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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蓬莱客
“哟,是你呀,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听说你去年像乌龟一样躲了起来,我还以为你都不敢露头了呢,现在又跑出来啦?怎么,你什么时候口味也变了,也想和我抢人?你老实说,是不是已经用过了?其实我倒是不在乎这种事,王公子你要是不介意,咱们三个一起来,更刺激……”
陆天慈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充满了讥嘲和挑衅。
王庭芝目露凶光,一言不发,大步上去,捡起刚才那只被甩了出去的洋酒瓶,拎起来,冲着满口还在污言秽语的陆天慈,当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伴着一道玻璃碎裂的声音,陆天慈当场倒了下去,人趴在地上,口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狗日的,我叫你瞎了眼!”
王庭芝还不放过对方,拎着手里那只碎裂的如同匕首的瓶子,继续往脑袋上砸,又狠狠地踹。
很快,陆天慈没了声息。
苏雪至回过神来,冲了上去,一把夺掉他手里那只已染满血的碎酒瓶,看向地上的陆家儿子。
他手脚痉挛,头破了个洞,污血不停地从口子里涌出。
当苏雪至见到他头颅枕部的位置,不偏不倚,深深地插入了一片尖锐的玻璃,整个人当场血都凉了。
“住手!会出人命的!”
她喊了一声。
王庭芝停了下来。
人头颅内,尤其枕部脑干,关系人体呼吸和心血管中枢,一旦外伤直接撞击这个部位,瞬间人就可能失去正常的生命体征,意味死亡。
何况现在,这个位置插入了这么深的玻璃,如同刺入一把刀。
别说现在的医疗水平,就算是后世,活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苏雪至跪在地上,拼命抢救,却是回天无力,很快,陆天慈的呼吸和心跳慢了下来,最后停止。
苏雪至慢慢地停了下来,跪在一旁,看着自己也染了血的手,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王庭芝盯着地上的陆天慈,半晌,问:“真的活不了了?”
苏雪至没应。
他定立了片刻,突然说道:“你立刻给我走!不要让人知道你来过这里!这个事我会负责!全是我的事!”





逞骄 第53节
苏雪至望着他,心里乱糟糟的。见他说完转眼就走,想叫住他,却不知道,自己就算叫住了他,又能干什么?
忽然这时,走廊的尽头,又来了人。
还是两个人!朝着这边迅速跑了过来。
起先苏雪至心脏一阵狂跳,等看清竟是贺汉渚和豹子,心跳终于缓了些下来。
“四哥?”
王庭芝叫了一声,停住脚步。
贺汉渚没看他,疾步走了过来,看了眼地上的陆天慈和插在他头颅里的那片玻璃,俯身,伸手探了探鼻息,抬起头,望向定立在一旁的苏雪至。
“还有救吗?”他沉声问道。
苏雪至心乱如麻,摇了摇头。
他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他转头问王庭芝,虽然压低了声,但声音里带着严厉。
王庭芝沉默着。
贺汉渚眉头紧皱,看了眼苏雪至。
苏雪至咬了咬牙,正要开口解释,王庭芝忽然抢着说道:“和他无关,是我一个人的事!刚才在这里遇到了,吵了起来,我失手干的!四哥你也知道,我以前就跟他不投,冲撞过的。”说完看着苏雪至,用眼神示意她不许开口。
“没关系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我赔他一条命就是了!四哥你们走吧,我去叫人了!”
他转身就走。
“站住!”
贺汉渚低低地喝了一声,转身,将陆天慈头上插着的玻璃一把拔了出来,连同那只染满血的碎瓶和附近的酒瓶碎片一道,全部收了起来,再将陆天慈拖进了假山后的阴影里。
做完这一切,他走了出来,对着定定望着自己的王庭芝低声道:“听着,你现在立刻回去,换套干净衣服,把屁股擦干净,当什么事都没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件事,我会处理。”
王庭芝仿佛终于回过了神,迟疑了下,转向苏雪至。
“四哥,和他真的无关……是我动的手……”
“没听懂我的话吗?回去,当你没来过这里!”
他打断了王庭芝的解释。
王庭芝望了眼沉默着的苏雪至,咬了咬牙,转身疾步匆匆而去。
第50章 (一阵夜风吹过,走廊附近悬...)
一阵夜风吹过, 走廊附近悬在电线下的几盏电灯晃动,摇曳着的昏黄黯淡灯影里, 苏雪至看着贺汉渚走到守在走廊尽头的豹子面前,不知道和他说了几句什么,豹子转身迅速离去。
他边回来,边脱外套,到池塘里浸水,来回几次,擦净地面上的血迹。
苏雪至明白过来, 立刻从附近匀了些土, 铺上去。
他看了她一眼,和她一起铺, 铺完,踩平,和周围融为一体。
他最后又检查了一遍四下, 确定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直起身,正要说话, 走廊那头忽然起了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他一把抓住她手臂,拽着迅速隐身到了存尸的假山之后。
苏雪至屏住呼吸,趴在假山的缝隙里看出去,见是一个宾客模样的人捂着肚子,冲进厕所。
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之后, 过了一会儿,那人系着裤腰带走了出来, 哼着小曲,回往前头去了。
苏雪至透出了一口气, 抬起头,见贺汉渚仿佛正看着自己,便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周围黑qq的,就在距离她脚边不远的地方,陆天慈那具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身体,就蜷在地上,仿佛夜色下的一坨土堆。
一个大活人,转眼这样死在了眼皮子底下。
而自己,不但就在现场亲眼目睹,最后竟还主动帮助,去掩盖真相。
在她的身上,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又一阵夜风掠过,附近的一丛树枝,发出哗哗的声音。
她忽然生出一种魔幻之感,好像自己并非身处一个真实的世界。
然而下一秒,她被耳边传来的一道声音给唤醒,回到了现实。
她听见贺汉渚在问自己:“你有没受伤?”
她回过神,看向他,摇头:“没有。血是陆天慈那里染来的。”
“很好。”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低声吩咐。
“你就在这里等着,暂时哪里都不要去,今晚更不能提早离开,你等宴会结束了,和宗先生一起走。我妹妹在王家有房间,我去叫她过来,带你去她房间。接下来,如果有人问你今晚离席后去了哪里,你就说,这里走后,和我妹妹在一起。”
“出来的时候,最好让人看见。”
他吩咐完,立刻丢下她,从假山后闪身而出,迅速离去。
苏雪至目送,等这道背影消失在了昏黄的灯影尽头,转脸,看了眼自己脚边的尸体,立了片刻,慢慢地蹲到水边,无声无息地洗净了自己染血的手,又洗了把脸,最后,靠在背后的假山上,闭目,在夜色的遮掩下,等待。
他没有让她等多久,很快回来,示意她出来。
苏雪至跟着他转过走廊的拐角,沿着一道围墙,继续走了段路,就看见贺兰雪立在前方的一扇门旁,见到兄长和她,立刻快步走了上来。
“哥哥,我们走了。”
贺兰雪轻声说道,见兄长点头,带着苏雪至去往她的房间。
一路顺利,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一进去,贺兰雪就反锁了门。
苏雪至径直入了盥洗室,对镜再次检查自己的仪容,擦净裤管上刚才为了救人跪在地上时沾上的细小脏污,连同鞋底在假山后踩的泥巴和草屑,全部弄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遗留之后,她走了出来,见贺兰雪站在一旁默默望着自己,眼睛里流露出关切而担忧的神色。
苏雪至猜测贺汉渚并没有告诉她,刚才在那个地方都发生过什么。
她应该只是听她哥哥的话,让干什么,干什么而已。
苏雪至本想安慰一下她,说没大事,让她不要过于担心。
然而,这样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即便只是出于安慰的目的。
是大事,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大事。
最后她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慢慢坐了下去。
当终于彻底地从片刻前的那个死亡现场里脱离开后,苏雪至开始苦苦思索,贺汉渚到底会怎样处置这件事。
再过片刻,寿宴就要结束了。
王家的寿宴,王家的地方,陆宏达最喜欢的“福星”儿子却不见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想悄悄处理掉尸体,以他自己失踪来结束这件事,是完全不现实的。
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苏雪至很快就推翻了这个看着最简单,但也最不可能的可能。
第二个可能,他自己顶包,承担杀人的罪名。
这样的话,不管他能提供出怎样充足的杀人理由,即便是迫于无奈的自卫,等待他的,除了陆宏达的报复,肯定也会有法庭的审判,乃至全社会的舆论审判。他会将自己陷入旷日持久极其被动的局面里,稍不小心,将身败名裂。
这样的代价太大,不值。
苏雪至也否决了这种可能。
那么就剩第三个思路了。
转移死亡现场。
苏雪至虽然对贺汉渚其人并不了解,但从他最后与王庭芝说话的口吻来判断,苏雪至觉得他极有可能,会采取这样的手段。
倘若让王家成为第一现场,则不可避免,今晚所有的宾客都将变成潜在的凶手。那样的话,随之而来,就是长时间的调查和追索,毕竟,死的不是一般人。
世上没有完美的伪装,只有没被发现的伪装。
事情拖得越久,风险就越大。很难保证,最后不会怀疑到王庭芝和自己的头上。
既要摘出王庭芝和自己,又要速战速决,最适合的,当然就是在外面制造第一现场。
以他的能力,趁着夜色转移尸体出去,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所以,问题来了,在把尸体弄出去后,该怎样设“第一现场”,让陆宏达在得知儿子死讯之后,即便满心怀疑,也只能认栽,不再追究下去,这才是整件事情里,最关键的部分。
他会怎么处置?
苏雪至基于逻辑的推断,到此断裂,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她和他的世界,相距太远。
在她出神的时候,贺兰雪一语不发,安静地坐在了另外的一张椅子里,时不时地悄悄看她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半个小时后,快到晚上十点,外面陆续传来走动的脚步声和隐隐的说笑声。
应该是宴席结束,来宾陆续告辞,那些路远、醉酒、关系亲近的,则留宿在主人家,将今夜前来为主人庆贺寿日的交情给延续下去。
片刻后,曹小姐过来敲门:“兰雪?兰雪?你在里头吗?”
贺兰雪朝苏雪至点了点头,仿佛让她相信自己,随即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门后,打开一道门缝,探出个脑袋问:“曹姐姐,您有事吗?”
曹小姐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她的伴姆。
她笑道:“我和王伯母多说了两句话,你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以为你去了哪儿,有点不放心,这会儿终于脱开了身,所以过来看看你。晚上我宿在王伯母家,你要是不嫌,要么也不用回了,咱们一起睡,正好可以说说话。”
贺兰雪道歉:“对不起曹姐姐,我哥哥一个人在家的话,我怕他晚上没人陪,他会孤单。我还是回家好。”
曹小姐一怔,随即柔声道:“好,那我不留你了,你和你哥哥一起回吧。”
她从身后伴姆手里拿着托盘上取了一只碗盏。
“我看你晚上都没吃什么,是不合口味吧?这是另外炖的燕窝,你吃吧。”
贺兰雪摇头说不饿。曹小姐劝道:“就几口而已,何况我都端来了。”
贺兰雪迟疑了下,问道:“曹姐姐,我可以请别人吃吗?”




逞骄 第54节
曹小姐笑道:“当然。”
贺兰雪道谢,随即打开门,接了,转身叫道:“苏少爷,你要吃燕窝吗?”
曹小姐这才看见房间还有一个人,是个青年男子,正坐在靠窗的一张椅上,侧颜清俊,待他转过头,曹小姐便认了出来,是今晚上跟着宗先生来的那个学生。那个天城商会董事马家的太太是逢人讲,他做手术救了她的儿子,好像还是贺家不知道哪里来的表外甥。
苏雪至说自己不吃,让贺兰雪吃。
贺兰雪甜甜笑道:“好,那我不客气了。”
曹小姐当即吩咐跟着的伴姆再去取一盏燕窝来,被苏家少爷谢辞了,他起身,说这会儿宗先生应该要走了,自己也好告辞,随即离去。
曹小姐等贺兰雪吃完燕窝,收了碗,和伴姆出来,见伴姆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声音转寒:“你在想什么?他们是亲戚,坐坐又有何妨!”
伴姆惶恐,忙低头应是。
苏雪至回到前堂,找到了宗奉冼,跟着他去向主人辞别。
王孝坤和妻弟佟国风正在送章益玖陆宏达等人。
章益玖看起来喝了不少的酒,走路摇摇晃晃,嘴里却还说自己没喝醉。
王孝坤笑呵呵拜托陆宏达,路上照顾着他些。
陆宏达一口答应,随即扭头,问身后的一个随行儿子去了哪儿,怎么还不见出来。
随行道:“刚找过一遍,一时还没看见公子。问了声和他同席的几个人,说他如厕后就没回来,当时看着有些醉酒的样子。还在找。”
陆宏达皱了皱眉,看了眼王孝坤,显然是对儿子的做客举止感到有些丢脸。
王孝坤说:“陆兄你放一百个心,在我家里,还能出什么事?说不定喝醉了,现在正在哪里休息。我听说船王晚上病情有点反复,傅家人都提早离席。你既来了,明天想必也要去探望的吧?不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我叫人找,找到了,立刻将公子送过去。”
陆宏达也只能这样了,于是笑着,抱了抱拳,和章益玖先回往下榻的大酒店。
王孝坤目送。等人出了大门,他妻弟佟国风就扭头对管事道:“去,多派几个人,几间茅厕也都找找,可别喝醉了栽下去,最后赖到咱们头上!”
管事不知他是说真还是在调侃,也不敢问,哎了一声,忙派人再去找,几间厕坑也要翻一下,以防万一。
“庭芝呢?”
王孝坤没看到儿子在附近,皱眉问道。
佟国风环顾四周。
“来了,庭芝来了!”
佟国风抢上前去,压低声对外甥道:“你刚去哪儿了?这里忙,你爹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你赶紧过去帮忙,别躲懒!”
佟国风可谓王家二把手,马上马下地跟了王孝坤半辈子,内外颇有威信,所以也时常提点外甥。
王庭芝一言不发,走了过去,跟着父亲去送宗奉冼。
王孝坤客客气气,带着儿子,坚持亲自将人送出去。
王庭芝跟在他父亲的身后,沉默着,将贵宾送出门的时候,苏雪至见他望向自己,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
苏雪至望了眼王家后园方向那片黑漆漆的夜空,压下纷乱的心情,只能跟随宗先生先行离去。
这一夜,回到学校后,她完全地失眠,几乎醒了一夜,脑子里走马灯一样的回放着昨晚发生的那一场彻头彻尾的意外死亡,心悬着,不知道这件事,接下来的发展方向到底将会是如何。
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坎,最大的坎。和这个有着恐怖冲击力的意外相比,之前那些所谓的种种不顺,都不过如同脚前的一个水坑而已。
在这个坎面前,苏雪至生平第一次,深深地明白了什么是无力渺小,如履渊崖,以及一种叫做身不由己的东西。
贺汉渚他到底会怎么处置这个棘手的后续?
王家里面的寿宴在进行时,供宾客进出往来的那扇大门也显得空闲了许多,两个门房无事,坐在一旁,忽然听到外面起了一阵喧闹声,仿佛有人打架,出去一看,果然,也不知道是哪两家客人的车夫,打发时间在推牌九,有个人不服输,想要耍赖,大打出手。
门房看了一会儿热闹,怕出事,等一下万一管家责备自己不管,于是笑嘻嘻上前劝架,分开了人,把风波平息掉,转身回来,看见有个公子哥一样的人已经从门里走了出去,仿佛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坐上了一辆停下来的东洋车,走了。
他们只负责把住门,不能随便放人进来,至于里头的人出去,那就不是门房能管的事儿了。两个人又坐了回去,继续守门。
而与此同时,在王家的另外一扇后侧门附近,却是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和前头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寿宴摆的酒席太多,全部菜品不可能都由自家现场烹饪,有部分是从天城的几家大饭店里订购的,整个晚上,送菜送物的人从王家这扇专供饭店杂人进出的后侧门里进出,络绎不绝。
两个不知是来自哪家饭店的伙计,抬着一挑子装叠许多空食盒的担子从侧门出去。负责这边看守的王家下人袖着手,立在一旁看着。
“大冷的天,您老辛苦喽!”
一个伙计和他打了声招呼,笑嘻嘻从最上头的一只食盒里掏出一个荷叶包,顺手递了过来。
门房捏了捏,半只烧鸡,笑着挥了挥手,让赶紧出去。
两人抬着担子出了王家,拐入老城,片刻之后,找到一处关帝庙,一道人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正是四方会的陈英。
他看了眼对方送过来的担子,示意身后的人接过,随即离开,一行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第二天开始,苏雪至陆陆续续,得知了消息。
王家找了一夜,把整个前后院都给翻了个遍,厕坑都掏了个底朝上,臭气翻天,也没找到陆家公子,王孝坤终于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到了早上,正要派人去向陆宏达先传个话,却收到了一个令他万万意想不到的消息。
陆天慈的下落找着了,人不是在他王家,而是死在了老城一家妓院附近的断头巷子里。
住边上的人作证,半夜曾听到有人斗殴,还说洋文,怕惹事,不敢出去,等天亮了出来,才发现出了人命。
一个西洋水兵躺在巷子口,醉得不省人事,边上是陆天慈,脑袋插着一块玻璃碎片,四周则散落着一只染血的白兰地酒瓶的碎片。这是一种掺了酒精的劣质白兰地,是租界下等水兵酗酒惯喝的一种烈酒,于是赶紧报案。
死了的人是陆家公子,涉案另外一方,则涉及洋人。这不是一个小案子。还没从昨晚醉酒里醒来的警察局长孙孟先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让姚能着手调查。
姚能带着手下赶了过去,警棚棚长叶贤齐一眼就认了出来,说这个英国水兵常来这家妓院,男女通吃,就前些天,还打伤了一个争风吃醋的日本浪人,当时案子就是自己处置的,因为两边都是外国人,跑到老城区非租借地来闹事,这边管不到,也不管,等打的差不多,和了一趟稀泥,把人给赶走,也就过去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醉鬼竟然又跑来这里,不但继续醉酒闹事,竟然还把陆家的儿子给打死了。
这家妓院,里头不但有女妓,也有男倌,专为满足口味特殊的客人的需要。男倌非法,做的是地下生意,老鸨却对这方面仿佛有天赋,调,教有方,女妓生意一般,倒是男倌,天城最有名的几个头牌,全都在她手下,是本城一些喜欢这个口味的客人的首选之地。
现在见出了大事儿,老鸨不敢再隐瞒,供认说,陆公子每次来天城,都会来找一个叫白凤凤的小倌,昨天晚上,他深夜过来,没想到这个英国水兵也来了,也要找白凤凤,两个人当时都醉醺醺的,互不相让,大打出手,当时老鸨害怕,就把两个人劝了出去,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英国水兵醒了过来,自然不承认,说自己昨天晚上在外面喝醉了酒,后来就不省人事,根本不记得来过这里,更不记得和那个人发生过什么冲突,说自己没杀人。
自然了,这纯属狡辩。
孙孟先就怕没人担责自己麻烦,有现成的,还当场抓获,怎么可能放过。很快查清原委,下了一个结论,陆家公子昨夜醉酒,来到这家妓院找男倌,结果和那个英国水兵发生冲突,出来后,被英国水兵误杀。
儿子好端端,居然就这样没了。陆宏达悲痛愤怒,自然不用说了。虽然有所怀疑,但丑闻在先,又牵涉到英人,且事态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报纸嗅觉灵敏,知道了这个消息。第二天,满城转载,小报暗嘲陆家家风不正,儿子争夺男倌,横遭意外。主流则批判洋人无视租界法规,一向胡作非为,本以为如今会有所变化,不料变本加厉,指责当局毫不作为,放任无视。
面对铺天盖地的批评和指责,满头是包的周市长被迫无奈,只能担起一切,出来道歉,发表声明,说一定会加强管理,私下立刻去找贺汉渚,请他帮忙,和英领事周旋下,希望对方也能就此事表个态,好平息舆论怒火,让事情过去。
监管租界秩序,互通往来,也是司令部的职能之一。英领事和贺见面后,担心其他各国会趁机浑水摸鱼削弱自己的利益,加上死的人,身份特殊,也是有所顾忌,答应将误杀人命的水兵送上法庭,接受审判,并严肃风纪,往后严禁士兵私下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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