏雪至顿时放松了,正好见她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就直接走了出来。
柳小姐轻轻合上门。
苏雪至朝她点了点头,算招呼,随即经过,径直下了楼,走出客厅,看见大门口的方向,司机已等在那里,急忙加快脚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苏少爷!”
她转头,见是柳小姐追了出来,身上已经套上一件遮得严实的外套。
苏雪至停步。
柳小姐走到她的面前,将手里提着一只小食篮递了过来,微笑道:“我昨晚后来才得知,烟桥当时受伤,你帮了莫大的忙,真的非常感谢你。匆忙也准备不了什么东西,一点小糕点,不成敬意,现在还这么早,你带上,路上车里吃。”
苏雪至没推辞,直接接过,道谢。
她含笑点了点头:“苏少爷你走好,有空常来。”
苏雪至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件事,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转头,叫住了正进去的柳小姐,告诉她,把雷佛奴尔液隔水加热到和人体差不多的温度再使用。
“这样效果更好,比常温使用,更有利于促进伤口恢复。”
为了证明权威,她说是从一个外国医生那里得知的法子。
雷佛奴尔因为价格便宜,没有利润可图,未来已经基本绝迹于药店和医院了。但功效不可否认。加热到四十度使用更好,也是经过证明的。
她说完,转身迎着略带湿寒的秋日晨风,踏着庭院里昨夜被秋雨从树上打下的湿漉漉的梧桐叶,上车匆匆离去。
第24章 (贺汉渚随意披了件浴袍,擦...)
贺汉渚随意披了件浴袍, 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见窗帘拉开了, 被子整齐地叠好,桌上放着早餐:抹好黄油的面包、烤好的香肠、几个煮蛋,还有一杯冒着袅袅白烟的浓黑咖啡。
没有上锁的门被轻轻叩了两下,接着推开,柳小姐手里抱着刚熨过的衣服走了进来,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是他今天要穿的制服。
柳小姐抚正衣领,笑道:“四爷你太累了, 昨夜那么晚, 今天这么早又要出门做事了。我知道你喜欢吃德式早餐,以前我教过吴妈, 就是感觉她老做不好。”
“还有,我见你桌上有香烟和打火机。四爷你不要抽烟了好不好,咳嗽的老毛病, 这么多年一直没好……”
贺汉渚没说话,扔下毛巾坐到床边,拿起药水处理腿伤。
柳小姐快步走了过来, 伸手去拿他手里的药水瓶:“四爷,我来帮你吧。”
贺汉渚抬头,看了她一眼。
柳小姐的手一顿,停在了他手背的上方,随即笑着收了回来。
“对了, 四爷你稍等!那位苏少爷说,加热雷佛奴尔液到体温, 能促进药效。你等等,我先拿去用滚水温一下……”
她再次伸手去取药水瓶子。
“不必了!”
贺汉渚说了一句, 继续处理伤处,很快上完药,站起来,脱了身上浴袍丢在床上,自顾走过去,开始穿衣。
柳小姐怔忪地看着男人脱衣后露出的一副劲瘦后背,忽然听他再次开口了:“我这边用不着人,你不必耽误学业特意过来。回吧,等下我叫司机送你去火车站。”
他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平静。
柳小姐没动。
他很快套好衣裤,扣着制服上的一颗铜扣,转头,见她还立着,说:“还有事吗?”
柳小姐咬了咬唇,垂下眼眸,低头走了出去。
贺汉渚过去推开窗户,眺望了眼外面满地的秋雨落叶,回头,看了看桌上的早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忽然门再次被推开,柳小姐去而复返,竟奔了进来,从后一把抱住了他的后腰。
深色液体在杯中晃了一下,溢了出来,溅了一滴在制服的袖上。
他没动,依然那样端着咖啡:“你怎么了?”
“四爷,前些时日,我听说大总统有意把侄女嫁给你,是真的吗……”
身后,柳小姐的声音微微哽咽。
贺汉渚说:“放开吧。”声音已经发冷了。
柳小姐瑟缩了下,却依然没有松开抱住男人的双手,慢慢将脸贴上了他的后背,轻声说:“四爷你还记得吗,我的名字就是你从前替我取的。那天你在书房里读书,我在一旁替你剥着葡萄,你忽然说我眉毛长得好,你还笑着念了一句词,我至今没有忘记,‘翠柳艳明眉,戏秋千、谁家倩盼’,你说我恰好姓柳,就给我改了这个名,柳明眉……多美的名字啊!”
她潸然泪下。
“我知道贺家的仇人还在,我更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就希望能像以前一样,留在你的身边伺候,一直陪着你……”
她一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飞快地转到他的面前,依然抱着他腰,仰头望他,急急地说:“四爷!夫人以前让我去你跟前,叫我用心服侍,她说将来会让我做你的人……”
男人看着她,神色平静,双目如渊。
“明眉,我母亲早就死了。”
“你对我也完全没有用处。没有用的女人,我要来何用?”
他说道,目光依旧温和,语气也那么平淡,仿佛完全不知,从他的薄唇里说出的话,是如此的冷漠和无情。
柳小姐僵住了。
“我无需伺候,更不用人陪伴。我把你接来,养你,让你过着小姐的生活,还送你去读书,是承你祖父当年的情。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的。”
他放下了手里的咖啡。
“回吧。”
最后他说道,语调还是如此温柔,如同一个情人。
柳明眉的两只胳膊无力地从男人的腰间垂落,最后终于松开了,苍白着脸,流泪走了出去。
无情的男子,他早已经忘记了少年时和眼前丽人调笑的那段风流与多情,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那座深深的宅院里,走不出来。
她哭着朝外走去,走在庭院里的时候,贺兰雪穿着睡衣,从后面追了出来。
“明眉姐,你别太难过了,我哥哥他……”
她回头,看了眼二楼自己兄长卧室的窗户。
窗后空荡荡的,没人。




逞骄 第26节
她顿了下脚。
柳明眉拭泪微笑:“兰雪,谢谢你还肯出来送我。我没关系的,我先走了。你记得照顾好你哥哥。”
她转身,终于离去。
贺汉渚解了刚扣上的衣扣,脱去身上这件袖头已被玷污的衣服,从衣柜里另取了件备用外套,低头正在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妹妹来了。
“今天不是没课吗?你最懒了,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他扬了扬眉,和妹妹调侃了一句,低头继续穿衣。
“哥哥!你太坏了!你比我以为的还要坏!刚才你和明眉姐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本来以为你打算搞三妻四妾那一套,我没想到你比这个更坏!冷血,趋炎附势,唯利是图!你把我们女人当什么了?”
“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贺兰雪端起桌上那杯他喝了一口的咖啡,啪地朝他当胸泼来,随即抹着眼泪转头跑了出去,回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了门。
正在打扫一早走了的客人房的小丫头梅香听到动静跑了过来,见四爷一身的咖啡液,滴滴答答,狼狈无比,吓了一大跳:“贺先生你怎么了?”
贺汉渚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换上的衣服,拂了拂手,打发她去陪小姐,自己又开始脱外套。
早上这么折腾下来,等他到了司令部,已经不早了。一进去,秘书处长陈天雄就指了指会客室的方向低声说:“孙局长一大早就来了……”
孙孟先从门里快步走了出来,一把握住贺汉渚的手:“贺司令,昨夜我就听下面报告了,说罗家胡同一案已经被你顺利给破了,罗老二等一干人滋事诬陷,罪证确凿。我是佩服万分,更是感激万分,一大早什么也没干,必须先来你这里道个谢!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这事恐怕是个大麻烦!还有,你大概不知道,该区民众对罗金虎一帮人早已是怨声载道,我们警局也早想拔了,正在暗中部署,没想到还是被你司令部给抢先一步。你这是为民除害,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贺汉渚抽回手,把人让进办公室,一番推心置腹后,局长表示,警局为了响应上头新政,正在紧锣密鼓准备大干一番,拟从加强卫生防疫、整顿社会治安、革除陋俗陋习等几方面入手,他已叫下头人制作行动计划,等完成之后,第一时间把计划书递交上来,请司令部校正,指导警局的工作。这也是他今天过来要汇报的主要内容之一。
谈完了事,孙孟先告辞,说不敢再打扰司令正事。贺汉渚也没留,起身把人送到了办公室的门口。
孙孟先一出司令部,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昨夜一觉醒来,是真的一觉醒来,就被告知,司令部已查明真相,解决了这个他原本以为要拖很久的纷争。
来接他的警局区长姚能看了眼他的脸色,小心地说:“局长,我刚听说了一个事。四方会的陈英昨夜亲自去向贺汉渚道谢,十有八九,往后是要投向他了。局长您以前对陈英颇多器重,这人却不识好歹,不听用,处处防备您就算了,现在贺汉渚刚来,他就这么贴上去。他眼里还有局长你吗?”
孙孟先面上阴云密布,扭头看了眼司令部办公室的所在,哼了一声:“刚开始而已。天城这个地方,水深着呢,龙是没有,会咬人的老王八,多的是!等着瞧吧。”
贺汉渚站在窗前,看着孙孟先和他手下匆匆离去的背影,沉思之际,陈天雄敲门而入,说庄阗申刚派人送来了一封柬帖。
贺汉渚想起了人,接过,打开看了眼。
原来是庄阗申要回京师了,临走前,特意不忘给他来信辞别。
老先生是个讲究人,写信用的是从前官场身份代表的开化桃花纸,内容更是一丝不苟,说“贺司令大鉴昨得京中急电要事促某即日北上匆匆就道未能走谢留奉数语以别此致即请勋安”,末尾署名。
贺汉渚随手丢开信,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把信又拿了回来,再看一眼,沉吟片刻,叫进来陈秘书,吩咐立刻去请老先生来一趟,共进午餐,开司令部的车去接。
陈秘书遵命而去。
庄阗申确实明天要回京师了,但不是什么“京中急电要事促”他回去。
他年纪也大了,官做到这个职位,高不成低不就,没什么大事轮到他,现在其实就跟个闲人差不多,到处走场而已。他待天城也有段时日了,得回一趟那边,好让天城这边的亲朋错觉,他在那边依旧很忙。
贺汉渚这里自然是要正式写个信的,发出去了,他也没指望回音,正在家里叫人收拾东西,没想到上午才送出去,这么快居然就收到了消息,说贺司令得知他要回去,恨公务繁忙无暇脱身,特意派车请他共进午餐,以叙别情。
庄阗申大喜过望,自觉颜面倍增,换了身体面衣裳,正要出门,忽然想起上次借车受到的羞辱,立刻打发人过去,假意再次借车。
他那友人,也是趋炎附势之辈。听说这回是卫戍司令部的贺汉渚要亲自设宴为他辞别,急忙放下一切事情,亲自开车赶来相送,不料到了庄家,却见庄阗申穿着身簇新的长袍马褂,拄着文明杖,站在一辆挂着特牌号的车旁,向自己连声赔罪,说实在对不住,不知道原来贺司令还派车来接的,只能叫他空跑一趟,下回自己做东赔罪,说完弯腰上车,拱手而去。
第25章 (庄阗申到了戍卫司令部,秘...)
庄阗申到了戍卫司令部, 秘书处处长陈天雄亲自在门口等候,引他入内。等他被带到司令部办公室, 见里面已摆好一张方桌,桌上酒菜齐备,贺汉渚亲自从门里走出来迎,不禁红光满面,连连摆手:“司令百忙之人,老朽何德何能,竟承司令这样的情, 实在是不敢当啊!”
贺汉渚将他请入座中, 秘书等人退出,带上了门。
贺汉渚亲手斟了一杯酒敬他, 笑道:“我与庄老你本有乡谊,世伯又是长辈,见识广博, 深谙官场,我来这里后,得到过不少的指点, 心里感激,这回知道要走,原本无论如何也要送行的,可惜匆忙,来不及预备, 只能因陋就简在此设一饯行便饭,聊表心意, 还望勿怪。”
庄阗申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到底哪里指点过他,但他都这么说了, 认下就是,嘴里客套了一番,接了一饮而尽。
对酌几杯后,庄阗申渐渐面酣耳热,人飘飘然,但毕竟也是在官场混了半辈子的人,心镜却还明着,想这两次天差地别的借车经历,暗叹世态炎凉,说:“老朽自知无能之人,蒙贺司令看重,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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