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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元史演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蔡东藩





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元史演义 第二回 拥众称尊创始立国 班师奏凯复庆生男
却说孛端察儿抱住该妇,疾行而归。该地居民,闻有暴客,竞来趋视,不意强人蜂拥到来,各执着明晃晃的刀仗,大声呐喊,动者斩,不动者免死。居民见这情形,都错愕不知所为。有几个眼快脚长,转身逃走,被那强人大步赶上,刀剑齐下,统变作身首两分。大众格外恟惧,只好遵令不动。强人遂把他们一一反剪,复将该民家产牲畜,劫掠殆尽,方带了人物,一概回寨。
看官到此,几不辨强徒何来,待小子一一交代。原来孛端察儿随兄归去时,途次语兄道:“人身有头,衣裳有领,无头不成人,无领不成衣。”奇语。不衮哈搭吉茫然莫辨,待孛端察儿念了好几遍,方诘问道:“你念什么咒语?”孛端察儿答道:“我说的不是咒语,乃是目前的好计。”不衮哈搭吉续问底细,孛端察儿道:“哥哥你到过的地方,虽有一丛百姓,恰无头领管束。若把他子女财产,统去掳来,那时有妻妾,有奴隶,有财宝,岂不是快活一生么!”确是盗贼思想。不衮哈搭吉道:“你说亦是,待回去与弟兄商量。”
孛端察儿非常高兴,与阿哥急趋到家。既入门,见了布儿古讷特等人,不但忘却前仇,便提议抢劫的事情。布儿古讷特素性嗜利,连忙称善。顿时兴起家甲,命孛端察儿做头哨,不衮哈搭吉及不固撤儿只做二哨,自己与同父弟伯古讷特做后哨,陆续前进。孛端察儿趋入该地,先将一孕妇抢劫归来;至不衮哈搭吉兄弟,暨布儿古讷特兄弟扫尽民居,返入寨中。检点手下从人,不缺一名,只少了孛端察儿。当下问明妻女,方知孛端察儿早已驰归,与抱住的妇人,入帐取乐去了。
布儿古讷特道:“且暂由他,现在是发落该民要紧。”当下命家役牵入俘虏,问他愿充仆役否。该民被他威吓,统已神疲骨软,只好唯唯听命。布儿古讷特便命放绑,令他散住帐外,静候号令。该民含泪趋出。复将抢来的家产牲畜,安置停当。
是时孛端察儿方慢慢的踱将出来。大约是疲倦了。布儿古讷特道:“你好!你好!青天白日,便做那鸳鸯勾当!”孛端察儿道:“哥哥等都有嫂子,难道为弟的不能纳妇?”布儿古讷特正思回答,忽见一妇人徐步至前,红颜半晕,绿鬓微松,只腹间稍稍隆起,未免有些困顿情状。布儿古讷特道:“好一个妇人,不愧做我弟妇!”言下便问她名氏,那妇人便喘吁吁的答道:喘吁吁三字,摹绘最佳。“我叫作勃端哈屯,是札儿赤兀人氏。”说着时,已由孛端察儿叫她拜见诸兄,妇人勉强行过了礼,即返入后帐。
布儿古讷特道:“你有这个美妇,我等没有,奈何!”孛端察儿道:“俘虏中也有几个好妇女,何不叫她入侍?”布儿古讷特道:“不错!”便与兄弟四人,出了帐,拣了几名美人儿,带回侍寝。胡俗妇女,本没有什么名节,况经他威胁势迫,哪里还敢抗拒,只好由他拥抱寻欢。可见世人不能独立,做了他族的奴隶,男为人役,女为人妾,是万万不能逃避的!暮鼓晨钟,请大众听着。
这且休表。且说孛端察儿的妻室,怀孕满月,生下一子,名札只剌歹。《源流》作斡齐尔台。旋由孛端察儿所产,再生一男,名巴阿里歹。两男生后,那妇人华色已衰,孛端察儿又从他处娶了一妇,复把那陪嫁来的女佣,据为己妾。任情纵欲,有何道德。后妻生子合必赤,妾生子沾兀列歹,合必赤子名土敦迈宁。《秘史》作篾年土敦。土敦迈宁生子甚多,约有八九人。《元史》谓八子,《译文证补》谓九子。嗣是滋生日蕃,氏族愈众。五传至哈不勒,拓土开疆,威势颇盛,各族推他为蒙古部长,称名哈不勒汗。
是时金邦全盛,并有辽地,复兴兵南下,据三镇,中山、太原、河间三镇。入两河,直捣宋都,掳徽、钦二帝,且追宋高宗至杭州,一意前进,不暇后顾。哈不勒汗乘这机会,拥众称尊,隐隐有雄长朔方的意思。金主晟闻他英名,遣使宣召,命他入朝。哈不勒汗遂带着壮士数名,乘了骏马,趋入金京。谒见毕,金主晟见他状貌魁梧,颇加敬礼。每赐宴,饬臣下殷勤款待。哈不勒汗恐饮食中毒,尝托词沐浴,离席至他处,呕吐食物,乃复入席。因此百觥不醉,八簋无余。金人多豪饮善啖,非常诧异。
一日在殿上筵宴。哈不勒汗连飞数十觞,遂有醉意,不觉酒兴大发,手舞足蹈起来。舞蹈才罢,复大着步直至帝座,捋金主须。不脱野蛮旧习。那时廷臣都欲来杀哈不勒汗的呼叱声、剑佩声,杂沓一堂。亏得金主度量过人,和颜悦色道:“你且去入席,不要上来!”哈不勒汗方才知过,惶恐谢罪。金主复谕道:“这是小小失仪,不足为罪。”当下赐他帛数端,马数匹,令即返辔。哈不勒汗称谢而出,便扬鞭就道,直回故寨。无如金邦的大臣,统说哈不勒汗怀有歹意,此时不除,必为后患。金主初欲怀柔远人,厚赠遣归,嗣被廷臣怂恿,众口一词,也未免有些怀疑,遂遣将士兼程前进,追还哈不勒汗。哪知哈不勒汗已有戒心,早风驰电掣的回到寨中。待至金使到来,他却抗颜对使道:“你国是堂堂的大国,你主是堂堂的君长,昨日遣我归,今又令我去,出尔返尔,是何道理!这等叫作乱命,我不便依从!”这言颇有至理。金将见他辞意强横,只好怏怏而归。
不数日,金使又到,适值哈不勒汗出猎未返,他妇翁吉拉特氏,率众欢迎,把自居的新帐,让金使暂住。至哈不勒汗归来,闻着这事,便语他妻室及部众道:“金使到此,定是又来召我,欲除我以绝后患,我与他不能两立,有他无我,有我无他;为今日计,不如将他杀却,先泄我忿!”部众不答,哈不勒汗道:“你等莫非怀有异心么?你等若不助我杀金使,我当先杀你等!”言毕,怒发直竖,须眉戟张,部众忙称遵命。哈不勒汗遂一马当先,驰入帐中,手起刀落,把金使砍为两段。金使的侍从,出来抗拒,被部众一同赶上,杀得一个不留。先下手为强。
这消息传达金廷,金主大怒,遣万户胡沙虎率兵往讨。胡沙虎本是个没用的家伙,一入蒙古境内,不谙道里,不知兵法,只是一味的乱撞。那哈不勒汗很是能耐,率部众避伏山中,坚壁不出。胡沙虎往来蒙地,不见一人,日久粮尽,只好勒兵回国。不意出了蒙境,那蒙兵却漫山遍野的追来。看官,你想这时的胡沙虎还有心恋战么?当时你逃我窜,被蒙古兵大杀一阵。可怜血流山谷,尸积道涂,胡沙虎勒马先逃,还算保全首领。金人出手就是献丑,已为金亡元兴张本。哈不勒汗得此大胜,遂仇视金邦,益发秣马厉兵,专待金兵再到,与他厮杀。会金主晟谢世,从孙亶嗣位,因从叔挞懒专权,与叔父兀术密谋,诱杀挞懒。挞懒遗族逃往漠北,至哈不勒汗处乞师复仇。哈不勒汗有隙可乘,自然应允。嗣是连寇金边,把西平、河北二十七团寨,陆续攻取。金主亶闻边疆被侵,遂与南宋议和,催归将士,专顾北防。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已在其后。其时金邦的百战能臣,要算皇叔兀术。自南归国,奉了主命,出征蒙古,满望马到成功,谁知大小数十战,迁移一二年,犹是胜负未分,相持莫决。语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者,兀术是已。兀术恐师老财匮,致蹈胡沙虎覆辙,遂决计议和;把西平、河北二十七团寨,尽行割与,又每岁给他牛羊若干头,米豆若干斛,并册哈不勒为蒙兀国王,方得罢兵修好。这是宋高宗绍兴十七年间的事情。有史可考,乃编年以清眉目。
哈不勒汗生有七子,到年老病危时,偏叫他从弟俺巴该进来,奉承国统,又嘱诸子敬奉从叔,不得违命。诸子一律遵嘱,哈不勒汗才瞑目去世了。
俺巴该嗣立后,国势如旧。会哈不勒汗的妻弟,名叫赛因特斤,偶罹疾病,往邻近塔塔儿部,聘一巫者疗治,日久无效,竟至殁世。家众因巫者无灵,将他斩首。塔塔儿人不肯干休,遂兴兵复仇。哈不勒汗七子,闻母族被兵,立率部众往援。两下酣斗起来,哈不勒汗第六子合丹,《秘史》作合答安。骁健善战,手持长枪一杆,所向无前。塔塔儿酋木秃儿不及防备,竟被合丹刺于马下,幸部众奋力抢救,方得暂保性命。医治一载,才得痊愈,再发兵进攻,鏖战两次,丝毫不能取胜。到着末的一战,塔塔儿部大败,木秃儿仍死于合丹手下。
塔塔儿人阴图雪愤,阳为乞和,一味甘言重币,来哄这俺巴该。俺巴该信以为真,竟与塔塔儿结亲,愿将爱女嫁与该部嗣酋,仇人之子,招为女夫,俺巴该也太不小心。自己送女成礼,到了塔塔儿部,不防伏兵四起,将父女一概掳去。哈不勒汗长子斡勤巴儿哈合,闻俺巴该被抢,忙至塔塔儿部索还,并责他无礼。塔塔儿部不由分说,复将斡勤巴儿哈合拘住,一并送与金邦。
金人正怀宿忿,将俺巴该钉住木驴背上,令他辗转惨毙。俺巴该令从人布勒格赤,告金主道:“你不能以武力获我,徒借他人手下置我死地;又用这般惨刑,我死,我的子侄很多,必来复仇。”金主大怒,把斡勤巴儿哈合亦加死刑。并纵布勒格赤使还,令他归告族众,速即倾国前来,决一雌雄。
布勒格赤归国,会议复仇,立哈不勒第四子忽都剌哈为汗,合寨齐起,攻入金界。金人杀他不过,高垒固守。忽都剌哈汗屡攻不克,方大掠而归。蒙俗以尚武为本旨,忽都剌哈汗勇武绝伦,力能折人为两截,每食能尽一羊,声大如洪钟,每唱蒙兀歌,隔七岭犹闻彼声,因此嗣位数年,威名益振。他于子侄辈中,独爱也速该,《元史》作伊苏克依。尝谓此儿英武,不亚自己,遂有传统的意思。
也速该父名把儿坛把阿秃儿,系哈不勒汗次子,忽都剌哈汗仲兄。把儿坛生四男,长名蒙格秃乞颜,次名捏坤太石,三子即也速该,最幼的名答里台斡勒赤斤。也速该少有膂力,善骑射,能弯七石弓,也是个杀人不翻眼的魔星。他平时尝在斡滩河畔游猎,所得禽兽,比他人为多。到年将弱冠时,想得个美貌妇女作为配偶,无如部落中少有丽姝,所以因循迁延。
一日,又往斡滩河放鹰,遇着一男骑马,一妇乘车,从河曲行来。那妇人生得秋水为眉,芙蓉为骨,映入也速该眼中,确是生平罕见。冶容诲淫。他即迎上前道:“你等是何方的人民?来此做甚?”那男子道:“我是蔑里吉部人,《元史》称蔑里吉为默尔奇斯。名叫客赤列都。”也速该复指着妇人道:“这是你何人?”那男子道:“这是我的妻室。”也速该怀着鬼胎,便撒谎道:“我有话与你细说,你且少待,我去去就来。”那男子正要问他缘故,他已三脚两步似飞的去了。
不一刻,遥见也速该率着壮士两人,疾奔而来。那男子不觉心慌,忙语妇人道:“他有三人同来,未知吉凶若何?”妇人远远一瞧,也觉得着急起来,便道:“我看那三人的颜色,好生不善,恐要害你性命。你快走去!你若有性命呵,似我这般妇女很多哩,将来再娶一个,就唤做我的名字便是。”说罢,就脱下衣衫,与男子做个纪念。那男子方才接着。也速该三人已到,男子拨马就走。也速该令弟守着妇人,自与仲兄捏坤太石赶这男子,跑过七个山头,那男子已去远了。
也速该偕兄同返,牵住妇人的乘车,令兄先行,饬弟后随。那妇人带哭带语道:“我的丈夫向来家居,不曾受着什么惊慌。如今被你等逐走,扒山过岭,何等艰难。你等良心上如何过得去!”也速该笑道:“我的良心是最好的,逐去你的丈夫,再还你的好丈夫!”调侃得趣。那妇人越加号啕,几乎把河内的川流,山边的林木,都振动了。答里台斡勒赤斤道:“你丈夫岭过得多了,水也渡得多了,你哭呵,他也不回头寻你,就使来寻,也是不得见了。你住声,休要哭!咱们总不亏待你!”妇人方渐渐止啼。
到了帐中,也速该便去禀知忽都剌哈汗。忽都剌哈汗道:“好!好!就给你为妻罢。”
那妇人又哭将起来,忽都剌哈汗道:“我是此处国王,他是我的爱侄,将来我死后,他便接我的位置,你给他为妻,岂不是现成的夫人么!”妇人闻着夫人两字,心中也转悲为喜,眼中的珠泪,立刻停止。到底水性杨花。当下忽都剌哈汗,令该妇入后帐整妆,安排与也速该成婚。也速该喜不自禁,至与该妇交拜后,挽入洞房,灯下细瞧,比初见时更为美艳。那时迫不及待,便拥该妇同寝。欢会后问妇姓名,方知叫作诃额仑。《元史》作谔楞,《源流》作乌格楞。自此朝欢暮乐,几度春风,竟由诃额仑结下珠胎,生出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来。迤逦写来,与朵奔巴延暨孛端察儿得妇时,又另是一种笔墨。
忽都剌哈汗因伐金无功,复思往讨塔塔儿部。也速该愿为前锋,当即点齐部众,浩浩荡荡的杀奔塔塔儿部。塔塔儿部恰也预防,闻报也速该到来,忙令帖木真兀格及库鲁不花两头目率众抵御。也速该怒马直前,无人敢当。帖木真出来阻拦,与也速该战了数合,一声吆喝,已被也速该只手擒来。库鲁不花急忙趋救,也速该故意奔还,等到库鲁不花追至马后,他却扭转身来,将手中握定的长枪,刺入库鲁不花的马腹,那马受伤坠地,眼见得库鲁不花也随扑地下。蒙古部众,霎时齐集,将库鲁不花活擒了去。那时塔塔儿部大加恟惧,忙选了两员健将,前来抵敌。一个名叫阔湍巴剌合,一个名叫扎里不花,两将颇有智勇,料知也速该艺力过人,不可小觑,便用了坚壁清野的法子,来困也速该。的是好计。也速该无计可施,愤急得了不得,会后队兵到,又会同进攻,也是没效。俄闻忽都剌哈汗罹疾,只得奏凯班师。
到了迭里温盘陀山,见他阿弟到来向也速该贺喜。也速该道:“出师多日,只拿住敌酋两名,不能报我大仇,有何足贺!”阿弟道:“擒住敌人,已是可喜,还有一桩绝大的喜事,我的嫂子,已产下一个麟儿了!”也速该道:“果真么?”小子又有一诗道:
天生英物正堪夸,铁血只凭赤手拿。
古有名言今益信,深山大泽出龙蛇。
欲知也速该得子情形,且由下回交代。
抢掠劫夺,是他们惯技,如孛端察儿以下,何一不作如是观!唯哈不勒汗粗豪阔达,颇有英雄气象,所以蒙兀得以建国。也速该劫妇怀胎,偏产出一大人物,岂朔方果为王气所钟耶?本回夹叙夹写,斐然成章,而命意则全为成吉思汗蓄势,如看山然,下有要穴,则上必有层峦叠嶂;如观水然,后有洪波,则前必有曲涧重溪。大笔淋漓,不落小家气象。




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元史演义 第三回 女丈夫执旗招叛众 小英雄逃难遇救星
却说也速该班师回国,也速该的兄弟及妻室诃额仑,统远道出迎。至迭里温盘陀山前,诃额仑忽然腹痛,料将生产,遂就山脚边暂憩。不多时,即行分娩,产了一个头角峥嵘的婴儿,大众都目为英物。还有一种怪异,这婴孩初出母胎,他右手却握得甚紧,由旁人启视,乃是一握赤血,其色如肝,其坚如石,大家莫识由来,只说他是吉祥预兆。分明是个杀星。
是儿生后,巧值也速该到来。由他阿弟详报,也速该似信非信,忙即过视诃额仑母子。诃额仑虽觉疲倦,犹幸丰姿如旧,及瞧这婴儿形状,果然奇伟异常,双目且炯炯有光。也速该不禁大喜,便道:“我此番出征,第一仗便擒住帖木真,是我生平第一快事。今得此儿,也不妨取名帖木真,亦作铁木真,《元史》作特种津。留作后来纪念。”大众很是赞成。
当下挚眷同归,省视忽都剌哈汗疾病,已觉危急万分,也速该不觉泪下。就是喜极生悲的影子。忽都剌哈汗执也速该手,凄然道:“我与你要永诀了!国事待你作主,你不要畏缩,也不要莽撞,方好哩!”也速该应允了,复将俘敌及产子情状,略略陈明,忽都剌哈汗也觉心慰。也速该暂行退出,忽都剌哈汗即于是夕死了。
丧葬已毕,也速该统辖各族,远近都惮他威武,不敢妨命。因此也速该逍遥自在,闲着时,尝左拥娇妻,右抱雏儿,享这人间幸福。诃额仑此时,想只有笑无哭了。陆续生下三男,一名合撤儿,一名合赤温,一名帖木格。后复生了一女,取名帖木仑。也速该自合撤儿生后,曾别纳一妇,生一男子,名别勒古台,因此也速该共有五儿。
至帖木真九岁时,也速该引他出游,拟往诃额仑母家,拣一个好女郎,与帖木真订婚。行至扯克撤儿山及赤忽儿古山间,遇着弘吉剌族人德薛禅,《源流》作岱彻辰。两下攀谈,颇觉投契。也速该便将择妇的意思与他表明。德薛禅道:“我昨夜得了一梦,煞是奇异,莫非应在你的郎君!”语甚突兀。也速该问是何梦,德薛禅道:“我梦见一官人,两手擎着日月,飞至我手上立住。”愈语愈奇。也速该道:“这官人将日月擎来,料是畀汝,汝的后福不浅哩。”德薛禅道:“我的后福,要全仗你的郎君。”也速该惊异起来,德薛禅道:“你不要怪我说谎,我梦中所见的官人,状貌与郎君相似。如蒙不弃,我有爱女孛儿帖,愿为郎君妇。他日我家子孙,再生好女,更世世献与你皇帝家,怕不做后妃不成!”说得也速该笑容可掬,便欲至他家内,亲视彼女。
当由德薛禅引路,导入家中。德薛禅即命爱女出见,娇小年华,已饶丰韵。也速该大喜,即问她年龄,比帖木真只大一岁。当命留下从马,作为聘礼。叙帖木真聘妇事,笔法又是一变。便欲率子告辞,德薛禅苦苦留住,宿了一宵。
翌日,也速该启行,欲挈他爱女同去。德薛禅道:“我只有一二子女,现时不忍分离,闻亲家多福多男,何不将郎君暂留这里,伴我寂寥?亲家若不忍别子,我亦何忍别女哩!”也速该被他一激,便道:“我儿留在你家,亦属何妨!只年轻胆小,事事须要照管哩。”德薛禅道:“你的儿,我的女婿,还要什么客气!”
也速该留下帖木真,上马即行。回到扯克撤山附近,见有塔塔儿部人,设帐陈筵,颇觉丰盛。正在瞧着,已有塔塔儿人遮住马头,邀他入席。也速该生性粗豪,且因途中饥渴,遂不管什么好歹,竟下马入宴,酒酣起谢,跨马而去。途次觉隐隐腹痛,还道是偶感风寒,谁知到了帐中,腹中更搅痛的了不得。一连三日,医药无效。可为贪食者戒。不觉猛悟道:“我中毒了!”至此才知中毒,可谓有勇无智。忙叫族人蒙力克进内,与他说道:“你父察剌哈老人,很是忠诚,你也当似父一般。我儿子帖木真,在弘吉剌家做了女婿,我送子回来,途中被塔塔儿人毒害。你去领回我儿,快去!快快去!”
蒙力克三脚两步的去召帖木真,至帖木真回来,可怜也速该已早登鬼箓,只剩遗骸!史称帖木真十三岁遭父丧,此本《秘史》叙述。当下号啕大哭。他母亲诃额仑,本哭个不休,又要哭了,毕竟红颜命薄。至此转来劝住帖木真。殓葬后,嫠妇孤儿,空帏相吊,好不伤心!各族人且欺她孤寡,多半不去理会;只有蒙力克父子,仍遵也速该遗言,留心照拂。诃额仑以下,很是感激。一死一生,乃见交情。
是时俺巴该派下,族类蕃滋,自成部落,叫作泰赤乌部。《元史》作泰楚特,《秘史》泰亦赤兀惕姓氏。也速该在时,尚服管辖,祭祀一切,彼此皆跻堂称觥,不分畛域。也速该殁后一年,适遇春祭,诃额仑去得落后,就被他屏斥回来,连胙肉亦不给与。诃额仑愤着道:“也速该原是死了,我的儿子怕不长大么?为甚把胙肉一份子也不给我?”这语传到泰赤乌部,俺巴该尚有两个妻妾,竟向着部众道:“诃额仑太不成人!我等祭祀,难道定要请她!自今以后,我族休要睬她母子,看她母子怎生对待!”活肖妇女口吻。嗣是与诃额仑母子绝对不和,并且笼络也速该族人,叫他弃此就彼。各族统趋附泰赤乌部,也速该部下,也未免受他羁縻。
时有哈不勒汗少子脱朵延,《元史》作托乡呼尔察。系帖木真叔祖行,向为也速该所信任,至此亦叛归泰赤乌部。帖木真苦留不从,察剌哈老人,亦竭力挽留。脱朵延道:“水已干了,石已碎了,我留此做甚?”察剌哈尚揽袪苦劝,恼动了脱朵延,竟取了一柄长枪,向察剌哈乱戳。察剌哈急忙避开,背上已中了一枪,负痛归家。脱朵延率众自去。
帖木真闻察剌哈受伤,忙至彼家探视。察剌哈忍着痛,对帖木真道:“你父去世未久,各亲族多半叛离。我劝脱朵延休去,被他枪伤。我死不足惜,奈你母子孤栖,如何过得下去!”说着,不禁垂泪。伤心语,我亦不忍闻。
帖木真大哭而出,禀告母亲诃额仑。诃额仑竖起柳眉,睁开凤目,勃然道:“彼等欺我太甚!我老娘虽是妇女,难道真一些儿没用么!”便携着帖木真,出召族众,尚有数十人,勉以忠义,令他追还叛人。
诃额仑亲自上马,手持旄纛一大杆,在后压队,并叫从人携了长枪,准备厮杀。说时迟那时快,脱朵延带去的族众,已被诃额仑追着。诃额仑大呼道:“叛众听者!”其声喤喤。脱朵延等闻声转来,见诃额仑面带杀气,妩媚中现出英武形状,想是从也速该处学来。不由得惊愕起来,诃额仑遥指脱朵延道:“你是我家的尊长,为什么舍我他去?我先夫也速该不曾薄待你,我母子且要仗你扶持!别人可去,你也这般,如何对我先人于地下!”脱朵延无言可答,只管拨马自走,那族众也思随往。诃额仑愈加性起,叫从人递过了枪,自己加鞭驰上,冲入叛众队间,横着枪杆,将叛众拦住一半,好一个姽婳将军,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当者是也,妇女且然,况乎男子汉。喝声道:“休走!老娘来与你拼命!”那叛众不曾见诃额仑有此胆力,还道她藏着不用,此次方出来显技,几吓得面面相觑。诃额仑见他有些疑惧,又略霁怒颜道:“倘你等叔伯子弟们尚有忠心,不愿向我还手,我深是感念你们!你休与脱朵延同一般见识,须知瓦片尚有翻身日子,你不记念先夫也速该情谊,也须怜我母子数人,效力数年,待我儿郎们有日长成,或者也与先夫一般武艺,知恩必报,衔仇必复。你叔伯子弟们,试一细想,来去任便!”说罢,令帖木真下马,跪在地上,向众哭拜。临之以威,动之以情,不怕叛众不入彀中。叛众睹这情状,不由得心软神移,也答拜道:“愿效死力!”于是前行的已经过去,后行的统同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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