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于欢
“李公子这边请。”
进入中堂李元符将手中的匣子放下,“这是蜀中今年冬日的新茶,我得了一些特意拿来给七娘,”李元符左右瞧了瞧问道:“萧伯父呢?”
“阿耶在书斋,李公子可是要寻我阿耶?”
“不,”李元符否定道,“我是来找七娘你的,神都有消息传来,圣人要在明年开科取仕,我准备应明年的进士科,不靠门萌入仕与学馆的考试,我会凭自己参加贡举,等我中第...”
“父亲已经应了吴国公的提亲。”萧婉吟侧头看向那一桌子的礼盒,同时也在示意李元符。
“吴国公?”李元符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旋即焦急的走上前提醒道:“他以宗室获宠,名望之重,朝官无不讨好奉承,然当今殿下多疑,必不会长久,萧…”
“谁与你说的这些?”萧婉吟抬起头。
李元符僵凝住,意识到说漏嘴便低下头,“你知道的,我父在御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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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州——
“贤弟这是怎么了?”萧二回首,见王瑾晨僵在原地不动便抬手在她眼前挥舞了一阵。
王瑾晨醒过神来,眨眼问道:“这门亲事是萧公提的么?”
萧二摇头,“是吴国公亲自登门的,早在七娘及笄之前便有意了,只是碍于长幼有序便未曾答应,这不正好六娘与你先定了婚嘛。”
“以朝中现在的局势...”王瑾晨低下头,自顾自的喃喃道:“与受宠的宗室结亲才是最不妥当的。”
“什么?”萧二见她自言自语。
王瑾晨轻轻摇头,“没事。”
“贤弟先在中堂喝杯茶,我去里屋叫人过来。”
“好。”
萧二提步走进萧宅的内院,在萧若兰的闺阁寻了一周都不见人影便问道婢女,“六娘呢?”
“回郎君,六姑娘适才去了琴楼上,这会儿应该在书斋。”
萧二扭头吩咐道:“一刻钟后将王家四公子请到书斋去。”
“喏。”
萧二在书斋寻到妹妹,满是着急道:“你这都与王贤弟定下了亲事,往后那些与友人的书信往来就断了吧,婚约之内与不相干之人私会若被官府知晓可是要听坐的。”
萧六娘将一张信笺揉搓成纸团扔进了炭盆里,“什么婚约?我连个拒绝的权力都没有,是父亲大人他自己一厢情愿还非要强买强卖,我就是不嫁又能将我如何?”
萧二郎走到妹妹身侧缓缓坐下,盯着她语重心长的劝道:“瑾晨才貌双全,出身世家,又极为懂礼,不娇不纵,日后定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
“你们将他说得这般好,怎么不让七娘嫁过去呢?凭什么她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而我就只能听从父亲的所有安排,四姊与五姊嫁的皆是公卿与宰相之子,我呢?”
“她的婚事也是大人一手安排,”萧二再次劝道:“你不相信大人的眼光总可以相信阿兄我吧,阿兄是不会害你的,这个人将来必...”
萧六娘不耐烦的打断哥哥,“别跟我扯什么将来将来,那百年江山还会易主呢,未知之事你们又作何担保?”
——咚咚!——家僮走到门口轻轻敲门道:“郎君、六姑娘,王家四公子过来了。”
“他来做什么?”
萧二起身,“是我叫他过来的,我知道六娘对他有偏见,趁此机会你便与他好好聊聊吧,或许能够改变你现在的看法。”随后又拍了拍手掌,“将茶桌抬来,请王公子进来。”
“王公子这边请。”家僮领着王瑾晨至书斋轻推开门弓腰示意道:“我家郎君有请。”
萧二郎从屋内走出笑眯眯道:“我家六娘就在里头,你进去吧...”
“啊?”王瑾晨睁着呆愣的眸子。
“这不,我知道你不敢单独见,特地约你到此处。”萧二郎笑道。
王瑾晨只是尊听父亲的意思过来探望,并没有想要与萧六娘见面的打算,“还是算了吧,今日时候也不早了,趁着城门还未关...”
“哎,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未来娘子都不敢见么?未出阁的小娘子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我...“
萧二郎绕到王瑾晨背后将其推进书斋内室,“人你是见过的,上回还送了画扇呢。”
见兄长将人推搡着入内,萧六娘跪坐在席子上侧抬头,打量了许久才捋着襦裙起身,走上前福身道:“见过王公子。”
王瑾晨只好躬身回礼,“萧姑娘。”
“那为兄我就先撤下了,你们两个好好聊,日后都是一家人,不要有什么顾及,”萧二郎对王瑾晨的为人极为放心,作为萧家儿郎反而走到妹妹身侧道起了嘱咐,“瑾晨是个实诚人,你可莫要欺他。”
萧六娘回看着哥哥,“再不济他也是个大男人,难不成还会为奴家一个小女子所欺?”
萧家的姑娘一向强势,尤其是两个幼妹一个比一个厉害,萧二郎只得转身轻轻拍了拍王瑾晨的肩膀,“我家六娘性子直,劳贤弟多多担待。”
王瑾晨合起窄袖内的双手微微点头,萧六娘再次抬头打量了王瑾晨一番,心中一阵嘀咕,眼前人虽不及武将高大,但近距离看到的样貌倒是极合她心意,“王公子请坐吧。”
“多谢姑娘。”
坐下后萧六娘亲自沏了一壶茶,将茶饼烘烤后敲碎,一边动手一边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家对此门婚事一定是求之不得,且此次又是我家大人亲自登门提的亲,我父会好好栽培于你,待日大礼过后,想你们家在泰兴一支上也会因此受到重视的,自古世家都将联姻看得极为重要,兰陵萧氏两房,出过无数将相乃至两朝帝王,至如今朝堂之上遍布公卿,长兄靠门萌入仕,亦得国朝新贵重用与圣人器重。”
茶汤冒着热气,煎熟的茶顿时香气四溢,“琅琊王氏也是数百年的名门望族,又为书圣之后,儒学大家,因此我父才会同意这门婚事。”
王瑾晨跪坐着抬起头,心中迟疑了许久,但又不好意思直言说道这门婚事都是萧安介一厢情愿的强买强卖,但话又说回来,倘若自己不是女儿身,恐怕父亲真的会求之不得吧。
“女子待嫁从父,出嫁从夫,妇人出嫁后便以夫家为大宗,本家为小宗,终一生之命多系于夫家,我不管你父祖是否嫡出或为长房,既父亲看中你便自有其道理,不过虽然婚书已递,但是你若参加常科没有中第的话那么我也是不会认账的。”
萧六娘的话本也没什么错,妇人之命多依托男子,荣则荣,败则亡,只不过王瑾晨有自己的苦衷与无奈,“萧姑娘...在下...并不想参加常科考试,也没有入仕的打算,在下...”
“你说什么?”萧六娘将原本煎好要递给她的茶重新放回风炉上,沉着不悦的脸问道:“你可知道这湖州顾渚紫笋与顾渚山金沙泉水相配的茶价值几何?父亲平日只用来招待贵客,受与不受,你可想仔细了。”
“功名加身犹如枷锁,瑾晨没有必入的理由但有不为的原因,故瑾晨...”王瑾晨跪坐着站起,微微躬身道:“不愿。”
王瑾晨又走到风炉前,弯腰将火上灼烤的饼茶小心翼翼的挪开,因时间过久,使得茶饼原本烤好的赤色渐渐发黑,“姑娘的心不可二用,否则岂不可惜了这百钱一两的茶?”
萧六娘伸出手将茶饼夹起扔入风炉中的炭火焚毁,深皱起眉头冷冷道:“既是无用之物还取出来留之作何?”
王瑾晨低头看着逐渐然绕的茶饼,拱手道:“时候不早了,瑾晨也该回会稽向父亲大人复命,今日登门多有叨扰。”
萧六娘看着王家四郎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越发恼怒,拍桌而起怒唤道:“王瑾晨!”
“你可担得起兰陵萧氏女婿之名?”
王瑾晨放下提起的步子站定盯着门口正色道:“两姓联姻,讲的是你情我愿,连理之事岂可用一个担字,敢问姑娘嫁的是夫,还是颜面?”
“难道不是应该的?若非迫不得已,天下妇人谁愿嫁一个不思进取之人?我三岁能诗七岁能文,却终究抵不过一个嫡出。”
王瑾晨回过头,“难道天下之道,唯入仕才是正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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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自高宗驾崩于东都太初宫,武后将东都洛阳之名改为神都,国朝政治中心便逐渐偏向神都,不愿搬迁的贵族依旧留于长安不肯离去,改元之后酷吏之事时有发生,从长安被迫搬离至洛阳的贵族便也渐渐多了起来。
—咕噜—咕噜—车轮压着长安城铺满细沙的过道,细沙下面是相混夯实的泥土与沙子。
婢女盯着长安城的亭台楼阁,城门口那些拖着行李的车马只出不进,看尽繁华后婢女长叹了一声将车帘放下,“今后姑娘也要随阿郎搬去神都么?”
“圣人与皇太后殿下都在神都,议政也在太初宫,长安...”萧婉吟摇头,“只怕要不了几年就要正式迁都了。”
“李将军立了这么大的功最后却...还害得姑娘的婚事就此没了,现在人人都在议论皇太后殿下临朝是要...”婢女压低声音,“是要篡夺李唐江山,小奴不明白,圣人可是太后的亲子,便是不掌权,凭天子生母之身也是能够安享晚年的,又何苦受这些闲言碎语操国家的心呢?”
萧婉吟靠在车厢上,“对于权力人人都趋之若鹜,他们将追求此物之人视为利欲熏心,可谁又曾想过,没有强权,你永远都是下跪的乞求者,这不是什么天道,而是为人的生存之道,傲骨,并非男子独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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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州——
马车驶入一家旅舍,婢子从车后搬出一张小墩子将人扶下车,“今日娘子到底与您说了些什么让您这般愁眉苦脸的。”
“什么娘子?”
婢子抬起头看着主子清秀的脸庞,“就是郎君未过门的良人呀?”
“莫要乱喊,今日我走这一遭,他日肯定会收到萧家的退婚。”
“啊?”
“毕竟你家郎君可是一个不思进取纨绔子弟,如何配得上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呢?”
“可小奴这一路听人说萧家的六姑娘风评不好,是出了名的跋扈,郎君都不知道那日萧少监登门提亲阿郎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还有大娘子,一听说萧公看上了您,连眼睛都笑弯了,收礼收到手软,依小奴看这退婚...八成是不可能的。”
王瑾晨皱起眉头,“难道我惹不起还躲不开了么?”
“几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小厮听见车马声后匆匆出店相迎。
“嗯。”
小厮将他们迎进旅舍,生意似乎有些清冷,只有靠圆柱旁的方桌上还坐着几个说洛阳正音的外地人。
“最近长安与神都又要不太平了,那平定了乱党的吴国公一直深受太后器重与喜爱,如今却只因一个名字获罪而被流放至儋州,连名籍都给消除了,真是惨啊。”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古无所逃啊。”
“就因为此事,使得其子不但仕途遭毁就连与兰陵萧氏嫡女的婚事也没了,听说兰陵萧氏还差点受到牵连,因此转头就与陇西李氏重新定了亲。”
“真是可惜啊,想吴国公在宗室中素有声望,又是功勋之臣,这好好的一个权贵之家说没就没了。”
“他之祸患,便也是拜这声望与功勋所赐,懂得收敛锋芒才能够明哲保身。”
“郎君,您要的茶来了,上等的婺州东白茶。”小厮将一壶煎好的茶奉上。
王瑾晨静坐着将旁侧的闲言碎语悉数听入耳中,便抬头问道斟茶的小厮,“三年前平定了徐敬业之乱的功臣被流放了么?”
小厮斟满一盏茶,“可不是嘛,就是不久前的事,神都那边传来的,前宰相武承嗣说吴国公李孝逸曾唤道人替其解读名字,逸有兔,兔为天宫之物,言其将作天子,皇太后殿下听后大怒,下诏将其革职流放。”
王瑾晨端起茶碗摇头叹息道:“权力蚀人心。”
“郎君看着像是个读书人,可是生徒?”
“哦,我不是,只在官学念书而已,不会参加尚书省的各科考试。”
“也是,如今这年头就数朝廷的官最不好做了,伴君如伴虎,世道不乱可那官场却比战场还要凶险万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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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常科,秀才科最高,永徽年停废,其次是明经,进士科则次于明经,但是后来成为了常科中最主要的科目,且非常难考,一次得中不过二三十人。
长安大道沙为堤,早风无尘雨无泥。
唐宋点茶及煎茶,唐以煎茶为主,对于用水极为讲究,一般以山泉水。
娘家一称呼不记得是哪个朝代有的了,唐代多称为本家,出嫁之妇以丈夫家为大宗,在本家要降一等。
六姑娘所求其实也不过份,女主不是迂腐,而是无奈,也没有其他理由可以反驳,就只能显得自己平庸与无能。
王哲没儿子,三个女儿,加女主就四个了(是个死要面子的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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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长安雪
王瑾晨离开后,书斋传来极大的摔碗声,各色彩瓷碎了一地,婢子进门又被轰了出去。
萧二郎闻声入内连连劝阻道:“六娘莫要生这么大的气,许只是他一时的玩笑呢,他在官学读书,王家又岂会养庸碌之辈?”
“玩笑话?”萧六娘看着兄长,满脸怨气道:“他不思进取也就罢了,阿兄可曾听到他那个口气,他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多事,就凭自视清高我便瞧不惯他,也怪不得他们王家会落寞,早知道当初便不该在姑苏收他的香囊。”
“我倒是忘了,你与他在三年前还有过一面之缘...”
“阿兄之前不是说他和七娘还是儿时的挚友么,既阿耶这么看好他,七娘为何不向阿耶请求嫁给他,说到底,你们不都是嫌弃他非长房也非嫡出,便拿我去赌上一把?”
萧二郎捂着额头长叹道:“为兄觉得瑾晨挺好的,即便不为官也有一身的才华,且他不同于其他世家子弟般风流成性子,性子极为温和,忠厚,日后你嫁过去怎么样也不会吃亏的。”
“阿兄如何知道他的温厚是不是装的呢?”
“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你啊,就是心气太高,父亲大人认定的事一向不可更改,且这门亲事还是大人亲自登门定下的,你知道大人是最讨厌出尔反尔的。”
“这个,”萧六娘垂下手,“不劳阿兄费心。”
“你可别乱来,名义上他还是你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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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稽——
冬日的风吹得人瑟瑟发抖,人坐在炭盆烤暖的屋子里耳面还微微发红。
“你现在可是兰陵萧氏未过门的女婿,萧家六姑娘的未婚夫,不多去沂州走动怎么成天想着对外跑呢?”嫡母端着茶碗轻轻吹拂茶汤。
王瑾晨立在嫡母跟前,“儿自姑苏至会稽除去送三姊姊成婚便从未离过家,男儿志在四方,儿也想去长安瞧瞧。”
“听你这口气,倒是怨我这个嫡母这么多年都不曾带你出去了?”崔氏本家现居长安,每隔不久便会带着几个嫡出女儿回本家。
“儿不敢。”
崔氏本就不喜欢母子二人,眼不见心不烦倒是合了她的心意,“也好,你也快成年了,总该出去见见世面,你父亲近日不在家,我会让崔伯从账上支些银子给你们母子的,长安有个小宅子,你阿娘应该知道,车夫也认识路。”
“多谢母亲,大人的身子就劳烦母亲多多照拂了。”
“嫡妻应尽的本分,我难道不清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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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将四季更换的袍子与衫袄折叠齐整放入衣箱中,“如何好端端的就想要跑去长安了呢?”
“家中呆的烦了,反正他们也看儿子不顺眼。”
“那你的婚事怎么办?”
“儿去长安,就是想找萧公退亲,或许还能寻回些儿时的记忆,儿子总觉得与他们家的七娘...有什么过往,可我又想不起来。”
“你那时才几岁,她才几岁,两个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过往。”妇人停下手,脸色似有些沉重,“你这孩子,莫不是对人家姑娘起了什么旁的心思吧?”
“阿娘怎么跟小环一样变得这般爱猜疑了?”
杨氏回道:“你素来懂事,我便极少过问你的私事,但这不该有的心思便不能生,不该招惹的人不要去招惹。”
杨氏走到王瑾晨身侧坐下,“娘不希望四郎去蹚世家的浑水,若是可能,换回女子该有多好。”
“大人好面子,除非我死了,否则如何可能呢,不过阿娘别担心,瑾晨自有自己的命,这衣裳穿在身上也多了几分便利,离了王家瑾晨依旧能够养活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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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王瑾晨带着生母去了长安的消息传到萧六娘耳中,“他去了长安?”
家仆点点头,“会稽王家的人亲口说的。”
“七娘也在长安...”萧六娘眯起眼,“上次阿兄大婚我就发觉不对劲,孤男寡女还私下偷偷见面。”
“阿全。”
家僮走上前,“六姑娘。”
“咱们也去长安。”
家僮犹豫的抬头,“姑娘,已经十一月底了,阿郎临走前嘱咐过年关时会回来的,这一来一去...”
“怎么,我是被禁足了么?还是说在这个家中,你们都只听七姑娘的话?”
“小的不敢,只是舟车劳顿...”
“聒噪,啰嗦什么,主子的事还用不着你们担忧。”
家僮害怕的连连点头,“是,小的马上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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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南到关中,沿途风景变化极大,王瑾晨披着一床被褥窝坐在炭盆前连连打着喷嚏,“近日又有谁在背后念叨我么?”
杨氏将一碗汤药轻轻放下,“你这是染了风寒,关中不比江南,你不适应又还要勉强自己,看着这天气,应当快要降雪了,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看长安的雪。”
“小时候...”王瑾晨摸着脑袋,一阵剧痛下听见耳侧围绕了一群孩童的笑声,恍惚间,光秃秃的桃树下还堆着两个雪人,“阿娘,这里可有种满桃树的道观?”
“你想起来了?”扬氏惊楞。
王瑾晨摇头,杨氏便回道:“朱雀街的崇业坊有个玄都观,以桃花闻名,你幼时爱去,还得观中真人喜爱,与...”
“与什么?”
杨氏摇头,“你也忘了也好,儿时的事情,谁能一直记得呢。”
“昨儿进入亲仁坊的时候儿子掀开车帘瞧见了萧宅的牌匾,我与她便是在这个坊间认识的么?”
王瑾晨的问话使扬氏的心突然咯噔一下紧张了起来。
【“阿娘。”六七岁的小童穿着贴身的袄袍,手里还捏着一枝桃花,笑盈盈的跑到母亲跟前。
“又上哪里野去了?”
“阿娘,儿子可不可以长大后娶隔壁巷子的七娘做妻子?”
瓷碗差点从杨氏手中滑落,“你这破孩子,瞎说什么呢?”
“可是七娘都答应我了。”孩童仰着头,天真的说道。】
杨氏想了一会儿后摇头道:“你们哪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不过是你父亲替萧公写过一次碑文两家认识了而已。”
王瑾晨蜷缩在被褥里,眸光渐暗,“这样吗...”
亲仁坊在东市的西南角,夜晚的东市漆黑一片,从楼阁上往下能看见各个坊间亮着彻夜不熄的火光。
——哒——棋子落盘,收手的年轻女子笑道:“你从三年前就开始说他忘了你,一直说到现在他都快成你的姊夫了,你要是真的在意何不将他抢过来?”
萧婉吟看着棋盘里的败局,“我输了,果真下棋不是我擅长之事。”而后起身走出阁楼,“她都可以忘记,那么我为什么要在意呢?”
“如若吴国公没有出事,你当真要嫁给他的儿子么,还是说你因为他与你六姊姊定了亲你才想不开的?”
萧婉吟否认,“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都是父母之命罢了。”
“你呀,总是口是心非,难过的不还是自己?”
萧婉吟走出楼阁,站在长廊上垂下手轻轻划着朱漆栏杆,“就算她没有忘,也不是儿时那个人了。”
“人总是会变得,七娘你不也一样么?”
转头间望去的方向,那已经暗了许多年的宅子今夜竟然亮了灯火,萧婉吟疑惑道:“是崔大娘子来了长安么?”
“年关月将至,兴许是的吧。”见萧婉吟一直盯着火光不动,“七娘该不会觉得是他到长安了吧,喂喂喂,你这是相思成疾么?他怎么可能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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