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老将军这么快就让你领兵了吗?”
“没办法,那几年的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到处都缺人。”观亭月用手指抚平桌沿翘起的一小片木屑,“此前训练出来的兵损失惨重,大伯又……”
她顿了下,“所以老爹很早便替我向朝廷讨来了入伍的资格,虽然是从一个小卒做起。”
“我们家算是倾尽了全族之力,可即便是这样,后来跟在我身边的观家军,也不如当初全盛时期那般善战了。”
这便是世人怎么也左右不了的兴衰成败吧。
茶寮里的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在急促的琴声之下,语气愈发苍凉高昂。
“观将军带人冲进城时,城内的补给已是捉襟见肘,行将告罄,而要等待别处增援更是难上加难。”
“说来她其时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在那般险境之中,却独自一人整顿军马,淋着暴雨在城墙上驻守了五天五夜。”
歇脚的闲汉们于是发问:“既然等不到援军,又缺少粮草,为什么不干脆杀进他们中军帐去?没准儿也有一线生机。”
老先生长叹一声,“哪有这么容易?”
“崔掠海为人阴险狡诈,他在城外埋了一地的火油与子母雷,就等着城内将士们按捺不住,上去送死。”他娓娓道来,“观将军洞悉幽微,养精蓄锐,直到第六天的夜晚,雨淅淅沥沥地停了,城郊大雾朦胧。”
“他们就在那场大雾里突然发动袭击,披着秋霜长驱直入。一时间,火油炸起的亮光将整个郊野照得如同白昼。”
“而数日未眠的观将军手持长刀,浑身是血地纵马奔驰,于十丈之外猛地投掷而出,当场取了崔掠海的项上人头。她在尸山火海里勒马回眸,那般肃杀凌厉的气场,任谁看了也会为之一振……”
他收尾的调子极悠长,以至于众人皆还沉寂在一片厮杀怒吼的刀光血影里,旁边的琴师配合着拨了两个干涩的音。
“那后来呢?”有人开口,“后来她怎么样了?”
说书人唏嘘地摇头。
“数年离索,自从观老将军辞世以后,便再没有了她的消息,很多人都说她或许已死在了战场上,也有人说是京师城破那日殉了国。”
两碗香菇鸡丝面热腾腾地端了上来,鲜香的油花里飘着细碎的葱。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观亭月哼笑着抽了双筷子,“我果然已经是个死人了。”
言罢,她又若有所思的颔首,“不过……若不是死人,想必也成不了大英雄。”
然而燕山却没有笑。
他隔了一层雾气看她——只看了一眼便垂下视线。
想着,十七岁时的观亭月伫立在寒气透骨的仲秋雨夜里,身旁除了手中刀刃,什么能倚靠的都没有。
而她还要带着微薄疲弱之兵去抵御兵力高出自身十倍的敌军。
自己那个时候……
自己那个时候,犹在不知哪个军营当中,浑浑度日吧。
*
回去的路上,沿途的人家都在祭祖,也有的在角门处摆一碗炒饭,插上竹筷。据说是给那些无人祭奠的鳏寡孤独之魂准备的。
观亭月刚吃罢两份汤面,慢慢走着只当消食,见一条野狗在那饭碗边闻了两下,嫌太素,竟然跑开了。
她内心忍不住概叹——如今的人们可比前些年富足太多,别说置办祭品了,混战时期大家连一日三餐都是有上顿没下顿。
像这样放在门外的冷饭,以往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别跑!吃我观长河大将军的一记长/枪突刺!”
两个孩童捏着不知从哪家蹩脚手艺人处买的泥塑,追打着从他们身边跑过。
“呜哇——”另一个倒是配合,对他手上的泥娃娃无比艳羡,“你的观将军怎么有枪,我的就没有。”
男孩儿得意,“那自然,这可是我娘花了二十个铜板买来的!”
“我的这个‘观将军’是你那个‘观将军’的哥哥,你应该听我的调配。”
“可是我爹爹说,观将军比她的几个哥哥勇猛多了。”
女孩子啜着指头,“等长大了,我也要做她那样的巾帼英雄。”
观亭月闻言,眉眼间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柔和。
“观将军这么厉害。”男孩忽然琢磨,“不晓得和‘永宁战神’哪一个更强呢?”
她摇头,“不知道,听街头卖书的陆叔讲,‘永宁战神’也是个女孩儿。”
男孩灵机一动:“有机会真想让她们打一架。”
观亭月:“……”
她脸上的柔和瞬间就绷不住了……
背后顿时传来某个人不怀好意的轻笑。
观亭月先是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后轻叹口气,忽然感慨:“走出永宁城到了外面才知道,当今重惩贪墨,重修律法,屯田开荒竟已有了如此成效。两厢一对比,西太后和宣德帝推出的那套章法,看来也就只是空口嚷嚷。”
燕山倒是奇怪,“难得听你夸他。”
“我以为你在永宁时过得并不怎么好,便会觉得他作为新一代的君主,也不过尔尔。”
“我是过得不算好,但我大哥不还混得如鱼得水吗?”观亭月一点不介意贬低自己来捧高他哥,“术业有专攻,凭他们的本事,区区一点金银能值什么,迟早出将入相。”
看她提起观长河时,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燕山嗤笑一声,“你就这么有把握?”
“当然了。”她语气笃定,“我哥难道还能跟我一样,穷得跑去当铺里当我爹的遗物吗?”
燕山望着观亭月走在前面,在她身后略停了一会儿,心中想道:
可我如今,也算是出将入相了……
就在这时,一颗不明物体当空飞来,恰好碎在观亭月脚边。定睛一看,那还是个隐约发臭的烂鸡蛋。
旁边的酒楼里,菜叶子与肉骨头齐飞,破抹布与碎瓦片交织,砸得一个人抱头乱窜。
可他虽然好似躲得分外狼狈,那些残羹冷炙竟没能沾到衣襟分毫。
“老板娘,你冷静一点,消消气,气大伤肝——咱们就不能坐下来慢慢儿说吗?”
“呸,我同你有什么屁话好说的!”那妇人生得人高马大,两手一叉腰便是个分量十足的秤砣,“拿一块破铜烂铁就想来我这儿白吃白喝?你当老娘十几年的酒楼是白开的?”
“我真没骗你,那是青铜造的,不信你上当铺问问去?”后者还好心地指给她看,“瞧瞧上面刻的字——麒麟营,看见没?前朝观家军的旧物,好东西呀。”
观亭月:“……”
燕山在她身旁站定,放眼望过去,等看清了对面的人,他微微一愣,随后似笑非笑道:“你哥确实和你不一样,他连跑当铺都省了。”
观亭月无暇理会他的调侃,开口时险些闪到自己的舌头:“三、三哥!”
第47章 你同他,到底什么情况?……
那男子被老板娘的唾沫和残汤剩水夹攻得好不狼狈, 乍然听到有人凭空认哥,脚下当即一刹,差点被一块发霉的红薯砸中。
观行云顺着声音转头, 正瞧见一个轻倩秀致的漂亮姑娘朝自己跑过来。
他略有些怔忡, 随后眉眼间露出了明亮之色,如见救星, “小月儿!”
观亭月站在他面前,拉着胳膊上下前后地打量端详,既意外又欣喜,“三哥,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后者同样喜出望外地看着她,“小月儿,你来得正好,快。”
他伸出手, “带钱了吗?借三哥一点。”
观亭月:“……”
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
*
迎春酒楼的二层雅间里。
松鼠鳜鱼、油焖春笋、三丝鱼卷……酸辣甜香整整摆满了一大桌, 老板娘刚还吹胡子瞪眼地骂街,眼下捧着托盘亲自给他上酒来了。
观行云笑得儒雅又和煦, 没心没肺地伸手接过,“多谢, 老板娘您辛苦。”
对方狠狠地抿嘴,虽内心极度不满,可也没办法——人家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观亭月和燕山坐在对面, 眼睁睁看他添第四碗米饭, 忍不住开口劝道:“哥……你,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又没人和你抢。”
“你们也吃啊。”他放下筷子,如数家珍, “这迎春楼别听名字好像挺不正经,松鼠鳜鱼可是一绝,他们家厨子杭州来的,什么素鸭、鳝丝、虾球鱼圆,做得比苏杭的还地道。”
“唉,就是贵了点。除了贵没别的毛病。”
观亭月委婉地推拒:“不用了哥,我们吃过了……”
这分量,这场面,她实在是光看看就要饱了。
好在观行云也不强求,微微一笑将酒推过去,“那就尝尝酒水,口味清冽,是你喜欢的。”
她把溢满的杯子先放在旁边,见她哥动作优雅地干掉一大碗汤羹,问道:“这么说,你是因为没钱付账,才同酒楼的掌柜起了争执?”
观亭月琢磨了一下,“你不住在这儿?那怎么想着要来怀恩呢?”
后者轻舔嘴唇,长长地摇头一叹,“早些时候不是担心如今坐龙椅的那位秋后算账么?我在北边多待了一段时间,此后南下,便四处走走停停,打听你们的消息。”
“前不久刚到荆州,在一家小茶馆里吃茶,听人说起怀恩城的观将军庙很灵验,还供的是个女将军。我一打听,好家伙,说城中的百姓敬你如神,逢年过节大小祭祀不断。因此我才想着过来看一看。”
讲到这里,观行云顿时兴奋起来,“不承想流言竟是真的?”
“小月儿,这满城的人都是你的信徒吗?”
她只感觉头又开始发疼了,一言难尽地捂着眉心:“……不是。”
谁能料到当年的安奉民风如此彪悍,上至县令下至马夫,疯得如出一辙,连她自己也还在云里雾里。
“唉……”观行云无不唏嘘地拿筷子敲碗沿,“可惜我向他们报你的名号,他们却都骂我胡说八道,是个江湖骗子……一路行来,连两顿吃喝都蹭不了。”
王侯归来时 第58节
观亭月深感愧疚地低头:“对不起,我真没用。”
“没事,三哥原谅你了。”他厚颜无耻地揉揉她的脑袋,“反正,咱们还可以去找大哥打牙祭啊,你不是说他眼下是蜀中的首富吗?”
观行云弹了个响指,“今后就让他来养我们好了。”
观亭月一脸担忧地把他望着,“三哥,你究竟是怎么理所当然地讲出这么窝囊废物的话?”
“窝囊废不好吗?”他不在意地掏出一柄骚包的折扇,风度翩翩地在胸前招摇,笑道,“世上若没我们这些无能庸才,哪里衬得出你们这等真英雄的伟光正呢?”
“对了。”观行云把扇子一收,“你现在在哪里落脚?方便收留一下三哥吗?我到你那庙外睡了两晚上,至今还腰酸背疼。”
言罢便捂着肩颈活动脖子,满嘴都是嫌弃。
观亭月脑门儿上的青筋跳了几跳,“城西客栈,一会儿带你过去……哥,我原以为我已经够穷酸了,怎么你过得比我还凄惨?”
他掩饰性地哈哈两声,“钱财乃身外之物嘛,古人都云‘千金散尽还复来’,留那么多银两有什么必要,迟早也是要花出去……”
尾音还未落下,正对面的燕山举着酒杯的手一顿,停在唇边,“我看你这散尽的千金是都用在吃上了吧。从北南下还能绕到西边的荆州,真的不是为了洪湖里的螃蟹?”
“兄台这话说的……”观行云刚想插科打诨,忽然间发现此“兄台”似乎有点眼熟,“嘶——”
他越打量越觉得不对劲,“你……你不是那个……”
和观长河不同,他是见过燕山的,不仅见过,还对他们俩之间那点破事的前因后果知晓得一清二楚,此刻回过味来,当场吃了一惊。
观行云食指点着他,随后又挪到观亭月脸上,恍然大悟,“啊,难道你们已经——”
观亭月打断:“我们什么都没有,你想太多了。”
“哦……”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大概也认为她不可能瞧得上。
毕竟当初燕山千里奔波地追到凉州,在军营外那样眼巴巴地等着,都未能动摇她分毫,如今又怎会吃回头草,这可不像她观亭月的作风。
观行云身子一斜用折扇掩嘴,小声问:“那就是他死缠打烂,追着你不放?”
随即感到震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找上你?”
不等观亭月开口,他便义正词严地说道:“小子,想娶我妹妹可没那么容易。听到了吧?我大哥富甲一方,若无上百万两的家业,免谈。”
观亭月:“……”
瞥见燕山那副漫不经心带讥笑的表情,她握拳在唇下轻轻一咳,“哥,忘了介绍,这位眼下是西北戍边大将,当今亲封的侯爵,定远侯爷,年俸千石。”
“……”
后者玩扇子的手一僵,悄悄地惊讶道:“他……撞什么大运了,爬得那么快?”
观行云讳莫如深地朝自家妹妹使眼色:“此番是来找你麻烦的?你没被他怎么样吧……”
观亭月不悦地皱皱眉:“我能被他怎么样?”
“……你如此问,让三哥我很难回答啊。”
……
燕山在面对和自己有关之事上,倘若懒得搭理,便习惯性带着他那副刻薄的笑。
然而笑完以后,目光又往旁边一落,看见她在和观行云说明这一路的来龙去脉。
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尽管在外人面前提起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观亭月向来都是这么不冷不热的,但他心里就是莫名觉得不大痛快。
他就是不喜欢看她刻意将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的样子。
燕山嘴边的筋肉轻轻动了一下,将神色稍微收敛了些许。
按照观长河的描述,她三哥手里应该也是有一把石室的钥匙。
对方支着下巴认认真真地听完缘由,闻得兄长已经将自己的那一份交了出来,当下二话不说,也往怀中探去。
“老爹给的钥匙,我倒是带在身边。”观行云三两下寻得,拍在桌上,“原本见它像是银质物,没准值不少钱,一直想当掉来着。你们若要就拿去。”
这人倒是比他大哥还心大。
观亭月暗道:真亏得你没当。
她正好将观长河的那把也一并串上,勾在指间递到燕山眼前,“给。”
后者似是在走神,顿了片刻才撤回视线,“你收着吧。”
“都攒齐了再给我也不迟。”
观行云这顿饭,足足能抵上他们之前一个月途中所有的花销。
他风卷残云地吃完,半个饱嗝也不见打,照旧展着扇子玉树临风地逛街市,像个只进不出的貔貅。
剩下观亭月在后面抿唇掂量钱袋子,琢磨着带上三哥的自己,是不是应该去钱庄兑点银两了。
燕山扫见她行将见底的荷包,低声一笑:“你大哥的钱,够你三哥吃几顿的?”
观亭月拢住封口:“……要你管。”
正在此时,不远处有人遥遥挥着手打招呼:“姐!”
因为听闻全城的男女老少把自己姐姐当圣贤一样供着,江流早起便心痒难耐,要外出看热闹,而双桥由于没找到观亭月,只好勉为其难地跟在他身后。
江流飞奔着跑过来,满脸雀跃,“我方才在祠堂那边瞧见有人给你写了首赋,特别长,刻在好大一块石碑上,行文可漂亮了……”
很快他便发现观亭月旁边多了一个男人,言语戛然而止,谨慎地端详起来。
观行云反而先好奇地问:“这是……”
“是江流。”她说。
“江流?”他明显惊讶,“都长这么大了?”
观行云不由笑道:“我还真是没认出。”
“他一岁的时候咱们就去了常德,你认得出才怪了。”
江流眼光不住在他们两个人脸上流连,期望能看出点什么,观亭月冲他一抬下巴:“你三哥。”
他闻言忙嘴甜地喊:“三哥!”
一旁的双桥见状,跟着学舌:“三哥!”
他嫌弃地一睇眼,“喂,那又不是你哥哥。瞎认什么亲戚。”
观行云仰首朗笑,心情显然十分不错,摇扇子的速度都快了许多:“我多个妹妹也没什么不好啊,等老来多一个人替我送终,病榻前热热闹闹。”
观亭月简直没耳朵听:“给自己口下积点德吧,你也不怕折寿。”
“折寿便折寿,早早下去,好让我瞧一瞧那十方阎罗长得什么模样,饱个眼福。”他一张嘴百无禁忌,和自家祖母一个德行,张口就能送自己明日归西,“哎,今天真是个大吉之日,不饮几杯酒庆祝庆祝可白白浪费了良辰美景。”
这回,连燕山都匪夷所思地望过来,“你居然还没喝够?”
“方才那是果腹,而今这是庆贺,自然不能混为一谈。你用膳时喝的酒和成亲时喝的,能是一样吗?”
听完这番强词夺理的胡诌,他意识到与此人争辩着实是浪费唇舌,遂只从鼻腔里送了他一声沉沉的吐息,抬脚走了。
观行云挨了人白眼,倒也不介怀,笑得随和风流,仍旧不疾不徐装他的贵公子。
观亭月打算和燕山商量行程的事情,见状正要跟上去,观行云的折扇却冷不防一收,“啪”地轻打在她腰间,拦住去路。
“急着走什么,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他神色一敛,无端正经起来。
“你同他,到底什么情况?”
第48章 观大小姐你顶天立地,视兄长……
观亭月倒是好整以暇地回说:“我不是都解释过了吗?还能有什么情况。”
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观行云却不似这么轻松写意,反而显得十分肃然。
“我提醒你几句,当初你在观家军的后备兵中划了他的名字, 整整一年他都无处可去。各大营碍于老爹的面子, 征兵时没有一个敢要他的。”
观亭月的视线若有所思地投在自己脚边。
“有一回他更名改姓入了伍,结果被好事之人发现, 逐出营地的时候非常狼狈。”他折扇在掌心轻缓地敲打,“据说最后是被司徒诏捡走的——司徒诏那个人,你也清楚,本就和我们家不对付, 早些年两边的兵还起过冲突。他进去之后自然没少受人白眼,什么挨打,训练时使阴招,往床铺上撒尿……哎, 军中欺负人的法子, 不讲也罢。”
接着便轻叹口气:“所以他啊……”
“这些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观亭月忽然打断, “你从前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怎么没告诉过你?”观行云摊着手直喊冤,“大小姐, 问题是你那会儿听进去了吗?你有心思去听吗?”
观亭月:“……”
她沉默不语起来。
观行云看出她已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语气趋于缓和,“总而言之, 三哥是想提醒你多长几个心眼儿。不管你们现下是合作也好, 同行也罢,他经历过的那些毕竟拜你所赐,心里必然会有怨气。
“虽说那种事吧,对你一个女孩子家而言也很吃亏……”
“凭什么我就吃亏了?”她面色一沉, 不太乐意,“我主动的,我睡的他,要吃亏也是他吃亏。”
“是是是……”后者不很能理解她执着于此的原因,只好从善如流地抱拳,“观大小姐你顶天立地,视兄长如粪土,视男人如衣服,自然你是享受他受罪,怎么会吃亏呢。”
观亭月:“……你要喜欢当粪土我也没意见。”
回到客栈里,大堂内已坐了不少食客,都是看过迎神会,拜完将军庙,前来用饭的,周遭嘈杂而喧闹。
燕山招来伙计,同他谈说住宿之事。
这店建得甚为宽敞,一楼卖饭食,二楼住客人,其中还有高台雅间,比及酒楼也不遑多让。凑罢热闹的百姓们正三三两两地坐着,七嘴八舌,皆在讨论祭会的细节。
“依我看,那庙祠外的观将军生平就很有问题,清子桥一战歼敌分明是八千,上面写的却是一万。”
嗓音最为鲜明的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她被围在一群人当中,振振有词地解释。
“还有碑刻旁挂着的几幅画像,观长河虽然号称‘常胜将军’,但善用的是重剑,根本不是枪。”
“观天寒就更离谱了,手上的刀居然如此之短,那可是近一丈长的大环刀,共有十一个环呢!”
四下的食客不以为意,纷纷质疑:“你又知道了?早年建造将军庙,请教的是咱们这儿德高望重的李员外,他老人家祖上同观家乃是世交。你能有他清楚?”
“我当然清楚。”想不到这姑娘挺大言不惭,拍着胸脯,“天底下没人比我更了解观家军了。”
王侯归来时 第59节
“你又不是观家人。”
有闲汉嗤之以鼻,“小丫头,观家军横扫中原时,你怕是还在田坎上玩泥巴吧。”
周围的人们哄笑。
观行云瞅见那姑娘噘着嘴不服气的模样,不禁朝观亭月纳罕道:“可以啊,她还知道二哥的刀有十一个环呢。”
继而又问:“你认得她吗?”
她摇头:“不认得。”
“在这里,他们指不定连你有多少红颜知己都摸得一清二楚。不算什么。”
观行云长了见识,颇为诧异地摇扇子,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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