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蓬莱客
来的时候,车就停在那边的一片空地上。
很晚了,那里已经看不到人,只剩路边一片昏黄朦胧的灯光,照着几重树影。
姓贺的是个很高傲的人。
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搭错了哪根神经,竟对自己动起了念头,想必也就一时脑热,想玩玩罢了。
比自己像女人的女人多的是,譬如唐小姐。
别说男人了,连自己都觉得她充满魅力,上次要不是自己是个女人,男人的话,早就投降了。
刚才这样,被自己丝毫不留半点面子地拒绝了,想必他没理由再会继续下去了。
果然很快,苏雪至就看见了他。
他从饭店的大门里大步走了出来,朝一个跟着殷勤相送的侍者丢了个银元充作小费,随即继续走向停车的地方,到了近前,打开车门,头也没回,钻了进去。
很快,汽车开了出来,伴着引擎发出的一阵咆哮之声,疾驰而去,转眼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侍者朝他离去的方向鞠了个躬,搓了搓手,转身跑了回来。
四周恢复了宁静,唯有雪影,继续从夜空落下,一片片地堆积在刚才那辆汽车停留过的地面和附近的树丛里。
真的走了。
可以彻底放心了。
苏雪至慢慢地吁了口气,回来,坐到饭店房间的床边,继续又发呆了片刻。
她感到心情依然有些烦乱,最后命令自己,不要再沉溺于这个乱七八糟的夜晚所带给她的负能量里。
不早了,睡一觉,明早去车站拿回行李,坐最早的那班火车,就能回去了。
那边,还有好多正事在等着她去做。
她果断地站了起来,去洗了个澡,洗完,套了件饭店里的浴袍出来,正要熄灯睡觉,看见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拂动,应该是刚才没关好窗,于是走了过去,拉开一点帘子,伸手,正要闭窗,忽然,她的手微微一顿。
就在斜对面,刚才停车的那块地方,又多了一辆车影。
难道他又回来了?
怎么可能!
看他当时怒气冲冲地去了,汽车引擎的咆哮声,大约就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了。
或许是别的来住宿的客人?
苏雪至一时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贺汉渚的车。
她急忙回来,关了房间的灯,再到窗帘后,在夜色的掩护下,再次探身出去,仔细地看。
逞骄 第113节
凭着感觉,好像就是他的车!
但距离有点远,那头光线又暗,树影重重,黑乎乎的,她看不见人,不知道他又回来干什么。
她控制不住自己,刚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的心跳,又有点加快了。
她不敢再开灯,从窗户后缩了回来,屏住呼吸,听着外面走廊上的动静,唯恐有人再来敲她的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苏雪至在黑暗里,静坐了至少半个多小时,始终没听到他回来的动静,更没有什么敲门声。
一开始的戒备和紧张,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满,甚至是恼怒。
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样下雪的寒冷深夜,人还发着烧,他是想干什么!
苏雪至起身,又到了那扇窗户后,推窗,探身出去看。
雪依旧下,无声无息,落到了那辆黑乎乎的汽车的背顶之上。
苏雪至看了下时间,子夜了。
她再也按捺不住,穿回自己的衣服,出了房间,下去,来到饭店的大堂,向值班的一个大堂侍者,询问刚才是否有人进来过。
侍者摇头说没有。
苏雪至看了眼门外,那片飘着雪的浓重夜色,走了出去,踏着已经下得能没过脚背的积雪,朝着那辆汽车走去。
渐渐走到近前,她终于看清楚了。
车里有个猩红色的烟头,明灭不定。
贺汉渚真的折回来了。
此刻,人就坐在他的车里,还在抽烟。
苏雪至顿时七窍生烟,跑了过去,快到车前,脚下一滑,扑摔到了雪地里。
对面,车里的人一把推开车门,丢掉香烟,跑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姓贺的,你有病!”
苏雪至不顾自己模样狼狈,爬了起来,还没站好,一把打掉了他扶着自己的手,开始骂。
“你这个人的真有病!”
“你不是走了吗,你又回来干什么!”
“你晚上刚打了针,竟然还在抽烟?”
“你要作,不拿身体当回事,你滚远点,别在我跟前晃!”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不要脸?”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
他起先一动不动,任由她骂着,突然,身体晃了一下,朝她靠了过来。
“苏雪至,是你自己送过来的。别怪我!”
一道低沉而嘶哑的嗓音,随即滑入了她的耳。
苏雪至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便觉自己落入了一双坚硬如铁的臂膀里。
贺汉渚一掌托住她头,迫她仰面,自己低头,一下便吻上了她的嘴。两人的脸颊,登时也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他面颊的皮肤像冰雪一样,嘴唇也是冷的,不带半点活气,因为发烧而变得干燥起皮的唇,像是一张粗糙的砂纸,不带丝毫的怜惜,粗暴地摩擦着她的皮肤,从面颊,磨到了嘴唇。
苏雪至奋力挣扎,推他,踢他,但在他那似乎带着强烈报复力道的臂抱之中,就好像不识水性的人掉进了水池里,徒劳扑腾,倒显得有几分可怜。
屈腿,用膝盖狠狠地顶一下。只要狠狠的一下,他就将失去冒犯她的能力。
男人的弱点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心里有个声音提醒她。
苏雪至恼自己,竟偏偏下不了决心,犹豫不定。
一阵无声的逃避和追逐的纠缠,两人的气息,很快变得紊乱。
男人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犹疑,得寸进尺,愈发猖狂,开始试图从她这里索要更多。
苏雪至感到他的亲吻停在了自己的嘴上,碾压片刻后,他的舌毫不犹豫地撬开她的唇,探入她的口中,如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击破城关,轻而易举,撬开了她最后的一道齿关。
苏雪至脑子昏昏沉沉,一阵晕眩,咬了下去。
犹如一场狭路相逢的攻守之战,她是一退再退,毫无还手之力。
只剩最后一点理智,还在疯狂地鸣着警报。
倘若她再无一点稍微像样的反抗,她在他的面前,就将只剩彻底的臣服。
他一顿,猝然而止,停下了对她的索要,但依旧抱着她,和她嘴对着嘴地贴着。
应该是咬破了他的舌,她感到自己嘴里,慢慢地渗入了一缕腥甜的味道。
她的脸后仰,终于挣脱了出来,以血,结束这一场惨烈的唇舌追逐,随即扭过脸,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松开我――”喘过来气,她又厌恶地推他还抱着自己的手臂。
他也喘了几口气,非但不放,反而将她突然凌空抱了起来,走到汽车旁,把她人放坐到了积雪的引擎盖上。
她双腿凌空,踢他,他抓住她的两条腿,强行合拢在一起,随即欺身而上,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地压住,令她无法继续动弹。
他喘着气,目光烁烁,在雪光夜色里,身影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充满了原始的雄性攻击力的危险猛兽。
“贺汉渚,你要干什么!”
苏雪至真的有点慌了,被强迫着,坐在积了层薄雪的车头上,勉强保持着最后的一点镇定,叱他。
他双眼幽幽地盯着她,缓缓抬手,拇指抹了下出着血的嘴皮。
“我他妈的都被你勾得连曹家的婚事都不要了,你还跟我装什么正经?分明你也对我有感觉的。否则,你晚上人都去了火车站了,怎么掉头回来找我?我坐在这里好好的,你又下来做什么?”
呼的一下,随他话音落下,苏雪至的全身血液仿佛倒流,面红耳赤,想辩解,张了张口,话却说不出来。
这时,身后饭店大门的方向,走来了一道人影。
大堂的值夜侍者见客人出去,迟迟不归,有些不放心,找了过来。
“别闹了,跟我回去了!”
贺汉渚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语气变软了,随即作势抱她。
“不用你,我自己会走!”
苏雪至还没从他刚才的那一句质问里缓回来,郁闷得快要吐血了,负气要躲,被他单臂抱了起来,顿时不上不下,身体摇摇欲坠,不得已,伸手搂了下他的脖颈,免得摔下去。
他就这样抱着她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将她推了进去,关上车门,自己也迅速地上来,发动了汽车。
“记住,今晚起,你就是我贺汉渚的女人了。”
他道了一句,随即带着她,驾车而去。
第102章 (苏雪至起初有点担心那个找...)
苏雪至起初有点担心那个找过来的侍者会看到贺汉渚和自己搞出来的事。
两个男人, 自己也就罢了,但他的身份特殊, 真若被人看见给传开了,造成的负面影响,绝对要超过他和唐小姐的那桩风流案子。
这也是刚才最后她选择顺从让他抱着自己下来的考虑,好让事情快点结束。他不怕,她是真的怕。
幸好这边光线很是昏暗,也发现得早,及时打住了, 等乘车出来, 见那个侍者就等在路口,发现是贺汉渚去而复返带着自己离开, 殷勤相送。
看样子应该没被发现异常。
苏雪至这才放下心,等车上了路,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竟又在看着自己,似乎就在等着她,见自己也转过了脸, 竟立刻冲她一笑,一副怡然自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什么运气,竟叫她给碰上了。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甩都甩不掉。
他的心情越好, 苏雪至的心情就越差。
她冷着脸,面无表情, 心里头那股刚因被他质问为何从火车站折返的闷气也再次冒了出来。忽然想了起来,立刻取出随身带的一块手帕, 反复不停地擦嘴,眼角余光终于瞥见他脸上的笑挂不住,没了,心里头的闷气才稍缓,收了手帕,扭回脸,望向自己那侧的车窗,盯着外面飘扬的夜雪,想着刚才的事,心情又变得充满了懊悔和沮丧。
上次在高平镇的旅馆,发生意外之后,她反省过自己。
她以为已经反省好,自己不会再犯当时的那种错了。
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不长记性。
傍晚临时下火车,折返找他。大错。
刚才发现他回来了,竟忍不住,跑下去骂他。错上加错。
一边,她义正言辞地拒绝男人的靠近和求爱――姑且那一幕就算是求爱吧。虽然他说出来话,回想起来,简直叫人恶寒,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另一边,她又不停地主动回来,找他。
就算她自己有一千一万个正当的理由,但在他那里,被歪曲成她对他也有意思,不是很正常吗。
他骂她装,说她假正经……
苏雪至没法反驳。
这不是装是什么。不是假正经,又是什么……
她发烫的额头,靠着冰冷的车窗玻璃,一动不动,心里五味杂陈,还没缓过来劲,又想到了另一个接踵而来的现实问题。
晚上接下来的这一夜,该怎么过。
汽车走在纵横如同棋盘的街道之上,穿过了飘着雪的半个夜城,在凌晨的时分,回到了丁家花园。
苏雪至已经想好了应对。
现在再说不,形同可笑,也没必要了。
今晚就这样,姑且过一夜,明早就走。
至于他说的什么今晚开始,她就是他的女人……
苏雪至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寒,手臂皮肤往外冒着鸡皮疙瘩。
有人习惯了自说自话而已。
他要自己信以为真,敢再来一遍刚才在饭店外面对她做的事,甚至精虫上脑,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再对他有半点留情的。
逞骄 第114节
苏雪至下了车,往大门走去。
“当心当心,这里有个台阶,被雪埋了,可别又摔了。”
贺汉渚紧紧跟着她,伸手替她开门,又细心地提醒。
苏雪至一言不发,走了进去。
老鲁已经回来了。因为贺汉渚送客人出去,还没回,夫妻俩现在还没睡,在等着,忽然看见今晚的客人竟去而复返,意外之余,十分高兴。
贺妈热情相迎,问是怎么回事。
“旅馆饭店都住满了,没地儿,所以回了。”
贺汉渚解释了一句。
“行!行!我就说嘛,年底了,京师人多,稍微像样的地方,全是人。回来就好。孙少爷,那你和苏少爷先去吃宵夜,我再去收拾下客房――”
苏雪至向她道谢,说麻烦她了,自己不饿,不吃。
老妈子就看向贺汉渚,忽然发现他嘴皮子破了,虽然已经没流血,但还挂着点痕迹,吃惊地嗳了一声:“孙少爷,你嘴巴怎么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贺汉渚飞快地看了眼苏雪至,见她扭过去脸没看自己,摸了摸,说是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老妈子有点心疼,又感到费解,嘀咕:“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人了,自己都能咬到嘴皮子这里……吃东西可不要疼了……”
贺汉渚说没事,又看了眼苏雪至,立刻让贺妈带她去客房。
送客人到了房间,贺妈留意到客人没随身行李,就光秃秃的一个人,身上穿的衣裳看着也有些潮湿,出来,提醒贺汉渚去找件换的衣裳,让客人过夜。
苏雪至进了客房,关门。
身上穿的外套是毛纺料子,很容易吸水,落了雪,化掉,现在已经潮湿了。
她脱下外衣,挂起来晾,进了盥洗室,重新洗漱的时候,感觉里头的衣服也潮乎乎。不止这样,摔了一跤,裤子上也沾了些融化后的泥水。皱着眉,正擦拭着,听到敲门声,便出来,重新套上外套,过去打开门,见是贺汉渚站在外头,手里拿了套睡衣。
“你衣服湿了,晚上穿我的睡觉吧。”
“是干净的。”
他又补了一句。
“不用了!”苏雪至拒绝,他已走进来,把衣服放到了床头,转身道:“你衣服湿的,怎么睡觉?和我,你不必客气,当这里是你自己的家。”
苏雪至见他说完话,人还站在床边,看着自己,还没要走的样子,顿时想起什么今晚开始自己是他女人的混话,当时没缓过来劲,现在正好是个机会,冷脸道:“贺先生,有句话,我得提醒你。我不需要男人,我也无意去做谁的女人。有人喜欢自以为是老子天下第一,我管不着,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望你自重。”
最后,她一字一字地说道。
贺汉渚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一愣,看她一眼,又看了眼床,忽然嗤地发笑,笑得肩膀都在动。
苏雪至恼怒:“我不觉得我的话有什么可笑之处。”
贺汉渚终于忍住笑,看着她,慢吞吞地道:“我承认,我是很希望……”
他又瞥了眼床。
“不过,我再下流,也不至于会到强迫女人的地步。你想多了。”
苏雪至连正眼都懒怠看他,冷笑不语。
他话音落,似乎便也想起了什么,一顿,迟疑了下,神色变为凝重,慢慢走到她的面前,注视着她,低声道:“雪至,晚上的事,确实是我冒犯到你,你别生气。我请你原谅我。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苏雪至这才盯了他一眼,见他的两只眼睛又黑黢黢地巴望了过来,脸上作着一副诚实懊悔的模样,险些就信了,忽然又想起他当时那副凶狠的鬼样子,顿时又不想看了。
“我要休息了。”
她淡淡地道。
他似乎还是不愿走的样子,但见她已丢下自己进了盥洗室,砰的一声关了门,立了片刻,终于还是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苏雪至收拾完出来,将门反锁,试了试,感觉门锁不是很牢固,使出吃奶的力气,拖了张桌子过来,顶在门后。
倒不是真的惧怕他会如何,而是有备无患,毕竟,这里是他的地方。
她准备睡觉了。看了眼他拿过来放在床上的衣服,提起来就丢到一旁,穿着自己的衣服,上了床。
已经很晚了,今天也有点累,苏雪至尽力排空脑子,想入睡。但大概是衣服有点潮的缘故,好久还没睡着。在黑暗里闭着眼睛的时候,忽然,耳中隐隐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仔细再听。
咳嗽声断断续续,听起来有点压抑,好像是从楼上的某个房间里发出来的。
再片刻,伴着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房子里的灯好像也亮了。贺妈起来了。
苏雪至忍不住,从床上爬了下去,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桌子从门后一点点地挪开,最后靠着门听,过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好像是贺妈,似乎来找自己,慌忙跳回到了床上去。
贺妈敲门。
她又下床,开灯,开门,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露出个头:“怎么了?”
贺妈神色显得有点焦急:“实在不该这时候来吵您。但孙少爷的老毛病突然又犯了,刚才咳得厉害,一时停不下来。苏少爷,您是医师,您帮忙去看看吧!”
苏雪至不假思索答应,让贺妈稍等,关门匆匆整理好了自己,出来,跟着贺妈到了楼上,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口。
门关着,但隔着门,就听到了一阵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贺妈推开门。
苏雪至停在后面,看见贺汉渚背对着门的方向正穿着衣服,一边穿,一边似在极力忍着咳。
贺妈急忙进去,吃惊地问:“孙少爷你这是做什么?你还要去哪里?我已经在煎药了,等下就好……”
“没事,我就出去一下,等下就回来,你不要去吵小苏……”
他咳着,说话间,转过了头。
年轻男子额上的乌黑头发凌乱覆落着,脸色发白,眼角泛红,面带病容之态,显得有些狼狈,忽然一顿,随即望向贺妈,眉头皱了起来。
贺妈有点心虚,忙解释:“苏少爷是医生,我看你咳得实在难受――”
苏雪至走了进去,道:“你要去哪儿?”
贺汉渚迟疑了下,忽然又咳了起来,急忙转身,匆匆进了盥洗室,关上了门。
苏雪至跟了进去,推开门,靠在门边,看着正趴在盥洗台上极力忍咳的男人,道:“你不用顾虑我,我本来也没睡着。已经在咳了,还出去,是想毁了肺吗。生病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上床吧,衣服多穿点。”
他止住了咳,慢慢直起身,默默接水,漱了下口,扯过毛巾,擦了擦嘴,走了出来,脱衣,掀开被子,坐回到了床上去。
贺妈感激地看了眼苏雪至,忙又给贺汉渚递了件厚的睡袍,再往他后背塞了个枕头,替他拢了拢被角,拜托苏雪至照看下孙少爷,自己又匆匆去看煎着的药。
他靠在床头,注视着她,自我解嘲似看了下周围,笑:“像我这样的废人,晚上连睡觉都要吵到人的,说不定哪天,咳着就会断气儿,还想着要怎么着你,不自量力,天打雷劈,是吧?”
“不是绝症。你戒烟戒酒,尽量规律作息,慢慢调养,会好起来的。”苏雪至淡淡道。
他将脑袋歪靠在床头上,一双因为咳嗽而添了点湿漉感的黑眸看着她,默默地不说话。
苏雪至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见他手里还拿着贺妈刚才递的衣服,没穿,就板起脸:“把衣服穿起来!”
他仿佛如梦初醒,哦了一声,收回目光,急忙穿上,又道:“我听你的。但我这个人很烂,有时候脾气上来,我自己也管不住自己。你好好管我,我让你管。你要是发现我再抽烟喝酒,随便你怎么样都行。”
他的语气听着十分认真,但又好像是在油嘴滑舌讨便宜。
苏雪至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却觉自己的腹内心肠好似绞了一下,纠结成团。她勉强保持着平静之色,不想应这种话,转移话题,问他现在发病吃什么药。
他指了指床头柜。
苏雪至走了过去,拿起来看了下。
和她想的差不多,是含有多索茶碱或氨茶碱的药物,作用原理都是舒张支气管平滑肌,帮助缓解咳嗽症状。尤其氨茶碱,这已经是现在能得到的最先进的药物了。但这两种药的抗炎作用很弱,易致使用者因为长期过度的使用而造成控制不佳和身体其他脏器的不良反应,严重甚至导致死亡。尤其现在,一旦感染到了肺部,没有有效的抗生素,后果就不能预料了。
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焦躁的急迫之感。
她翻着手里的药时,他观察着她的神色,感觉有点凝重,忽然道:“其实我并不是经常这样的。我也很久没咳了。意外!这真纯粹是个意外!我身体好着呢,干什么都没问题……”
话没说完,突然又咳了起来,赶紧背过身,极力压着。
苏雪至瞄了他一眼。
“留点力气吧,我求你别说话了。知道你生猛,见证过。”
她的语气略带嘲讽。
贺汉渚终于勉强止住了咳,扭头看她。
她立在床头边的灯旁,灯影朦胧,她乌溜溜的眼斜睨自己,眸光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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