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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归来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不必大费周章了,你们是找不到解药的。”
他的衣怀内装着些肉干、麻饼、打火石等,鸡零狗碎的掉出来,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解毒的东西。
观亭月趁着燕山搜身的功夫,用眼神指向那两个敲昏了的弓/弩手,“他们也是当年的幸存之人?”
“肯心甘情愿地,陪你一块儿发疯作死?”
男人并不想与她对视,目中无人地扬起唇角,“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有过命的交情。你以为,全天下都是跟你一样的贪生怕死之徒吗?”
看来此人的嘴除了阴阳怪气自己,也不会再有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一旁的燕山直起身,冲她无言的摇头。
“别花功夫做那些没用的事情了,观亭月。”
黑衣人胜券在握地闭上眼,“你,我,还有这安奉中毒的城民,注定是要一块儿下黄泉的。”
她眉头细微地一聚,五指处的劲力既未松懈亦未加重,只突然曼声说道:“当年,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
“你知道为什么我提出要去城外求援的时候,仅有你们站出来,主动请缨吗?”





王侯归来时 第77节
男子的睫毛倏忽动了动。
听她接着缓缓补充:“因为旁人都明白,外面是不会再有兵将支援。而城内情况严峻,战力吃紧,不能再减少兵力,故而——”
男子的双眼逐渐睁开。
观亭月:“大家皆是抱着必死之心,誓要与此城共存亡的,除了你们。”
他赫然瞪大细目,语气竟急促到变了音,“你胡说!”
这几个字蓦地就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如果彼时你们没有表露的那么积极,我或许会另作考虑,让这队赴死的先锋改由他人自愿上场。”
“你胡说!这是你的圈套!是你故意的,你故意要陷害我们!”
他的声音似乎咆哮着想盖过什么。
观亭月近在咫尺的眉目显得格外冷冽,精致的杏眼压成了一道危险的线,她一字一顿,“错了,这是你们咎由自取。”
“观亭月!——”
“我告诉你,就算时光回溯,让我重新选择一次。”她冷声道,“我还是会这样做的。”
男子愤怒的双眸里血丝显而易见,他整个眼圈骤然通红,暴起的情绪使得脸色异常离奇,好似就地便要炸开。
正当此时,观亭月蓦地感觉到鬓角有冰冰凉凉的湿意,她抬头的瞬间,眼前不受控制的黑了一下,等待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这疏离又苍茫的天,终于下雨了。
零落的水珠星星点点地洒向人间,浇灭了浑浊翻覆的烟霾,继而在大地上方笼罩一层干净朦胧的白。
是真正的水雾。
她把目光收回,神色里更多了几分从容自若。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那片埋着毒瘴的官道,经她脚踩过的两个痕迹尤为显眼。
来者的轻功本就出神入化,如今没了周遭瘴气的阻碍,愈发超凡卓绝,活像一团小旋风,来无影去无踪地追至此处,稳稳驻足。
“三哥。”
观行云裹挟着冷气落在她面前,抹了一把汗,笑说,“小月儿——可算赶回来了,真怕你出事。”
男子一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人,悠然自得的姿态荡然无存,顷刻惊愕地把脖颈用力垂下,想进一步瞧清对方。
躺在观行云臂弯间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生得颇为白净。他紧闭着双眼,吐息清浅,半点声响也无。
竟不知是安睡着,还是昏睡着。
观亭月一错不错地留意着他的反应,至此才好整以暇道:“见你这般神态,那么我猜想的应当没有错。”
“观亭月,你!——”
“你姓向对么?”她对此人的无能狂怒视若无睹,“向和甫,昔年挑起事端的,你们这帮逃兵的主谋,是你哥哥。”
男人紧咬着牙关,鼻息莫名急促,许是被她说中,也许是由于喘气艰难而无言以对。
“难怪我那时问你姓名,你却找别的话岔开。”观亭月笑得似是而非,“是怕我认出你的身份来,好去找付姥姥——这孩子的外祖母,对吗?”
“你明白她若得知城中受困一事,必然会多加阻拦,没准儿还要影响你的计划,所以你提前寻了个借口,将他俩送出去。”
“那又如何!”他厉声反驳,头一回面露慌张,“此事是我一手策划,与他们无关,就算官府要追究,也查不到一个小孩子头上!”
“对,你说得对。”
观亭月并不着急,“我想你从始至终都是瞒着他们的,不然大可往水井或是溪流中投毒,犯不着搞这些花样。”
男人正欲说话,她却不紧不慢地补完剩下的话,“所以我猜,你为了不惹他们怀疑,多半没有喂自己的小侄子吃解药,是不是?”
向和玉表情大变,他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紫,一时间难看非常,“观亭月!你对廉儿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面前轻飘飘地传来一缕浅笑。
那位一向正直不阿,浩然高义的女将军,此时此刻瞧着竟有些许邪佞阴鸷的意味,戾气十足地拿眼光睇他。
“我能做什么?”她慢条斯理道,“我不过是带着他从你布置的瘴气里转悠了一趟罢了。”
“反正儿子不是你的,想必你也不会心疼,嗯?”
观行云在边上听她风轻云淡地说出这番话来,简直离经叛道,恶意慢慢,恍惚感觉对峙的双方活似反过来了。
现下到底谁才是坏人啊……
观亭月的言语里一派气定神闲,交锋似乎也已经在峰回路转之际,然而近旁的燕山却分明看出,她方才端起的那几回笑,眼中流露出的虚弱究竟有多深。
她恐怕,是撑到极限了……
第62章 我在乎。
“观亭月!”
向和玉显然变得激动起来, 若不是脖颈被束缚住,大有当场与她拼命的架势。
“你竟这般无耻,对一个小孩子都下得了毒手!算什么英雄豪杰!”
“是啊。”
她很大方的承认, 不在乎地坦然道, “我本来就无耻。”
“否则当初为什么会骗你们去城外求援呢?我明知道外面已经不会有军队接应了。”
女子的星眸闪烁着危险的光,笑容却是极乖张的, “反正我现在也身中剧毒,已经活不长久。就算能躲过一劫,城里那些无辜受罪的百姓家眷多半不会放过我,大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向和玉:“你……”
“你很疼这个小鬼吧?”观亭月悠悠歪头, 冲三哥怀里的男孩儿一挑眉,“毕竟是向和甫唯一的骨肉,我听说他母亲因难产而死,只有外祖母拉扯他长大。”
“而你又在南疆埋头学艺, 一心琢磨着要怎么弄死我, 恐怕也没功夫照看这个小侄儿——不曾想,他倒是争气, 书读得不错。”
那人的喘息陡然粗重许多,通红的双目愤怒地注视着她, 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观亭月对此不以为意,笑得高深难测,“连城中德高望重的李员外, 李宣文都觉得他是个考状元的好苗子。”
“如今, 我让一颗文曲星陪着我下地狱,想想也不是很亏。”
他咆哮着大喝:“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她眼角冷凝地一压,狠厉地质问,“向和甫拼着自己的性命不顾也要护你周全, 你就是拿这个报答他的吗?!”
“不……不……”男人被她的话劈头盖脸砸下来,似乎懵了,先是摆首,而后又含混不清地胡乱言语,“我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我没有……”
“我只是……只是想给他报仇……对,杀了你,就是给他报仇!”
“报仇?”观亭月轻嘲着笑道,“你所谓的复仇,原来就是让他断子绝孙?搞得如此轰轰烈烈,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到头来,不过是在自我感动罢了。
“你说向和甫在下面,看见我和他儿子一块儿赴死,他还会不会感激你呢?”
他腿脚一软,顿时溃不成军,并没发觉捏着自己咽喉的手劲早已不及先前有力。
“不是的……不是的。”向和玉好似仅用一口气支着身体,终于低声呜咽,“我没有想过害廉儿,不是的……”
“是与不是,那要看你接下来怎么抉择了。”
她语气拿捏得实在太好,以至于观行云听完险些都快信了。
燕山站在一侧,眉峰长久不曾松开。
他静默地将这一番恶意十足的威胁收入眼底,心中不仅没有生出酣畅之感,反而只剩五味杂陈与揪紧。
——“我本来就无耻。”
——“否则当初为什么会骗你们去城外求援呢?”
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亲口说出这些话,大概无异于是在伤口处撒盐……
她心里,当真不难受吗?
向和玉眼泪鼻涕糊了一大把,视线落在近处男孩儿的五官间,像是要从其中找到什么熟悉的旧念。
他闭眼犹豫片刻,又咬牙问:“你怎么能保证,一定会救他?”
“万一你骗我呢?”
“我还等着拯救城中百姓,以谋个盖世英雄的名号,好让他们继续对我俯首帖耳呢,犯得着跟这么个小孩子过不去么?”观亭月言罢,不耐烦地紧了紧,“你到底给不给?婆婆妈妈的。”
“好。”后者权衡片刻,终于狠狠答应,“我带你们去找解药。”
*
雨势一直维持着半大不小的状态,冬天的雨很难有雷霆万钧的阵仗,只凄切淅沥地浇在远山近水之间。
这天地仿若真被清洗过一般,没有漂浮不定的雾霾,没有刺鼻的腥臭,干净且纯粹。
枣河对岸一里处的地方是座矮坡,坡上安置着大大小小的坟包,许多久无人祭拜,已经生满杂草。
当年的安奉城一战双方皆死伤惨重,先行的那一小队前锋军由于被火油所炸,大部分烧得连全尸也难以找齐,仅凭着些许特征给立了碑,沉睡于此。
这也是为什么向和玉明明逃了出去,但却没被人注意到的原因。
那些苔藓繁茂的石碑上,笔锋苍劲的写着已故者的名姓,三十一个,包括他们三人——皆是观亭月安排下属处理的身后事。
“我是在起雾前来的这里,如果东西没被人动的话……”
燕山顺着男子所指之处搜查,在坟头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下,挖出了一只让水浸湿了的木盒子。
他居然将解毒的药物放在了向和甫的墓前。
真不知是在讽刺她,还是在讽刺自己。
木匣未上锁,掀开后,里面是数十粒大小不一的药丸。
燕山轻嗅了下,瞧着不像作假,便冲观亭月无声地颔首。
“你承诺过我的,会救廉儿!”那人双手反绑在后,见状奋力挣扎,“先把药喂给他,我要亲眼看到他吃下去!快喂他吃药啊!”
他情绪尤为激动,疯狗似的直往观行云跟前凑,若不是退得快,怕是得让他咬上一口。
一道劲风倏地在脖颈侧横劈而过。
向和玉翻了个白目,应声倒地,当即昏睡不醒。




王侯归来时 第78节
观亭月收回手刀,冷漠地斜眸睇了一眼脚边面容尽毁的青年人,半点也不再想听他张口说话了。
“这药应该是真的吧?”观行云将信将疑地揣测,他不太相信疯子的为人,总认为其中还会有什么险恶存在。
“他对廉儿的情谊是有的,刚才的反应那么紧张,多半是解药没错。”
隔着厚重的铁面罩,她的脸白得近乎没有任何血色,但望向兄长时,神色仍然勉力保持着清醒。
“……孩子还好么?”
“好着呢。”后者垂目,尽职尽责地拍哄了两下,“出门时点了睡穴,一路上打鼾,睡得可甜了。你看——口水流得我半条袖子都是湿的。”
观亭月听着松了一口气,“幸而他心里对自己的长兄尚存歉疚,否则,这一回我不见得能赌赢。”
她三哥无所谓地笑笑,“都说是赌了,没点刺激怎么行。”
她摇摇头,不置可否:“先把药喂给孩子吃,幼童体质弱,或多或少吸进去一些毒气,难免伤肺腑。”
燕山闻言,当下动身,“那我去河边打壶水过来。”
观亭月:“嗯。”
眼看危机总算解除,观行云久违的摆出那张玩世不恭地嘴脸:“唉唉,我没命地在毒瘴里跑了个来回,仅有的面罩都伺候给了这小鬼,到头连解药还得先让着他。当你哥哥可太不容易了。”
她疲惫地一笑,一针见血地调侃,“你怎么不找城门兵多讨一个铁面罩?”
“……”后者貌似才反应过来,“对哦?”
“对哦!我怎么非得只照顾他,自己跑去喝毒气呢!哎,我这脑子……”
观亭月神情柔和地瞧着他懊恼的模样,盘算接下来善后的事宜,“药丸大约二三十粒,对于医馆中的病人而言远远不够。”
“我们要省着点吃,留下一部分尽快送去给城里的大夫,依样配出方子。”
观行云:“现下离病发还有半日,时间很充裕。你不用担心。”
她仍旧轻蹙着眉,“但是许多人的身体却不一定能支撑这么久。已经耗费太多天了,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到……”
视线里黑与白闪烁得厉害,说到后半句话,面前的三哥居然多出了四道重影,良久也无法合拢成一个。
观亭月极不明显地打了下踉跄,眼皮上活似有千斤重担,她得拼尽全力才能控制住渐次麻木的腿脚。
躺在观行云怀中的男孩儿眉目清秀,对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正呼吸均匀地咂嘴。
“你去找付姥姥,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老太太很深明大义,也是被人蒙在鼓里。”他耸肩,“我虽没空详细解释,不过见了你的信物,她二话没说,十分配合。”
“那就好。”观亭月看着向廉轻声道,“希望今日之事,不要给他留下太多不好的回忆吧……”
为了避免旁人知晓他与向和玉间的关系,这场奇袭刻意没让城中的官差参与行动。
只是,一代又一代的恩恩怨怨,真的能至此到头了吗?
那些城中枉死的冤魂,这八年前的旧仇与如今的新恨,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善罢甘休吗?
她模糊的目光从年幼的孩童上恍惚一转,最终落在了从水岸边回来的,高挑瘦削的青年处。
他握着水壶,依稀可辨的星眸里溢满了忧虑,嘴唇开合,剑眉深蹙,应该是在说什么。
然而观亭月一句也没能听清。
“燕山。”
她几不可闻地低低道,“我又用这种手段了……”
随即,仿佛是如释重负,她仰头放松地弯起嘴角,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又一次……”
这苍茫天地,潺潺雨景便急速在眼中倒退下去,重重地摔成一片空旷的白色。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幕。
她所瞧见的,是燕山猝然扔开手里的水,慌不择路向这边跑来的身影。
那举手投足的动作竟极缓慢,慢到,自己竟能读出那双眼睛流露在外的张惶。
是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
……
“哐当”声落下。
尚未扣稳的竹筒在青石小径上滴溜打转,淌出一地的清泉。
燕山几乎是箭步冲上前,不偏不倚地用胸怀将她接住。
他不敢触碰到她受伤的后肩,只能小心翼翼地搂着观亭月的手臂。
“大小姐!大小姐!”
燕山先是捧着她的脸,而后才想起来要摸脉,五指扣着那只冰凉的手腕急声唤道。
“大小姐……亭月,亭月!”
她的感知飘在一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虚无之中,耳畔辗转来回着两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
“药呢?快喂她吃解药!”
三哥的语气还算镇定,“一定是在城门口吸进去了太浓的毒烟,现在吃正好来得及。”
另有一个压抑且深沉的嗓音,“她之前还受过别的伤,恐怕是在那个时候……”
“什么?!”
“她还受过别的伤?”
他像是气急败坏,“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瞒着我?你们!……”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根本不该让她自己一个人去的。你怎么想的你?你到底在不在乎她!”
那人蓦地反驳,“我在乎!”
“就是因为在乎,才只能让她去。你难道要她后悔一辈子吗?”
“……”
第63章 只可惜,却不会有那么多的“……
隐约有失重之感传来,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颠荡,她四肢使不上劲,像是和身体断绝了联系, 毫无知觉。
有那么半瞬, 观亭月认为自己的手脚或许是断了。
否则怎么会觉察不到它们的存在呢?
漂泊的雨丝透过不知是谁的衣衫缝隙,冰凉的打在脸上。
她实在太久太久未能休息, 这么一闭眼,就如同长眠,分外安详,沉沉地不愿意苏醒。
梦里倒不尽是一望无际的黑, 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浓墨重彩地自身旁呼啸而过,每一片破碎的光阴都承载着厚重的情绪,将她冷冷地抛在脑后。
起先,观亭月感觉自己是站在安奉斑驳的城门墙上, 仲秋瓢泼的大雨兜头浇了她满脸。
惊雷闪过的刹那, 远方整肃的军马便展现出森严的姿态。
她拄着长柄刀,在心头不止一次默念。
要守住, 一定要守住。
这是她下的军令。
上百条人命陪着她赶来支援,决不能让自己的将士平白地去送死。
“将军!”
年轻的参将在暴雨中近乎无法睁眼, “清点过粮草和储备了,算上城内百姓捐助的……最多也只能撑七日。”
七日……
七日,能等到什么奇迹吗?
“我知道了。”她抹了把脸, “斥候队回来了吗?我有事找三哥。”
“刚回来, 在‘军防处’。”
她走下冗长的石阶,怒号的风雨里掺杂着无数说不清的窃窃私语,声音的主人们皆没有脸孔,鼻梁往上蒙着黑压压的阴影。
“是观老将军的女儿?”
“唉, 怎么偏偏来的是她呢……”
“听说只领了一百人,就这么一点,有什么用处?还不是带着大伙儿在这儿一筹莫展。”
“行啦,就别嫌弃了,多活几天是几天吧。”
聚积的污水在宽石铺成的街上流淌,倒映出两旁昏暗的烛光,人踩在其中,便“啪嗒啪嗒”地溅起泥。
她一脚踏上去,下一刻,城郊遍地的火油就在足底轰然炸开了。
人们临死前恐惧不安的哭喊从四面八方响起,观亭月环顾周遭时,滚烫的气流扑面而来。
纷飞的灰烬和灼热的大火把夜黑烧成了白昼,有断肢残骸在半空高扬乱舞。
她闻到了焦腥的血液味。
正在这时,一个尖锐刺耳的男音在头顶厉声控诉。
——“观亭月,你究竟要害死多少人才满意!”
——“都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数年以来,你内心不会歉疚吗?你真的睡得安稳吗?!”
……
忽然间,黑暗如蛇信子一样猛地吞噬了这份记忆。
熊熊燃烧的城郊和暴戾的痛骂声一并远去了,留给她的是无边无际的空寂,眼前嘈嘈切切辗转过好些早已模糊了的面孔。
最开始出现的,一个是浓眉大眼,健壮且微微带胖的男孩。
他面容憨厚,透着点小聪明,咧嘴笑出一口不怎么好看的牙:




王侯归来时 第79节
“大小姐!”
宗帮……
她喃喃自语地走上前。
另一侧的少年十六七岁,皮肤白净,神色波澜不惊,时常捧着一本兵书,将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
就连打招呼也要装出一副不苟言笑的稳重。
“大小姐。”
是文昭。
“大小姐!”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桐舟满脑袋碎屑,两手端起他那暗藏玄机的木头桩子,兴高采烈地出现在面前。
“大小姐,午后几位老师都有军营的事情要忙,趁着府里没人,咱们去河那边打野山鹿吧?”
“姑奶奶你别揍我了,我真没藏酒,不信你自己搜——”
“大小姐,今天天气,真好……”
观亭月看着这些她认得出的,认不出的,一个一个跑马灯般稍纵即逝,年轻的话音在大梦浮华里消散。
是自己无论如何拼命追逐,也追不回的旧往昔。
而光影的尽头,站着一个消瘦高挑的背影。
四野是纯粹的黑暗。
少年清寂缄默地立在那儿,修长的马尾简单束于脑后,露出脖颈干净柔和的线条来。
他身上总是带伤,有大有小,苦涩的药膏味顺着小臂滑出的一节布条萦绕在周遭。
观亭月隔着几丈距离停下脚步,然后鬼使神差一样,喃喃地轻唤道:
“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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