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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归来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亭月。”
燕山在昏暗的前方叫她,“这里还有个房间。”
隔壁的石室入口在一个奇怪的位置,贴着墙,又因书架遮挡,视角十分刁钻,若不走近根本看不出那里还有个小门。
观亭月跟在他身后进去。
这间屋子就显得很空荡了,什么杂物也无,只在正中摆放着一个突兀的箱柜,孤零零的,好像怕旁人瞧不见一样。
燕山把油灯放在柜顶,撩袍蹲身察看。
“这木柜很新。”他手指拂过其间雕花的纹路,沉积的浮灰簌簌飘飞,“和外面的那些物件比起很新。”
他解释,“应该是后来单独做的。”
柜子乃铁梨木所制,坚硬非常,上下共有三个抽屉,皆悬着银锁。
燕山执起锁具翻转端详片刻,对她说,“看长短大小,你的钥匙应当就是开这个锁的。”
言罢,他起身将位置让给她。
观亭月在剩余的三把钥匙中踯躅须臾,最后挑出了二哥的那只。
而钥匙顺利地打开了第一个抽屉。
她听到声响时心头无端涌起一股诡异的战栗感,许多不着边际的猜想从脑海疯狂滚过,利器,宝珠,藏宝图,不可告人的王朝根基……
手指放在上面,略微顿了顿,继而猛地拉出来——
木柜异常地轻。
出乎意料。
那里头放着的,既不是什么传国玉玺,也并非什么神秘的宝贝,只有一个用油纸装裹的,类似文书的东西。
观亭月再望向燕山时,眼底透着狐疑。
她将油纸取出,摸上去鼓鼓囊囊不知放的什么,背面以火漆封缄。
“你小心点拆。”他叮嘱,“或许是信件。”
观亭月撕开一条口,伸手探入袋子,率先拿到的是一块布。
浑浊闪烁的烛光下,布呈现出暗淡的明黄色,而且血迹斑斑。
紧接着是一张带有霉点的纸,隐约是从什么档案卷宗内扯下来的,写着几行不甚明了的文字。
“宣德七年,十月初五,暴雨。”
“咸阳宫李妃产子,出血难止,于丑正二刻诞下皇嗣,半刻夭折。”
右下角落款盖着“安乐房”和“太医院”的印章。
什么意思?
前朝妃嫔生产的旧档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皇嗣夭折便夭折了,难不成还要给他报仇吗?
燕山思索片晌,忽然问:“这个‘安乐房’是做甚么的?”
“曾经是宫中管理后妃起居的一处,包括记载侍寝的年月,宫妃的月信,以及各宫妃嫔怀胎和产子的情况。”观亭月解释道,“如今听闻是没有了,全数归在了内务府门下。”
说到此处,便奇怪,“我爹是怎么拿到的……”
燕山抬了抬下巴:“再看看下一个。”
第二个抽屉是三哥的钥匙。
打开来仍旧有一个油纸袋,明黄的绢布,另一张泛黄的旧档。
“宣德九年,五月十七,日晴。”
“永安宫周妃产子,夤夜未果,难产,于卯初三刻诞下死胎。”
观亭月颦了颦眉,“又一个夭折。”
她语罢,心中莫名无缘由地打了个寒噤,似有一条冰冷的毒蛇蜿蜒爬上背脊,还没想清楚为何而起,燕山却在那旁若有所思地低吟。
“这是两年之后了
“宣德七年,宣德九年……距今三十多年前。”他眼角下压,意有所指地喃喃道,“放在你二哥和三哥的柜子里……”
观亭月耳边轰的一声,猛然截断他的思路,“不可能!”
“时间如何对得上?我二哥是宣德八年四月初六出生的,三哥生于宣德九年十月廿七……”
她话音未落,自己先狠狠地激灵了一下。





王侯归来时 第120节
艰难地意识到,这两者间所隔的时日竟如此之短。
燕山凝眉认真地看着她,语气带着深刻的不忍,“宣德七年十月初五到宣德八年四月初六,中间仅相距半年;宣德九年五月十七到宣德九年十月廿七,也是相距半年。”
她喉头用力地吞咽一番,手难以抑制地轻颤。
不会的。
怎么会呢。
这怎么会呢……
观亭月眼前急速流转过无数零碎的片段。
杂货摊的小贩骄傲地自吹自擂——“我干爹从前便是在宫里当值的,皇帝皇后身边说得上话的大太监!”
怀恩城时,敏蓉曾一脸好奇地问——“想不到观老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夫人竟还能生养得这样好……”
再久远些,久到她还年少的岁月,有好事者顽笑说——“大小姐,别看观家那么多男子,最后继承了观老将军雄才大略的,反倒是你个姑娘家。”
此前她从没觉得这些话有哪里不对,如今仔细斟酌,越揣摩越毛骨悚然。
清癯修长的五指覆在她手背上,青年的指腹略含薄茧,深深握着她的,极尽全力将那份颤抖裹进掌心。
“亭月。”燕山神色萧索,声音却轻柔,“还有最后一把锁了,要开吗?”
在这当口,他一颗心骤然就软了,甚至荒唐的想,如果她不愿再看下去,真相不知道也罢,大不了自己给她善后便是。
但想法稍纵即逝,燕山心知观亭月从不会在这种关头轻言放弃,于是他探出去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静静地矗立在一侧。
而她阖目定了许久的神,再睁眼时依然是那个八风不动,心无杂染的观亭月。
四哥的钥匙打开的是末层的抽屉。
与上面不同,内里装着两份纸袋。
一份写:
“宣德十一年,腊月十八,霜雪。”
“长寿宫董昭仪产子,胎位不正,难产,于亥初一刻诞下死胎。”
一份写:
“宣德四年,二月初四,小雨。”
“咸阳宫李妃产子,于寅正二刻诞下皇嗣。”
末尾被墨汁晕染了一小团,才接上一句。
“半刻夭折。”
“宣德四年,二月初五……”观亭月轻咬了咬后槽牙,僵了一阵,嗓音低哑,“是我大哥的诞辰。”
燕山将几份档案按照顺序重新排好,一切始末因果恍惚便显出了最初的形貌。
而这层抽屉的最底下摆着一封未拆开的书信。
信纸上有观林海的字迹,笔画干净利落,能想象得出他写下此文时的认真和肃然。
——吾儿亲启。
观亭月近乎不可置信地读着书信里那一行一行的内容。
这是在大伯观正风殉国,观林海被迫交出兵权之后,上京述职期间留下的文字。
十五年前的初夏,他软禁在府邸,命人悄悄打造了如此般坚固的木柜。
一生忠心赤胆的老将点着灯烛,伏案提笔,晦暗枯涩的光照出满脸风霜与坚韧,把一切始末告诉给未来将拿到这封书信的人。
第95章 这是一场倾尽四人心血所做的……
事情追溯起来过于复杂遥远, 还得从前朝的“垂帘听政”说起。
真要深究血缘,宣德皇帝其实并非西宫太后所出,其生母身份低微, 早早病逝, 而先帝宾天突然,他是在皇嗣极其凋零的情况下仓促登基的, 上位时仅仅十一岁。
如此,皇权自然而然旁落至太后手中。
西太后向来心狠手辣,耽于权术,近乎把持着整个大奕王朝的生杀存亡, 一时风头无两。
但宣德帝虽年幼,却不是傻子。随着年岁渐长,他逐渐露出锋芒,也使得朝里某些嗅到风向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偏向“帝党”的老臣们愈发活跃, 也愈发尖锐逼人, 党派各自相争,交锋不断。
两三场血战之下, “后党”好不容易压住了对方的气焰。
正是在此时,咸阳宫传出一个晴天霹雳的喜讯——李妃有孕了。
西太后顷刻便意识到, 比起此事,其余的党争已然不足一提。
一旦宣德帝有了子嗣,朝廷风向必然大转, 而就算他体弱, 哪日山陵崩于病榻之上,将来也是皇后“垂帘听政”,万万没有皇太后再垂帘的道理。
几番权衡,最佳的结果只有一个。
宣德帝的皇嗣绝不能诞下。
燕山眉峰轻轻聚拢:“她谋害皇子?”
观亭月捏着信纸, 语气不置可否,“那时候禁庭后宫全在她的掌控之中,想要一个婴孩悄无声息的消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是观老将军把这些皇子救下来的?”
她沉默片刻,才缓然开口,“他在信中说……”
“大哥出生的当日夜里,常在太后身边侍奉的二总管太监忽然找上了他……”
那年的二月不知怎么,雨水许久未止,尽管还没到清明,却已整整下了好几日。
浩浩京城被无边无际的氤氲笼罩,遍地湿气。
也就是在卯正初刻,长夜将明的前夕,王成平敲响了将军府的角门。
观林海自睡梦中惊醒,披起单薄的外袍匆匆而来。
在昏黄灯笼下看见他时,这个皱纹纵横的老太监周身被雨水淋透,他衣衫裹得十分臃肿,形容缄默冷峭,那双眼睛望过来,观林海心头顿然便是一“咯噔”。
还没到开宫门之际,此人却以这般模样出现在自家门前。
那一刻,他知道即将面对的恐怕会是万分棘手的麻烦,甚至还可能会搭上观氏一族的性命。
“王公公,你……”
观林海的眼角眉梢写满挣扎,良久终是侧身让开,“快些进来说话。”
没有去正房,也没有进偏厅,少见的,他直接引着王成平去了自己的书房,并屏退了所有下人,关门上拴。
不愿过于惹眼,屋中只点了一盏孤灯。
而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幽暗的火光照耀下,老太监敞开了胸怀,一个白嫩红润的男婴安静地在他臂弯里熟睡。
这是观林海与长子所见的第一面。
“观将军。”王成平“噗通”跪倒在地,“纵观朝廷上下,现今,唯有将军您可以救高阳皇室于水火了。”
他抱住那婴孩,平日掂几十斤刀枪稳如泰山的手,眼下竟无措地颤抖。
“我……”
话语刚启,一道温净娴雅的声音轻轻从旁而来,“将军?”
观林海的背脊不自觉地僵住,书房里间有人打起帘幔,她端着一盏灯烛,青丝松松挽就,挺着怀胎数月的笨拙身子,出现在这片幽邃之中。
跳跃的火将她轮廓晕染得柔和动人,连语气也显得尤为清软,“出什么事了吗?”
……
“难怪王成平会找上你爹。”燕山明白过来,“原来那时,你娘已经有了快十月的身孕?”
观亭月深深闭目,五指扣在胸腔用力攥紧,悠长地吐出一口气。
“按照他的想法,是希望我爹可以让那个婴孩假作我娘的双生子,暂且瞒天过海。”
他摇头:“但两个孩子毕竟不相像。”
“对,我爹也是这么犹豫的。”她说,“老太监却很坚持——模样不同的双子并不是没有,只要一口咬定,没人会往深处想。”
燕山若有所思地颔首,假若非得与外人如此解释,这理由也不无不可,最坏不过就是被人揣测成养在外宅的私生子罢了。
“宣德初年,我们家还是大伯主事,我爹战绩平平,在朝中尚未崭露头角,是个毫不起眼的人物。从当时当日的情形来看,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既能让皇子得到优渥的照顾,也不易让太后的眼线察觉,老太监的心思果然缜密,料定了观家世代忠良,观林海必不会轻易拒绝他的请求。
于是,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倘若说这番决定有什么遗憾,那便是作为观亭月原本的长兄……真正的观长河在出生后不到十日就夭折了。
自此,世间只剩下一个观长河。
“我娘承受着丧子之痛,几乎将全部的情感倾注在了大哥身上,尽心竭力地抚养他,视如己出……”
相处十余年,观亭月是当真不曾从她娘的举止间觉察出半分端倪,她根本没有怀疑。
无论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还是自己,多年来寻常得就像普通人家。
这样的日子平平顺顺地过了两年,宫廷朝堂难得一派风平浪静,眼看事情貌似行将尘埃落定,可就在这时,又一个消息从禁宫中传出来。
——永安宫的周妃有了喜脉。
“西太后并非是打算将诞下的婴孩赶尽杀绝,她对王成平交代的是,假如后妃所生为公主,便不作干预。”
燕山接着她的话:“谁知宣德帝连续数年,生下的全是皇子?”
观亭月点了点头,“据说她会在生产的妃嫔寝宫外等候,刚出生的婴孩无论男女先要拿给她过目,而后才决定要不要交给王成平。”
“我爹的信上并没写王成平是如何在西太后眼皮底下蒙混过关的,但大约也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暗藏皇嗣的秘密不可让太多人知晓。
观林海一经插手此事,注定了就会拖泥带水,身陷其中。
之后的几年里,每逢嫔妃有孕,王成平皆会提前传信出宫。
她娘便依计延后半年假孕,住在远离皇城的郊外别苑,等养个一年半载,或是更久的时间,风声过去了,才领着孩子慢慢搬回将军府里。




王侯归来时 第121节
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武官夫人,她的去向行踪自然不会惹人注意,而对外,旁人只知晓这个观夫人隐约身体不大好,生育后总要在清静的庄子里将养数月,仅此而已。
“你娘……”燕山迟疑一下,斟酌措辞,“她是甘愿的么?”
观亭月的眼睑半垂着,鸦睫长如蝶翼,遮住了视线与神情,一汪星眸沉着静谧的凉意。
“我娘她……”
“在‘大哥’死后,大概是伤心过度,也兴许是体弱,一直长久的未能再有身孕。”
那十多年的岁月里,很难想象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照顾这些本不属于她的小孩儿。
这些观亭月已无从得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她娘从未后悔过。
“等到四哥出世,宣德帝本人的情况早已江河日下。他原就多病,被国事、家事、太后的事搅得心力交瘁,忧思成疾,病得更重了,连着十几年再不曾有孩子。我娘却接着怀了我,生了江流。”
燕山听言,联系前后始末终于明白,“怪不得钥匙仅有四把,而观老将军也只告诉了你的几个哥哥。”
观亭月转过身去,盯着密闭阴暗的石墙,“我爹和王成平最初的打算是想等西太后百年之后,让几位皇嗣重回帝王家——毕竟她年纪很大了,指不定哪天一口气上不来,说去就去。而宣德帝却不能后继无人。”
“但没想到的是……”
“没想到她放过了小太子?”燕山道。
“嗯。”观亭月看着他,“大概也是觉得宣德帝病体抱恙,万一死在她的前面,自己总得留个后手,才好继续‘垂帘’朝堂。因而在宣德末年,她没有再下令灭口。”
“不过这倒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大伯的阵亡。”
观正风遭人污蔑给家中带来了极大的冲击,致使观家上下困于风雨飘摇的危局当中,随时都有大厦将倾之险。
观林海本想熬到西太后崩逝,就可捏着这些证据,由王成平从旁协助,以让几位兄长能够名正言顺,续上大奕皇室的血脉。
但观家作为后党一派却依旧遭到太后的冷落,让他骤然萌生担忧。
他怕自己终有一日也随观正风一样战死沙场,而秘密还长埋在石室下。
也怕观家在他死后卷入纷争,遭到灭顶之灾,抄家、流放,亦或是被别的党派铲除。
为庇护观氏,为保住宣德帝的子嗣,思来想去,他便有了今天的这个计划。
但真相不能轻易重见天日,说不定惹来的就是弥天大祸。
所以观林海才会叮嘱大哥。
——得等到面临危及性命的紧要关头时,方可以四把钥匙打开老宅书房密室的门,或许能够柳暗花明,化险为夷。
连此话所说的,也仅是含糊的一个“或许”。
燕山:“你爹是想用皇嗣的身份,好保他们一命?”
观亭月嗯了一声,“毕竟朝中仍有不少拥护宣德帝的人,如果真的遇到生死之难,祭出这些东西来,总有循规守旧的老臣相帮,他们最信‘大统’和‘血脉’之说。闹得再大一点,没准民间也会掀起波澜,至少对太后是个牵制。”
观林海的计划不可为不周全,他算到了当下,也算到了今后,但万万没有算到,大奕的寿命只剩下五年……
当年宣德帝的幼子才牙牙学语,而太后却是七十高龄,他日一朝归西,正值壮年的观长河无疑是最好的继位之选。
他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再加上忠臣辅佐,的确有将大奕复兴重振的希望,说是“我朝东山再起之根本”一点不为过。
只可惜,无论多美好的念想,终究是基于王朝还姓“高阳”的前提下。
放在今朝屁也不是。
燕山打量着柜子上的那几把锁,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亭月。”
“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爹给你四位哥哥安排的钥匙里也另有玄机。”
她不明所以:“什么玄机?”
“你仔细想想。”
“老将军没有给四人同样的钥匙,也并未把钥匙交给你大哥保管,却让几位皇子各执一把,目的便是不想秘密掌控在其中某一个人的手上。他的初衷是要四个人一起见证这个真相。”
“他给你大哥的是石室的钥匙,而柜子只有三个抽屉,也就意味着,不管四人当中谁起了异心,都必须先说服你大哥,否则仅一人,或是两人中途变节,拿着抽屉的钥匙,是进不了密室的。”
观亭月经他提醒,一股冷气不寒而栗地漫上指尖。
燕山仍旧往下说:“退一万步讲,你大哥没能经受住对方的蛊惑开了门,来到这里。这第二个人可能是你二哥,也可能是你三哥,那么使用他们的钥匙便只能看到属于他二人的那份旧档。”
“假设你的兄长足够聪明,猜到了自己是皇室血脉,假设他野心勃勃,你大哥就肯甘心吗?他一定不甘心,因为他没找到关于他本人的物证——弟弟有的,我难道没有?
“抱着这个猜想,他绝对会怂恿另外两个人打开抽屉,最终便还是如你父亲的安排,四人一并得知了此事。”
她喃喃自语:“那如若是我四哥和大哥……”
燕山接着她的话,轻且缓地道:“你四哥对你大哥是没有威胁的。”
观亭月猛地握手成拳,心口如有雷噬。
虽讲得模棱两可,缘由却已不言而喻。
——四哥体弱,终生得在轮椅上度日。
她爹……
她爹连这个都想到了。
他竟也担忧过自己养大的儿子会不会有心智动摇的一天。
观亭月的思绪一团乱麻,在宫闱秘事与父子猜忌之间蹒跚磕绊地走了一回,过于惊骇的事实充斥在她脑海,像有许多声音此消彼长地交织。
四下里出奇的死寂,她良久木然地往前迈开一步,却踉跄了下,被燕山用力扶住。
“我没事……”观亭月缓缓地回过神,五指摁在他手背上,拼命收敛自己的心神。
这是一场倾尽四人心血所做的无用之功,现下带给他们的,除了麻烦再无其他。
“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当今皇帝……”
世人皆知,绥帝郑重实对前朝遗脉一贯是痛下杀手,不留活口。
好在三哥四哥未曾跟来,好在他出于谨慎考虑,命大内侍卫守在门外。
燕山皱眉应下,“我知道。”
可毕竟要拿出一个值得信服的结果去向上面交差。
总不能告诉那位帝王,密室里什么也没有,是观林海和天下人开的玩笑……这理由三岁小孩能信吗?
但寻常的东西,当真能够搪塞过去么?
这里还有什么是不寻常的……
突然间,某件熟悉事物浮现在她眼前。
是把粗重的金钥匙。
“对了,对……”
观亭月瞬间握紧燕山的手,蓦地回头,“双桥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里面装的是前朝定王墓的藏宝图,不妨用此物来代替?”
他听完先是一愣,没想到当初还留有这个。
燕山正要说好,耳畔忽捕捉到一点风声,几乎是同时和观亭月一起盯向门外。
“谁?”
第96章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听到了多……
放在柜子上的油灯不知怎么的, 说灭就灭了,隔间陷入一片黑暗。
观亭月的脚步因此有所迟疑,她惦记着那些旧档, 仓皇把信纸收好, 这才与燕山追出去。
此刻,外面的石室内已空无一人。桌边的烛火燃得就只剩豆大的光点, 仿佛随时会熄。
他们行至门口,不远处的两个侍卫许是在聊什么,见状赶紧站直身形,朝他行礼。
“侯爷。”
燕山巡视四周, “方才有何人来过?”
二者面面相觑,接着便依旧拱手打躬,“确有人来……是府里的那位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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