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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元史演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蔡东藩
上苍覆帱本无私,莫谓天心不一知!
祸福惟凭人自召,及身戮没悔嫌迟。
五犯伏法以后,未知铁木迭儿有无获罪!容至下回叙明。
本回赓续前文,仍是叙述奸党,肆行不法事。开首录太皇太后册文,所以明祸阶之有自。太皇太后为顺宗正妃,母以子贵,筑宫颐养,二子一孙,皆为天子,自来后妃之极遇,鲜有逾此者。乃东朝既正,淫恣无忌,内则亦列失八用事,外则铁木迭儿、失列门、哈克等,朋比为奸,至于宫廷谋变,几成大逆,微丞相拜住,不待南坡之弑,而英宗已饮刃矣。故本回为群奸立传,实不啻为太后立传,宫闱浊乱之弊,固有若是其甚者!





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元史演义 第三十四回 满恶贯奸相伏冥诛 进良言直臣邀主眷
却说铁木迭儿,于黑驴等谋变事,本是置身局外,坐观成败。因此黑驴等同日授首,铁木迭儿不遭牵累,反得了许多赏赐。这赏赐从何而来?因黑驴、失列门、哈克家产,尽付查抄,不得藏匿。各家拥资甚富,失列门平日仗着太后宠幸,所有内府珍玩,统移置家中。最宝贵的禁脔,犹令尝试,何况珍玩。此外如金银钞币,裘马珠宝,几不胜数。此次经拜住督率卫士,一律抄出,半充国帑,半给功臣。铁木迭儿身居首辅,所得赏给,自然较多。又是他的运气。拜住以下,颁赐有差,奸党失势,正士扬眉,这也不在话下。
到了冬季,英宗始被服衮冕,亲祀太庙,先期斋戒,临事矞皇,这是元代第一次盛典。礼毕还宫,鼓吹交作,道旁人民,莫不耸观,英宗即下诏改元,年号至治。其文道:朕祗矞贻谋,获承不绪,念付托之维重,顾继述之敢忘,爰以延佑七年十一月丙子,被服衮冕,恭谢于太庙。既大礼之告成,宜普天之均庆,属兹逾岁,用协纪元,于以导天地之至和,于以法春秋之谨始。可以明年为至治元年,特此布敕,宣告有众。特录英宗改元诏,因其在亲祀宗庙之后,报本反始,嘉其知礼也。
至治元年元旦,英宗御大明殿,受诸王百官朝贺。越日,即令僧侣在文德殿修佛事。朝右诸臣,已有异议,只因元代素重佛教,不便奏阻。兼且英宗嗣位,曾饬各郡建帝师拔思巴殿,规制视孔庙有加,大家微窥上意,哪个肯来抗争,转瞬间已近元宵,英宗欲张灯禁中,叠成鳌山,于是礼部尚书兼参议中书省事张养浩,忍耐不住,缮具奏疏,亲至左丞相拜住宅中,托拜住入陈,拜住先展开奏牍,略去起首套语,览读要文道:世祖临御三十余年,每值元夕,闾阎之间,灯火亦禁,况阙庭之严,宫掖之邃,尤当戒慎!
读至此,顾张养浩道:“你思奏阻张灯么?闻主子已命筹办,恐怕未必照准。”随又读下道:今灯出之构,臣以为所玩者小,所系者大,所乐者浅,所患者深。伏愿以崇俭虑远为法,以喜奢乐近为戒,国家幸甚!臣民幸甚!
拜住又道:“说得痛切!”张养浩接着道:“大事多从小事起,今日张灯,明日酣歌,色荒酒荒,不期自至。公为大臣,蒙主亲信,所以养浩特来亲托。若主子肯纳刍言,就是杜渐防微的至计。公意以为何如?”拜住道:“此等美举,自当玉成,我当即刻进去,奏闻主子便了。”养浩称谢而别。
拜住果即袖疏入宫,由英宗特别命见,问他何事,拜住即陈上养浩奏章。经英宗览毕,勃然道:“朕以为什么要政,区区张灯的事情,也来谏阻,难道做主子的只可日日愁劳,连一日消遣,都动不得么?”拜住免冠叩首道:“孔子说的为君难,为君有什么难?只因一举一动,史官必书,宁善毋恶,宁得毋失,所以称作难为。张灯虽是小事,怎奈一夕消遣,千载遗传,倘后王因此借口,以致纵欲败度,岂不是贻讥作俑么?还求陛下明察!”英宗乃改怒为喜道:“非张希孟不敢言,非卿亦不能再谏,朕即命他停办罢。”拜住复叩首而退。希孟系养浩字,呼字不呼名,系特别敬重的意思。
越宿,又诏赐张养浩尚服金织币帛各一袭,旌他忠直。君明臣良,故特书之。未几,复饬改建上都行宫。拜住又进谏道:“北地苦寒,入夏始种粟麦,陛下初登大宝,未曾轸恤民瘼,先自劳动大役,恐妨害农务,致失民望,不如宽待数年,再议兴工。”英宗点首称善,亦命停止工役。惟敕建万寿山大刹,驱役数万人,并冶铜五十万斤,铸造佛像。
监察御史观音保、锁咬儿哈的迷失及成珪李谦亨等,上书直谏,大旨以连岁洊饥,宜休民力,且时当春季,东作方兴,更不应病民动众。这书入奏,偏恼动英宗性子,把书驳斥,适铁木迭儿次子锁南,为治书侍御史,与观音保等有隙,密奏他讪上沽直,坐大不敬罪。英宗便饬逮观音保等,亲加鞫讯,观音保道:“谏诤是人臣的职务,臣甘为龙逄、比干,不愿陛下为桀纣!”锁咬儿哈的迷失道:“辇毂以下,僧侣横行,陛下还要这般迷信,难道靠着这班秃头,果可治国安家么?如治御史锁南,劾臣等讪上不敬,锁南专逢君恶,臣等愿格君非,孰为有罪?孰为无罪?就使一时不明,后世自有公论呢。”英宗道:“你等谤朕犹可,诋僧及佛,实是有罪,朕不便宽恕!”僧徒比皇帝尤大,无怪不宜谤毁。便命交刑部谳罪,刑部复称应加大辟,遂诏杀观音保及锁咬儿哈的迷失,只成珪、李谦亨两人,罪从末减,杖徙辽东奴儿干地。
铁木迭儿以锁南得宠,自己亦好乘此图谋笼络英宗,左思右想,复将从前做过的把戏,再演一出。看官曾记忆周王和世么?仁宗为了铁木迭儿一言,把和世调往胞弟图帖睦尔,安居燕都,未曾受累。偏铁云南,激成变衅,逐出漠北。还有和世木迭儿暗里藏刀,又想将他驱逐出去,当下与中政使咬住商议,咬住本是个蔑片朋友,见了铁木迭儿,非常奉承。至谈及图帖睦尔事,咬住道:“不劳师相费心,但教晚辈一言,包管他徙谪远方。”铁木迭儿大喜,拱手告别。
咬住即密上奏疏,果然一牍甫陈,诏书即下,命图帖睦尔出居琼州。琼州系南海大岛,属粤东管辖,与京师相距七千余里,地多蛮瘴,炎熇逼人。廷右诸臣,尚不知图帖睦尔犯了何罪,充放到这般远地,嗣复接读诏敕,系禁术士交通诸王驸马,并掌阴阳五科吏士,不得妄泄占候,大众才有些觉悟起来。嗣复侦得咬住密奏,系说图帖睦尔与术士往来,恐将谋为不轨,魏王覆辙,可为前鉴,应三十二回。请先事预防,毋致噬脐等语。看官!你想九五之尊,谁人不欲?英宗的位置,本是从武宗两子中,攘夺而来,他在位一日,防着一日,此次得咬住密疏,比枪矢还要厉害,不论他是真是假,究不若先发制人,因此把图帖睦尔充发远方,免得他在京作梗。这是人情同然,不要怪这英宗呢!讽刺得妙。
铁木迭儿以事事得手,复思专宠,并引参知政事张思明为左丞,作为臂助。思明忌拜住方正,每与党人密谋,设计构陷。或告拜住预为戒备,拜住慨然道:“我祖宗为国元勋,世笃忠贞,百有余年,我今年少,叨受宠命,无非因皇上念我祖功,俾得相承勿替。每念国家大利,莫如大臣协和。今若因右相仇我,我便思报,是朝局水火,自召纷争,非但吾两人不幸,就是国家亦必不利。我惟知尽我心力,上不负君父,下不负士民,此外一切功怨,非我思存,死生凭诸命,祸福听诸天,请你等不必多言!”言固甚是,然杀机已伏于此。自是拜住愈加效力,张思明等亦无隙可乘。会铁木迭儿奏请杀平章王毅,右丞高昉。英宗密问拜住,是否当诛。拜住惊问何事,英宗道:“据原奏言在京诸仓,粮储亏耗,王、高两臣,责任清理,负恩溺职,罪在不赦,所以应加严刑!”拜住道:“平章右丞,统是宰臣的副手,宰相应论道经邦,不应责他钱谷琐务。况且王、高二臣,曾由右相奏委,莫非他不善逢迎,因成嫌隙,否则,何故出尔反尔,前日奏委,今日奏诛?”料事如见。英宗沉思良久道:“卿言亦是!”遂不从铁木迭儿言。
铁木迭儿大为失望,便奏请病假,数日不朝。英宗亦未尝慰问,只册立皇后亦启烈氏,命他持节往迎,专授册宝。立后礼成,铁木迭儿仍称疾不出。会拜住奉旨,回范阳原籍,为祖安童立忠宪王碑。铁木迭儿竟乘舆入朝,至内门,英宗遣左丞速速,赐以酒道:“卿年老,宜自爱重!待新年入朝,亦未为晚。”铁木迭儿怏怏退出。
是时奸党布满朝端,遇有政务,必至铁木迭儿家,禀陈底细,铁木迭儿屡思倾陷拜住,无如拜住方得重用,任他百计营谋,终不得遂,因此这位铁师相,也弄得神志懊丧,咄咄书空。不到数旬,竟尔疾病缠身,卧床不起。假病弄成真病。偏偏不如意事,杂沓而来,他的心腹张思明,随英宗至上都,被拜住奏了一本,杖责数十,逐回原籍。铁木迭儿闻着,已经不安,不意拜住又叠奏两案,都牵连铁木迭儿,那时铁太师不是病死,也要气死。一案是司徒刘夔夔买田数千亩,赂宣政使八剌吉思,托词买给僧寺,矫诏出库钞六百五十万贯,偿付田直。八剌吉思免不得与铁木迭儿商量,铁木迭儿父子,及御史大夫铁失,共得赃巨万,经拜住讦发,刘夔夔、八剌吉思自然坐罪,不得复活,只赦了铁失一人。何不将他并诛。一案是术士蔡道泰,私通良家妇女,妒奸杀人,狱已备具,道泰论抵,他偏私赂铁木迭儿,打通关节,运动狱官,改供缓狱,又经拜住讦发,立诛道泰,狱官亦坐罪。铁木迭儿虽未曾拿问,毕竟贼胆心虚,又惊又愧,又恨又悔,恹恹床蔶,服药无灵,结果是一命呜呼,魂登鬼箓。不服明刑,难逃冥戮。
事有凑巧,那太皇太后弘吉剌氏,亦病势沉重,奄然逝世。距铁木迭儿病死,不过一二十日。总算亲昵。原来太皇太后自英宗即位后,便已得病,接连是失列门伏诛,失了一个贴肉的幸臣,亦列失八骈戮,又少了一个知情的伴媪,一枕凄凉,万般苦楚,且又不便说明,好似哑子吃黄连,只有自知,无人分晓,亏得参苓等物,朝晚服饵,总算勉勉强强的拖了一年,嗣复闻得铁木迭儿身死,不禁唏嘘道:“痴儿负我!痴儿负我!”嗣是病益加重,困顿了十数日,也即告终。英宗仍照例举丧,追谥昭献元圣皇后。特录谥法,与上叙述册文意同。
礼官以十月有事太庙,奏请国哀期以日易月,待旬有二日后,乃举祀事。英宗道:“太庙礼不可废,迎香去乐便了。”冬祭后,特授拜住为右丞相,兼监修国史。拜住辞不敢受,英宗道:“卿佐朕二年,不避权贵,敢任劳怨,朕看满廷王公,无出卿右,意欲授卿公爵,为卿酬劳,至若右相一职,除卿外还有何人?卿毋再辞!”拜住顿首道:“陛下必欲以右相授臣,臣敢不祗遵上命,若三公秩位,所以崇德报功,臣无功德,何堪当此?”英宗道:“朕知道了。”
越日,即以立右丞相拜住,颁诏天下。惟左丞相一缺,不另设人。在英宗的意见,
实是倚畀独专,不使掣肘,拜住亦感激图报,首荐张珪,令复为平章政事,并召用旧臣王约、韩从益等,令他食禄家居,每日一至中书省议事。又起吴澄为翰林直学士。澄年已老,因闻拜住求贤若渴,乃杖策入朝。
会英宗命写金字藏经,令左丞速速代传诏旨,饬澄为序,澄瞿然道:“主上写经,为民祈福,原是盛举;若用以追荐,臣所未解,如佛氏好言轮回,不过谓善人死去,上通高明,光齐日月,恶人死去,下沦污秽,微等虫沙。徒侣不明此旨,反谓诵经设醮,可以超荐灵魂。试思我朝的列祖列宗,功德盖世,何用荐拔?且自国初以来,写经追荐,已不知若干次,若谓未效,是为蔑佛;若谓已效,是谓诬祖,是此两难,教臣如何下笔?就使遵旨撰就,也是一时欺人,不能示后,请左丞为我复奏罢!”至理名言。
速速据实奏陈,适拜住在侧,便道:“吴学士的言语,很是有理,从古以来,帝王得天下,总以得民心为本,失民心便失天下,若徒索虚无,何关实际?梁武帝以佞佛亡国,愿陛下详察!”英宗道:“近有人谓佛教可治天下,难道此言不确么?”拜住道:“清净寂灭,只可自治;若要治天下,除仁义道德外,殊无他法!陛下试想佛教宗旨,无君臣,无父子,无兄弟夫妇,天下若照此通行,人种都要灭绝,还有什么纲常呢!”剀切详明。英宗道:“唐太宗时有魏征,不愧谏臣,卿亦可算一魏征了!”拜住道:“槃圆水圆,盂方水方,有纳谏的太宗,自有敢谏的魏征,陛下能从谏如流,台官中不乏忠臣,何止一臣呢!”英宗道:“卿言甚善!朕当听卿,所有政务,亦愿卿熟虑慎行!”拜住遵旨而退。
越数日,监察御史盖继元、宋翼,奏言铁木迭儿奸贪负国,生逃显戮,死有余辜!应追夺官爵,籍没家资等语。英宗复问拜住,拜住道:“诚如御史等言。”英宗便诏夺铁木迭儿原官,并一切封赠,又令卫士查抄家产,金珠玉帛,价值累万。于是铁木迭儿的遗党,人人自危,朝思夜想,彼筹此划,遂闹出一场天大的逆案。小子有诗咏道:芟恶宜如芟草严,胡为奸党未全歼?
须知蜂螫犹留毒,一误何堪再误添!
欲知逆案详细,请看下回便知。
英宗之失德,莫如杀观音保等一事。然观音保等之死,实铁木迭儿父子构成之。元自世祖以来,阿合马、卢世荣、桑哥等,相继为奸,累遭显戮。至如铁木迭儿之贪淫忮虐,较阿合马等为尤甚,而乃权宠终身,安死牖下,后虽夺官籍产,而放恣一生,竟逃国法,未始非仁、英二宗之失刑也!拜住专任相职,不可谓不得君,观其任贤去邪,陈善纳诲,亦不可谓不尽忠,然朝右奸党,未尽戮逐,死灰尚且复燃,能保奸党之不肆反噬乎?故本回为英宗君相合传,而褒中寓贬,自有微意,读者可于言外见之,毋徒视作断烂朝报也!




中国历代通俗演义:元史演义 第三十五回 集党羽显行弑逆 扈銮跸横肆奸淫
且说御史大夫铁失,本是铁木迭儿的走狗,尝拜铁木迭儿为义父,自称干儿。至铁木迭儿夺官籍爵,其子锁南亦免职,两人很是怨愤,恨不得将英宗拜住两人,立刻捽去。无如君臣相得,如漆投胶,拜住说一事,英宗依一事,拜住说两事,英宗依两事,铁失、锁南只恐拜住再行奏劾,重必授首,轻必加谴,因此日夜筹谋,时思下手。还有知枢密院事也先铁木儿,大司农失秃儿,前平章政事赤斤铁木儿,前云南平章政事完者,典瑞院使脱火赤,枢密院副使阿散,佥书枢密院事章台,卫士秃满,及诸王按梯不花,孛罗月鲁不花,曲吕不花,兀鲁思不花,及铁失弟索诺木等,统联结一气,伺机待发。巧值英宗幸上都,拜住随去,奸党或从或不从,内外煽谋,势愈急迫。
一夕,英宗在行宫,忽觉心惊肉跳,坐立欠安,上床就寝,仿佛似有神鬼在侧,倏寐倏醒。为被弑预兆。自思夜睡不宁,莫非有魔障不成,遂于次日起床,饬左右传旨,命作佛事。拜住闻命,即入奏道:“国用未足,佛事无益,请陛下收回成命。”英宗迟疑半晌,方道:“不作佛事,也属无妨。”拜住退后,不到半日,又有西僧进奏,略言陛下惊悸,国当有厄,非大作佛事,及普救罪囚,恐难禳灾徼福。英宗道:“右相说佛事无益,所以罢休,你去与右相说知,再作计较。”
西僧奉旨,即往与拜住商议。拜住瞋目道:“你等专借佛事为名,谋得金帛,这还可以曲恕;惟一作佛事,便赦罪犯,你想朝廷宪典,所以正治万民,岂容你僧徒弄坏?纵庇一囚,贻害数十百人,以此类推,酿恶不少,你等借此敛财,佛如有灵,先当诛殛!我辅政一日,你等一日休想,快与我退去,不必在此哓舌!”
西僧撞了一鼻子灰,便出去通知奸党。原来西僧进言,实是奸党主使,意欲借此赦罪,免得谴戮。偏偏拜住铁面无私,疾词呵斥。那时奸党愤不可遏,齐声呼道:“不杀拜住,誓不干休!”铁失时亦在场,便道:“你等亦不要瞎闹,须计出万全,方可成功。今日的事情,只杀一个拜住,也恐不能成事,看来须要和根发掘呢!”恶人除善,唯恐不尽,故小则废主,大则弑君。大众连声道:“甚好!这等主子,要他何用?不如并杀了他。”铁失道:“去了一个主子,后来当立何人?”这一语却问住众口。铁失笑道:“我早已安排定当了!晋王现镇北边,何妨迎立?”大众都齐声赞成。铁失道:“晋王府史倒剌沙,与我往来甚密,他子哈散,曾宿卫宫中,我前已令哈散回告乃父,继复使宣徽使探忒密语晋王,诸已接洽,总教大事一成,便可往迎。”大众道:“嗣皇已有着落,大事如何行得?”铁失道:“闻昏君将回燕京,途次便可行事。好在我领着阿克苏卫兵,教他围住行幄,不怕两人不入我手,就使插翅也难飞去!”言毕,呵呵大笑。大众道:“好极!好极!但也须遣人密报,免得临事仓皇。”铁失道:“这个自然,我便着人去报便了。”当下派遣斡罗思北行。
斡罗思即日趱程,一行数日,方到晋王府中。闻晋王出猎秃剌,只探忒留着,两下接谈。探忒道:“我与倒剌沙已议过数次,倒剌沙很是赞成。只王意尚是未定。”斡罗思道:“倒剌沙内史,想伴王同去。”探忒道:“是的!”斡罗思道:“事在速行,
我与你同去见王,何如?”探忒应着,便跑至秃剌地方,入见晋王。
晋王问有何事,斡罗思道:“铁御史令我前来,致词王爷,现已与也先铁木儿、失秃儿、哈散等,谋定大事。若能成功,当推立王爷为嗣皇帝!”这语说出,总道晋王笑脸相迎,不意晋王颜色骤变,大声叱道:“你敢教我谋死皇侄么?这等奸臣,留他何用,快推出斩讫!”斡罗思被他一吓,身子似杀鸡般抖将起来,但见旁边走过一人,跪禀晋王道:“王爷如诛斡罗思,转使皇帝疑为擅杀,不如囚解上都,使证逆谋,较为妥当。”晋王视之,乃是府史别烈迷失,便道:“你说得很是!便命你押解去罢。”于是命左右抬过槛车,把斡罗思加上镣铐,推入车内,由别烈迷失,带了卫卒百名,解送上都。
看官欲知晋王为谁?待小子补叙详明。晋王名也孙铁木儿。一作伊逊特穆尔。系裕宗真金长孙,晋王甘麻剌嫡子。甘麻剌曾封镇漠北,管辖太祖发祥的基址,领四大鄂尔多地,蒙语称为四大斡耳朵。世祖殂时,甘麻剌闻讣奔丧,至上都,拥立成宗。大德二年,甘麻剌殁,子也孙铁木儿袭位,仍镇北边。武宗、仁宗先后嗣立,也孙铁木儿统共翊戴,立有盟书。至是不愿附逆,因囚遣斡罗思赴上都。偏值英宗南还,祸机已发,好好一位英明皇帝,及一个忠良右相,竟被铁失兄弟等害死南坡。一声河满子。
原来南坡距上都,约百余里,英宗自上都启跸,必至南坡暂驻。这日夜间,铁失已密命阿克苏卫兵,守住行幄,他即率领奸党,持刀而入。拜住正要就寝,蓦听外面有喧嚷声,即持烛出来,只见铁失弟索诺木,执着明晃晃的刀,首先奔至。拜住厉声喝道:“你等意欲何为?”言未已,索诺木已抢前一步,手起刀落,将拜住持烛的右臂,剁落地上,拜住大叫一声,随仆于地,逆党乘势乱砍,眼见得不能活了。拜住已死,铁失复带着逆党,闯入帝寝。英宗时已就卧,闻声方起,正在披衣下床,逆党已劈门而入。英宗忙叫宿卫护驾,谁知卫士统不知去向,那罪大恶极的铁失,居然走至榻前,亲自动手,把刀一挥,将英宗杀死。英宗在位三年,年仅二十一,天姿明睿,史称他刑戮太严,奸党畏诛,因构大变。小子以为铁失、锁南早罹罪案,若英宗先已加诛,便是斩草除根,难道还能图变么?这是史官论断太偏,不足凭信。小说中有此评笔,方合历史演义本旨。
这且休表,且说铁失等已杀了拜住,弑了英宗,便推按梯不花、也先铁木儿为首,奉着玺绶,北迎晋王也孙铁木儿。也孙铁木儿闻着此变,一时不好究治逆党,就在龙居河即克鲁伦河。旁,设起黄幄,受了御宝,先即皇帝位,布告天下。这诏敕却用蒙文,很足发噱,抄录如下道:薛禅皇帝!蒙语尊称,世祖为薛禅皇帝,薛禅云者,聪明天纵之谓。可怜见嫡孙裕宗皇帝长子,我仁慈甘麻剌爷爷,根底封授晋王,统领成吉思皇帝四个大斡耳朵,及军马达达达达即鞑子。国土都付来,依着薛禅皇帝圣旨,小心谨慎。但凡军马人民的,
不拣什么勾留里,遵守正道行来的。上头数年之间,百姓得安业,在后完泽笃皇帝,
蒙语称成宗为完泽笃皇帝,完泽笃者,有寿之谓。教我继承位次,大斡耳朵里委付了来,
已委付了的大营盘看守着。扶立了两个哥哥,曲律皇帝,蒙语称武宗为曲律皇帝,曲律者,杰出之谓。普颜笃皇帝,蒙语称仁宗为普颜笃皇帝,普颜笃者有福之谓。侄硕德八剌皇帝。
我累朝皇帝根底,不谋异心,不图位次,依次本分,与国家出气力行来。诸王兄弟每,众百姓每,也都理会的也者。今我侄的皇帝,升天了也么,道迤南诸王大臣军士的,诸王驸马臣僚达之百姓每,众人商量着大位次不宜久虚,惟我是薛禅皇帝嫡派,裕宗皇帝长孙,大位次里合坐体例有,其余争立的哥哥兄弟也无有。这般晏驾,其间比及整治以来,人心难测,宜安抚百姓,使天下人心得宁,早就这里即位。提说上头,从着众人的心,九月初四日,于成吉思皇帝的大斡耳朵里大位次里坐了也,交众百姓每心安的,上头赦书行有。此诏录诸《元史》,系是蒙文,原底未曾就译,故有数语在可解不可解之间,中国近日欲通行白话,恐其弊亦必至此,迁乔入谷,令人不解!
是日,即命也先铁木儿为中书右丞相,倒剌沙为中书平章政事,铁失知枢密院事,余如失秃儿、赤斤铁木儿、完者秃满等,俱授官有差。晋王初囚斡罗思,遣别烈迷失首告逆谋,
可谓守正不亏,及闻英宗遇弑,不思入朝讨贼,即受玺践位加封逆党,是毋亦利令智昏耶!当下遣使赴上都,祭告天地宗庙社稷;一面令右相也先铁木儿准备法驾,调集侍从,择日启程,向京师进发。
也先铁木儿自恃功高,又得大位,心中欣慰异常,便致书铁失,教他前来迎驾。铁失以京师重地,不便轻离,彼非有意留守,实是固位希宠。只遣完者、锁南、秃满等,驰奉贺表,且表欢迎。完者等到了行在,谒见嗣皇,奉谕优奖,喜得心花怒开,欢跃得很!慢着!至与也先铁木儿相见,彼此道贺,大家都说铁失妙策,赞扬不尽。也先铁木儿掀着短须道:“老铁的功劳,原是不可没的;但非我帮助老铁,恐怕老铁也不能成事的。况现在的嗣皇帝,前已囚解斡罗思,拟告逆谋,后来我奉着玺绶,驰到此处,他还出言诘责,亏我把三寸妙舌,说得面面俱到,方得他应允即位,各给封赏,列位试想,我的功绩,比老铁何如?”言毕,呵呵大笑。完者等本是拍马长技,至此见也先铁木儿位居首辅,权势烜赫,乐得见风使舵,曲意奉承,且齐声说的是“全仗栽培”四字。那时也先铁木儿笑容可掬道:“诸君是我知己,我在位一日,总界诸君安乐一日,富贵与共,子女玉帛亦与共,诸君以为好否?”你的相位,不过数日可保,奈何?完者等复连声称谢。也先铁木儿便命摆酒接风,大家吃得酩酊大醉,方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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